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在痛苦中挣扎的金丝鸟
——繁漪形象再解读
2014-11-18张冬梅
张冬梅
(徐州高等师范学校,江苏 徐州 221116)
一只在痛苦中挣扎的金丝鸟
——繁漪形象再解读
张冬梅
(徐州高等师范学校,江苏 徐州 221116)
繁漪是曹禺精心塑造的一个现代知识女性形象。她渴望爱情,追求自由,她犹如一只被关在封建大家庭这一牢笼中的金丝鸟,尽管在苦苦地挣扎,却无法冲出这一牢笼,无法摆脱自己的生存困境,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进而走上一条置她于死地的绝路,并走向毁灭。本文就在痛苦中挣扎的繁漪的生存困境、选择、结局作分析。
繁漪 金丝鸟 生存困境 挣扎 毁灭
“五四”运动的风暴猛烈地冲击、扫荡着封建社会的一切污泥浊水,同时也洗礼、熏陶着如繁漪一样的一些知识女性的思想灵魂。她们有着自己的理想追求、生活信念和人格独立要求。她们既不同于封建家庭中的大家闺秀,又有别于一般普通的劳动妇女。然而不幸的是现实的黑暗无情地摧毁了她们美妙的理想,束缚了她们的人身自由,她们在绝望中陷于深深的精神痛苦,并在痛苦中挣扎,在痛苦中反抗。著名剧作家曹禺的《雷雨》剧作中的繁漪,便是其中的一位,她犹如一只被关在封建大家庭这一牢笼中的金丝鸟,尽管在苦苦地挣扎,却无法冲出这一牢笼,无法摆脱自己的生存困境,依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曹禺先生是怀着满腔热血和深切同情塑造这位女性形象的,她牵动着无数读者的心灵。本文就在痛苦中挣扎的繁漪的生存困境、选择、结局三个方面的形象作分析。
一、生存的困境:笼中的金丝鸟
繁漪出生于门第之家,年轻貌美,而且精通琴棋书画,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又经历了新文化运动的洗礼,是典型的“受过新教育的旧式女子”。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的繁漪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留过学且有钱有社会地位的周朴园。然而,繁漪和周朴园的十八年的婚姻,貌合神离,只是装饰了周家十几年来名义上的圆满和体面,周朴园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也则是周朴园名义上的妻子。周朴园是某煤矿的董事长,为了赚钱,终日在矿上忙,她长年独守空房,没人能和她交流,更没人能理解她,她孤独、寂寞、苦闷。在下人眼里,她是周公馆的太太,过着阔太太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十几年来,繁漪得到的只是丈夫周朴园的冷酷、专横和长达十八年的精神折磨。不论爱情还是婚姻,对繁漪来说,都是幻灭。她觉得自己如同掉进了火坑,每天都在痛苦地煎熬着。周朴园把繁漪整天关在家里,连楼都不让下,不许她有任何有违背自己意志的思想和见解,限制其活动范围。为了压制繁漪的思想,周朴园每天逼她看病,逼她吃药,不仅自己认为她有病,还要让周公馆中的其他人也认为她有病。繁漪对周萍说:“今天这一天我受的罪(吃药)你都看见了,这种日子不是一天,以后是整月的,整年的,一直到我死,才算完。他愿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疯子,萍!——慢慢地无论谁都要躲着我,不敢见我,最后铁链子锁着我,那我就真成了疯子了。”当繁漪认为自己没病而不愿吃药,周冲也说“爸,妈不愿意,您何必这样强迫呢”时,周朴园勃然大怒:“我看你的母亲,精神有点失常,病象不轻”,“你同你母亲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那儿。”对周朴园来说,为了把繁漪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任自己摆布和控制,他希望繁漪最好是一个没有头脑失去思想的木头人。
其实在这个封建家长制统治下的周公馆,繁漪不过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鸟,没有任何自由,行动和思想都受到了周朴园的限制,她觉得终日阴森森的周公馆就像是一口枯井,没有任何生机。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多么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但她的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周朴园的冷酷专横使她没有了爱情,丈夫对她的每一次问候只是表面的义务式的关心,而不是真正夫妻间的情爱。繁漪曾对周萍说:“你父亲对不起我,他用同样的手段把我骗到你们家来,十几年来就像刚才一样的凶横,把我渐渐地磨成石头样的死人。”这正如剧作家曹禺所言:“我算不清我亲眼看见过多少繁漪,她们都在阴沟里讨着生活。受着人的嫉恶,社会的压制,这样抑郁终身。”这种残酷的精神折磨,把这个美丽热情的女人磨成了石头,只好“安安静静地等死”。
二、绝望的选择:火与冰的挣扎
繁漪自从跨进周公馆,就落进了一个封建专制家庭的囚笼,没有任何自由,周朴园作为封建专制家庭的大家长,他专横、冷酷、虚伪、自私,繁漪从他那里得不到丝毫关爱,他们之间的思想、性格、道德观念等格格不入,使她处于被压抑、被禁锢、被摧残的地位。在这样的牢笼中,繁漪的青春,对个性自由的追求与向往,全都被扼杀了。之前的美好幸福的梦想,也全都化成了泡影。十几年来的压抑生活使她终于认清了周朴园的真实面目,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许多丑恶可怕的事情。繁漪在没有爱的生活里生存了十几年,每天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讨着生活,在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呼吸不着一口自由的空气”。长期的精神折磨,使她的内心充满郁热,她再也无法忍受那种封建家长专制压迫下的寂寞生活,她要争取属于自己的爱和生的自由,要让内心压抑着的情感要求奔泻。再加上,繁漪毕竟是一个“受过一点新的教育的旧式女人”,“新的教育”使她的人性已经苏醒,她要获得自由,追求幸福的爱情,她要冲出牢笼,冲破一切束缚,获得自己想要的而又从周朴园那里所不能得到的东西。