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情谜》的艺术特色
2014-11-21缪天凯
■缪天凯
影片《情谜》的艺术特色
■缪天凯
陈嘉上监制、黎妙雪编剧并执导的电影《情谜》,改编自粤剧《红梅传奇》,电影讲述了舒淇一人饰演的长相完全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姐妹惠香、惠宝,分别爱上余文乐饰演的舞台剧男主角阿楠的三角恋故事,姐妹俩由此徘徊在爱恨情仇中无比纠结,因嫉妒而导致人情、人性的悲剧。
扑朔迷离的情节
黎妙雪改编的《红梅传奇》本是粤剧名篇,以此为背景,使电影情节顿时变得复杂而传奇。《红梅记》被评为“上承《莺莺传》,下开明清中篇传奇小说”的重要转折点,更有人将之与《西厢记》并列,成为青年男女的典范读物。元代宋梅洞的小说《娇红记》就利用了情节的变化、人物心理的跌宕抒写了一个 “哀伤感人”的封建社会爱情悲剧故事,“中间种种离合,桩桩波折,申娇二人别而复见,见而复别,甚至连小说中人物娇娘都感叹:‘数年之间,送兄者屡矣!’足见这篇小说情节上不同一般的委婉曲折的”以时间为叙,男女主人公共经历了“前后六年的爱情经历”。而影片《情谜》中舒淇也分饰昭荣和慧娘两个角色,是一段舞台姐妹的悲喜故事,同样周旋在一个男人之间,其爱恨更加轰轰烈烈,演绎着现代版《霸王别姬》的血染舞台悲剧。贺拉斯说:“在处理常见的主题时想做到独具匠心是件难事。”福柯:“没有新鲜的故事,只有新鲜的嘴唇。”作为商业电影,在改编文艺作品的架构上,要想吸引更多的观众,使情节富有戏剧性是至关重要的。《情谜》中扑朔迷离的情节依靠悬疑的叙事模式搭建而成。悬念、冲突、揭秘是悬疑叙事模式必不可少的元素。
惠香和惠宝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惠香与失明的母亲在海边过着平淡的日子;妹妹惠宝自艺术学校毕业后便和男朋友阿楠共同排演《红梅传奇》。某次演出因为生病,姐姐惠香代替妹妹上台,出乎意料地获得了观众的赞赏和同事的认可,而她和阿楠也互生情愫。这段禁忌的情感让姐妹俩心生隔阂与猜疑,在某个暴雨之夜过后,惠香杳无音讯,而惠宝的行为举止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惠香失踪的背后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阿楠、妈妈也越来越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惠宝还是惠香……
《情谜》的导演,在展现男女主人公复杂情感的纠结之余,似乎有意吊一下观众的胃口,设置了诸多线索,让观众以为会这样的时候,剧情偏偏向那样发展。关键是,电影里有很多这样的意外,即悬念。黑格尔说:“这些人类情感和活动的本质意蕴如果要成为戏剧性的话,它就必须分化成一些不同的对立的目的,这样,某一个别人物的动作就会从其他发出动作的个别人物方面受到阻力,因而就要碰到纠纷和矛盾,矛盾的各方面就要互相斗争。”北大教授苏国荣在他的《宇宙之美人》中也讲到:“‘戏’,就是在人物的动作与反动作中展开矛盾冲突。假如没有矛盾冲突,就构不成‘戏’”。
影片开头向观众展示了这样一幅场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海上,一艘小船上出现两个完全相似的脸庞,一个在船上看海,眼里充满惊慌,突然间沉下海中的人浮出水面把船上的也拖了下去,观众一坐下来就感觉到可怕,发现原来那是一场噩梦,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就恢复到现实的宁静生活中。但这不得不引起观众的联想,这梦从何而起,出现的两个人物是何关系,将会演绎怎样的纠葛,让观众静下来跟随时间一起去探讨故事的前因后果。
影片开头出现的女子和惠香长得一模一样,按常理就是她,她有一个妹妹,读戏剧专业,妹妹的男朋友阿楠也是戏剧演员,他们之间到了将要结婚的地步。而且在外人看来阿楠特别好,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惠香一家与泰伯伯应该是非常熟悉和亲切,他们生活在海边。从惠香似笑非笑的表情探索到里面既有高兴又有惆怅,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别人不知道的想法?
