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主义歌剧的演唱风格
2014-11-21高旖
■高旖
真实主义歌剧的演唱风格
■高旖
兴起于19世纪末期的真实主义歌剧浪潮中,不得不提到的是其中的两部不朽的名作,玛斯卡尼的 《乡村骑士》和列昂卡伐洛《丑角》。这两部歌剧作品因为篇幅较短,风格相近,现在经常在一起上演。其中的几段著名的咏叹调已经成为各个时期歌唱家们钟爱的保留曲目,时常在各种音乐会中听到,在歌剧历史的长河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真实主义歌剧的产生首先要归功于文学上真实主义思潮的兴起。事实上真实主义思潮也不是突如其来的,早在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激烈斗争的年代里就已经开始萌动了。在18世纪末和19世纪,浪漫主义继古典主义之后席卷世界,是人类社会发展历史上一个光辉灿烂的时期。浪漫时期产生了大量精美的文化艺术作品和伟大的艺术家、音乐家,是一个百花齐放的最为繁荣的时期。这一时期的作品大多描写和赞美自然和生命,歌颂伟大的爱情或领袖,情感的理想性强,表达手法炙热夸张。这一阶段最为著名的歌剧大师莫过于威尔第。从他的作品目录我们不难看出,浪漫主义的歌剧题材大多为英雄人物、王子公孙或描写激烈的政治斗争, 如:《纳布科》《阿依达》《奥赛罗》《弄臣》《茶花女》《唐·卡洛》等。通常是带有恢弘的布景,用众多的合唱队员来表现史诗般的场景。
从19世纪中叶开始,欧洲逐渐出现的真实主义的思潮同样是社会发展中重要时期的人们在思想认识、审美取向和精神需要方面的表现。不同于浪漫主义用理想和梦想来描绘现实的方式,真实主义歌剧力求让作品真实地几乎是如实地反映出生活中的美好与痛苦,甚至丑陋。去掉种种理想化的装饰。事实上,真实主义歌剧最终在意大利产生并非偶然。意大利民族擅于歌唱,长于创作旋律,个性分明。在浪漫主义时期,意大利歌剧创造了巨大的辉煌,深刻影响了其他国家的歌剧作品。当真实主义这股文艺新思潮开始影响音乐的时候,意大利歌剧开始了一个新的时期,创作了一批成就足以媲美前人的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本文开始提到的这两部作品。而普契尼这位伟大的意大利歌剧大师的作品不仅具有真实主义的烙印,也十分明显地展现出意大利歌剧传统的抒情性和戏剧性。如《绣花女》便是一部使浪漫主义、真实主义的因素与印象主义的特征完美结合的作品。因而我们不能狭义地去区分真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因为文化的发展必然是有联系和不断进步完善的。
谈到真实主义歌剧的演唱风格,它与古典主义歌剧以及浪漫主义歌剧的演唱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异同,我们首先要从歌剧本身的创作特点说起。歌剧是文学剧本与音乐语汇的结合,作曲家通过音乐的渲染达到对文学作品的更深层表达,以形成对观众内心的强烈冲击。古典主义时期的歌剧,大多取材于上层社会的日常生活,戏剧冲突并不是十分强烈。在这一阶段,各种乐器的构造并不很完善,在音色音量上尚不能达到比较戏剧的效果。这一时期的作品,演员在演唱时显得彬彬有礼、中规中矩。在古典时期,演员的理智与情感交融,不仅在音乐上,在表演上也都有一定的规范。而浪漫时期,作品大多表现美好的理想场景或对英雄人物的讴歌。人们显然释放了更多的情感。歌唱家的演唱也开始变得激情澎湃起来。在演唱的音色、力度、表演的张力等方面有了更加高的要求。