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言据性的语篇可信性语用分析
2014-11-21陈征
陈 征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200083)
1.言据性简介
任何语言都可以通过一定的语言标记标识所述话语的真实性,表明所述信息是源自说话人的感官体验(例如,我看见他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还是出于说话人的个人推测(例如,我估计他不可能来参加这个会了),亦或者是源自他人的二手信息(例如,据报道昨晚这个地段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这就是语言的言据性(evidentiality)。言据性是指作者对所述命题的信息来源及其可信性进行说明的语言表征,同时编码了作者对所述命题的态度评价和介入程度。言据性研究由来已久。1911年,美国人类语言学家Franz Boas提出在美国印第安语中有一种语法形式表示某句话的信息来源或肯定程度。1947年,他在著作《夸扣特尔语语法》(Kwakiutl Grammar)里首次使用了“言据性”一词(Boas 1947;Aikhenvald 2007)。此后,言据性研究在语言学领域逐步展开。
言据性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言据性仅限于对信息来源类型的详细说明。Aikhenvald(2003,2004,2007)从类型学的角度出发,认为言据性就是指信息的来源,其他方面的涵括都是这种意义的延伸。但是Chafe(1986)从广义的角度出发,认为言据性包括两个方面:指明信息的来源和对信息的态度。因此,言据性包含以下四个方面:(l)信息的来源;(2)获取信息的方式;(3)信息的可靠度;(4)与语言资源和说话者期望相匹配的知识状态。我们认为,在语篇中,言据性不仅向读者提供命题信息的来源,而且也包含了作者对所述命题信息的评估和态度,隐含了作者的交际目的,而且单个命题的言据性并不是独立的,而是着眼于语篇整体,相互间密切联系,共同构建语篇的整体可信性,所以言据性具有人际意义和语篇功能。
言据性在语篇中主要通过证素(evidentials/evidential markers)进行编码。证素就是“说话人标识信息来源和可信性的语言标记”(Chafe &Nichols 1986;Mushin 2000),“不是小句的主要谓语,而是用来明确所述命题的信度”(Anderson 1986)。证素分两种:形态证素和词汇证素。Aikhenvald(2004:1)通过研究发现,世界上约有四分之一的语言用具有语法化的形态标记来表达信息来源类型,即形态证素,而其他没有形态证素来表明信息来源的语言需要通过非形态标记来编码信息来源,即词汇证素。具体而言,形态证素是指某些语言中动词的前后缀、附着词素、小品词等;词汇证素是指动词、情态助动词、形容词、副词、副词短语、插入语等。英语和汉语都是言据性没有语法化的语言,需要通过词汇证素来编码言据性。
当然,在语言运用中,人们也可以选择不使用证素来标识信息来源和传达自己对信息的态度评价:当所宣称的事实是交际双方直接观察到的,证素很少使用(除非是为了制造强调或突然的效果);当说话人已知“作为自愿的施动者或自觉的经验者”参与了某事件,有关该事件的知识通常被认为是直接知识,证素常被省略(Anderson 1986:275)。因此,不使用证素,即零证素现象,就是当作者对所述事情有着最为直接的证据,无需通过言语标记向读者明示信息来源时所采用的言据性表达。但是同样情况下,作者也可以选择使用证素强化信息来源或者传递特定的交际意图。
言据性研究是类型学研究的热门话题,但多集中在言据性的语义特征及语法化研究上,而关于具体语篇语境下言据性的选择策略及其语用阐释方面成果并不多。本文对言据性的分析以言据性的信度基准线为出发点,结合语用策略分析,通过证素在词汇、句子等层面的具体表现,探讨语篇可信性的作者建构过程。
2.言据性的信度分析
言据性研究在广义和狭义两个层面都关注信息或言语证据的来源和获取方式。证素作为语言标记,映射了言据性的信息来源和获取方式,同时向听话人提供衡量说话人言据性信度的标尺,由此可见,言据性的信度等级区分其实是建立在信息来源或者信息类型基础上的。
言据性的信息来源存在着多种分类模式,Chafe(1986)和 Willet(1988)提出的模式具有先驱性和代表性。Chafe模式以知识来源、认知方式、信度和与知识相匹配的因素等四个维度构建了人类信息的认知转化框架,从具体经验到抽象概念,可以横向推导,也可以纵向递进,为信息来源和证素编码提供了分析雏形。但是Chafe并没有详细定义模式中产生信念的证据,从而产生诸多猜测,如胡壮麟(1994a:12)将其解释为“文化证据”。其次,一些信息类型的解释和定义不明。有学者指出,Chafe所指的归纳推理其实应该是演绎推理(Palmer 1986;Aijmer 2008:36),而演绎推理应该是溯因推理(Aijmer 2008:36)。
