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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后文学运动中的道德问题

2014-11-20王秀涛

扬子江评论 2014年5期
关键词:周扬丁玲道德

王秀涛

建国后文学运动中的道德问题

王秀涛

1949年以后的文学史可称得上是文学运动史、文学斗争史,文学批判运动鲜有间断,文学的发展被时代政治所裹挟,成为意识形态领域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其中道德问题是文学运动中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现象。建国后的思想改造、反右斗争中,道德问题被政治化,甚至成为某些运动发动的重要起因,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到“脱裤子、割尾巴”,再到“狠斗私字一闪念”,都包含着鲜明的道德要求。然而,此后很多学者、运动亲历者都发出了对历次文学运动的道德上的反思和指控,认为其中存在非常多的非道德的行为,但在当时,这些运动是很少遭受道德争议的,甚至都带着正义的面孔。这种现象无疑是值得深思,洪子诚曾在《“当代”批评家的道德问题》一文对建国后的文学批评、文学运动的道德问题提出了很多深刻的看法,本文试图在此基础上对当代文学运动中的道德问题进行思考,对这一问题所包含的道德、权力、时代与个人等诸多因素进行解读。

群众运动是中国共产党在革命过程中长期的反复运用的政治斗争形式,1949年以后,这一“行之有效”的政治形式被当作可以继承的历史经验,1951年5月毛泽东对镇压反革命做出指示,要以群众运动作为镇压反革命的主要形式:“全国各地已经实行的有效的工作路线,是党的群众路线。这就是:党委领导,全党动员,群众动员,吸收各民主党派及各界人士参加,统一计划,统一行动,严格地审查捕人和杀人的名单,注意各个时期的斗争策略,广泛地进行宣传教育工作(召开各种代表会,干部会,座谈会,群众会,在会上举行苦主控诉,展览罪证,利用电影、幻灯、戏曲、报纸、小册子和传单作宣传,做到家喻户晓,人人明白),打破关门主义和神秘主义,坚决地反对草率从事的偏向。”①1957年10月9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扩大的第三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今年这一年,群众创造了一种革命形式,群众斗争的形式,就是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现在我们革命的内容找到了它的很适合的形式”②。发动群众的斗争方式在1949年以后继续被利用,不可否认的是,群众运动在中国的革命史上确实发挥过重要的意义,但其缺陷也已被历史所证实,即往往缺乏道德约束,走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出现过火的行为。

虽然1949年以后新政权建立了一套法律制度和法律机构,但在“阶级斗争尖锐激烈的情况下”,还存在着大量“超法律机构”在起作用,“其中最突出的是重建时期的‘斗争’和‘诉苦’会、人民法庭和公审大会,这些大会对地主、反革命和新政权的其他敌人施以所谓革命的正义”,“1950—1952年间的特定措施此后没有以类似的规模再现,但群众斗争会的政策则在以后各次运动中都获得了继续,即允许超法律的机构对政治反叛者施加真实而有威胁的压力”。③在文学领域,这种超法律机构——批判大会在文学运动中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形式,在某种意义上它能够提供一种“戏剧元素”:“对群众运动而言,‘戏剧元素’大概能比任何其他方法发挥更持久的作用。毫无疑问,通过举行游行、检阅、仪式、典礼之类的活动,一个群众运动可以引起每一个心灵的共鸣。哪怕最冷静的人也会因为看到壮观的群众运动场面而动容。参与者和旁观者都会感到溢于言表的欢欣雀跃”。④

前中国作协秘书长、文学运动的亲历者张僖曾回忆,文学运动的“会场真正是一个‘场’,到了那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态,在那个‘场’里,人们的心都被一种无法抗拒的东西牢牢掌握了”⑤。可以说,文学批判会议本身就是一出“戏剧”,各色人物被置于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舞台,经过“导演”的部署,其中的“戏剧元素”和政治斗争氛围被充分展现出来。在批判会上,会场的气氛和众多批判者的一致声讨,使得被批判者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压力。义愤填膺的群众、一边倒的声讨之声,往往使得被批判者难以招架,就像李之琏所说的,“一些人愤怒高呼‘打倒反动分子丁玲’,并要她到台前做交代,丁玲站在讲台前,面对人们的提问、追究、指责和口号,无以答对。她低着头,欲哭无泪,有讲难言,后来索性将头伏在讲桌上,呜咽起来”⑥。据张僖回忆,“在批判丁陈反党集团的那些时间里,许多事情并不像后来那些人回忆的那么简单,似乎只有几位领导在台上愤怒有加,而台下的人都对丁陈抱有同情,而默不作声。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我所见到的事实是,在现场的许多领导、许多名人、许多作家,在会上都是同仇敌忾的,像高喊:‘冯雪峰站起来!’‘丁玲站起来!’还有一些人喊着更激烈的口号。他们不是被人指派的,他们有的或是想当众表现自己的革命,或是想反戈一击,或是想让领导看看,或是迫于当时环境的压力,或是出于真心,或是被领导的威望所蒙蔽——有一点是客观存在的,场面非常激昂!这就是当时的历史环境,政治环境和娱乐环境”⑦。

