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接待

甘肃酒泉周聪德

春节刚过，机关单位已经上班几天了，但坊间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年”里。

乡书记家里拜年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这天下午，他呆在家里没事，正好出来休闲轻松一下。

晚上十点，乡书记接到县委办阎秘书打来电话：“明天上午县委新上任的书记要去你们乡调研，不听汇报不吃饭，随意看看。”阎秘书一再瞩咐：“新书记不让提前通知，我是怕你明天不去单位，所以私下给你通个气。”乡书记说：“谢谢。以后有啥情况还请及时通气，老哥不会亏待你的。”阎秘书曾给乡书记当过秘书，是乡书记栽培到县委办的，知遇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县委书记下乡，事关重大。正在搓麻将的乡书记忙起身告辞，电话命令办公室田主任：“通知乡长、主席、副书记赶到乡上开会，办公室的干部也通知到乡上加班。”田主任不敢怠慢，立即通知司机发车，先后接上自己、副书记、主席、乡长往乡政府赶。乡政府有两辆车，—辆书记专用，一辆保证副书记以上的领导乘坐，重点保证乡长。主席在车里嘟嚷道：“什么事这么紧急？黑天半夜还开会！”其他人没有吭气，空气有些沉闷。副书记说：“我讲个笑话：男女聊天，男的问：晚上有空吗？女的很警觉，反问：你想干嘛？男的惊喜道：想！”乡长开玩笑说：“那个男网友不会是主席吧？”主席说：“疑似副书记亲自经历的，不然怎么会想出来这么经典的段子。”三位领导东一榔头，西一棒棰“錾梆子”，田主任只管笑，他当办公室主任两年多了，深谙“领导说话少插嘴”。

县城距乡政府三十公里，说着笑着，时间不大就快到乡政府了。书记给田主任打电话，问：“怎么还不到，为啥不上高速？”田主任说：“快到了。”书记质问道：“啥叫快到了，究竟到什么地方了？不想来就回去！”田主任忙说：“快到大门口了。”正说着，车子已经拐进院子。

会议很简短，在乡书记大办公室。乡书记有大小两个办公室，小办公室只有一间，是应付“清房”的。大办公室是里套外，配有卧室、卫生间。乡书记平时在大办公室，上面来人时，才到小办公室。为了规避超标，大办公室门口“书记室”换成了“党委会议室”。乡书记说：“据说明天上午，县上新书记要来调研。新书记第一次来，也可能几年就来这一次。因时间紧，我们利用晚上休息时间，安排一下应对调研的准备工作。”接着，乡书记作了安排：“乡长负责确定调研点，包括点上的简介、接待、卫生等相关事宜；副书记负责机关接待和沿路及集镇卫生清扫；田主任负责汇报材料和乡情简介。以上各项工作既要认真准备，又要让县领导看起来我们平常就是这样。”说到这里，书记意识到没给主席安排事，又补充说：“汇报材料我要亲自把关，卫生的事麻烦主席给指导一下，通知各村组织低保户搞一次卫生大扫除，早晨起早些，在上班之前一定要搞结束。”

会议刚结束，办公室的四名干部全到齐了，他们是乘坐小吴的私家车来的，小吴是吴老板的二公子，属于富二代，上下班车来车去，办公室的干部平时也乘坐他的车。田主任给乡长、主席、副书记三名领导每人安排一名干部，自己和小吴负责书记的汇报材料。小吴不会写材料，挂个副主任的头衔，汇报材料和乡情简介都有田主任亲自撰写。好在都有现成的东西，在此基础上更新修改即可。没费多大劲，两个材料就摆在了乡书记案头。乡书记是秘书出身，跟过县领导，习惯咬文嚼字。果然，乡书记浏览了一遍说：我再细细看一下，你先去看看其他人的活落实到啥程度了。”话把子刚落地，乡长拿着一张纸进来了，说：“调研点已经确定好了，拉了个单子，请书记看行不行。”说着把稿纸递给乡书记，转过身看了田主任一眼。田主任立刻意识到两位领导可能还要沟通重要事情，正好站着难受，忙溜了出来。

