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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长存的贾小庄

2014-11-27贾文清

广州文艺 2014年8期
关键词:麒麟

贾文清 自2005年开始写作,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100多万字。散文曾入选《21世纪年度散文选2009年· 散文卷》、《中国企业职工文化大系散文卷》、《散文选刊》、《青海湖500期作品精选·散文卷》、《青海美文选》。中国铁路作家协会理事、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江河源文化研究会理事、青海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青海省花儿研究会副秘书长、西宁市作家协会理事会成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八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作品散见于《当代小说》、《时代文学》、《文艺报》、《青海湖》、《飞天》、《西藏文学》、《中国铁路文艺》、《中国土族》、《青岛文学》、《黄河文学》、《雪莲》、《人民铁道报》、《青海日报》等省级以上报刊杂志。出版有小说集《银簪子》。

贾小庄是我的故乡,我在这里出生,度过了天真而快乐的童年,一直到十六岁后,才离开家乡外出工作。

一直想说说我的故乡,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贾小庄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村庄一样,世世代代居住的村民,先是种庄稼,养牲畜,自给自足。后来,城市改造,土地减少了,就改种蔬菜,当菜农。再后来,土地一再被征用,菜也种不成了,就靠出租房屋为生。现在,由于修建西宁到塔尔寺的高速公路,房子也被拆迁了,村民统一安置在新修的住宅楼里,成了这个城市里新加入的市民,村庄也完全城市化了。

然而,贾小庄的这个称谓还在,它的行政区域也还存在着。汇入城市的村民并没有变成完全的城里人,他们依然恪守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保留着农村特有的风俗民情。

我常常回家看望母亲。我的母亲七十多岁了,在这个村庄里生活了五十多年。半个世纪的岁月,给母亲留下了太多的记忆。每次回去,她都要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她还按照以前生产队的说法,把村民叫“社员”,把出去打工叫“搞副业”,好像这些“社员”还在土地上劳作,把种庄稼当作主业一样。

在母亲的絮叨中,我推开窗户。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街道边上店铺林立,招牌纵横,红男绿女们穿梭其间,一个比一个时髦,哪里还有一点村庄的影子?贾小庄,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地名而已。

但是,如果抬头远眺,便会看见南山顶上的凤台和寺院。南山寺悠扬的钟声和祥和的诵经声随着清风徐徐地在村庄的上空萦绕。在村庄的另一边,西山里的长岭沟像一弯碧绿的翡翠,把这个小小的村落揽在自己的怀抱中。

这就是我的故乡贾小庄,它在西宁市的西南方,坐落在南山脚下,麒麟河岸边。另一边紧靠着西山和长岭沟。西山根下,古老的解放渠像一条玉带一样盘山而过。解放渠边,古木参天,鲜花繁茂。村庄前面有一条大道,是通往佛教圣地塔尔寺的必经之路。

有了这样的地理位置,贾小庄吸收了天地山水之间的毓灵秀气,有着它独具魅力的人文气息。因而,这个村庄拥有两个西宁市最著名的重点学校,贾小庄小学和湟川中学。

贾小庄最早离南山寺非常近,就在麒麟河边上。据说,很早以前,有一对兄弟,哥哥叫贾子渊,弟弟叫贾子祥,他们为了躲避战乱而逃离了家乡。来到西宁城的南山根时,他们看见南山挺拔,麒麟河清澈,便在这里定居下来,开荒屯田,引渠灌溉,慢慢演化成了一个村落,就叫贾家庄。后来,在麒麟河边修建胜利宾馆,宾馆的规模和档次非同一般,是专门接待国家领导人的国宾馆。所以,把贾家庄整体搬迁出去了,有一部分人搬到了一个叫做张庙台的地方,而剩下的47户人家,则搬迁到离西山湾不远的一处高台上,这座土台叫中台,这47户贾姓村民搬来后,就改名叫贾小庄了。而从前的贾家庄,则叫做“前大门”,是因为胜利宾馆的前门通向这里,老百姓干脆把这一片地方也叫前大门。

我的父亲一家就是这47户人家中的一户。搬迁到中台后,父亲和他的弟兄们分了家,有了自己的庄廓,后来,来了我母亲,又有了我们。贾小庄就成了我生命中的故乡。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贾小庄的人还在靠种庄稼为生,贾小庄是一幅典型的山野景象。庄廓连着庄廓,柳树挨着柳树,一条窄窄的沙石土路从村子中间穿过去,成了村里的官道,架子车和毛驴车不断地穿梭往来。村庄四周,是大片大片的麦田,成熟的庄稼翻滚着绿色波浪,蒸腾起一片田野特有的草药香味。不远处的西山湾里,树木葱茏,山花烂漫。紫色的车前子,火红的山丹花,还有明黄耀眼的蒲公英,把一片山坡装点成了色彩斑斓的美丽画卷。

