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与建构
——纪录片《对照记·犹在镜中》的镜像空间观照
2014-11-21罗刚
■罗刚
对照与建构
——纪录片《对照记·犹在镜中》的镜像空间观照
■罗刚
央视纪录片《对照记·犹在镜中》以一系列80年前的黑白老照片为切口,通过微博搭建的时空隧道,以纪录影像对历史进行回望。这幅“老上海素描”对上海城市生活的镜像再现表达了一种“空间性”的对照关系,建构了超越想象与现实的异托邦,当年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唤起了当代人的集体记忆。
纪录片 空间 对照 镜像 异托邦
国内首部微博互动纪录片《对照记·犹在镜中》缘起于2011年10月24日以色列驻沪总领事馆官方微博 “以色列在中国”发布的一条信息:“今天开始我们会陆续放上一些老照片,所有照片都是一名上世纪二十年代上海南京路上的一个犹太摄影师SamSanzetti所拍摄的,因为年代久远,照片上的人物的名字都没有被记录下来。如果你看到照片上有你认识的人,或许就是你的祖父、祖母,请让我们知道。”这部以二三十年代上海的一家犹太照相馆为原点的作品名字,是由张爱玲晚年对着自己历经离乱所剩下的私人相簿而写的一本回忆录《对照记》与瑞典电影大师伯格曼的“信仰三部曲”之一的《犹在镜中》拼贴而来,生动地诠释了历史与现实的对照,空间与时间的映射。
从纪录片的影像表达来看,《对照记·犹在镜中》采用了黑白色调,营造出一种怀旧的情绪,“情景再现”的搬演手法运用还原了沈石蒂照相馆的历史情景,风格化的配乐使得观众如临其境,水纹化老照片蒙太奇的拼贴转场让已逝的时空与现实有了交集,变得可触可感,默片式的文字对白将观众带入了一个似真似幻的历史影像,以及人名地名烟化效果处理等等这些艺术手法表达,具有文化记忆再现的效果,这是《对照记·犹在镜中》在“声画审美”意义上对“另类空间”的影像修辞。
所谓“另类空间”,在福柯看来,是一种与古典哲学或经典物理学的空间概念不同的东西,他将其命名为“异托邦”。福柯认为,在任何文化和文明中,都可能存在着真实的地方,这些地方确实存在着,也在社会组织中形成,他们类似于非场地,也就是某类已经有效执行了的乌托邦。在那里,人们可以在文化中看到真实的场所,同时这些场所被呈现,被争议,被颠倒。这类地方是外在于所有场所的场所,尽管在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确定位置的可能性。因为这些地方全然不同于它们所意指或反映的各种场所,所以我们称之为“异托邦”(heterotopias),与乌托邦对立。福柯巧妙地用镜子解释了乌托邦与异托邦间存在的混合的、中间的经验。镜子作为一个没有场所的场所,其镜中影像是一个乌托邦,但它又反作用于真实空间,因为它是确实存在的场所。《对照记·犹在镜中》就是这面镜子,是乌托邦与异托邦相互对照与建构的结果。
一.多重空间的镜像对照
正如片子开头引用的伯格曼的一句话“今天我们看到的一切,都犹在镜中。于是我们将不得不与自我面对面相逢。”影像,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现实的镜子,纪录片本身的独立性决定了它自身作为镜子,映射出一个时代的空间特征。《对照记·犹在镜中》里许多有趣的对照,老式摄影术与现代摄像术的对照;犹太摄影师与上海市民的对照;沈石蒂父子与镜中人陈葆初父子的对照,镜中人与今人的对照,老建筑与现代建筑的对照……通过这一系列对照,导演试图以时间维度塑造多重空间贯穿于整部纪录片中。第一重空间是通过搬演手法还原塑造的历史空间,即沈石蒂的照相馆。扮演手法的运用近年来在纪录片拍摄中颇为常见。由于历史的不可逆性,演员对已逝状态的模仿可能具有无限接近性,但却不能完全精确地再现历史原貌。“模拟”追求的是一种相似性的再现,它的基础和依据是一种审美心理,即对“真实”的感觉,《对照记·犹在镜中》无声的处理使得整部片子既完成了故事化的叙事又保留了适当的历史距离。