下一个场景就切换到一个会议室,人物一一登场,大家在讨论戏剧演出,到底由谁来演女主人公,“无论由谁来演,都应该由一个人来演出,裴禹,就因为遇到了一个长得跟李慧娘一模一样的卢昭容才爱上她,如果换成是两个长得不一样的演员来演,就不是这个效果了。惠宝,你认为对吗?”到这里我们全然知晓惠香和惠宝原来长得一模一样。此次演出剧本好,机会难得,必须要由一个演或长得一模一样效果才会好,这些都似乎预示着什么?构成了一层一层的悬念。
悬疑的情节必然少不了冲突。阿契尔在《剧作法》里说戏剧性的唯一真正确切的定义是:任何能够使聚集在剧场中的普通观众感到兴趣的虚构人物的表演。实则关于“戏剧性”并无固定确切的内涵,一部影视作品如果没有戏剧性也必然不可能称之为影视,它是戏剧的荧屏化。冲突是生活中最富有戏剧性的成分之一,在戏剧影视作品中,冲突则要通过人物形象的动作和行为表现。
影片中当惠宝知道姐姐与男朋友的事情后,在晚上约姐姐出来,画面中恰巧天气恶劣,电闪雷鸣,海水汹涌,海中孤独地飘荡着一艘小船,重现了影片开头梦中惊悚的一幕,此刻现场的观众已被“混乱”的打斗模糊了眼睛,到底哪个是惠香,哪个是惠宝已决然分不清楚。掉入海中的想要上来,另外一个用船桨使劲拍打,使出浑身力气要致对方于死地,又猛然从海水中上来将船上的拖了下去,观众最后只见一个身影回来,到底是谁回来的,不知道。这一段的姐妹之间的冲突达到了高潮,上升到“死”的境地,没有了亲情,只有自私的爱,只有占有的恨。接下来情节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我们不得而知。紧紧抓住观众的心。
在姐妹斗情的格局下,在看似简单的剧情中,观众发现还有更多的剧情“出乎意料”:姐妹午夜相见,一人失踪,观众想当然以为情杀;导演巧设迷局,观众以为姐姐杀了妹妹,又扮作妹妹;剧情再发展,又好像姐姐真死,妹妹极力掩饰;再看下去,姐妹都还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至此,妄猜剧情的观众恐怕已数不清自己错了多少回了。而电影在不断让观众“出错”的同时,加入了很多惊悚元素,姐妹相残,午夜迷踪,以及后来姐姐失踪,亲朋查找线索时,不断有灵异事件发生。
德国19世纪浪漫主义理论家奥?威?史雷格尔认为戏剧的魅力来源于行动,“在戏里可以看到人们在朋友或敌人的往来中互相较量”,“以名人的见解、情操、情感互相影响,断然决定它们的相互关系”。不言而喻,戏剧性是通过戏剧动作、冲突、高潮、悬念等各艺术综合演绎而成。
复杂化的人物性格
除了悬疑的情节,电影另一个亮点即是剧中人物的复杂化、性格化。女主角是金马影后舒淇,之前最高挑战是在《最好的时光》中一人独挑三角,电影大师侯孝贤通过三段故事让舒淇饰演了三个不同时期的少女,舒淇也因凭借出色的演技一举夺魁。此次在《情谜》中分饰一对双生花,但不仅仅是塑造两个人物形象,而是五个。一开始,是任性天真的妹妹惠宝,然后是优雅知性的姐姐惠香,也可以把姐妹二人比成两朵玫瑰,姐姐是白玫瑰,内敛知性;妹妹是红玫瑰,热情如火,再是舞台上暂时接替妹妹的过场小角色,接着是昭容,再接着是正版慧娘。可是这也只是表面形象,再内敛的人在爱情面前也容易积蓄成魔,喷涌而出。再天真任性的人在爱情面前也可能变得世故圆滑,甚至是残忍。舒淇要将狠毒、温婉、性感集结一身,所以对演员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金鸡奖影后奚美娟再返大银幕,挑战盲人,给舒淇当妈。舒淇就表示奚美娟演技“太厉害!太自然!”作为前辈,当问之舒淇的扮演时,奚美娟亦对舒淇的表演十分称赞:“她要演姐妹俩人,而剧本里写的是我这个角色在失明之前已经分不清姐妹两人了。不过在片场我真的是一听她的声音,就能分辨出她正在演姐姐,还是妹妹,这说明她的表演真的很有细节和层次。”
