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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成长歌》的民俗文化内涵

2014-11-14李林津

世界文学评论 2014年3期
关键词:女书女红婚嫁

李林津

《女子成长歌》的民俗文化内涵

李林津

《女子成长歌》是湖南省江永县及其近邻一带平地瑶妇女在娱乐时传唱的一首民间歌谣,是地理生态环境影响下的当地妇女歌谣民俗文化。歌谣记录了女性从出生到桃李年华(20岁)的成长历程,展现了包括女红、婚嫁在内的当地民间习俗。本文运用文学地理学的理论和方法,对当地民俗现状发生的原因加以论述,并阐释其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

女儿成长歌 地理基础 女红习俗 婚嫁习俗

Author: Li Linjin,

is from The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Research direction:minority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research.

民俗文化是聚居在一定地域上的民族群体在与所处的自然生态环境和历史人文环境相适应的过程中共同创造、享用和传承的民间生产、生活文化的总称。民间歌谣是中国文学的起源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内涵。特定的地理生态环境是孕育民间歌谣的肥沃土壤。《女子成长歌》是女书流传区妇女在娱乐时传唱的一首民间歌谣,是极富地方特色的女书文学作品。

女书是产生于湖南南部湘桂粤三省交界处一种特殊的女性文字,它所反映的是地理生态环境影响下的当地妇女民俗文化。女书既能写在书本、手帕、扇子上,也可以用来读唱甚至即兴表演。《女子成长歌》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首,至今仍在江永地区传唱不衰。歌谣记录了女性从出生到桃李年华(20岁)的成长历程,展现了包括女红、婚嫁在内的民俗内涵,呈现出一幅女性生命历程与地理环境因子交相影响的斑驳图景。

一、《女子成长歌》的不同唱本

《女子成长歌》是女书作品中的代表作之一,女书传人高银仙、义年华、何静华等都能说能唱。歌谣主要叙述过去女书流传区女儿成长中需要学会的闺中女红技艺,以及为人处事要注意的地方,一般母传女或亲朋好友相传,由于年代久远,在传唱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同的唱本。据文献记载,最早的女书唱本分别出自第一代女书传承人义年华和高银仙的手抄本。

义年华抄存本《女子成长歌》中载:“一岁女∕手上珠∕二岁女∕裙脚拥∕三岁学行亦学走∕四岁提篝入菜园∕五岁跟婆摘堇叶∕六岁和姥养蚕蛹∕七岁拿篮绩细锭∕八岁上车纺细纱/九岁裁衣又学剪/十岁拿针不问人/十一织罗又织棉/十二抛梭胜过人/十三梳头头扭界/十四梳起亲乌云/十五正当爷者女/十六媒人拨不开∕十七接起郎茶信∕十八亲爷打嫁妆∕十九台头簪贺位∕二十上厅酬谢娘∕酬谢爷娘养大女∕酬谢公姥养大孙。”(谢志民 843)

高银仙抄存本《一岁女,手上珠》中载:“一岁女/手上珠/二岁女/裙脚婴/三岁学行亦学走/四岁提蓝入菜园/五岁搭婆炒茶叶/六岁搭嬷养蚕婴/七岁篱上绩细综/八岁上车捡细纱/九岁裁衣又裁剪/十岁拿针不问人/十一结罗又结海/十二抛纱胜过人/十三梳个髻分界/十四梳个髻乌云/十五正当爷的女/十六媒人拨不开/十七高楼勤俭做/十八抬头领贺位/十九交亲到他门/厅屋之中有赠碟/碟子花开十二层/姐姐养得金坨女/双吹双打送上门/十字街头搭嫂曰/搭嫂去归服侍娘/服侍爷娘服侍姐/寒天与娘挟炭火/热天与姐扇凉风/孝顺出归孝顺子/不孝生归不孝儿/有日孙曾成长大/宽待爷娘有细心”(赵丽明 581)

首先,通过文本对比发现,二者传承的成长歌唱本存在一致性和差异性。从内容上看,尽管有些句子中出现了用词不同的情况,但表达的意思是相同的。如义本描述“五岁跟婆摘堇叶”,而在高本中则表现为“五岁搭婆炒茶叶”。“堇叶”即堇叶介属植物,可做茶叶,分布在我国湖南、贵州、云南。“摘”与“炒”虽然意思不同,但都表示与茶叶有关的农事活动。所以,我们认为不同唱本的歌谣所记录女子成长的过程总体相似,差别仅在于,高本更详尽地叙述了女子婚后不落夫家的生活习俗。

其次,不同唱本的《女子成长歌》反映了相同的地理文化。女子学会行走后接触到的第一样事物便是菜园土地,再长大便慢慢学会采摘茶叶甚至制作茶叶,她们六岁能养蚕,七岁会纺纱。这说明,女书流传区是以农业为主的传统社会形态,主要种植经济作物,这一农业生产习俗与当地的地理环境分不开。江永及其周边地区均属于山地丘陵地带,气候温和,潮湿,土壤肥沃,盛产茶叶,所以,女子自幼就学会茶叶制作技术。另外,两个唱本的成长歌均记录了女子养蚕、纺纱的情节,说明丝织品在该地的兴盛。然而,据光绪《永明县志》中载:永明“地无蚕桑,女以纺绩为业,中下之户或藉女红以助薪米”。这与《成长歌记录女子养蚕的事实相左,我们认为,《永明县志》记录的是光绪年间的社会史诗,而成长歌记录的内容在传唱过程中已经根据地理环境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成长歌最早只在当地瑶民中传唱,经过战乱迁徙,瑶民与汉民族的交往愈加密切,中原养蚕等农业技术逐渐传到女书流传地区,遂歌谣里出现了与蚕桑有关的事物。

