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颜色词“黑”的比较考察

2014-11-20王岩

枣庄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王岩

(枣庄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枣庄 277160)

现实世界中的色彩是多种多样、缤纷灿烂的。描绘色彩缤纷灿烂的世界时，会使用到颜色词。颜色词不仅可以用来描绘色彩，还可以用来表示由其色彩特点引申得出的象征意义。中日两国颜色词有着相似的象征意义，同时又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

一、“黑”的语源由来

甲骨文中有“幽(黑)、白、赤、黄、青”等表示颜色的词语，因此“黑、白、赤、黄、青”是汉语中最早出现的颜色词，被称为“五色”。《说文解字》说提到，“黑”为烟火所熏的颜色。阴阳五行说以日常生活的五种物质，即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作为构成宇宙万物及各种自然现象变化的基础。“五色”跟“五行”又是相互对应的，其对应关系如表1 所示。

表1 “五行”与“五色”的对应关系

日本最早的文学作品《古事记》中提到“黑、白、赤、青”四种颜色，这也就是日语中最早出现的颜色词。山口佳纪(1998)对“黑”的语源作了解释，指出“黒”与“赤”、“白”相对，与“暗し”意思相近。

二、“黑”的象征意义

(一)庄重、正式

黑色在视觉上给人沉重的感觉，所以象征着沉稳、正式、庄重。在时尚的世界里，黑色一直都是庄重、优雅的象征。古代中国也把黑色视作高贵的颜色，秦始皇以秦为水德，如表1 所示，五行中的水对应的颜色为黑色，所以秦朝的礼服都是黑色的。京剧中，黑色的脸谱代表正直，比如包公、张飞、李逵。

在日本，黑色作为葬礼代表颜色，也传递着庄严、庄重。与此相反，中国传统葬礼的代表颜色为白色。特别是在农村，死者家人一般都是穿着白色的丧服以表哀悼。

(二)黑暗、阴沉

(1)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鲁迅《狂人日记》)

まっ暗だ。昼だか夜だかわからん。(竹内好訳.岩波書店，2004.)

“黑”这个字本来就表示暗的意思，汉语中作为形容词可以表示光线暗。无光的夜晚在汉语中称为“黑夜、黑天”。日语的形容词“黒い”不可以直接用来表示光线暗，如例(1)所示，日语使用“暗”来表示。日语的“黒”虽然不能单独表示暗的意思，但是由它组成的一些词语却可以表示黑暗无光的意思，如例(2)和例(3)所示。

(2)あとは再び暗黒と静寂であった。(三島由紀夫『金閣寺』)

(3)外には、唯、黒洞々たる夜があるばかりである。(芥川龍之介『羅生門』)

“黑”象征着无光的夜晚，因此汉语中常用“黑暗”这个词来形容腐朽落后的社会，例如，旧中国被称作“黑暗的旧社会”。此外，例(4)中用“黑”来形容脸色，不是指真的呈现黑色，而只是一种比喻。因为生气，脸色不是明亮的，而是阴沉的，因此用“黑”来表示。日语中的“黑”也从此意中引申出其他的象征意义，例(5)中“現在の闇黒”与“未来の曙光”相对应，形容现在的艰苦生活。例(6)中“黒い影”表示不好的事情留下的负面印象。

(4)他的脸色越发黑得可怕了。(巴金《春》)

(5)社会運動者の忍苦と意力、周囲に累積する迫害と身内に燃ゆる火、現在の闇黒と未来の曙光、そういうものの持つ一種ヒロイックな魅力、被搾取階級の惨澹たる生活、それに対する同感と愛、それらは確に人を惹きつける或物を持っている。(豊島与志雄『性格を求む』)

(6)年頭から権勢を誇り、参院選で勝つため積極攻勢をかけている。しかし、その足元には、偽装献金事件が黒い影を落としている。(朝日新聞2010.1.5 民主·小沢氏、絶頂の年明け私邸での新年会に166 議員鳩山首相を気遣う余裕)

(三)不吉、不祥

朱熹《诗经集传》中说:“乌，鸦，黑色，皆不祥之物，人所恶见者也。”由此可以看出，“黑”为暗色，象征不祥。中国古代神话中，阴曹地府也是阴暗无光的黑色，黑色代表死亡，因此是不吉祥的颜色。日本也是如此，福田アジオ(1999)也提到，夜晚是黑暗的世界，由此联想到冥界也是黑暗无光的。“黒不浄”这个词语在日语中也用来表示死亡。“黒枠”本意为黑框，死者的遗像、死亡通知等相关内容的发布都会用到黑框，因此“黒枠”也就变成了死亡的象征，用来表示不详之意。