文学运动的基础工作是按照事先确定的结论进行动员,组织作家发言,在这一过程中,也有事先的指示和安排,有时也包含了鼓励、纵容和警示的因素。徐铸成说,“当集中斗争章、罗的时候,除积极分子外,已点过名的,也用种种方法威胁鼓励他们参加批判、揭发,予他们以‘立功赎罪’”⑧。据邢野回忆,“他是经过周扬的‘动员’,又根据以前历次运动经验,感到批判丁、陈来势不小,无奈上台揭发批判的。开始时田间称病,让邢野为他请假,不去参加扩大会,并对邢野说,丁玲是我的入党介绍人。邢野将此话转给周扬,周扬厉声说:冯雪峰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呢”⑨!1955年陈学昭接到中国作协的通知,到北京开党组扩大会议,据陈学昭后来回忆,“到北京后,我被编在一个学习小组里,是根据个人所从事的写作专业,还是所属的地区来编的?我不了解,当然也不便探问。记得当时有个规定,不能外出串门,这大约是为了防止彼此之间交谈情况,互相包庇、隐瞒。每天都是学习,或是自学,或是小组会,或是大会批斗,或是小组长找去谈话,事实上是动员交代”。“这天下午,小组长Y叫我进一间小屋子里。……他开始对我说:‘丁玲和你这么要好,你们平常谈些什么?’我回答:‘没有谈什么,她忙她的,我忙我的。’这实在是真实的情况,‘你好好想想,她和你谈些什么?你不讲,对你没有好处!’Y的口气很严厉,带着威胁。接着,他站起来,向门外走时,他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对我说,‘你好好想想’”。⑩

在这样的背景下,发言者往往断章取义,选取甚至编造符合罪行的言论和行为进行揭发,否则就会因为“阶级立场不稳”而遭到批判。据徐光耀所说,他被点名发言后,“交代了与陈企霞来往的全部历史、全部过程、全部内容。所谓‘全部’,其实不准,我所交代的只是丁陈‘错误言行’的全部。至于他们那么多革命的正确的言论,那是绝对不能提及的。提了就会招致‘又搞翻案’,甚至‘继续向党进攻’的训斥”⑪。因此文学运动的过程和结果往往出人意料,发言者的批判不断超出界限,甚至出现无中生有、恶语中伤的事情。据吴祖光回忆,“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对我的批判大会、小会开了不知有多少次,现在回忆,至少不下五六十次,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文XX的在青年团召开的一次会上,发言批判我,发言很长,内容全是吴祖光贪淫好色:如何看淫书淫画,如何搞女人、玩女人,如何引诱年青人搞下流事……”⑫对种种缺乏依据的控诉不加控制,反而给予鼓励,没有约束和界限,非道德的行为不可避免,“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揭发’出来的‘罪行’,必定有道听途说的,有添油加醋的,甚至也有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利害大于是非’,历次政治运动,无一例外。揭发者或由于品质,或由于觉悟(相信党相信领导),或处于胆怯等等,何况有一些‘揭发’还是动员或‘引导’出来的”。⑬

批判大会这种形式很容易形成群体化的心理,一旦个体处于群体之中,道德、情感因素都会发生变化,“一个心理群体表现出来的最惊人的特点如下:构成这个群体的个人不管是谁,他们的生活方式、职业、性格和智力不管相同还是不同,他们变成了一个群体这个事实,便使他们获得了一种集体心理,这使他们的感情、思想和行为变得和他们单独一个人时颇为不同。若不是构成一个群体,有些念头和感情在个人身上根本就不会发生,或不可能变成行动。心理群体是一个有异质成分组成的暂时现象,当他们结合在一起时,就像因为结合成一种新的存在而构成一个生命体的细胞一样,会表现出一些特点,他们与单个细胞所具有的特点大不相同。”⑭这也是群众运动往往过火的原因。有学者指出,“强势革命党的最大难题,不是革命如何发动,而是革命如何结束。发动革命需要激情,结束革命更需要理智”。⑮对于群众运动而言也是如此,“动员时期的热情鼓励过火的行为,而其受害者通常必须等到巩固时期——或是等到未来与第一个运动的锋芒相反的运动——才可表达他们的不满”⑯。