但王子公孙,俊男美女的整体形象还是使得总体演唱表演风格比较温文尔雅。到了真实主义时期,剧本的题材更多地取材于乡村普通农民的生活,剧本赋予人物的性格要求已经超越了激情,要表现疯狂、真实性很强的残忍画面。演员不能再温文尔雅地演唱了,很多时候要真哭、真笑、甚至喊叫,不如此不足以表现剧本及音乐所要表达的张力。加上此阶段在剧场建设、乐器构造上的完善,乐队也比以往任何时候具有更大的威力,对强烈的戏剧冲突也起到有力的烘托。在这种情况下,无疑对演唱者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声乐之所以称之为艺术,从最初的原生态的自然歌唱方法到逐渐形成有规范的技术,一定是经过加工和提炼的。而真实主义恰恰需要原始的野性的精神,这看似和上述的声乐艺术规范有矛盾。但也恰恰是表现艺术所需要的,同时这也正是对歌唱家们绝好的考验。
下面,我们通过几首著名的咏叹调来具体探讨一下如何把握真实主义歌剧在演唱上的独特风格。首先来看看《乡村骑士》中的两首咏叹调。分别是男高音演唱的图里杜的咏叹调《妈妈,那些烈酒》以及女高音或女中音演唱的《你知道吗,好妈妈》。
《乡村骑士》描写的是发生在农村青年男女身上的爱与背叛以及恨与情杀,让人感觉真实而可怕。男青年图里杜参军归来,发现初恋罗拉早已嫁人,无奈与女青年桑杜扎相恋。然而桑杜扎却发现图里杜与罗拉旧情复燃,偷偷幽会,内心非常痛苦。《你知道吗,好妈妈》即是她向图里杜的母亲倾诉痛苦之情的咏叹调。桑杜扎向罗拉的丈夫阿菲欧告发了两人的私情,这自然激起阿菲欧极度的嫉妒。图里杜向阿菲欧提出决斗,但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在决斗之前,他向母亲告别,却不能告诉母亲实情。怀着矛盾痛苦而愧疚的心情他恳请妈妈原谅他的行为,并且照顾好桑杜扎。《妈妈,这些烈酒》就在此处演唱。
《妈妈,这酒好烈》,在极度不稳定的引子中开始,开始的两句“妈妈”,似唱实说,非常的口语化,气息给得较多,表现出人物极端矛盾、彷徨的心态。这样的情绪是要贯穿整首咏叹调始终的,只不过,情绪一步步上升,在最后推到顶点。在39小节前,演唱者要用近似宣叙调的演唱,很好地刻画出男主人公借酒浇愁,心乱如麻的情绪。乐句虽散,但情绪不散。进入39小节后,乐句经过两句短暂的较长乐句,又转入哭诉般的宣叙。从61小节开始,可以说真正进入到考验演唱者唱功和体力的时刻了。作曲家因为情绪层层推进的需要,在这里安排了大量的长乐句。这些乐句需要演唱者演唱时连接紧密,呼吸急促有力,似乎都不给听众喘息的机会就进入到下一乐句,进入到更激动的情绪中去。这个主题很快被母亲的不明就里打断,男主人公躲闪其词,情绪虽然在这里有了短暂的停顿,但非常美妙的就在于此。因为紧接着,男主人公将之前的旋律主题继续,并不断发展,一气呵成,推向全曲的终点,反复咏叹“再见了,Addio!亲吻我吧,为我祈祷”。歌曲终了前的降B要以极为饱满的力度推出,辉煌壮丽,是有很大的难度的。纵观整首咏叹调,虽然没有出现b2或c3,但相当大的篇幅都在e2至降a2之间徘徊,且要求的气息量相当饱满,需要很好的体力支撑,戏剧性很强。在表演上,真实主义歌剧本身强调的就是人物本身的真实性,所以哭腔、亲吻、拥抱等都要求表演得很写实,很有力量感。而且,真实主义歌剧描写的人物主要是平民百姓,和古典主义时期人物的彬彬有礼,贵族风度有很大差别,也较浪漫主义时期的人物更随性和自然。
