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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爱情故事的“日本印记”

2014-11-17古大勇

东疆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闽南

古大勇

[摘要]美丽的闽南戏曲爱情故事《陈三、五娘》被日本文人作家佐藤春夫改写成了小说《星》,由此打上了独特的“日本印记”:既因为受日本明治以来“脱亚入欧”思想价值观的影响而形成了“殖民书写”,又因受日本“私小说”传统等时代审美观念的影响而呈现出“佐藤风格”。从比较文学的视角看,《星》对《陈三、五娘》的改编典型地体现了跨文化交流中的“文化过滤”特征。

[关键词]《陈三、五娘》;《星》;殖民书写;“佐藤风格”;文化过滤

[中图分类号] I210.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22007(2014)04002605

1920 年 6 月,日本著名小说家佐藤春夫(1892-1964)应朋友之邀到台湾和闽南旅游,在路过泉州期间,他偶然间听说了流行于闽南的戏曲作品《陈三、五娘》,并被陈三、五娘之间的爱情故事所打动,回国后立即创作了以《陈三、五娘》故事为蓝本的中篇小说《星》,于 1921年3月发表在《改造》上。一个具有典型中国闽南特色、浪漫而美丽曲折的传奇爱情故事,经过一位具有日本大和民族文化修养与特定审美趣味、受到明治以来“脱亚入欧”思想影响的日本文人作家的“改写”,会呈现出怎样的艺术面貌?作为“后文本”的《星》,继承了“前文本”《陈三、五娘》的哪些基本要素?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哪些或隐或显的变异?

一、体现日本国家意识形态的“殖民书写”

明嘉靖本《荔镜记》

梨园戏《陈三、五娘》的版本,先后出现了明嘉靖本《荔镜记》、清顺治本《荔枝记》、清道光本《荔枝记》、清光绪本《荔枝记》以及1950年代的蔡尤本的口述本《陈三、五娘》和华东会演本《陈三、五娘》,本文以明嘉靖本《荔镜记》为准。

是《陈三、五娘》的祖本,全剧共55出,巧的是佐藤《星》也是55折。在这里,我们先比较一下两者后半部分在情节内容上的差异。明嘉靖本《荔镜记》从47折到55折分别是“敕升都堂”、“忆情自叹”、“途遇佳音”、“小七递简”、“驿递遇兄”、“问革知州”、“再续姻亲”、“衣锦回乡”、 “合家团圆”等,内容不外乎是陈三、五娘在爱情“大团圆”结局之前所遭遇的种种曲折磨难,属于剧情的高潮和结局部分。但佐藤的小说《星》从第47折到第55折所写的内容,是包括明嘉靖本《荔镜记》在内的所有《陈三、五娘》的版本都没有的内容:即陈三和五娘都因误解殉情而死,死过之后,益春发觉怀上了陈三的孩子。这个孩子出生后改成母姓,姓洪,字亨九,名承畴,即明朝大名鼎鼎的洪承畴。事实上,南宋时代的陈三和益春与明朝万历年间的洪承畴相差五百年,因此,把洪承畴说成益春的儿子显然是一种罔顾事实的主观想象。

对于洪承畴,虽然近年来也有个别学者为其“翻案”,提出应该以一分为二的辩证眼光来评价。但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洪承畴大体是以一个“大节有亏”、负面的“降臣”形象出现的。而在佐藤的笔下,洪承畴却摇身一变,成为“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小说中的洪承畴在受到清军和李自成起义军两面夹攻的时候陷入困境,一筹莫展,于是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简直毫无守备的京城若是陷下去,那末即使现在在这里征服了清军,也无济于事。——不如暂时投降了清国,万不得已时可把大明的一半天下分给了他们,这样,比完全亡国总要好些。对的——就提议割让大明的一半江山和清国媾和了吧!为清国而败了吧!将来就借清国的援兵去平定流贼吧!在不久的将来,总有一天可以重新和清国争霸的!这便是洪承畴的苦心。因此他是投降了清国。