道德无疑具有巨大的政治效用,“一方面,政治需要合法化依据,而道德诉求为政治合法性提供有力的支撑”;另一方面,“道德上的正当性不但使政治压制成为可能”。⑰在建国后的文学运动中,有着鲜明的道德批判,被批判者往往首先要承担道德上的罪名。“道德指控,其实不始自‘文革’,从50年代或更早的时间里就存在。只要翻检‘当代’文艺批判资料,就可以频繁碰到诸如‘虚伪’、‘露出原形’、‘暴露真面目’、‘剥去伪装’、‘揭开骗局’等等的语词”。⑱

在批判丁玲的会议上,陈学昭发言,揭发了大量关于丁玲道德上的问题,“一些内容是耸人听闻的,包括:丁玲在杭州跟他说,检查《文艺报》是‘整了陈企霞,也整了我’;丁玲说:‘你应该有一本书,草明、白朗都有一本’;丁玲说白朗历史上有问题,但仍被重视,历史清白有什么用;丁玲说‘只有毛主席了解我,毛主席说的,中国现代文艺界代表人物只有鲁迅、郭沫若、茅盾、丁玲,周扬没有份的’;丁玲说洛甫地位不如李富春,过去犯过错误;丁玲憎恨周扬,在小组会骂周扬卑劣无耻,见周死了孩子,心里高兴等等”。⑲1956年,中国作协党组在给中宣部的报告中也有很多丁玲在道德上的缺陷:丁玲的反党行为是一贯的。在延安的时候,她就和一些坏人搞在一起,与党对立,做过不少与党对立的事。……全国解放后,党曾分配配她担任文艺工作领导岗位上各种重要职务,但她完全辜负了党对她的信任和期望,不但没有从过去的错误中得到教训,兢兢业业,做好工作;相反地,却更加发展了她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骄傲自满,目前一切,滋长了一种个人权力的欲望。这样,她就和品质恶劣,一贯反党,并有严重的托派嫌疑的她的老部下陈企霞结合起来,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反党小集团。⑳

另外,“态度不老实”、“抵赖”,是所有被批判者在“交代”问题时共同面临的道德上的指控,被批判者的一两次的交代检讨很难达到要求。据郭小川在日记中记载,1957年8月3日,“先由陈企霞交代,态度是转过来了。然后是丁玲、陈明交代,明显的抵赖,引起大家的不满,都是未讲完就下台的”㉑。1957年9月3日党组扩大会议上,丁玲再次作检讨,检讨完毕,赵树理即席发言说,丁玲刚才的发言,好翻案的都谈了,不好翻案的都没谈,听起来好像有点什么新东西,其实还是以前那一套。㉒徐铸成对这种情形也深有感触:每次批斗后,组织者必说:“这次交代不老实,明天大会继续批斗,浦熙修、徐铸成要端正态度,老老实实彻底交代!”㉓

这种道德批判的方式,目的是使文学运动获得更多情感上的支持,一方面能够“将抽象的革命话语日常生活化”,另一方面,“为政治斗争注入了激情”,㉔文学运动因为道德支撑似乎获得了更多的道义和正当性。然而,批判者以道德问题来进行指控的同时,却暴露了自己非道德的一面。洪子诚认为,“回顾‘当代’文艺史时,我们见到的一个事实是,那些义正词严的道德指控者,他们使用的却也常是不那么‘诚实’,甚至可以说也是‘两面派’的手法”。㉕梅志曾在《历史的真实》一文中对《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第三批材料》的张中晓给胡风的信的处理方式提出了批评。这封信经摘录、整理后,成了:“我过去曾写过一些杂文和诗,现在待身体较再好一点,我准备再写。二年来,我脾气变了许多,几乎恨一切人……对这个社会秩序,我憎恨。”写信的时间注明是解放后的1950年7月27日。这批材料开头的编者按中说:“他们对解放后的新社会、对人民革命政权,表现了刻骨的仇恨,他们说‘对这个社会秩序,我憎恨’……”但事实上这一段的原文是这样的:“我过去曾写过一些杂文,和诗,现在,待身体较再好一点,我准备再写。二年来,我脾气变了许多,几乎恨一切人。二年来,我睡在床上,家中情形也不甚好,我是用最大的力量战胜肺结核的,我想,这是使我恨一切的原因。二年来,所受的苦难比从前的些日子多,我懂得了什么叫做贫穷!什么叫做病,什么叫做挣扎!……对这个社会秩序,我憎恨!”在这一段的前面一段是:“一九四八年五月,我突然吐血(据医生诊断是已有五、六年历史底肺结核)很厉害,血吐了二大面盆,原因大概是过去儿年底困苦和二年来底‘用功’,于是,回家。现在,又二年了。”㉖原信和经过整理、解释后的信的差异一眼既知,其目的也显而易见,这种处理方式断章取义,存在曲解、误导和明显的导向性,很难称得上是道德的行为。