(四)阴险、违法

“黑”为黑暗无光的象征，因此汉语中常用“黑”来表示“恐怖、阴险、违法”等负面意义。

(7)可怎么我测的数据和开发商提供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足足少了10 平方米，将近6 万块被开发商黑了，跟他们交涉后也毫无结果。(春城晚报2010. 1. 26 云南两会直击:6000 余市民和省长“聊”民生热点)

(8)作为我本人来讲完全支持重庆打黑。(中华儿女2010.1.26 公安部周京平空降重庆“打黑除恶”新角色(3) )

例(7)中的“黑”为欺骗的意思，例(8)中的“黑”是指黑社会、违法犯罪团体，都是一些负面的意思。汉语中不少词汇中的“黑”都象征着阴险、违法，例如，黑帮、黑心、黑市、黑钱、黑锅、黑户。在外来词语的翻译中也有所体现，例如英语的hacker，台湾地区译为“骇客”，大陆则译为“黑客”，更为形象。

日语中的“黒”也多用来表示违法行为。“あいつは黒だ”这句话中的“黒”就表示犯罪者、犯罪嫌疑的意思。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松本清张的小说《日本的黑雾》发表之后，“黒い霧”就被用来形容隐藏在事件背后的贪污、贿赂等违法行为。

(9)由于相关法律的匮乏，市场的不规范，很多黑幕让消费者叫苦不迭，而矛盾的焦点则落在了二手车商报价不实。(国际金融报2011. 2. 28 二手车，将“无线竞拍”进行到底)

(10)ケニアでは、07 年末の大統領選後に起きた暴動にからんだ黒幕の刑事訴追が政治的駆け引きによって難航中で、国際的な批判を受けている。(朝日新聞2009.8.7オディンガ·ケニア首相、米に苦言「政治、教えられる必要ない」)

例(9)和例(10)中，汉语和日语都使用了“黑幕”这个词，两者的“黑”也都象征着违法，但是它们的意思却有所不同。汉语中的“黑幕”表示背后不可告人的事情、违法的行为，而日语中的“黒幕”则是指策划这些违法事情的人，也就是汉语中所说的“幕后黑手”。

(五)反动

文化大革命期间，“黑”在中国，象征着反动，从而出现了一系列的相关词汇，例如，黑帮、黑秀才、黑五类。日语中的“黑”没有反动的象征意义。柏木博(2000)指出“黑”在政治上，象征无政府主义。

三、与“黑”相对应的颜色词

(一)“黑”与“白”

黑色为暗色，白色为亮色，所以“黑”与“白”相对应。屈原的《九章·怀沙》中有一句为“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颠倒黑白”，比喻歪曲事实，混淆是非。由此可以看出，“黑”被用作指代恶、非，而“白”用作指代善、是。

日语中的“黒”和“白”也被用作指代恶与善。对有犯罪嫌疑的人会说“あいつは黒だ”，相反表示无罪时会用“白”。相扑比赛中，黑星表示输，白星表示赢，由此引申，日语中的“黒星”用来表示失败、输，而“白星”则用来表示成功、胜利。

“黑”与“白”共同使用时，汉语和日语却有所不同。汉语经常使用“黑白”，日语却是经常使用“白黒”。比如，表示非彩色的、由黑白颜色构成的照片、电影、电视等相关内容时，汉语是“黑白照片”、“黑白电影”、“黑白电视机”，而日语则是“白黒写真”、“白黒映画”、“白黒テレビ”。

(二)“黑”与“红”

在中国，“红”是革命、进步的象征，相反，“黑”则是反革命、落后的象征。文化大革命时期，有“黑五类”的存在，与其相对的则是“红五类”。现代汉语中也可以看到“黑”与“红”的对应，比如下面两个例句中出现的“黑名单”与“红名单”，“黑榜”与“红榜”。“红”用来代表好的，合法的，而“黑”则是代表不好的，违法的。

(11)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日前公布了冷冻饮品国家监督抽查结果，9家企业因其产品质量较好入“红榜”，6 家企业因其产品质量较差入“黑榜”。(人民

日报海外版2004.7.14 冷饮质量“红黑榜”

公布)

(12)中国石油工程建设(集团)公司等195 家进出口企业因诚信守法，被评为“红名单”企业，天津市云海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等54 家进出口企业因为走私违法上了“黑名单”。(人民日报海外版2007.8.8＜海关总署进出口企业“红黑名单”公布)

日语中的“黒”与“赤”也是相对应的，柏木博(2000)提到，“黒”是指日落，跟日出相对。现代日语中“黒”多与“白”相对立，但是古典日语中与“黒”相对的则是“赤”，因为“赤”跟“明ける”相关。现代日语中依然可以看到“黒”与“赤”的对应，例如“黒字”与“赤字”。支出大于收入，即亏损时，日语称为“赤字”，同样汉语也叫做“赤字”。相反，收入大于支出，即盈利时，日语称为“黒字”，而汉语却没有“黑字”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