Willet(1988)根据信息的可及性和可靠性将信息来源分为两大类:直接型和间接型。前者包括视觉型、听觉型和其他感官型等可以直接证实的信息来源,后者可分为传闻型和民间传说型等靠转述得来的信息,以及结果型和论证型等靠推理得到的信息。后来的学者在论述言据性的信息来源时基本沿用了这一分类,只是对部分分类存在不同的理解和定义。例如,Plungian(2001)并没有将听觉型信息从其他感官信息中分离出来,而是将直接型信息分为视觉型和非视觉型,而非视觉型又进一步分为感官型和内心型。但在一些语言中,例如卡沙亚语(Kashaya)和汉语,听觉具有与其他感官不同的可靠性,所以听觉型信息不能简单归入到非视觉型信息中。
Chafe和Willet的模式虽然对证素的类型和信息来源进行了分类,但是两者都没有继续探讨这些不同信息来源的信度差异和层次等级问题。其实,不同语言区的人们因为受到民族文化传统和特定认知习惯的影响,对于信息来源的信度有不同的理解,在选用证素时呈现出不同的倾向。而且,信息类型的信度呈不同的层次等级,即使是同一等级的信息类型也存在着差异。
de Haan(1998)通过对32种语言中言据性现象的分析,论证了言据性不但可以根据信息/知识来源划分出不同的证素类型,而且证素还可以依据信息的直接性和说话人介入程度形成一定的层次等级,特定证素在等级线上的位置与其信度相对应。Faller(2002a:50)在此基础上继续论述和分析了信息来源的信度等级,指出“我们可以假设,只有在层次等级上,且连续覆盖一段区域,才有可能是言据性表达”。Faller推导出了下述信度等级渐变线:
上述关系等级x>y是与说话者对于信息信度的认知密切相关,例如:在可能情况下,比起y型信息,说话人认为x型信息更具可靠性,即信度更高。通过使用低层次的证素,说话人暗示:他/她不能使用高层次的证素,因此间接地否定了他/她有较高型的信息(de Haan 1998)。但是 Faller(2002a:68)指出:由于信度的差异,说话者可能有时更偏好于推论型信息,有时候偏好于转述型,有时候不偏好任何一类。进而言之,说话者都对某种信息类型因其信度而有所偏好。
纵观多位学者的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发现:在语言的言据性中,信息来源的信度等级渐变线因为受到个体和群体的社会、文化、认知、心理因素的影响和制约,会呈现出差异性,但是它在渐变线上出现的偏离是围绕着某一特定的基准线波动的,整体趋向一致。这条基准线就是:
陈述事实是言据性的基本功能。在这条信度等级基准线上,基本事实因为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有着最大的共享性,是双方的共享语境,所以在诸多信息类型中具有最高的信息可及性、可靠性和保真度,在读者对所接收的信息进行认知解读时,这些信息是首先被认可,通常无需进行信度分析。但是,“基本事实”是否一定比视觉型证据更具信度?除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是否也存在信度等级?推理中的演绎、归纳、溯因、假设、期望对信息来源信度的影响是否与命题的真值有关?这些问题比较复杂,需要综合语用学、认知语言学、社会学、心理学等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来论证解决,而本文选择以上述信度基准线作为证素信度等级的评判依据。
3.言据性在语篇建构中的作用——构建语篇的可信性
言据性是语篇的一个重要特征,“对语篇作言据性分析是文体分析的一种重要手段”(胡壮麟1994b:22)。言据性在语篇中出现其实是基于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一种隐性约定:在常规情况下,作者有义务在语篇中提供具有一定信度的信息,并且对所述命题信息的可信性负责,必要时可以通过一定的语言形式反映出信息来源以及自己所持的态度;而读者基于这种默认的约定关系,认为作者提供的信息和所述命题信息具有一定的信度,并且可以从证素等语言层面的标记判断出信息来源、信度、作者态度,触发相应的认知解读,然后对此作出正确合理的理解和回应。由此可见,语篇建构与言据性有着密切的联系,言据性是语篇建构的基石之一,没有作者在证实信息的可靠性上所做的努力,没有读者对于信息可靠性的认可,语篇的存在和建构无法实现。一旦读者质疑语篇的可信性,甚至只是质疑其中一部分信息,语篇整体效果也会受到影响。