“舒、罗、白反党小集团”的成员白朗在一次座谈会上认为对她的批判有几个特点,“造谣诬陷、颠倒是非之风占压倒的优势”,“分工明确,营垒清楚”,“随便歪曲,任意逻辑”,“有些人看到斗争火焰太旺,未免自危,便不惜损人利己,昧着良心,给好人捏造罪证,以博取领导的信任”,“领导偏听偏信,人云亦云,不分青红皂白,只热衷于片面的斗争,既不调查研究,更拒绝被斗人的申诉,口头上是执行党的政策,实质上是压制民主”。㉗徐铸成也曾回忆说,“我翻阅1957年当时的日记,可以看出,运动完全是‘有领导、有计划’进行的,而且早就作了精心的安排。……斗争的对象,也一步步有计划、按步骤推开。”㉘

从历史当事人所提供的材料中,这些批判会议都是经过精心部署,制定了斗争策略的,会议的走向完全由组织者控制,他们控制会议的首要手段就是给会议定下基调,即先下有罪结论,然后组织会议发言。1956年8月16日丁玲向中宣部写申诉信,在信中丁玲认为1955年的党组扩大会之前就已先肯定了“反党小集团”的结论,“在整个会议中,顺着这个结论的,就得到会议主席的支持、鼓励,稍有疑惧的,则严厉批评,略作申辩,则不加理睬,或竟斥为向党进攻,使整个会议的发展,成为一边倒的情况,最早是田间,因恐慌而至于自杀,后被处分。马烽在第八次会上发言,遭到严厉批评,指为对党不坚定分子,以后,就有了十一次会上的再次发言。康濯在领导者的口中(周扬同志)说成是脱离反党联盟较早的,会上便一再得到他们的支持与鼓励。”㉙

为了证实已有“结论”,被批判对象只允许承认错误,不得申辩。1952年的胡风文艺思想讨论会,在胡风看来,周扬“发言就取的是连解释都不准我解释的态度,表示了和周总理的指示同样意见的胡绳同志自己发言也取的是不容许讨论的态度,成了不是讨论会而是严重的批判会”㉚。据胡风说,“有的同志口气非常严厉,有的同志口气充满了嘲笑,冯雪峰同志开始时带有讨论口气的,并说《文艺报》的按语不对,读者断章取义,但一听到周扬同志的严厉口气就又马上改成了完全不容讨论的口气”㉛。在1957年整风期间召开的作协党组扩大大会上,有人就指出党组扩大会缺乏实事求是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会议两个严重的情况,一是不容许丁玲、陈企霞同志申辩,不容许说不同意见的话,只能挨斗。其次是不容许说任何和领导看法不同的话,甚至稍微平和的话,有些同志也起而斥之”。“有些情况当场就可查对的,可就是不查对,也不让说相反的意见”。㉜

总之,组织者采取各种措施使斗争加温,其过程对被批判者而言无疑是精神、肉体上的巨大折磨,一步步被击垮。就像徐光耀对斗争过程所描写的:

大凡一个人挨斗,总须经过这么一些阶段:坦白交代,批判揭发,深挖根源,“梳辫子”定案。而交代、揭发、批判,大都错综复杂,贯彻全程的。一般的规律是:凡初期的交代,总被批为“不坦白”、“不老实”、“避重就轻”、“继续隐瞒欺骗”。……后来,从别处推广来了经验,在“坦白交代”之后,必须来一个“打态度”的阶段。据说,有些被批斗的人,顽强抵抗,放肆狡辩,气焰嚣张,全无认罪之意。若不先把他们的“威风”煞下去,是很难解决问题的。因而,必须先“打态度”,待其老实低头之后,才能有所“交代”。而方法不外乎是臭骂加温,拍桌打凳,大呼小叫,“狗血喷头”,必要使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屁滚尿流,筋骨瘫痪而后已。斗公刘的时候,“背靠背”会议还只布置“加温”;到我这里,“打态度”经验恰恰传达,于是,什么丁陈的“走狗”、“马前卒”、“吹鼓手”,什么“忘本”、“叛党”、“资敌”、“出卖灵魂”、“卖身投靠”等等,都成了司空见惯、题中应有之词。“温度之高”,要人保持不发昏,那是万难的。㉝