村庄里的人则恪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方式,天天到地里劳作。每逢农历的节庆,或哪位神仙的诞辰日,便到南山寺上去烧香拜佛。

南山也叫凤凰山,据说很早以前有一只凤凰曾经飞落于此。凤凰是千古难寻的祥瑞动物,当时的人们非常激动,便在凤凰停留的地方修筑了一座高台,取名叫凤凰台。凤凰台矗立在南山顶上,高耸入云。常常有洁白的云彩在凤凰台周围飘飞游走。远远望去,凤凰台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人们把这美妙的景象叫“凤台留云”。“凤台留云”曾经是古代西宁的八景之一。

到我记事的时候,凤凰台已经没有了,“凤台留云”也不复存在。南山顶上,是一座宏伟的寺庙,叫做南山寺。在南山寺后面,还有一座古老的穆斯林拱北,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德高望重的阿訇而建。

我经常会随着烧香拜佛的村民到南山上去,那会儿的南山寺很破败,寺庙里也没有僧人,因为那会儿是“文革”时期,不让搞封建迷信活动。人们只在落满灰尘的佛像前磕头跪拜,祷告几句,然后匆匆离去。

在大人们祈求神灵的时候,我通常会在寺庙门口等候。我安静地坐在青条石的台阶上,抬头仰望南山寺的屋檐和廊柱。

那会儿,那些屋檐和廊柱也很暗淡,油漆剥落,木板开裂。然而,那上面的雕花和壁画却是那么的精致,我常常望着檐头上如行云流水般舒展开去的木刻雕花,不相信它们会是用坚硬的木头刻出来的。可是,它们真真切切是工匠一手拿着小锤,一手拿着凿子,在木头上一点一点地雕刻出来的。牡丹花的花瓣重重叠叠,雍容华贵;兰花草的叶子纤细柔弱,惹人爱怜;梅花树的枝干苍劲挺拔,独傲风雪。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也是雕刻得错落有致、浑然天成。endprint

在南山寺门口的影壁上,还有很多用石头雕刻出来的小花朵。这些花朵猛一看,似乎都一样,每一朵小花都是圆形的,用小花朵组成一个个几何形的图案。而如果定下心来仔细看,这些花朵却是不一样的,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独特的造型。一面墙壁上有几千几万朵花,这几千几万朵花就有千变万化的造型,绝没有重样的。

史料记载,南山寺修建于清朝光绪年间,我不知道在那个物质匮乏、缺衣少食的年代里,修建南山寺的工匠们是怎样雕刻出如此精美的花纹的。在这些衣衫褴褛、终日劳作的工匠中,肯定有我的祖先贾家庄的村民。

这些神奇的木刻和石刻雕花带给我的惊奇与震撼,是领着我去拜神仙的人无法体会的。我痴痴呆呆地跟着大人们回家,眼神游离,神情恍惚,仿佛没了魂一样。从此,那些刻在木头和石块上的花朵同时也深深地刻入了我幼小的心灵中。

然而,当走过麒麟公园时,一看见清亮亮的河水,我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上,我一下子扑到开满鲜花的草地上,贪婪地采摘美丽的花朵。

那会儿的麒麟公园叫胜利公园。就是因为旁边有个国宾馆——胜利宾馆而得名。但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依旧叫麒麟公园。旁边就会有人提醒她:不要这样叫,犯忌。

为什么犯忌呢?后来才听说,麒麟公园是解放前的军阀马步芳为自己修的私家花园,里面的树木花草鱼塘,以及亭台楼榭,都是他驱使麒麟河沿岸的老百姓无偿为他修建的。而马步芳的父亲叫马麒,叔叔叫马麟,合起来就是麒麟。修建麒麟公园,是为了纪念他的父亲和叔叔。

我于是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认为麒麟公园就是为了马步芳的父亲和叔叔而命名的。然而,当我了解了一些西宁的历史后,才知道,这条从遥远的南佛山流淌下来的河流一直就叫麒麟河,已经叫了一千多年。在一千多年前的东晋十六国时期,西宁及周边地区,有一个小国家,叫南凉国,是鲜卑族中姓秃发的弟兄三个建立的。南凉国曾经在西宁建立国都,留下了一处著名的遗址——虎台。现在,人人都知道虎台是南凉王国的点将台,却不知,麒麟河也是因南凉王国而得名。据说,南凉国的国都最早在乐都的大古城。有一天,他驻扎在西宁的军士们看见从南到北流淌的这条河流里,有一只麒麟在游动。“麒麟游于绥戎,故名麒麟河”。麒麟和凤凰一样,也是传说中的祥瑞之物。古西宁城里出现麒麟,是多么好的预兆啊。于是,秃发三兄弟中的老二秃发利鹿孤,便把国都从乐都迁到西宁,建立了南凉王国,之后,修筑了那座著名的虎台。而麒麟河也因此得名,一直沿用了下来,和马步芳父子竟没有一点关系。