3.1 语篇可信性的认知构建过程
语篇可信性在作者和读者的认知系统之间构建的整个过程如下图所示:作者在信息忠实性原则和语篇人际意义之间协调,通过语用策略选择编码信息信度的证素,构建或者调节语篇的信息域,通过提升,降低或者维持原有信度来保证交际意图的顺利传递和达成;而读者对于所接收的信息具有能动性,综合多种语言分析元素,例如语法、语气、语用原则、交际原则等,同时结合语篇文体、功能等语境元素进行分析,通过经验、推理等多种认知识解方式对言据性作出判断,激发相应的信息域,并且据此得出认识和作出回应。因此,语篇的可信性是在作者对语篇言据性的语用控制和读者认知识解之间博弈所构建的信息空间域中游移,而同一证素在作者和读者认知域中所激发的不同信息域的重叠部分,即信度吻合度,是影响语篇可信性的权重因子。
图1 语篇可信性的认知构建过程
3.2 语篇可信性的作者建构过程
言据性是语篇展开的关键一环,信息来源的主观性其实服务于作者语篇整体建构的需要。在语篇建构的过程中,作者为了达到特定交际目的,例如增强可信性、避免解释、减轻责任等原因,“对所有他/她得到的信息信度进行评估,然后在冲突信息的例子中选择使用何种陈述,进而选择他/她认为最有力的那种证素”(Faller 2002a:70)。例如,关于推理型和转述型信息信度的相对排序,de Haan(1998)指出:在间接型信息方面,推理比传闻更接近直接信息,因为使用转述证素表明说话者完全依赖于来自另一种信息来源的证据,而当说话者自己同证据达到某种程度的联系时,就会使用推理证素。说话者在证据的基础上做出推理,这种证据由说话者进行了收集,使得他/她在接收信息时起到了更积极的作用而非仅仅是被动接收。由此可见,言据性的信度等级在具体语境中使用时具有语用特质。
作者依据信度基准线,对所得信息的来源和信度作出评估,然后选择最适合的证素来编码信息。在一定情况下,作者会根据个人的交际目的,在信度合理的范围内调节证素的使用:
(1)在多个信息来源中,选择最有利于己方的证素来编码信息。例如,作者同时看到和听说一件事,作者倾向用直接证素来编码信息,因为人们通常认为直接信息比传闻等间接信息更具可信性(Plungian 2001)。在侧重语篇客观性的文体中,作者倾向于使用传闻证素,而非个人感官或者推理证素,以减少语篇的主观性(Hsieh 2008)。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也认为一件事如果得到多个人证实,那它远比一个人的感官体验或者直觉推理更具可信性。
例1.真实信息:A听说过,同时自己也认为这种药可以治疗胃病。(传闻、信念)
A的表述:据说这种药可以治疗胃病。(传闻)
B的解读:这种药对胃病应该有一定的疗效,因为有些人(包括A)都认为可以。
同一信息在不同交际者心中的信度并不相同,甚至有时信度差距很大,例如信念型信息。对说话人而言,信念是由社会文化、传闻转述、亲身经验等多种方式得来的信息经由个人的认知推理论证转化而成,因而信度等级最高,但是对听话人而言,说话人的信念可以是客观事实,也可能是主观臆断,信度等级因语境而变化,所以在前文的信度等级基准线上,并没有包括信念型信息。在例1中,A如果选择以信念证素来表述信息“我认为这种药可以治疗胃病”,B可能会认为这只是A的个人主观臆断,可信性比较低。A调整了证素,采用传闻证素表达自己的观点,在语言表层上降低了自己对信息的信度评估,但是却增加了同一信息在B心目中的信度,使B对信息的认可度向着自己的信度靠近和提升,同时规避了一些责任和风险。
基于社会交际的基本准则,证素的正确、合理使用有助于调节人际关系,促进交际行为的顺畅进行。作者在多个信息来源中选择最适合自己交际目的的证素来表述同一信息,符合语用原则和社会交际原则,同时也符合社会个体的礼貌需求和表达。
(2)当信息来源只有一个,但是作者也会因势选用信度更高或者更低的证素来编码信息。例如,当作者所述信息是直接经验所得,但是为了减少自己与事件的关联性,提高所述信息的客观性,作者会选择传闻证素编码信息,或者是为了增加可信性,减少不必要的解释和误解,作者会用直接证素替代传闻证素。
例2.真实信息:A知道John在家里。(直接信息)A的表述:John应该在家里吧。(推测)
B的解读:A对John在家这件事并不是很确定,可能只是一种推测。
在上面的例子里,A通过推测证素“应该”和语气词“吧”,将直接信息变为推测,而对信息的态度也由确定变为不确定,这也改变了所述信息在读者心中的信度,目的是为了减少自己的责任,同时也传达出A对事物当前发展状态的不肯定,避免个人主观认识对信息传递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即信息缺失或者附加。
当然,A也可能在特定情况下选择使用直接证素和肯定语气,甚至通过情态动词和副词的使用进一步强调已知事实,凸显自己与事实的关联,提升所述信息在读者心中的信度。