但是这种非道德的行为却被认为是“道德”的,因为这是对阶级敌人的斗争,对他们的斗争无疑被认为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通过道德的政治化,道德上的‘无私’与政治上的‘忠贞’变成同义词——如果一个人对党不满,对毛主席不满,那么他就不仅仅是一个‘持不同政见者‘,而且还是一个‘坏人’”。㉞战争年代的道德逻辑被移植到建国后,这无疑是非常值得反思的历史教训:“德性的形成,成为需要在先锋队组织的领导下,在公共空间面对革命群众的脱胎换骨过程,而在传统文化里被认为是‘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的多元性,或者人性的常态,如今在革命文化和革命理论的烛照之下,都成为必须连根拔除的病根。”㉟

道德批判造成了道德等级的分野,进一步形成阶级和政治上的分化,这是回顾当时文学运动时可以发现的一种常用方式。道德上分野和政治上的分化是相互关联的,被批判者和批判者存在着道德上的差距,在这样一种预设下,批判与否意味着在道德上的高尚和卑劣的选择。据马烽回忆,他在批判丁玲的会议上为丁玲做了一些辩解,“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别人打断了,而且立刻我就成了被批判的重点。一场大火向我扑来,说我这是为丁玲抬轿子、吹喇叭;说我是被丁玲小恩小惠收买了的忠实信徒;说我是把党对自己的关怀培养全记到了丁玲账上了;还有人说了一些非常刻薄,侮辱人格的话”㊱。在批判郭小川的会议上,“陈笑雨发言时化重为轻:‘我认为小川同志是积极的、努力的,有才能的,愿意在党的领导下做好工作,而他确实做了不少工作。过去这样看,现在依然这样看。我希望,而且完全相信,小川能够改正自己的错误,继续前进。’马上有人出来指责:‘我们认为笑雨同志为自己的温情主义寻找藏身的地方,希望笑雨同志克服温情主义’”㊲。这种逻辑下,对待这些人不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都是道德的、正义的行为;相反,为这些“坏人”辩护,则是资产阶级温情主义,是立场不正确的、不道德的。

有学者认为,“20世纪中国革命充满了悲剧性,但绝对不是一场闹剧,它有其自身的历史脉络和道德逻辑,并且正因为这种道德的诉求和质地,使得这场革命具有一种内在的道德两歧性,一种反道德的道德性”。㊳这种反道德的道德性的重要特征就是,“它的最重要的特征是集战斗精神和忠诚于一体”,“牢牢记住了毛泽东的一系列重要概念,并学会用这套概念来观察世界和指导个人的言行,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强烈的战斗精神和严格的组织纪律性”。㊴这种战争年代所形成的新的道德体系一直被沿用到建国后,在这种道德体系统治下,与新的道德要求相比,传统的道德价值系统“都成为虚假的意识形态”,而秉承这种道德观念的人,“无一例外地成为革命年代的‘遗老遗少’,是对时代无用的‘多余人’和‘废物’”。㊵这也正是造成二十世纪知识分子悲剧的重要原因。

胡风在“三十万言书”中曾对周扬提出这样的批评,“无论是在讲演报告里面在文章里面,周扬同志总是把自己装扮成毛主席的文艺政策的最坚定的执行者,最正确的解释者。斥责别人不该‘抽象地看党’,把自己当作了党的具体化身”,“维持他是代表党的领导人的威信”。㊶胡风的批评表明当时获得权力的一种重要的方式及其必须多依托的力量,但与此同时,如洪子诚指出的,“‘当代’批评家的道德问题,不仅牵涉个人的修养品行,它如何被有效地当作一种权力工具使用,是更重要的关注点”。㊷权力的获得的同时,也成为权力的工具,其行为也被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所支配,同时一些不道德行为也被掩饰,此后甚至成为一些人推卸责任的借口。

于光远曾回忆,“‘文化大革命’后,周扬对自己在中宣部(或更早以前的那些年份)做过的事也常作反省,在许多场合他还向许多文艺工作者道歉。那时我听说在周扬作这种反省时,有人还认为周扬不应该那么做,因为许多整人的事并不是周扬自己决定的,而是中央决定的,周扬无权去检讨。但是周扬还是反省,还是道歉了。对于在我们党内统治了许多年的‘左’的指导思想的错误,经过‘文革’,陆定一有了很大的觉悟,周扬也有了很大的觉悟,而有一些人却不觉悟”。㊸这种“觉悟”既包含了对革命、对运动的思考,也有对个人道德问题的自省。但也有一些人以组织决定为借口拒绝忏悔,林默涵在《关于胡风事件的前前后后》一文中却说:“我做错了什么事,或者说错了什么话,我一定承认错误,并努力改正;但我决不向任何人‘忏悔’,因为我从来是根据自己的认识,根据当时认为符合党的利益和需要去做工作的,不是违心的,或是明知违背党的利益和需要还要那样去做的。过去如此,今天、今后也如此。这里不存在什么‘忏悔’或宽恕的问题。”周扬、林默涵等人是文学运动的具体实施者,这些文艺官员在文学运动中所扮演的角色向来颇有争议,他们的行为一方面是在执行更高级别的指示,另一方面也不可漠视个人的道德因素,他们需要为这一段历史负责。因此看待这一时期的历史,我们既要看到时代政治的力量,但也不能以此掩盖他们需要承担的历史谴责。