当我在麒麟公园的草地上采摘野花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公园的来历,留在我记忆中的印象,是那会儿的麒麟河很宽阔,河水也比现在大得多。这条由积雪融化后流淌下来的河水,流到这里时依然清澈透明,河中石子历历可见。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小石头中间,快速地游动着一种通体透明的小银鱼,人们给这种小鱼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明将儿”。每到夏天,在麒麟河里捞明将儿,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大的乐趣。

麒麟河公园里还有泉。那会儿的泉水也很旺,四处漫流。泉水所到之处,地上便长出一片片碧绿的青苔,青苔散发着浓浓的硫磺味,有的人就用小勺滗出青苔下面的泉水,据说这种泉水能治百病。

泉眼头一般不好发现,而如果发现了,人们都怀着敬畏的心态,在泉眼头上煨上桑,有的还献上鲜花水果等,极其小心地呵护起来,轻易不动泉眼头的水。其虔诚让人感动。所以那时候,麒麟公园里还常常飘荡着淡淡的柏香味道。

现在看来,那会儿的人虽然没有环保意识,但对泉水的珍爱,却非常符合环保的理念。因为,麒麟河的泉水养育了周边很多村庄的村民,包括居住在中台上的47户贾小庄村民。

中台是个土台子,很高,没有水。在我的记忆中,吃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家就在湟川中学的对面,本来可以到学校去挑的,但湟川的管理历来都十分的严格,从不让闲杂人员入内。我们就到麒麟公园去接泉水。路远,挑水太费劲,家家户户都做了一种小平板推车,刚好能放两只水桶,前面绑上绳子,拉着走。在以前,除了上学,到麒麟河公园拉水也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我拉着吱嘎作响的木板车,吃力地往前走。两只水桶的面上,飘着一块钉成十字的薄木片,以防水洒出来。

每次我到麒麟公园拉泉水的时候,就会看见公园的外面,有一群人在慢悠悠地劳作。那时候,公园的外面还有很多树木,他们就在树之间绑上长长的麻线,用双手搓麻绳。这些人是街道福利工厂的工人,身体都有残疾,以哑巴和癫痫病患者居多。他们一点一点细心地搓着麻绳,在树林中间走来走去。搓着搓着,有的人就会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附近的人不忍心,就送来一些报纸让他们擦一擦。可这些人从不用报纸擦脸,他们认为报纸有字,所有写了字的纸都附有神灵,都要敬惜爱护。所以,他们都捡土坷垃擦脸上的白沫,而把报纸整整齐齐地叠放起来,用衣衫盖住。

这一幕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影响着我一生的行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在想,贾小庄能拥有全省的重点小学和中学,大约和这些纯朴的村民敬惜字纸、敬重文化的行为息息相关吧?

贾小庄的人除了上南山寺拜佛,拜各路神仙外,还经常到本村庄的寺庙里烧香磕头,求神祷告。这座寺院,就是法幢寺。

法幢寺是西宁唯一的尼姑寺院,据说是一位姓祁的姑娘在跟着她的师傅心道法师学习了佛法后,发下愿心,多方化缘,集资修建的。因为是尼姑寺院,法幢寺的主要功能好像就是为人间派送儿女的。所以,到法幢寺来求子嗣的善男信女特别多。而且据说法幢寺特别灵验,求男生男,求女生女。似乎送子娘娘就在法幢寺常驻下来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到我记事的时候,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法幢寺里的尼姑们一个都看不见了,只看见一群女工在这里织藏毯。她们坐在法幢寺的屋檐下,一边忙活手中的工作,一边嘻嘻哈哈地开着一些粗俗的玩笑,她们的孩子就在泥地上滚来滚去,一个比一个壮实。所以,她们全然不把送子娘娘放在眼里。法幢寺大殿的门整日关闭着,透过门缝望去,只见里面的塑像黯淡无光,香案上落满了灰尘,只有还愿的妇女送的香包挂在两边的墙壁上,彩色的丝线穗子在微微摇晃。endprint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她就是法幢寺的创始人,那位姓祁的姑娘。当然,到我记事的时候,她已经很老了,村庄里的人都叫她“师傅”,而我们小孩子则叫她奶奶。