田主任想得一点不错，他前脚刚出门，乡长就转身把门关上。乡长悄声问书记：“新书记初来乍到，年还没过完呢，要不要那个一下？”乡书记锁着眉头说：我正要找你商量这事呢，这几天我一直犯难，现在正在反腐风头上，又不知新书记的秉性，狼吃天爷无处下嘴，万一撞到枪口上，就倒大霉了。”乡长静静地听着，乡书记话锋一转，眉头随之舒展开了：“他来了倒是个机会。”两人密谋一阵，议定增加奇石厂作为文化产业点，作为为新书记调研的必看点，由乡长出面到奇石厂选两块上好的石头，伺机送给新书记。

田主任敲开主席的门，主席和副书记正商量卫生的事，主席说：“低保户就不要组织了，大部分是老弱病残的，摇旗呐喊弄到现场，黄花菜都凉了。干脆让村组干部每人叫上两三个有眼色的利索人，拣重点地段收拾一下就行了。”副书记说：“这样也行，集镇就有乡干部和保洁员打扫吧。”主席没吭声，算是默认。副书记随手对两名干部说：“你们一个人给村上打电话，一个人通知乡干部明天提前一小时上班。”主席说：“给乡干部说清楚要打扫卫生，不然女干部穿上个裙子，怎么干活。”安排停当，副书记问主席：“要不过去给书记说一声？”主席说：“你和田主任过去就行了，若有最新指示，你们一切照办。没别的事，我先休息了。”主席说完，打了个哈欠。主席年近五旬，自感船到码头车到站，不太讲究潜规则。乡长、副书记则不同，特别注重请示汇报。副书记请示：“现在讲究化繁为简，明天接待，会议室上不上水果？”乡书记指示：“会议室里就不要摆了，在我办公室里少上些，领导来了先请到我办公室。水果只需两种：美国红提和日本樱桃。多洗几遍，洗净后用保鲜膜封装在盘子里，放在党政办，待领导来了再拆封上桌。”副书记的脑子高速旋转，乡书记说的办公室是大办公室，还是小办公室呢？很快转过弯来，确信肯定是小办公室。乡书记接着说：“矿泉水也不要摆，弄上些好茶叶，茶水用矿泉水烧开，茶叶就不用买了，我这里就有。”副书记说：“书记真不愧是上面搞下接待工作的，想得就是周到，我没考虑这么仔细，还是头脑简单。”乡书记说：“化繁为简不是简单地删减，而是少而精。最好是旁观者看起来标准低，但让实际消费者能感受到档次高。”副书记随即打电话，安排一名干部去购买水果、保鲜膜之类的东西，只听那名干部说：“太晚了，恐怕超市都关门了。”不等副书记回话，乡书记接过话茬说：“让他自己想办法，不要惯那个推托的毛病。”副书记“嗯”了声，对着手机说：“你想点办法，比如有认识卖水果的老板了联系一下。”那边可能听到书记的话了，连声说：“好的，好的”。

乡干部起了个大早做卫生，已经嗅到要来大领导，很快就知道是县上的新书记要来。乡长到确定的点上巡查去了，主席乘坐卫生办毛主任的私家车到各村督察卫生去了。副书记领着乡干部在集镇打扫卫生，他感觉集镇上有点异样。是什么异样呢？他仔细端详了一阵，终于明白了。原来集镇上新修的康居房门边上不知啥时贴上了春联。他清楚的记得，昨天，这些房子门边上光 的，并没有贴春联。没贴春联没啥奇怪的，因为房子虽然修好了，春节期间并没有住人。一夜过去，门上多了副春联，安居的效果一下体现出来了。乡书记来到集镇，端详着对联，脸上荡漾着满意的笑意。乡书记来到集镇牛肉面馆吃早点，路过对副书记说：“最新消息，新书记今天不来了，让干部回单位上班吧。”乡书记话音刚落，一位大学生村官扔掉扫把手舞足蹈地喊道：“哇，太好了！”这几年，各村配备了大学生村官，大都任村主任助理，因吃住不方便，全在乡政府各部门工作，偶尔到村上帮助做些文字表册之类的工作。

副书记回到办公室，田主任敲门通知：“书记请你过去下。”乡书记阴着脸问：“刚才在集镇大喊大叫的那位干部是谁？哪个部门的？啥身份？”乡书记大多数时间在外跑项目，或开会或协调关系，乡干部七八十号人，进出频繁，他不一定都认识，副书记就把那位干部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书记指示：“既然是大学生村宫，就让他到村上班吧，你现在就找他谈话，让他上午交接工作，下午就去村上报到。”乡书记态度坚决，副书记欲言又止，他知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班长”认准的事是谁都无法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