《你知道吗,好妈妈》是《乡村骑士》中另一首著名的咏叹调。是女主角桑杜扎的浪漫曲。全曲的层次非常分明,情绪变化很丰富,也要求演唱者在音色上富于变化。歌曲开始时,桑杜扎娓娓道来,述说着他们三人之前的故事。此时的演唱虽然听起来较平静,但蕴含着无比的悲凉。但说起图里杜爱她,她也爱图里杜的时候,主人公的情绪显然不能控制了,作曲家在这里用一个延长的a2安排了全曲的第一个高潮。紧接着,伴奏出现了极不稳定的因素,预示着噩梦的到来。演唱者用极为不安定的音色唱出相应的情绪,来表现美好爱情生活被活活掠夺的恐惧、愤怒与不知所措。此处是整曲的比较关键的地方,速度、音量、音色、咬字力度都需要很好地处理。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卡拉斯在这个段落的处理堪称经典,把一个失去爱情的女人的无奈、惊恐、悲伤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超过八度的大跳到e1的音色处理上,她用了相当多的真声,近乎白声地唱出来,甚至可以称为说出来,喊出来,使得听众的心被紧紧抓住。这样的演唱方式就其规范性来说,肯定是不够的,但用在这样的情绪中却是显得如此的贴切。在接下来的乐段中,作曲家用长乐句来让女主人公的情绪不断地推进、宣泄,反复咏叹“洛娜图里杜再相爱”,来表现自己的绝望。这一段,在很多歌唱家的演唱版本中,笔者认为苔芭尔第在1961年录制的歌剧版本最具冲击力。结尾的a2虽可说是整曲最高潮,但真正扣人心弦的恐怕还是全曲的最后三个音“io piango”(我痛哭)。苔芭尔第的音色完美无瑕,但最后她却用近乎嘶喊的声音唱出这三个音,感染力超乎寻常。这样的处理方式若放在古典主义时期的歌剧中是无法想象的,而在这里,却是如此完美。这也正是真实主义歌剧的魅力以及最重要的演唱特点之一。
《穿上戏装》是《丑角》当中最经典的唱段。主人公得知妻子与另一男演员有染,愤怒的火焰燃烧着他并最终使他失去理智,借演戏的情节将情敌真正地杀死在舞台上,而观众起初却并不知情。这一戏中戏的巧妙安排使得整部歌剧成为真实主义歌剧的又一典范。《穿上戏装》就是男主人公知晓妻子出轨后的一段痛苦的内心独白。由于主人公内心充满了痛苦、充满了愤怒,因而要求每个咬字都要非常地用力,甚至可以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一开始的宣叙调式的演唱就要将这种情绪渲染到顶点。全曲最高音就是a2,在第一部分就出现了,要唱得饱满、有力。这个音高虽不是男高音的音域顶点,但却显得无比辉煌,震撼人心。大约作曲家也深知a2是男高音最辉煌、最舒服的高音,气息在整个身体中的贯通感也最好。后面紧跟着的大声的哭泣般的大笑是整首曲子的最具有特点的部分。要求演员笑得夸张、真实、苦涩,让人为之动容。紧接着一段咏叹,旋律写得非常美,强弱的对比也需要歌者做得幅度较大。写出了主人公强咽泪水,强颜欢笑的痛苦心情。尤其是几处出现的三连音重音,更是把音乐的戏剧性发挥到了极致。这首男高音咏叹调因其优美的旋律,动人的情感以及非常高的难度成为了男高音咏叹调的经典曲目。
真实主义歌剧是歌剧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无论是在题材,还是在音乐风格上都较以往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歌剧有很大不同。在音乐形式表现手法上,大量运用不和谐的和声来刻画强烈的戏剧冲突。重场和合唱也有较大的改革运用。重唱具有了自由变换的特点。几个人各自用自己的特性音调演唱,表现完全不同的内容。另外,由于真实主义歌剧题材表现的需要,往往让观众感觉到 “粗俗”和“血腥”,但却具有震撼人心的效果,成为了真实主义歌剧的一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