这位老奶奶和另外两个修行的人住在一起。也不知道靠什么为生,总之,他们家的日子要比别人家稍微好过一点。村庄里的小孩都喜欢上她家去玩,每次去,都能得到这位老奶奶给的一点零食,几颗大豆,或者一小把甜豌豆。要是运气好的话,正赶上他们家吃饭,就可以喝上一碗放了牛奶的大米粥了。

我自然也喜欢到这位老奶奶家去。吸引我的,不光是她家的零食,还有他们一家人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

首先,他们家收拾得非常干净,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尽管住的也是土坯房、土炕,烧的是灶火,但收拾得清清爽爽、利利索索。不像一般的农家,在地里干活,也就把地里的土带回家来,并且撒得到处都是。

其次,是他们家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新奇。他们家有很多书,整齐地排列在炕柜里头,有很多纸质发黄的线装书。和我在街头花两分钱租的小人书完全不同。我于是对这些书非常向往,总想翻着看一看。我央求了好多次,可那位老奶奶说:你看不懂,还是不要看了吧。

我的确看不懂。有一次我上她家去玩,她家恰好没人,我就偷偷拿了一本书看了看。里面全是竖着写的毛笔字,字很小,还有更小的字。现在想来,那些更小的字可能是注解。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认识的字除了“一二三”外,再没有第四个字。我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个一字和二字,很失望。但我发现那书上有插图,也是用毛笔画的,画的人也是古代的人,穿着宽袍大袖,挽着高髻,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只记得有一幅图画,是一个人穿着满是花蝴蝶的衣服,旁边两个人,脸画得很是夸张,画满了黑道道,好像代表着皱纹。现在想来,那本书很可能是手抄的二十四孝图。但我那会儿不识字,不敢确定。

他们家还有很多奇特的摆设。一般的农户,家里的摆设都是一尊石膏铸的毛主席像,旁边摆几只酒瓶子。若是夏天,便在酒瓶子里插几枝鲜花。而这位老奶奶家,则放着很多佛像、铜灯、净水瓶,还有几只造型古朴的大花瓶,花瓶里插着老奶奶自己做的绢花。听我母亲说,这些东西都很名贵,只有以前的地主老财家才摆得起。但在那个年月,地主老财都被打翻在地,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存这些东西?即便一般的“社员”家,也不敢摆,因为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

但老奶奶家却例外,而且全村人一致保持缄默,从不揭发老奶奶家特立独行的生活。生产队及公社的负责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老奶奶家搞特殊。我不知道那会儿的人们是一种什么想法,是对这位终身未嫁、一心向佛的老人的敬重呢,还是一种对文化的敬畏?

老奶奶带着老花镜,整日在忙碌。有时候,她看见我们这些小孩子的衣服破了,她便给我们补好。只是,那会儿大家都穿得比较破旧,衣服总有撕烂的地方,那老奶奶就不厌其烦地给这个补了又给那个补。

老奶奶除了给我们补衣服外,还总是带给我们惊奇,引领着我们走进一个乡村之外的神奇世界。比如,我们放风筝,大多就用报纸或白纸糊一个四方块儿,后面挂两条长长的尾巴,俗称“屁股帘儿”。我以为风筝就是这个样子的。而老奶奶糊出来的风筝,却是活灵活现的蝴蝶、凤凰和金鱼。那会儿没有彩色纸,老奶奶糊好后,就用笔画上颜色。那风筝真漂亮啊,孩子们欣喜得心都跳了起来,才知道,风筝还可以做出千变万化无数种花形,不只是“屁股帘儿”一种样子。

再比如,正月十五跳冒火,我们都喜欢自己做一盏灯,用竹竿挑着走出去。我们的灯,多是用罐头瓶子做成,外面蒙一圈红纸,再在瓶口绑一截铁丝,套上竹竿就行了。有点心计的人还给那红纸铰个穗子,看上去有点浪漫气息。而绝大多数人家,就直接用红纸把瓶子包住,什么装饰都没有。

然而,老奶奶家的花灯,却是一牙切开的西瓜,翠绿的瓜皮,红艳的瓜瓤,还有一粒一粒黑色的瓜子,让人想起夏天里西瓜甘甜美妙的滋味。老奶奶家的另一盏花灯,是一朵盛开的荷花。那只烛光摇曳的火苗就在花心里,映得荷花越发粉嫩娇艳。就是那一牙西瓜和一朵别样的荷花,开启了多少孩子心灵的窗户,使他们从此以后有了放飞梦想的翅膀。

老奶奶以她的素养、渊博和智慧,在贾小庄这个小小的村落,在人们为衣食温饱苦苦劳作的日子里,她如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慰藉着这些贫穷而微小的灵魂。她带给人们精神上的温暖,要比法幢寺本身多得多。