以上这段文字,以洪承畴内心活动的形式对自身的投降行为进行了“辩解”,其理由有二:一,提议割让大明的一半江山与清国媾和,这比完全亡国要好;二,投降是一种策略,可以借清国的援兵平定流贼,将来可以再与清国争霸,以图东山再起。千夫所指的叛变投降行为竟被冠冕堂皇的理由所“装扮”,看起来似乎有几分“情有可原”。但与其说这是洪承畴投降之前的心理活动,毋宁说是佐藤站在洪承畴的角度,借洪承畴之口表明自己的立场,即将洪承畴的投降行为合理化甚至“正义化”,为同类性质的中国汉奸投降日本加以辩解并提供榜样寻找一种正当的理由,最终把日本侵略并殖民统治中国的行为合理化。作者紧接着又写了一段文字,再次美化了洪承畴的投降行为:

洪承畴当初不过是因为要讨伐李自成而从的清军,到后来非出于本心地感起清的恩来。他因清军的帮助,得报了天子之仇。而且,清的顺治帝也把洪承畴看做了乱世的罕见的了不起的人,而用种种方法劝他归顺。在无论怎样都不能推辞这痛苦的知遇的时候,洪承畴最后说:“倘若你能依我一件事,我就归顺。”而他所说的事,便是要由他去制定清国的制度和法律。实际上,他的政治上的才能,是不下于军事上的才能的。结果洪承畴归顺了清。——国号改了。治国的人也改了。但是被治的百姓,却仍是那样信爱我的帝王的百姓。我就忍耻而仕这先帝的百姓吧!为这先帝的百姓而设幸福的制度吧!因为洪承畴这样想。

分析此段话可以发现,其内在逻辑和真实意图如下:第一,因为清军的帮助而剿杀了李自成,替崇祯皇帝报了仇,因此,清军对洪承畴恩重如山;第二,顺治帝极其赏识洪承畴,对其礼遇有加,顺治帝具有礼贤下士、爱惜良材、虚怀若谷的美德;第三,顺治帝慷然允诺洪承畴独立制定清朝的制度、法律,施展其政治才能,统治者虽然由明朝的崇祯帝变为清朝的顺治帝,但百姓仍然是先帝崇祯的百姓,洪承畴也算是为先帝崇祯的百姓制定幸福的制度,为先帝崇祯的百姓而服务,因此也是间接地为先帝服务。

佐藤在这里大肆美化洪承畴的投降行为,事实上有其不可告人的用心。这篇小说创作于1923年,当时日本正对台湾实行法西斯式的殖民统治,又对中国东北、华北地区乃至全中国虎视眈眈,怀有侵占的企图和野心。佐藤作为殖民宗主国的作家,站在日本军国主义的立场,企图通过对中国传统戏曲《陈三、五娘》的改写,达到为日本殖民统治者服务、鼓吹殖民地人民向殖民者俯首投降的潜在目的。在小说中,佐藤不吝颂赞异族统治者顺治帝的光辉形象和杰出才能,而顺治帝及其代表的清国无疑象征着日本天皇及其统治下的日本帝国。因此,小说从正面肯定洪承畴对顺治帝的归顺和投降,就是意在肯定和美化那些向日本投降的中国汉奸们,意在同化、麻醉那些正被日本殖民统治的台湾人民,意在诱使、说服更多的中国人向日本殖民者归降。至此,佐藤改写《陈三、五娘》的真正用心暴露无遗。

如果说佐藤在《星》中所表达的殖民主义企图还是若隐若显、欲说还羞,尚须借《陈三、五娘》这个爱情故事为外壳加以表达,那么,时隔十多年的“卢沟桥事变”以后,佐藤殖民主义立场的表达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他公开抛出了他的“大东亚共荣”理论,并在此指导下创作了电影小说《亚细亚之子》。作为亲日派的汪先生在小说的结尾感叹道:“日本文化一定会征服这片土地。”[2] (91)《亚细亚之子》的殖民主义意图昭然若揭,它赤裸裸地美化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行为。因此,从佐藤整体的思想演进历程来看,小说《星》所体现的殖民主义意图已经不是无意为之的了,而实乃是一个半隐半显、处心积虑的“文化阴谋”。

二、带有日本时代审美趣味的“佐藤风格”