据张光年回忆,周扬曾遭到毛泽东的批评,“1953年初,毛主席批评他很厉害。把他叫到中南海,回来后情绪恶劣。我问他,他多的没说,只是感慨地对我说:‘批评我政治上不开展’”。毛泽东批评周扬,“主要觉得他在政治思想斗争中下不了手,所谓‘政治上不开展’,我想也指的这个。1965年,毛主席把周扬找去,表面上态度和缓,实际上厉害。他就相信康生、江青的材料,认为‘四条汉子’专横把持文艺界,要公开批判其中的另外三个:夏衍、田汉、阳翰笙。毛对他说:‘你和这些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下不了手吧?’”。㊹可以说,周扬等人难以逃避政治上的压力,在运动中他们也存在关于政治前途的担忧和危机感。因此,文艺领导者在运动中有时会体现出相互矛盾的两面性,一方面充当文学运动的领导者,残酷斗争,另一方面又时常流露出知识分子、作家的普通的情感。韦君宜在《思痛录》中提到的刘白羽就是如此:“刘白羽本人是作家,但是那一阵他在作家协会表现真厉害,在作家协会的一次全体大会上,他作报告说:中国作家协会藏垢纳污,等于一个国民党的省政府!而这个人又真奇怪,当散了会之后,你去单个拜访他,他会真的像一个作家一样,跟你谈什么作品呀、普希金呀。我记得有一次他问过我:你青年时代最喜欢哪个作家?我说我喜欢屠格涅夫,他写的那两代矛盾,青年一代的苦闷,叫我联想起自己。这时他就谈起来,说他自己从前最喜欢契诃夫,像那位套中人,叫你永远忘不了,还有那篇《困》,哎呀怎么怎么困呀!困死人了……他这么说着,好像与作报告意欲将别人置之死地的人,不是一个人。”㊺

当政治表现成为评价个人的最高标准,成为关乎前途、生命的最重要的因素,个人往往寻求自保,甚至也有人不惜充当权力工具。康濯因揭发丁玲有功,被提拔参加了中国作协的肃反五人小组,后来又成为中国作协党组成员。郭小川在作协反丁陈斗争大会上发言,其发言稿被中宣部部长陆定一看中,认为具有战斗力,当即拍板让郭担任作协秘书长。㊻据时任中国作协副秘书长的黎辛回忆:“周扬用干部一是听话,二是斗争性。当年周扬找到刘白羽说,毛主席抓王实味,是让陈伯达去得;这次抓胡风,是让你去。提拔郭小川为党组副书记,就看到了他的斗争表现。斗争我为右派的会上场面乱哄哄的,发言者冲到你目前,跺着地板呱呱直叫,不让你解释,只能认罪。我记得,郭小川的劲头是最大的,说话的语气很厉害。’”㊼当然我们无法准确认定这种“斗争性”是出于真诚的情感,还是存在政治投机的成分,或者是出于自保而做出的无奈的选择,但也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存在个人都沦为权力工具的土壤。

同时,普通的群众也无法拒绝以组织名义所提出的要求,就像徐光耀所说的,“我还没‘怎么’清楚,单位通知我去参加中宣部召开的党员大会,并指定我在会上发言。可我连丁、陈犯的是哪几条,还未正式听到传达呢。然而,言是必须要发的。我十三岁入的党,那时已有十七年党龄,自幼听党的话听惯了,党向来没错,既然说他们反党,必然是反了”㊽。但每个人的动机却是不同的,“有的为洁身自保,有的为立功自赎,有的为证己无罪,也有的是奉命‘打冲锋’,强作积极,自然也不排除有人落井下石或用人血染红顶子的。但从绝大数看,却只有一条,那就是吓坏了,吓昏了”㊾。也有一些人是被迫发言,以求过关,“为无言可发而发愁的,还有许多人,如胡可、杜烽,我们一块儿从华北军区调来,住同院、食同桌,上下班一起走,说不了解情况,当然推不过。但细听其发言,也真为他们痛苦,那真是嗫嚅呜哝,字斟句酌,又想词锋犀利,又要气势凶狠,又须不背良心,又须批判深透,‘架势’之难拿,无以形容,只能说是令人苦笑不得了”㊿。