老奶奶去世后,按佛教的仪规安葬了她,全村人都去送葬。

后来,我就上学了,上的就是贾小庄小学。

贾小庄小学就在现在前大门的位置稍微靠前一点,我上学的那会儿,学校里只有几排平房,说不上破旧,但房屋一看就很有些年头,绿色的封檐板,粉红色的墙壁,檐头上挂着蛛网和蜂巢。我们的教室也很宽大,冬天点着两个大铁皮炉子,老师们来上课时,第一件事就是捅炉子,把炉子烧得旺旺的,还要仔细地检查一遍烟道。那时候,最害怕的就是煤气中毒。

我们的操场非常大,大得让人一眼望过去会感到心旷神怡。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操场上玩耍该有多么的快乐。我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好,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到各个小学去参加活动,我去过城西区的好几所小学。站在操场上开会的时候,我发现,没有哪一个学校的操场能比贾小庄的大,那时候,我小小的心里装满了得意,很为我的母校自豪。

我们的操场不仅大,还很漂亮。操场四周有一圈柳树,树干都非常粗壮。有的柳树枝干弯曲了,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驼下了腰背。夏天的时候,这些柳树长长的柳丝低垂着,满目苍翠,把一片片阴凉投射到操场上。我们在这片广阔的操场上疯跑游戏,追逐打闹,度过了快乐的小学时光。

老师们都住在教职工宿舍。那个宿舍很特别,是一幢木制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木格的雕花大窗。我在贾小庄的那些土庄廓中从来没见过如此豪华精致的房子。有时候,我抱着作业本送到老师的宿舍,顺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爬上去,总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这样的房子,我在电影里都没有见过。endprint

后来,听贾小庄的人说,贾小庄小学原来是一个大财主的私家花园,那座木头楼房就是财主的住宅,大操场是财主的花园。至于财主的私家花园怎么变成了学校,贾小庄的农民说不清,我至今也没有弄清楚。

或许,可能校长知道,但我从来不敢问。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丁。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中山装,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总是风风火火地说话办事,一副鞠躬尽瘁的样子。其实,那年月“文革”还没有结束,学校里喊的口号就是“不走白专道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但丁校长不论大会小会,讲的全部都是学习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他每次讲话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学生娃就是念书识字的,不念书你想干啥?”

过了几十年后,忽然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讣告,才知道丁校长以八十五岁的高龄而逝,心里很难受,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弓着腰,在学校里一路小跑的身影。想起他在台上讲话的样子,在他的讲话里,我知道了曹冲称象、孔融让梨,还有邯郸学步、刻舟求剑的故事,感到非常新奇。那会儿的课本上没有这些内容。

小学毕业后,我就到湟川中学上初中。湟川中学就在我家对面,隔着一条马路。那会儿叫“西宁二中”,每个学生都别着白底红字的校徽,神气活现的样子。因为,二中是全市的重点中学,能进二中的学生,学习成绩一定不错。

我上初中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说二中的前身叫湟川。为什么叫湟川,却没人告诉我。直到我离开学校几十年后,才知道,湟川中学的来头非常大,是由“管理中央庚子赔款”董事会出资办成的。1937年,该董事会派历史学家顾颉刚、哲学博士王文俊来到西宁,准备在西宁建立一所完全中学。经过考察,发现地处西宁西郊的贾小庄环境优美,民风淳朴,且紧靠着麒麟河,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便把校址选在了这里。

1938年10月,“管理中英庚款董事会湟川中学”正式成立了,王文俊任校长,教师多是跟随王文俊从南方过来的大学生,尽管校舍简陋,教学设备落后,但师资力量十分雄厚。这些年轻的教师有着开阔的视野,敏捷的思维,更有着全新的教学理念。因此,湟川从建校之初,就有与众不同的教学方式,为以后的湟川蜚声海内外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上学的时候,湟川的老校舍还没有拆除,一幢带有欧美风格的老式建筑,是老师们的办公场所。后面,是一间一间独立的平房,这些都是教室。在教室的空隙中,栽种着各种植物花卉。夏天,这些红砖青瓦的教室掩映在绿阴丛中,使湟川看上去就像一个大花园。

常常一个人独自坐在撒满花瓣的树底下读小说。那会儿我已经读了《红楼梦》,知道了黛玉葬花的故事,心里总是充满着莫名的忧伤,为书中柔弱小姐凄美的行为艺术而感慨万千。殊不知,给我们传授知识的这所学校,竟有着如此厚重的历史。当年,这位从德国回来的青年才俊,是怎样克服重重困难,在遥远落后的大西北建立了这样一所高档次的中学。