从艺术风格的角度来看,《星》体现了一定的“佐藤风格”特征。所谓“佐藤风格”,就是指佐藤的创作在日本“私小说”传统和永井荷风的唯美主义等风格的影响下,形成的一种相对固定和大体一致的艺术风格与创作特征。“佐藤风格”的主要内涵如下:在题材上,受“私小说”的影响,多描写“欲情”的内容,且大多以自己的“私生活”为素材,描写灵肉冲突的“性”的苦闷,甚至有比较露骨的性描写;在艺术上,呈现出唯美主义的特色,擅长用唯美的感觉描写来表现浪漫忧郁的情绪,擅长表现人物的内在心理活动乃至潜意识心理领域,不重视故事情节的曲折完整,结构散文化,长于抒情笔法。《星》中所体现的“佐藤风格”并不全面,也就是说,它只体现了“佐藤风格”中的部分内涵,或者说,《星》中所表现的“佐藤风格”是以一种变形含蓄的形式体现出来的。具体而言,表现为以下几点:

第一, 以“欲情化”为中心的整体改编。

明嘉靖本《荔镜记》和《星》都是55出(折),叙述的是同一个爱情故事,但两个文本在内容上却大相径庭。佐藤对《陈三、五娘》的主要故事情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减和改写,最大的改写体现在两处:一是将《陈三、五娘》中“林大”这条线索的相关内容统统腰斩;二是杜撰了益春和陈三的儿子“洪承畴”叛明降清的故事。在《陈三、五娘》的经典情节中,林大逼婚及由此引出的相关事件是故事的主干线索之一,所涉及的内容几乎占全部戏情内容的四分之一强,是《陈三、五娘》爱情故事整体建构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因此,砍掉林大这一相关线索情节,便造成“原文本”内容的严重残缺和不完整。同时,在这个爱情故事中,由于有了林大这一情节的存在,才能更有力地突出剧本反封建包办婚姻、反封建礼教、争取个性自由和解放的先进的主题思想。五娘正是在与林大抗婚、争取自己爱情幸福和婚姻自由的过程中,喊出了“姻缘有己”、“女嫁男婚,莫论高低”[3] (27,31)的口号,这个掷地有声的宣言,在明嘉靖那个思想禁锢的时代,其所体现的女性觉醒意识和个性主义精神无疑具有石破天惊的划时代意义。而《星》由于林大这一相关情节的阙失,“姻缘有己”和“女嫁男婚,莫论高低”思想就无从表现,在文本中被彻底消解。可以说,《星》删掉林大这一环节内容,无疑是一记沉重的“斧钺”,造成对《陈三、五娘》这一浑然一体的艺术生命结构的致命性伤害。《星》除了在后47折增写洪承畴的故事外,主要内容集中于描写陈三、五娘和益春三人之间的情感和欲望纠葛,其中很多内容属于作者想象式的“再创造”。在《陈三、五娘》中,爱情故事的主角是陈三和五娘,而益春不过是一个配角。但是在《星》中,益春的位置上升到了和五娘同等重要的位置,三人都成为了小说的主角。小说主要叙写五娘和益春都想得到陈三的爱情及由此产生的种种矛盾心理和行为,确切地说,佐藤把它改写成了一个典型的“三角恋”故事,其中有误解,有猜忌,有悲哀,有体味爱情时的甜蜜,有感觉要失去爱情时的绝望,有察觉爱人“移情”时而产生的怨恨、嫉妒心理,有由于误会而产生的殉情悲剧。

在《星》中,五娘和益春都美丽绝伦,她们在花朝那天进行比赛,让路人评价谁最美。她们约定:胜者可以成为陈三的正妻,而输者则可以做陈三的小妾,结果五娘胜出。作为一个奴仆和红娘,益春无怨无悔地玉成陈三和五娘之情,但作为一个心仪陈三的女人,她却心有不甘,为此就“像服了长期丧的人一般消瘦了”。后来,五娘兑现了那年花朝的约定,允诺益春做陈三的小妾。益春怀孕,陈三与益春更为亲密,五娘怀疑陈三移情别恋益春,对陈三的薄情非常不满,更对益春独占宠爱而生恨。而益春觉得对五娘有愧疚,因此也常常劝说陈三爱五娘。陈三并不讨厌五娘,但“很怕听她的含刺的话,于是他把她和柔和的益春比较起来”。五娘苦闷不已,决心要测试一下丈夫对自己究竟还有几分爱意,于是精心布置了坠井自杀的虚假现场。岂料陈三信以为真,投井殉情自杀,五娘悔恨难当,也跟着投井殉夫。益春为了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完成陈三的愿望——“变成世上最了不起的人”,而坚强地活了下去。陈三、五娘和益春之间的“三角恋”故事占据了整个小说从第八折到第四十六折的内容,成为小说的主要情节。与《陈三、五娘》相比,《星》的主体部分中的主要人物减少了,故事情节简单了,外在矛盾淡化了,但是内在心理矛盾和心理内涵却大大增加了。《星》注重刻画五娘和益春在情感纠葛中丰富复杂的心理活动,突出人物显意识和潜意识领域对情欲的渴望和追求,是一部以“欲情化”内容为中心的叙事小说,具有比较明显的“佐藤风格”色彩。