当然也有一部分作家保持清醒的认识,敢说真话,质疑运动本身存在的问题。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不能因为时代环境为由,放弃对个人责任的追问。在对“丁陈反党集团”进行批判斗争时,作协党组副书记邵荃麟专门致函秦兆阳,希望作协党组成员的他回京。他两度复信,对周扬、刘白羽等人进行了直言不讳的批评,明确表示反对“宗派主义”的“明争暗斗”,拒绝回去参加这种伤害同志、破坏团结的“斗争”,说“我这个人在这一斗争中不属于任何一派,我对任何一派都有意见,如果不是为了党的利益,我是不会提这些意见的”(51)。吕荧在批判胡风的会议上说,“胡风问题不是政治问题是认识问题”。《北京日报》的青年记者戚学毅,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他的好友刘宾雁被打成了“右派”,他不愿意违心地批判、揭发他,就在批判会正在进行之时,从五楼上跳了下去,当场身亡。他死前的几天,还对韦君宜说过:“我读过黄秋耘那篇《锈损了的灵魂的悲剧》,我可不愿意自己的灵魂受到锈损。带着锈损了的灵魂而活下去是没有意思的。”(52)

运动的对象势单力薄,经过一次次的批判、声讨,最后只能对“组织结论”完全同意。被批判者接受结论的动机当然不完全一致,但压力之下的妥协却是毋庸置疑的,不承认就是和党、组织、人民对抗,甚至背上“反党”、“反革命”的罪行,结果则是更加严厉的指责和无休无止的批判,承认了则会因为态度好而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1957年作协宣布丁玲为右派时,丁玲也举起了手表示同意对自己的结论。张僖认为:“我不能说她当时是真心的,但我也不能肯定说,她当时是坚决反对的。我猜想,她有这样的表示,可能是想得到一个态度好、认错诚恳的结论吧!也没准,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犯了错。”(53)但丁玲后来讲这是一种被迫无奈的选择,她在1956年8月16日给中宣部党委的信中说,当时之所以承认和陈企霞的反党同盟的关系,是出于两种考虑:“一个是有理也讲不清,不想再无休止地纠缠下去,‘觉得以当时的情况,自己的精力,都难于长期纠缠,实在不知要怎么说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不如承认了,可以脱身完事,好早早从事工作’;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怕被开除党籍,失去政治生命。在当时情况下,坚持真理和坚持错误只一纸之隔,我觉得,我坚持了,是有被开除党籍的可能的’。”(54)保留在党内、继续政治生命的想法,其实还是对党、组织抱有无限的信仰和忠诚,因此她们把自己的遭遇归结为个别文艺领导人的个人行为。第三次文代会前,当作协秘书长张僖亲自去东北告诉丁玲参加第三次文代会时,丁玲很激动,说:“党还没有忘掉我”!(55)在对白朗进行处理的大会上,白朗说,“终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党的怀抱”。(56)这种行为也是革命道德的一种体现,她们认为党、组织是没有错误的,个人的遭遇在党的利益面前无足轻重,就像高华对文艺整风研究中对这种逻辑进行的揭露,“为了革命的胜利,为了粉碎国民党对边区的特务破坏活动,组织上对党员进行严格的审查是必须的,就是使用了‘过火’的方法,其出发点也是好的,个人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要党纯洁了,党巩固了,个人蒙受再大的委屈都值得。”(57)

就像张僖说的,“我们经常谈到某些人左,某些人右,根据我在作协多年工作的体会是,所谓左和右,除了每个人的思想方法和人品之外,决定的常常是政治因素,是周围的环境造成的,是当时形势发展所决定的”。(58)个人所面临的革命、道德的要求,既构成了基本的生活准则,也是对个人情感和行为的强有力的约束,也意在培养在内心忠于革命、忠于党的“战士”,其中最重要的手段无疑是政治纪律,“纪律要求服从与遵守,且不容置疑和挑战,但纪律所要求的服从,其目的却并不在于生产机械死板的消极接受者,它要求经受思想改造后的新人具有一种革命者的德性,将外在的组织纪律性完全内在化,升华成为一种共产主义人格的自觉意识,从而提升一种充满战斗意志和忠诚感的革命者的‘主体性’。”(59)政治纪律无疑是解释建国后文学运动中存在道德问题的一个重要维度,它所包含的“服从”与“人格”的内容及其背后的权力关系,表明时代环境和个人品格无疑都是不可缺少的需要加以反思的因素。

【注释】

①毛泽东:《镇压反革命必须实行党的群众路线》,《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39页。

②毛泽东:《做革命的促进派》,《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467页。

③[美]詹姆斯·R·汤森、布兰特利·沃马克:《中国政治》,顾速、董方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0页。