A的表述:我知道John现在肯定在家里。(直接信息)
B的解读:A对John在家这件事非常肯定,而且他通过某种途径确定了这一事实。
当面对直接信息时,作者拥有的信息具有极高的信度,但是由于交际双方社会地位、亲密度、事情的重要性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作者会因势调整证素,在特定交际情境中选择最有利的证素来传递言据性。
(3)作者在信息来源和证素都不变的情况下,亦会通过情态动词或副词调节语气,改变或者缓和自己与所述信息的关联性。
例3.真实信息:转基因食品会影响健康。(事实)
A的表述:转基因食品应该是对健康有影响的。(推测)
B的解读:A对转基因食品会影响健康这个事实了解有限。
在例3中,A从过去的经验中获取了“转基因食品会影响健康”这个信息,而且经由新闻报道和口头相传,该传闻已经具有较高的信度,即已经转化成了基本事实。当A向B传递这一信息时,他没有使用“据说”、“据报道”、“科学证明”等常见的传闻证素,避免使原有信息从基本事实转化为传闻信息,从而造成所述信息的信度降幅过大,而是通过“应该”这个情态副词改变了原有的肯定语气,将信息信度调整至推理型,回避了断言性表述所附加的责任和关联性,同时也可以免去自己对事实原因的阐述。
(4)零证素的非规约性使用凸显了作者在语篇构建中的语用调节。在使用零证素编码信息时,作者应该将信息的类型、来源、功能、交际者之间的社会语用关系等多种因素考虑在内。
例4.真实信息:A认为背诵式教学法可以提高学生的英语学习效率。(推理)
A的表述:背诵式教学法可以提高学生的英语学习效率。(基本事实)
B的解读:“背诵式教学法可以提高学生的英语学习效率”是一个基本事实,是在一定范围内被广泛接受的事实,而并非只是A的个人观点。
零证素表明信息对双方而言是不言而喻的,无需通过语言标记显性标注。同一信息在不同交际者中存在着信度差异,作者倾向确定,而读者倾向确定和不确定的中间态,但是总体上还是比较接近。作者会采用零证素的策略,将个人推理提升为基本事实,扩大信息的可及性,促使信度提高,甚至在两者之间达成了一致性。在例4中,A通过零证素自己的客观推理表述为断言,当B接收到A的信息后,会将其解读为基本事实,具有高信度。作者通过零证素策略提升所述信息的信度,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和误解,有效地推动交际行为顺畅进行,但仍存在风险。
在零证素的情况下,作者有时也会选择使用特定证素传递同一信息。基本事实在诸多信息类型中具有最高的信息可及性、可靠性和保真度,因此作者通常情况下会选择零证素来表述信息。但是在特定的交际情境中,作者会通过证素的非规约性使用来凸显所述信息的重要性,或者为话题的转折和观点的提出做好铺垫。
例5.真实信息:吸烟有害健康。(基本事实)
A的表述:话说吸烟有害健康。(传闻)
B的解读:A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他主观上对这一观点存有其他的想法。
“吸烟有害健康”本来是一个基本事实,零证素表述是最保真的信息传递模式,但是A选择用“话说”这个传闻证素,降低了原有信息的信度,表明A对所述命题有不同的看法,所以“吸烟有害健康”这个基本事实并不是A关注的重点,而只是为他后续的论述提供了一个切入点,是必要的铺垫。
4.具体例证——词汇和句法层面的证素
在语篇中,作者出于特定的交际目的,如强化观点、突出主题、前后对比等原因,会突出证素的使用,通过言据性的语篇功能优化语篇的修辞效果,通过言据性的人际功能达到语篇交际目的。下面的实例分析具体阐释了言据性在语篇中的实际运用,体现了作者在语篇可信性建构过程中的语用策略。
论辩性语篇以论述说理为主,通过高信度理据论证个人观点,语篇的可信性是语篇整体构建的基础,因此言据性多以显性形式出现,证素使用频率较高。作者在现有信息证据的基础上,通过语用策略合理高效地使用各种类型的证素,实现信息的充分表述和信度的合理优化,同时在语篇中形成信度层级,构建层层推进的语篇言据性,为语篇整体可信性的形成服务。
在例6中,语篇的言据性通过“说过”、“毋庸讳言”和“就是一例”等证素显性标记。
“毋庸讳言”:表明所述命题是作者的基本期望,是个人判断和他人观点的综合阐述,属于传闻信息转化而成的推理型信息,作者在传递此类信息时,可以选择用传闻证素或者推理证素来表述言据性。为了语篇信度整体推进的需要,作者没有选择信度相对较低的传闻证素,而是选用推理类中的期望证素,提高了所述命题的信度,进而对读者认知解读该信息产生影响。