第二, 以“情苦闷”为中心的逼真细腻的心理描写。

日本私小说以及佐藤的部分小说侧重于表现“性苦闷”,意即其描写更集中于人的自然欲望,或者说集中于与“情”纠缠在一起的“性”欲望。而《星》虽然对由欲望而产生的“苦闷”的表现也着墨甚多,但却更侧重于“情”的角度,而回避“性”的成分。小说中没有对性的描写内容,但对于“情苦闷”的表现和挖掘却达到了一定的深度。如五娘对陈三“移情别恋”的耿耿于怀、五娘不能把握陈三心意而胡乱猜想、五娘对益春得到陈三“偏爱”又嫉又恨又悔等心理都刻画得千回百转,深入灵魂。

第三, 神秘绮美的象征意象和唯美秾艳的女色摹写。

首先,《星》重点突出了具有神秘绮美色彩的“星”意象。《荔镜记》标题中的“荔镜”二字,代表“荔枝”和“宝镜”,它们在故事情节的推进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无疑是剧本的中心意象。而在小说《星》中,虽然“荔枝”和“宝镜”的意象还存在,但其作用却大大弱化了,而“星”一跃成为小说的中心意象。陈香认为,《星》“以‘星为中心象征,贬抑‘荔与‘镜二物”。[4](46)“星”贯穿在整个小说的前后章节中,据统计,《星》共55折,其中第2、3、4、5、8、20、25、31、32、38、39、42、46等折中均描绘或出现了“星”意象。《星》大量刻画“星”的意象,给人以浪漫、绮丽、神秘、诡魅、幽深莫测的审美感觉,而这都是佐藤的小说乃至日本“私小说”典型的艺术特征。其次,这种唯美主义的描写也体现在小说对女人倾国倾城之美的渲染上,如小说第8折写道,在陈三眼里,五娘有“闪耀着映着无限的美丽的娇嗔,和简直能为掌上之舞的细的身材”。第13折写道:“五娘的美丽,有如嵌在金里的红玉;而益春的美丽,则如嵌在银里的青玉。如果说五娘是妖艳,那末益春便非说是冷艳不可。五娘的美中有地上的华瞻,而益春的美中则有天上的宁静。五娘的美足以挑动人,使人陶醉;而益春的美则使人清醒,足以吸引人。”第24折写道:“五娘因为娇羞,益春因为清愁,两个人各自愈加变得美丽了。美质天禀的这两人,不管遇到什么,总只是愈变愈美,愈变愈美。”这种描写内容,既具有中国传统的含蓄美,同时也不乏给人感官刺激的联想。

第四,故事情节的弱化和主观性内容的强化。

比较起原先的《荔镜记》诸版本,《星》的故事情节趋向弱化,主观性的心理描写内容和抒情性的优美文字大大增加。《星》由于砍掉了“林大”这一相关故事情节内容,造成矛盾冲突大幅弱化,小说并非以情节取胜,而是以渲染主人公之间的情感纠葛见长,并强化了心理描写的内容,如上文所说的对于主人公“情苦闷”内心世界的刻画,以及陈三面对“星”祈求时而产生的种种心理活动。小说文字还有“泛抒情化”的倾向,不少章节的内容抒情色彩比较浓厚,而这些是原《荔镜记》中所没有的。《星》呈现出的这些特征具有明显的“佐藤”色彩。

三、“跨文化”交流中的“文化过滤”