湟川中学坐落在贾小庄,但贾小庄的村民却没有几个知道它的来历。除了有些文化的老人,大多数的人并不关心它的来龙去脉。那会儿的村民只为一日三餐辛苦劳作,整日在地里劳动。不种地的日子里也不闲着,男人们多出去割草、拾粪、打零工。女人们则坐在炕上,彻夜不眠地纳鞋底、缝补衣裳。即便这样,贾小庄的人日子过得依然贫困。那会儿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说贾小庄的生活水平是“早上洋芋、中午锅塌、晚上巴罗”。锅塌是一种青稞面饼,放在铁锅里烤熟,而巴罗就是用青稞面或豌豆面做的面片,煮成汤面,连汤带水一块喝。这三样饭食都是粗粮,没有白面。

然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那些庄稼人似乎很乐观。即便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即便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都快露肉了,但一个个却非常快乐。到地里干活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唱花儿的声音此起彼伏,从来没有一个愁眉苦脸过日子的人。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村庄里就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盖了个破房房呀,

窟窿眼眼多,

鸽子它来踩蛋呀,

倒把那梁踏折。

唉,阳间世上的穷人多,

阿一个就像我?

走一趟桥头镇呀,

买了个破砂锅,

馓了点清拌汤呀,

倒把那嘴划破。

唉,阳间世上的穷人多,

阿一个就像我?

娶了个大老婆呀,

麻子窝窝多,

称来了二升面呀,

倒擦去一升多。

唉,阳间世上的穷人多,

阿一个就像我?

穿着个破皮袄啊,

虱子虮子多,

怀揣点芽干粮呀,

虱吃掉多半个。

唉,阳间世上的穷人多,

阿一个就像我?

这首歌就像劳动号子一样,人们在收麦的时候,浇水的时候,扬场的时候,一边干活一边大声地唱着这支《穷人歌》,脸上全是喜悦的神情。这支歌就是庄户人家的自嘲和幽默。

因为日子穷,借贷是那个年代主要的生活方式。大到借钱借布票,小到借一把咸盐、一勺醋。几乎家家都借。借钱借布票的时候很少,除非家里给儿女办婚事,或有人生病了,一般是不借的。但借咸盐借醋的时候很多。那会儿家家都过着少盐没醋的日子,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把各种生活用品都置办齐全。往往一到做饭时间,就发现家里的盐罐空了,酱油瓶子倒了,又没钱买。只好打发孩子去借。邻居家也很慷慨,只要有,一般都会给借的。因为自己家日子过得也不好,指不定哪一天,自己也得上人家家去借。

那会儿还有一样东西常常被借来借去,那就是蒸馍馍用的筒笼。筒笼算是大家什,不是谁家都能置办得起。但家家都要蒸馒头,所以,只要谁家有一副筒笼,那几乎就成了全村公用的。

借了东西要还。别的村庄我不知道是怎样的,贾小庄自古以来的做法,还的数量一定要超出借的数量。往往借的是一把咸盐,要还两把咸盐。借一小碗清油,要还一大碗清油。借的筒笼用完后,还回去时一定要放上两只馒头。这是规矩,不能空着还。空着还家什是要被人笑话的。endprint

到腊月里,家家户户都杀猪。杀猪是庄户人家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比过年还快乐。猪杀好后,当场就把头蹄下水清洗出来,请杀猪匠灌上面肠和血肠,再煮上整扇的猪肉,请左邻右舍的人来吃肉。来的人越多,主人家越高兴。说明他家人缘好,面子大,他在村里有威信。庄稼人难得见一次荤腥,有人请吃肉,岂有不去的道理?往往这一顿吃下来,半扇肉就没了。

等到别人家杀猪了,也照样请人吃肉。于是,从腊月初八开始,贾小庄的人天天赴宴吃肉,吃得人人脸上冒油光。整个村庄喜气洋洋,香气缭绕,比过年都热闹。

请吃肉还不算,还要把煮好的面肠和血肠切成薄片,装到小碗里,给左邻右舍送去。其实,左邻右舍家也杀猪了,也煮了血肠和面肠,大家就互相送,你送给我,我送给你。都说:“一年一满的,这是我家的年猪。”

收到的人家也很高兴,说着一些客气的话,找出自家的空碗,腾出那只碗,擦干净后,再装上满满一碗别的什么东西送还给人家。那会儿庄户人家最需要的就是盐,所以,几乎家家都是装一碗大粒盐还给人家。

我们家那会儿条件算好一点,因为父母不种地,都在外面工作。我的母亲在小碗里装满青盐后,还要在上面放上几角钱,或一斤粮票。这样的馈赠,会把送面肠的人激动得眼里冒出光来。