在这个语篇中,作者通过转述型信息奠定语篇可信性的坚实基础,然后通过证素调节将传闻信息转化为期望信息,而且是源自前文高信度转述信息的客观期望,提升了命题信度,为自己个人观点的得出做好铺垫,最后水到渠成地推导得出自己的观点,并且通过“梅贻琦就是一例”这一附加证素,避免了断言式结论的突兀和主观性,整个语篇的可信性也得以构建。
科学语篇和学术类语篇强调“言之有据”,理论推导、实例论证、结论形成等均离不开言据性表述,信息信度奠定了语篇的逻辑性和可信性,因此作者对于证素的选择和调节具有语篇交际功能。
例7.As the quote from Barnes above suggests,the important factor here is firsthand vs.secondhand,or in de Haan’s(1998)terms,speaker involvement.Thus,we are in fact dealing with two different kinds of preference.One is captured by the hierarchy,the second,firsthand over secondhand,is not.Thus,it is important to state clearly ,what the motivation behind the preference relation for the hierarchy is.(Faller 2002b:44)
在例7中,语篇通过“as the quote from”,“in...terms”,“thus”,“in fact”和“it is important to state clearly”等证素构建言据性。
“as the quote from Barnes above和in de Haan’s(1998)terms”:这两个证素表明所述命题是转述型信息,作者主要是通过引述该研究领域著名学者的观点来为自己的阐述提供理论铺垫,这两位学者的知名度和研究成就是所述命题信度的保证。
“Thus”:表明所述命题是作者根据前文推导得出的结论,属于推论型信息。在例7中,作者通过两个“thus”引出了两个结论,前者为后者的前提,后者是前者的深层结论。此外,前一个推论型信息中出现了“in fact”这个表述作者期望的证素,即作者基于高信度转述型信息的推论和自己的期望在该信息中出现了交集;后一个推论型信息中出现了插入语“it is important to state clearly”这个表述作者个人观点的证素,即作者依据前文信息得出的结论与自己的个人观点一致,所以作者在语篇中表述的观点不是主观臆断,而是有真实根据的客观推理,命题信度应该位于基准线的推理型信息区间段,同时作者也通过证素的运用构建了个人信念的高信度性,为整个语篇信度奠定了良好基础。
5.结语
言据性是语言“信而有征”的表述形式,是信息“有据可查”的编码形式,是语篇“言之有据”的显性标记。语篇作者根据现有信息证据的来源和类型确定信度,依据语篇的交际意图选择最有利于语篇可信性构建的证素,然后在信度基准线波动范围内调整言据性表述,通过构建个人观点信度来为整个语篇可信性的建立奠定基石,同时通过影响读者对信息信度的认知识解来使两者对语篇信度的认知趋向一致。由此可见,语篇的可信性是作者在正确分析现有信息、读者认知、语篇功能基础上的主观性过程,语篇言据性具有主观或然性,服务于作者构建语篇的人际意义和语篇功能。此外,语篇言据性还具有文体差异性,随着不同文体对语篇可信性的需求程度而变化,论辩性语篇、新闻类语篇、科学语篇和学术类文献中言据性的显性化程度高于其他文体,证素出现频率较高。
言据性研究为语篇信息编码、作者和读者的双向认知解读、语篇信度构建等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但是语篇言据性研究尚处在初步研究阶段,研究成果分散在不同文体的言据性研究中。作者在具体语篇语境中对于证素的语用调节还需结合读者对语篇的认知解读过程分析,形成完整的语篇认知构建过程,这才能合理解释语篇可信性的形成机制,而且如果能辅以多文体、大文本、语料库等研究语料和技术,将会有更多、更深入的研究成果。
Aijmer,K.2008.The Semantic Field of Modal Certainty:A Corpus-Based Study of English Adverbs [M].Berlin:Mouton de Gruyter.
Aikhenvald, A. Y.2003. Evidentiality in typological perspective[A].In A.Y.Aikhenvald & R.M.W.Dixon(eds.).Studies In Evidentiality [C].Amsterdam:John Benjamins.33-62.