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看,《星》对《陈三、五娘》的改编体现了一种“文化过滤”的特征。“文化过滤是跨文化文学交流、对话中,由于接受主体不同的文化传统、社会历史背景、审美习惯等原因而造成接受者有意无意地对交流信息选择、变形、伪装、渗透、创新等作用,从而造成源交流信息在内容、形式发生变异。”[5](273)也就是说,“文化过滤”所形成的接受主体对接受客体的“选择、变形、伪装、渗透、创新”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意为之,一种是无意为之。而《星》则是两种情况兼而有之,即小说中的“殖民书写”是作者一次“有意栽花”的意识形态化改写或再创作;而“佐藤风格”却是作者一次“无心插柳”的艺术实践行为。

文化过滤产生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文化过滤主要是指由于文化‘模子的不同而产生的文学变异现象。”[5](274)什么是“文化模子”?文化模子“即以某种价值原则为根据形成的历史生活传统……从某种意义来说,只有依据‘文化模子自身的文学观解释与之相应的文学经验时才算是有效的,才有可能是最权威的。当处在某种‘文学观中的读者阅读具有不同‘文学观的文学作品时,由于不能把自己放到原文本的文化背景中,不能从其‘文化模子的内在方面去理解这种‘文学观的意义建构方式以及由此确定的作品的种种美学特征;而从自身‘文化模子的文学观或文化前见的立场内在地去欣赏、理解作品的意义,或者将别的‘文化模子中的文学作品搬到自己的文化框架内来欣赏,必然是对原作品内容和形式筛选、切割、歪曲,从而使得交流文学在内容和形式产生变异,有的甚至变得面目全非,简直成了重写或创作。”[5](274)也就是说,佐藤在创作小说《星》的时候,他的写作已经先天地被归属到某种特定的“文化模子”范畴,并接受这一“文化模子”的内在制约,以致无力摆脱这一“文化模子”的强大影响。那么,这个与佐藤息息相关的“文化模子”的具体内涵是什么?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得知:佐藤所隶属的“文化模子”乃是受到日本文化和时代等因素影响而形成的某种相对固定的价值观和审美观。审美观主要体现为佐藤时代风行一时的日本“私小说”所体现的审美趣味。价值观则稍微复杂一些,佐藤在创作《星》的时候并没有形成“大东亚共荣”的理论,这个理论直到1937年后才被正式提出。但是其思想基础却源远流长,最早可追溯至日本明治时期的“脱亚入欧”思想。“脱亚入欧”的意思是日本要脱离亚洲贫穷国家行列,进入欧洲先进国家阵营。“脱亚入欧”在1873年后开始成为日本的基本国策,其最初目的主要是为了改变日本的贫穷落后,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但是在学习过程中,日本人强烈的民族自尊意识觉醒,转而学习西方的民族主义精神,以期日本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一枝独大,称霸全球。日本人认为,“脱亚入欧”的前提是人类文明有先进与落后、压制与被压制之别,正如福泽谕吉语:“文明既有先进和落后,那末先进的就要压制落后的,落后的就要被先进的压制。”[6](168)“脱亚入欧”后的日本,“日本优越”、“日本至上”、“日本独尊”等观念甚嚣尘上。[7](51~53)总之,以“脱亚入欧”思想为基础,又经过不同阶段的日本理论家或军国主义分子别有企图的“推波助澜”,最后到“二战”时期发展成为臭名昭著的“大东亚共荣圈”的理论。其成为佐藤所隶属的“文化模子”中价值观部分的内容,并深深地影响了从明治时期到佐藤所生活时代的日本国民,自然也影响了佐藤及其创作。佐藤在创作《星》的时候,虽然还没有提出“大东亚共荣”理论,但经过日本统治者几代人的“洗脑”,对于以“脱亚入欧”为核心的“大东亚共荣圈”的“前理论”自然心领神会,信奉不疑。这种价值观就表现在《星》后半部分那段“殖民书写”的文字中。

参考文献:

[1][日]佐藤春夫:《佐藤春夫集》,高明译,北京:现代书局,1933年。

[2]武继平:《佐藤春夫的中国观论考》,《浙江学刊》,2007年第5期。

[3]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编:《泉州传统戏曲丛书》(第一卷),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9年。

[4]陈香:《陈三、五娘研究》,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5年。

[5]曹顺庆:《比较文学学》,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5年。

[6][日]福泽谕吉:《文明论概略》,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

[7]丛滋香、吴明银:《日本“大东亚共荣圈”反动思想剖析》,《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2期。

[责任编辑 张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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