山影送斜辉,波光迎素月,一样西风,吹起我新愁万种,消息隔重帘,人似天涯远,芳心更比秋莲苦,只怕梦也难通。影片最后上演的《红梅传奇》开头一段正是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
如果说戏中女性的关键词是“嫉妒”,那男性的关键词则是“劈腿”。虽然一脚踏两船,但余文乐认为男主角的“劈腿”也呈现出人性中复杂一面,这部戏的重点还在于人性,不管是关于两个女主人公或是男主人公,男主人公是明知道自己在犯错但控制不了自己,一直在犯错,越想躲开就越躲不开。没错,他是劈腿,但他也有挣扎,也有矛盾和内疚。男主人公扮演者余文乐一开始接到剧本时就深知道不能单从一个侧面演绎这个角色,在被采访时他说“如果很纯粹看,他就是一个贱人,一脚踏两船。但从他角度来说,也不想搞到这个地步,他内心也是很复杂。他要花心,可以找完全不一样,不至于要找两个那么像的女生,因为两姐妹身上都有讨喜的地方,他很难分清楚到底喜欢谁,所以有这样的心理。”当最后惠香问他到底要我,还是要惠宝时,他思考之后还是说出两个都爱。一边在外面与姐姐纠缠,虽然想回避,但当惠香说“如果你不想见到我,那我就消失好了,以后永远也见不到我”,他又立即出现在她面前拥抱她,一边回家后为了稳定自己的心提出要与惠宝尽快结婚。双胞胎同一天过生日,他同时为两人买了一样的发簪。美国电影剧作家悉德·菲尔德认为:“人物的实质是动作,你的人物实际上正是他所做的事。”
“穿旗袍最美丽的女演员”、“世上最美的陈白露”,她就是陈数,电视剧《倾城之恋》的白流苏,让人记住了端庄的陈数,《铁梨花》让人看到了坚韧的陈数,《暗算》让人领略了沉稳的陈数,《上海滩》中的妩媚,而电影《情谜》中的陈数,这个沉迷在戏中的女台柱,却陷入了戏中戏的挣扎里。 因《相思树》被封为“视后”,《夫妻那些事》、《天真遇到现实》中陈数是个中国大众女性形象,为家庭、为生活、为孩子。此次过渡到电影,对陈数来说是一个跨越,是一种挑战。因为电影在篇幅时间上比电视剧要少很多,所以包含的信息量尤为丰富,需在相对的空间内充分体现人物的形象。陈数演的是一个剧院的主要演员,叫Amy,在工作中会经常挑剔舒淇演的惠宝,对她的表演进行“指点”,对工作非常敬业,非常投入。在戏中戏的部分,陈数演的是卢昭容,由此可说陈数也是双姝角色,虽然陈数是女二号,但和另外两们主角的对手戏不少,让观众们再次对陈数眼前一亮,表演越发娴熟,对角色驾驭越发独到。用“芬芳馥郁”来形容陈数再合适不过。
正所谓“形为先,神韵超乎其表;神韵为主,寓于形,容为一体。”细微动作的处理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所言:“能把个人的性格思想和目的最清楚地表现出来的是动作,人的最深刻方面只有通过动作才能见诸实现。”
“戏中戏”的嫁接结构
所谓“戏中戏”,即是指一部戏中套演该戏剧本之外的其他戏剧故事、事件。通常只有直观性与双关意味,往往能够适当扩充并拓深戏剧作品固有的内涵意蕴。影片利用“戏中戏”的结构方式,巧妙地将粤剧《红梅传奇》的情感主题与电影男女主人公的现实生活建立起相互对应关系,使之成功折射到舒淇饰演的双胞胎姐妹身上。在影片开端,呈现了剧团排练《红梅传奇》“昭容疯癫自刎”的画面,在现实中随着剧情的发展,舒淇饰演的双胞胎姐妹与余文乐饰演的阿楠之间三角恋关系也逐渐浮也水面,形成了同步推进的关系。最后,经过一番曲折离奇,影片结尾处再次公演“昭容疯癫自刎”,姐妹俩同时出现在舞台上,姐姐惠香以昭容身份,妹妹惠宝以慧娘身份相互质问,现实和舞台也就完全融为一体,台下观众也彻底将这一幕真实化。