类似于互相赠送吃食的礼仪,还有八月十五送月饼,五月端午送菜包子。

我的家乡贾小庄这种朴素的民风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身上,甚至影响了我的一生。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即便再困难,再寒酸,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在人情礼仪方面从来没有亏欠过别人。总是我付出的多。被别人讥为“烂忠厚无用的人”。

贾小庄的人大多不识字,但也有例外。有一位妇女,可能娘家条件好一点,让她上学念了书,她颇识得几个字。这位妇女嫁到贾小庄来后,就和绝大多数的农村媳妇一样,种地、做饭、喂养牲畜家禽,也养育孩子,忙得没有一刻空闲,有没有文化对她已经不重要了。然而,有文化和没文化还是有区别的。她生了小孩后,就给她的女儿取名叫“知鱼”。不像农村其他的女孩子,不是叫个“凤英”、“玉英”,就是叫个“莲莲”、“霞霞”之类的。我们都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贾小庄的人们没见过海,除了青海湖的湟鱼,也没见过别的鱼,和一切海里的鱼类都陌生得很,怎么会知道鱼呢?过了很长时间,等我上高中后,才知道,这个名字取自于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有很深的典故和深奥的道理。看来,这位农村妇女受的教育不仅仅是扫盲班或小学毕业。

以后,条件好了,贾小庄的孩子们都进了学校去念书。那位叫知鱼的小姑娘也上了学。因为这个名字,老师们都很器重她,说没想到穷乡僻壤的山村里居然还有人能想出这么文雅的名字。知鱼几乎就成了贾小庄小学生的代言人。我这才知道,人有了文化,是一件多么高贵的事情。知鱼就成了我学习文化的启蒙老师。

贾小庄的人虽然不识字,贾小庄虽然贫穷,但贾小庄的人表现出来的远古风范,却和时光一样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每年的清明节,对贾小庄来说是一个隆重的日子。正月十五的社火演完,空气中还弥漫着桑烟的味道,就开始商量上坟的事情了,因为上坟是祭祀祖先,是一年一度和祖先会面的日子,马虎不得。其实,人人心里都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愿望,就是暗中希望祖先能显灵,多赐给他一些好运,能改变这种贫穷困苦的生活状态。当人们无力改变困境时,便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祖先身上。商量好后,家家户户又重新量麦子,磨白面,卸下房梁顶上挂着的猪头或牛头,又开始忙着煮肉蒸馒头,蒸出来的馒头个个如盘子大,大约要用两三斤面粉、俗称“献子”,是到坟上献给祖先的。一般要蒸十二个,叫做“一副献子”。而煮出来的肉则叫做“祭祀”,也是到坟上献给祖先的。把馒头和肉装到背篼里,再拎上一把铁锹。妇女和孩子们则拿着拓好的香表、纸钱、柏香,手里再拎上一小罐放了牛奶的米汤,俗称“泼洒”,就是烧完纸钱后,泼洒到坟头上,让祖先喝的。孩子们的肩头上还会扛着一个自己糊的风筝。

当然是以家族为单位,自己家的族人给自己家的祖先烧纸。烧完纸钱后,就开始吃喝。捡一些草棍树枝羊粪蛋之类,点起一堆篝火,再把各家带来的食物集中起来,烧热,之后,便围坐在一起,全族人大吃一顿。

一家带十二个大馒头,任怎么吃,也不会在一天内吃完。剩下的馒头和肉就装起来,施舍给路上的乞丐。

其实,有很多乞丐也知道这个规矩,打听到谁家上坟,就早早地等候在路旁。从坟上回来的人们便放下背篼,拿出一个馒头和一小块肉,递给乞丐:这是先人的祭祀,你尝个。那乞丐就说:好啊,愿先人保佑你家小平安,来年发大财。我记得那会儿有一个乞丐叫苏庐,无家可归,就住在西山湾的窑洞里。平常吃地里的庄稼,挖洋芋、揪麦穗、掰大豆角。到了清明前上坟的季节里,苏庐就靠别人施舍的馒头和肉生活。贾小庄的人每次上坟时,看见苏庐衣衫褴褛地站在路边,就打趣他:苏庐,你还活着哇?苏庐就说:那阿们俩,死不下呗。上吊去,勒哩;跳河去,冰哩;抹脖子去,疼哩;吃药去,闹哩。再就活着呗。听的人就哈哈大笑,把背篼里的白面馒头拿出来:苏庐啊,那你就好好活着,明年儿再吃我的献子。