第二重空间是片中几位叙事者构筑的空间,他们走访沈石蒂的义子摩西、老照片中的人物以及与照相馆息息相关至今还在人世的人们。这是最接近纪录片纪实本质的空间,在这一重空间的塑造里,导演有意识地调度一些过去的影像资料,并将当年包括沈石蒂照相馆在内的各种地理位置的现状逐一呈现,通过人物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故事娓娓道来,这是镜子的另一面——异托邦。
第三重空间是导演通过微博搭建的虚拟空间。这部灵感脱胎于新媒体的纪录片将新媒体与传统媒体进行了创意对接,剧组征集了许多微博网友朗读自己转发评论的音频,营造出一种新鲜的“话语场”。值得注意的是,在播放录音时,画面呈现的是沈石蒂照相馆旧址现状——一幢老建筑空旷大厅,幔布上不断播放着老照片的投影。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空间,老照片寓意着历史影像,而微博网友的声音暗指“观众”的观看角色。三重空间相互映射,紧密相连。
二.异托邦景观的建构
广义的“异托邦”包含了在一个真实的空间里被文化创造出来,但同时又是虚幻的东西。福柯阐述了“异托邦”的其中一个特征就是“在同一民族或不同民族中,不同时代所处的每一个相对不变的社会就是一个异托邦,因为从另一个社会的眼光看,这个社会发生的作用的形式是完全不同的。《对照记·犹在镜中》所刻画的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就是典型,镜头多次切换到沈石蒂的义子摩西凭栏远眺的视角,这是来自异域文化的打量,画面里呈现的是繁华辉煌的高楼大厦、立交桥与东方明珠塔交相辉映,这个表征场景在片中反复出现。但导演想要表达的显然不仅仅是对老上海的平面刻画,而是通过人物故事对老上海进行立体雕刻,空间的异质性通过人物口述历史以及今昔影像对比实现。
来自微博的志愿寻访者上海作家任晓雯,关注上海老建筑的自由摄影师席子,曾获得荷兰国际新闻摄影大赛金奖的陈庆港,上海音乐学院教师“爵士猫儿”等人物构成了叙述者角色。他们特点各异,不同个体的采访交代了沈石蒂照相馆以及二三十年代上海的历史背景。
故事的发展顺序始终遵循着沈石蒂人生历程这一时间轴。从今天的犹太难民纪念馆到当年的摩西会堂,在这个建筑空间里,沈石蒂在上海的摄影生涯徐徐拉开帷幕,贯穿于“知识——权力”图景中的异托邦解构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感同身受的现实空间,使空间具有无限的延展性。任晓雯的叙述部分花了相当部分篇幅描写任晓雯在张爱玲咖啡馆的旗袍聚会。张爱玲的小说隐括了各种“沦陷都会”的传奇,这个咖啡馆曾是张爱玲故居,如今成就了一个颇具仪式感的聚会,现代人对于“老上海”的情结迷恋不自觉地内化成了一种“他者”式的文化镜像。席子是一名记录上海城市变化的摄影师,他镜头下的作品是各种历经沧桑的上海老建筑,既有十里洋场的依稀繁华也有低矮潮湿的上海里弄,传统与现代,神圣与世俗、乡土与时尚杂糅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具有后现代症候的异托邦空间。“爵士猫儿”的叙述是从上海兰心大戏院开始的,福柯在他阐述空间哲学的演讲中就曾提到“剧场和影院是一种专属于异托邦存在的地方:在这里,长方形的舞台把现实中相互不能并存的空间和场地并置为一个真实的地方,而“电影院是一个非常奇怪的长方形场所,在大厅深处的二维屏幕上,人们看到的是三维空间投射在上面。”导演借“爵士猫儿”之口说出的“坐在椅子上,时间感是模糊的”,这种模糊恰好是因为精神空间的延伸,通过个体空间的置换,渲染了一种文化归属的失落。
纪录片镜头是折射上海空间作为异托邦的镜子,当其以一种镜像之语独特而完整的呈现出来时,我们看到了历史与当下交融的可能。当然,《对照记·犹在镜中》还存在一些细枝末节杂乱的问题,以及与许多怀旧电影、纪录片一样,该片某些地方流于表面的拼接处理与过度煽情使得整部片子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后现代大杂烩的特点。“如何为一个神秘的‘老上海’祛魅,如何逃脱固有的都会传奇化文化想象,如何走出现代性时间与空间观念的误区”,这是需要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