在电影的最后,惠香(或是惠宝)和阿楠演出《红梅传奇》,裴郎说我爱昭容,亦爱慧娘,正象征着现实中的惠香和惠宝,一个已死,一个替身,中场休息后意外地惠香惠宝同时出现,姐姐惠香在妹妹的恨意中失望,“情”字让姐妹俩痛不欲生,惠香拔起地上的刀自杀,双胞胎姐妹同时倒地,在戏剧中这是高潮,在电影中也是高潮,这段是影视中最具戏剧性的点。
影片中改编的这段《红梅传奇》,原作中两个女主人公,为情而生,为情而死,同时深爱着一个男人。慧娘对应惠宝,昭容对应惠香,舞台上爱恨纠缠不正是现实中姐妹俩的斗争吗,人生就像一场戏,生活就是舞台,因嫉妒的爱而产生了恨,两姐妹与男主人公同时展开爱情已有不伦,甚者姐妹两人最后大打出手,以至双双堕入海中,惠香本来被惠宝淹死在海中,以为姐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命运偏偏让她又再次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本来在惠宝的爱情里只有她与阿楠,这个戏剧舞台上女主角也只有她,本来就不应该有姐姐的出现和扰乱,体现出个人欲望的追求,无非同样是现代人的自私与欲望的又一次重演。影片将一段普通姐妹之间为爱情争风吃醋的故事成功地转化成了唯美的古典悲剧。
结语
本片集悬疑、惊悚、文艺、爱情、亲情于一体,挑战情欲诱惑下的道德伦理底线,突破了传统的爱情主题,电影学者陈晓云曾说:“从故事原型的意思上说,爱情故事早就写完了,太阳底下不再有新鲜的故事。留给当代的,不再是前人没有叙述过的故事,而仅仅是如何寻找新的叙述角度和叙述方式。”《情谜》就从当下爱情的角度对人性进行了深入探讨,虚实交错,亦真亦幻。令人不禁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正如剧中惠香所言“人生有时候本来就是不清不梦的嘛,有些事情弄清楚了也就完了”。
《情谜》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爱情这个东西是多么的不可捉摸,甚至是多么的不可靠。信任与背叛、温情与决绝,其间不可遏止的嫉妒、占有、排他乃至谋杀等欲望正是寄生于爱情,深刻地表现出人性深处的隐秘、阴暗之处。“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爱情如毒药,追求爱情实如饮鸩止渴,那么人言所谓之爱情到底是成就了人生的圆满、美好,还是反证了人生的空虚、幻灭?如此,本片又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艰难时世,荒谬人生,任你再怎么与人为善,或长袖善舞,人生总会遇到角色的冲突,遇到抉择的二难甚至多难困境。
影片并未纠缠于此,它或许更想告诉我们:毕竟有与爱情同样(至少是同样)值得呵护、珍惜的,那就是亲情。人伦之道,我们活着,不但需要爱情,同样需要亲情、友情,父母子女之情、兄弟姐妹之情、夫妻之情。西哲有言云:“爱情是两个人的利己主义”,如此岂能为了得到所谓的爱情,而失掉所有其他的大爱?只有爱情的人生就像失衡的天平,注定不得心灵的平静。影片中剧终时手足相残后幸存者撕心裂肺的痛与悔,就说明了一切。
《情谜》以貌似混乱实则逻辑一贯而又清晰的一段孽缘,表现出茫茫宇宙中的我们身处无坐标的人性荒漠中所感受到的无力感、无助感、孤独感、绝望感。影片中的两位女主角甚至不能跟母亲倾诉,以寻求解决之道!因为母亲甚至分不清谁是谁,又如何分清谁是谁非;而姐妹俩之间对亲情的伤害,实在是在近于无理智的状态下造成的无意的伤害。结尾姐姐倒下的那一刹那,一切都化解了,明白了,有着血缘的亲情的妹妹也承受着姐姐的痛,呼唤出“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