④[美]埃里克·霍弗:《狂热分子》,梁永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95-97页。

⑤张僖:《只言片语——中国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77-78页。

⑥李之琏:《不该发生的故事》,《新文学史料》,1989年第3期。

⑦张僖:《只言片语——中国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77页。

⑧徐铸成:《阳谋亲历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358页。

⑨邢晓群:《丁玲受害之谜考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2年第1期。

⑩陈学昭:《一九五五年夏天在北京》,《如水年华》,花城出版社1986年版,第71页、第72-73页。

⑪徐光耀:《昨夜西风凋碧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33页。

⑫吴祖光:《从“1957”年说起》,《荆棘路——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牛汉、邓九平主编,经济日报出版社1998年版,第86页。

⑬李向东、王增如:《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68页。

⑭[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冯克利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7-48页。

⑮王奇生:《高山滚石——20世纪中国革命的连续与递进》,《新史学》第7卷,王奇生主编,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0页。

⑯[美]詹姆斯·R·汤森、布兰特利·沃马克:《中国政治》,顾速、董方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16页。

⑰刘瑜:《因善之名:毛泽东时代群众动员中的道德因素》,《新史学》第7卷,王奇生主编,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16页。

⑱洪子诚:《“当代”批评家的道德问题》,《南方文坛》,2011年第5期。

16例术后均获得随访,随访时间12~36个月,平均(22.6±3.41)个月。全部病例末次随访时均能正常参与日常运动,未发生再次脱位。全部病例未出现关节内或浅表感染、深静脉血栓等并发症。

⑲李向东、王增如:《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83页。

⑳李向东、王增如:《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9-60页。

㉑郭小川:《郭小川全集》第9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51页。

㉒李向东、王增如:《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32-233页。

㉓徐铸成:《阳谋亲历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361页。

㉔刘瑜:《因善之名:毛泽东时代群众动员中的道德因素》,《新史学》第7卷,王奇生主编,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19页。

㉕洪子诚:《“当代”批评家的道德问题》,《南方文坛》,2011年第5期。

㉗金玉良:《落英无声——忆父亲母亲罗烽白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版,第22-23页。

㉘徐铸成:《阳谋亲历记》,《徐铸成回忆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358页。

㉙李向东、王增如:《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61页。

㉚胡风:《关于解放以来的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胡风全集》第6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37页。

㉛胡风:《关于解放以来的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胡风全集》第6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7页。

㉜金玉良:《落英无声——忆父亲母亲罗烽白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版,第31页。

㉝徐光耀:《昨夜西风凋碧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32-133页。

㉞刘瑜:《因善之名:毛泽东时代群众动员中的道德因素》,《新史学》第7卷,王奇生主编,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22页。

㉟唐小兵:《重访中国革命:以德性的视角》,《东方历史评论》第3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35页。

㊱马烽:《京华七载》,《山西文学》,1999年第2期。

㊲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00-201页。

㊳唐小兵:《重访中国革命:以德性的视角》,《东方历史评论》第3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28页。

㊴高华:《延安整风运动中的思想改造、制度创设与政治运作》,《领导者》,2006年第2期。

㊵唐小兵:《重访中国革命:以德性的视角》,《东方历史评论》第3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34页。

㊶胡风:《关于解放以来的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胡风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83-384页。

㊷洪子诚:《“当代”批评家的道德问题》,《南方文坛》,2011年第5期。

㊸于光远:《周扬和我》,王蒙、袁鹰主编《忆周扬》,内蒙古人出版社1998年版,第173页。

㊹张光年:《回忆周扬》,王蒙、袁鹰主编《忆周扬》,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9页。

㊺韦君宜:《思痛录》,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52页。

㊻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67页。

㊼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73页。

㊽徐光耀:《昨夜西风凋碧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85页。

㊾徐光耀:《昨夜西风凋碧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22页。

㊿徐光耀:《昨夜西风凋碧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46页。

(51)王培元:《在朝内166号与前辈魂灵相遇》,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52页。

(52)王培元:《在朝内166号与前辈魂灵相遇》,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6页。

(53)张僖:《只言片语——中国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94页。

(54)李向东、王增如:《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74页。

(55)张僖:《只言片语——中国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109页。

(56)金玉良:《落英无声——忆父亲母亲罗烽白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版,第92-93页。

(57)高华:《延安整风运动中的思想改造、制度创设与政治运作》,《领导者》,2006年第2期。

(58)张僖:《只言片语——中国作协前秘书长的回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83页。

(59)唐小兵:《重访中国革命:以德性的视角》,《东方历史评论》第3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36页。

※中国现代文学馆副研究员

*本文为2013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建国初期的城市文艺改造研究”(13CZW077)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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