繁漪和其他女人一样,“她也是要一个男人真爱她,要真真活着的女人”。正如高尔基所说:“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生活,而是生存。”于是,在她心里“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热情和力量在翻腾着”,就是 “她的性格中有一股不可抑制的‘蛮劲’,使她能够忽然做出不顾一切的决定”。这是她从压抑中爆发出来的要求改变生活的强烈欲望的一种显示。曹禺先生说:“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冲破一切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于是她用“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去冲破那个封建的牢笼般的家庭对她的一切扼杀和窒息,她拼尽全部力气要逃出周朴园那口 “残酷的井”。就在这时,周萍闯进了她的心里,给她那与世隔绝的、窒息的生活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第一次点燃了她死寂般的生命之火。她不顾传统伦理道德的束缚,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周萍,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充满了阳光和激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因此她紧紧抓住周萍这根救命稻草不放,表现了一种阴鸷的爱。
然而不幸的女人总是得到命运不公平的待遇。好景不长,她深爱着的周萍,胆小懦弱,后来终经不住社会和家庭的压力而抛弃了她。此时在周萍眼里,繁漪就像一件穿旧了的衣服,随时都可以扔弃或更换。因此他喜欢上四凤,抛弃了繁漪,并且要和四凤远走高飞。繁漪得知此事时,为了抓住周萍,为了让自己能够拥有一丝可能存在的希望,她丢掉自己的尊严,低声下气地乞求周萍不要离开她,只要周萍能留在她身边,她甚至愿意和四凤一起生活,然而就连这一点点的希望周萍也没有满足她。周萍为了尽快洗清自己“以往的罪恶”,早已把她从心中抹掉。为了彻底摆脱她,他甚至用最无情、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她。繁漪彻底绝望了,她感觉自己突然从周朴园的火坑又跳进了周萍的冰窟。眼前感受到是周萍的虚伪、自私,繁漪于是幡然醒悟:原来周萍只不过是周朴园的化身。她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真情被周萍践踏了,重新燃烧起来的生活激情又被无情地毁灭了。此时,繁漪回想起自己的生活遭遇,既受尽了周朴园的精神束缚,又遭到了周萍抛弃的痛苦。这双重的苦难在她心中转化成一股不顾一切的反抗力量。爱愈深,恨愈切,于是这个受了两代人欺侮的女子把最热烈的爱转化为最残忍的恨。从中,我们似乎听到了繁漪的灵魂在痛苦地呼唤:“一个女子,不能受两代人的欺侮。”这一声呼唤不仅仅是灵魂的呼叫,更是对命运的强烈控诉和抗议。
她像“雷雨”般地咆哮了,怒吼了,并一步一步地开始了自己的疯狂复仇的计划。她要反抗周朴园,她要惩罚周萍,让他也尝一尝爱情幻灭的悲痛滋味。
三、可悲的结局: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尽管繁漪受过一些新式教育,为了心中那份爱与生的强烈欲望,她不顾一切地反抗和挣扎,甚至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和牺牲,但毕竟“她是一个受过一点新的教育的旧式女人”,在强大的封建势力下,无论她怎样拼力挣扎,进行了困兽般的斗争,但最终还是未能撞碎封建堡垒的厚壁冲出去,依然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繁漪的人生哲学不是爱便是恨。“她爱起人来像一团火那样热烈,恨起人来也会像一团火把人烧毁。”爱情的失望,使繁漪陷入无法自拔的绝望境地,她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安静地等死,而是激起了对周朴园的强烈反抗,并且爆发出了对周萍的疯狂的报复,乃至灭绝人性。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繁漪失去了理智,陷入了疯狂状态,利用亲生儿子企图破坏周萍与四凤,在大雷雨之夜她喊出了周朴园,终于拖住了他们的出走,但她揭开了周公馆的秘密,使三个年轻人在一瞬间惨死,造成了一幕幕惨剧。尽管繁漪的报复成功了,但她也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最后发疯了。从这一复仇行动中,我们看到繁漪的复仇是原始的生命野蛮力量的一种再现,它是“雷雨”式的,在最后时刻,繁漪人性中存留的善使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罪恶,于是她发疯了,自己也走向了毁灭,这充分体现了繁漪身上人性的回归。
总之,繁漪这一知识女性,尽管曾经接受过五四新思潮的影响,渴望自由和爱情,但她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进了周公馆,只能在丈夫手上讨着生活,她就像一只金丝鸟,被丈夫长期养在周公馆这一牢笼中。尽管她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却无力与强大的封建势力相抗衡,无法走出作为女性的生存困境,只能在周朴园的火坑和周萍的冰窖中痛苦地挣扎着,最终事与愿违,失去了爱情和自由,走上了一条与自己的愿望和追求相违背的死胡同里,走向了毁灭,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1]王兆胜.解读雷雨[M].北京:京华出版社出版,2001.
[2]钱谷融.雷雨.人物谈[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3]傅光明.悲剧精神[M].北京:京华出版社出版,2005.
[4]王兴平,刘思久,陆文壁.曹禺研究专集[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