在我小的时候,那会儿贾小庄的人还在种青稞,连小麦都很少种。一年四季都吃黑乎乎的青稞面馍馍。青稞面现在是稀罕物,在以前,能把人吃得疯掉。吃一顿净白面是那会儿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上坟祭奠祖先,对乡下人来说是一件面子工程,再怎么困难,也要想办法蒸十二个白面的献子。然而,人们却把这十二个献子施舍给了比他们更困难的人。当然这一天是行善的日子,但在骨子里,还是庄户人家那种扶危救困、乐于助人的崇高风尚。

我们家的祖坟,还有别人家的祖坟,就在贾小庄的另一边,西山上。西山和南山遥遥相对,中间夹的就是贾小庄、湟川中学、麒麟河,还有那座神秘的国宾馆,胜利宾馆。西山正对着贾小庄的,是一条长长的褶皱,叫长岭沟。那会儿的长岭沟里,树木繁茂、鲜花盛开,长岭沟就是我们天然的公园。

西山脚下,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种的是青稞、土豆和豌豆,偶尔,也种一点燕麦和胡麻。夏天的时候,这些农作物连天盖地地盛开着一路花朵。豌豆花纤细、清雅,而土豆花却是那么的妖娆、美艳,美得叫人心颤。“洋芋开花赛牡丹”,这话说的真是精确。而青稞开花,却是有着另外一种韵致,白色的花粒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散开去。长长的麦芒奓开着,像一根根闪着绿光的银针。见过青稞的麦穗,我才发现小麦的麦穗鼓鼓囊囊灰头土脸,毫无诗意。endprint

我们常常到长岭沟去玩。穿过开满花朵的庄稼地,钻进长岭沟里。长岭沟则是树木和花草的世界。在沟的低矮处,生长着车前子、蒲公英、冰草、甘草、芨芨草,还有秦艽、灰条、辣辣根。往高处一点,则生长着一些灌木,沙柳、柠条、金露梅和银露梅。灌木丛的地下,由于阴暗潮湿,多生长着一些菌类植物,地软儿、发菜、狗尿苔。偶尔,还能看见藏茵陈、鸡冠草、柴胡等药材。

这些植物开花的时候,就把长岭沟装点成了一条姹紫嫣红的花带。最震撼的是车前草,开花时,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色花朵,能覆盖整个山坡。

我就是在这条洪水冲刷出来的山沟里,学到了比课本上丰富得多的知识,我认识了很多植物,并知道了它们的药用价值。我知道哪些植物能吃,而哪些植物有毒不能吃。夏天里,我常常提着小篮去挖野菜,苦苦菜、娘娘草、笤帚苗、紫苜蓿,还有散落在地上的油菜花。

野菜挖好后,还要在村庄边的小河沟里洗干净,才拎着湿淋淋的篮子回家去。那会儿的贾小庄,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村中流过。

现在,长岭沟已开发成长岭沟公园,里面修了一些人工景点,大多数地方被划分成茶园。长岭沟里,就不断地飘出油烟和饭菜的味道。

而长岭沟下的西山湾,以前的庄稼地,已开发成城市住宅区,叫个香格里拉城市花园。曾经有一个时期,香格里拉城市花园代表着城市的高档住宅,成了富人云集的地方。

近些年来,香格里拉越发修得豪华,开发商不知从哪里买来了几株巨大的古树,栽种在小区的花园里,以制造出一种古朴的景象。而在长岭沟的尽头,也就是西山的半山腰上,由上海人出资,修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观光塔,叫浦宁之珠。登上浦宁之珠,整个西宁城尽收眼底。还可以在展示厅看西宁的发展变化,在购物厅购买高档奢侈品。如果看累了,还可以在旋转厅喝咖啡。夜晚的浦宁之珠更是灯光闪烁、璀璨华丽。远远望去,一座由灯光勾勒成的观光塔耸立在高山顶上,都可以和广州的小蛮腰、法国的埃菲尔铁塔相媲美了。

只是,住在香格里拉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村庄的麦地,种满了开满鲜花的豌豆和洋芋,而这个地方的名字,曾经叫大平滩。

当然,香格里拉更充满着浪漫气息,代表着城市之外的山野。只是,住在香格里拉住宅区里,还能看见绕村而过清澈的河水吗?还能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朵吗?还能看见长岭沟里迎风摇曳的鲜花和树木吗?还能看见上坟的人拿出白面馒头,递给住在窑洞里的苏庐吗?

由于修西塔高速公路,贾小庄的村民也搬迁了,搬到了香格里拉开发区,住上了高档住宅,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

然而,我相信,在多少人的梦中,还依然保留着那个庄廓相连、鸡犬嘶鸣的小村庄,保留着贾小庄村民古朴厚道的民风。我的故乡贾小庄,古风依然长存。

责任编辑 朱继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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