Aikhenvald,A.Y.2004.Evidentiality [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Aikhenvald,A.Y.2007.Information source and evidentiality:What can we conclude?[J].Rivista di Linguistica 19(1):209-27.
Anderson,L.B.1986.Evidentials,paths of change,and mental maps:Typologically regular asymmetries [A].In W.Chafe &J.Nichols(eds.).Evidentiality:The Linguistic Coding of Epistemology [C].Norwood,New Jersey:Ablex.273-312.
Boas,F.1947.Kwakiutl grammar,with a glossary of the suffixes[J].Transactions of 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37):201-377.
Chafe,W.1986.Evidentiality in English conversation and academic writing[A].In W.Chafe &J.Nichols(eds.).Evidentiality:The Linguistic Coding of Epistemology[C].Norwood:Ablex.261-72.
Chafe,W.&J.Nichols(eds.).1986.Evidentiality:The Linguistic Coding of Epistemology [C].Norwood:Ablex.
de Haan,F.1998.The Category of Evidentiality [D].Albuquerque:University of New Mexico.
Faller,M.2002a.Semantics and Pragmatics of Evidentials in Cuzco Quechua [D].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Faller,M.2002b.Remarks on evidential hierarchies[A].In I.D.Beaver,L.D.C.Mart~Anez,B.Z.Clark &S.Kaufmann(eds.).The Construction of Meaning [C].Stanford:CSLI.37-59.
Hsieh,C.L.2008.Evidentiality in Chinese newspaper reports:Subjectivity/objectivity as a factor[J].Discourse Studies 10(2):205-29.
Mushin,I.2000.Evidentiality and deixis in narrative retelling[J].Journal of Pragmatics 32(7):927-57.
Palmer,F.R.1986.Mood and Modality(2nd ed.)[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Plungian,V.A.2001.The place of evidentiality within the universal grammatical space[J].Journal of Pragmatics 33(3):349-57.
Willett, T. 1988. A cross-linguistic survey of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evidentiality [J].Studies in Language(12):51-97.
陈颖.2009.现代汉语传信范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房红梅.2006.言据性研究述评[J].现代外语(2):191-96.
胡壮麟.1994a.语言的可证性[J].外语教学与研究(1):9-15.
胡壮麟.1994b.可证性,新闻报道和论辩语体[J].外语研究(2):22-28.
王石川.2012.校长搬椅子和处长训教授[N].新民晚报(08-17):A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