早先,《女子成长歌》在传唱时无固定名字,因此最早的唱本取名为《女子成长歌》或《一岁女,手上珠》,及至第二代女书传承人欧阳红艳的唱本才将歌谣定作《女儿成长歌》。欧本与义本只个别地方用字不同,但内容一致,均为22句,记述了女子从出生到20岁婚嫁后酬谢爷娘的历程。本文研究以高本为对象。

二、女红习俗文化

《女子成长歌》的产生有着特定的地理基础和文化基础,因为任何国家与民族的文学,甚至任何作家与作品,都存在一个地理基础与空间前提的问题;任何作家与作品及其文学类型绝对不可能离开特定的时间和空间而存在。(邹建军、周亚芬)女书流传区深受楚文化影响,素有女神崇拜意识,虽然现实空间没有摆脱以男性话语权为主的社会形态,但保留了鲜明的女性文化特色。

女红文化是女性文化的物质载体,也是女性文化的主要体现方式之一。女书诸多作品记录了女性学女红做女红的情节,《女子成长歌》中也大幅描写了与女红有关的成长风俗:女童四岁入菜园,接触养蚕,八岁便能纺织,十岁学会针线裁衣,十二岁时女童的织锦技术已经非常纯熟。歌谣非常生动地反映了女书地区的女性幼时成长的各个阶段,字里行间洋溢出一种悠闲轻松的画面。这里的年轻妇女不需要像年纪大的妇女一样下地耕作,只在家中纺纱织布,在闺楼中做女红是她们最主要的日常活动。值得注意的是,歌谣传递出的情感十分欢快,不同于《诗经》等文学作品中描写女性繁重劳作的叙事基调,因此,从某种意义上看,当地女性有一种原生的自由思想,这种自由是建立在一定家庭地位的基础上。然而,给予女性自由的空间非常狭小,依然受到男性社会的限制,她们极少参加农业生产,过着男耕女织的传统生活,反映出女性被剥夺生产劳动权利的经济状况。

从另一角度来观照,由于当地年轻女性不需下地劳作,纺织裁衣也不以出售为目的,她们的一切农事生产只需要自给自足,因此,年轻姑娘们常常结伴做女红,交流女红技艺,将女书文字一针一线纺织到衣锦布纱上,互相传阅,增进同伴感情。直到今天,我们仍能看到女书流传区的不少家庭里还有纺织工具,她们的服饰、被套等纺织品上也绣有女书文字或精美的图腾符号。另外,女红技艺的优秀程度也是人们评价一个女性品行高尚与否的标准,能做出精美女红作品的女性常被认为心灵手巧,不仅会得到同性的喜爱,争相与她结老同,也会受到夫家的尊重。这样看来,女红习俗在女书流传区占有重要的地位,具有独特的女性文化意味。

做女红是女性与姐妹或者老同情感交流的最重要的场所,较少受外在因素的干扰,妇女们在制作女红作品时往往表现出自己对客观世界的独特体验和生命感悟。因此,女红习俗不仅是女性手工技艺的传承方式,更是女书流传区女性思想情感的载体。她们在女红中“保存”了自己,使女红文化得以延续和传承,成为当地女性独具意义的精神创造方式。

三、婚嫁习俗文化

《女子成长歌》之所以能流传久远,不仅在于它记录了女红习俗所体现的女性文化,也因为它揭示了女性成长中最重要的人生阶段——婚姻。歌谣后半部分体现了女书流传区的男女在婚嫁过程中不能自由恋爱,多凭媒妁之约结亲的传统婚恋情爱观念,表现出女性情感在婚前受到限制的文化习俗。

这种习俗的产生与其赖以生存的地理生态环境有着密切关系。女书流传区从地域上说,属于特殊的独立文化区。因为,自汉唐以来,江永县便始终处于湘、桂、粤三省交界处,是中原文化、楚文化与岭南文化的分界地。唐宋以后,为了镇压当地土著居民——瑶族人的不断起义,中原官兵被派往当地治理瑶民,并在那里生息繁衍。故此以后,当地形成了汉瑶杂处,南北参半的特殊民俗文化。一方面,女书流传区受儒家“男尊女卑”等传统道德伦理观念的影响较小,女性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社会活动的自由,于是,自发形成了许多与女性有关的节日和活动,例如每年正月十五和四月初八,未婚少女和新婚不久的女性会聚在一起唱女书、做女红、食佳肴等等。另一方面,文化空间流动的“路的效应”使得女书流传区融入了不少汉族文化的因子,(杨义)形成汉文化与瑶文化交相融合的生命景观。这里瑶族女性要像汉族女子那样裹小脚,婚前锁于闺楼之中,不允许与男性交往。而颇具民族特色的是,该地区的妇女在婚后仍要回到娘家生活,有不落夫家的风俗,直到孩子出生才能回到夫家。所以,在这样一种婚前接触不到男性,婚后又必须与丈夫分开生活数年的文化习俗熏染下,女性之间的友情比夫妻之情在妇女心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形成了以“女书”为中心的女性共同体文化,而女书作品中记录的特殊婚嫁习俗也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被尘封和被遮蔽的历史窗口。

义年华唱本的《女子成长歌》虽然没有涉及完整的婚嫁过程,但《永明县志》对江永地区婚嫁活动的详细记叙以及高银仙唱本中女性的婚后生活均反映出当地的婚嫁习俗。在女书流传地区,一个完整的婚嫁活动多达10多个流程,其中最隆重热闹的活动当属坐歌堂。坐歌堂是女子出嫁前两天在娘家举行的活动,出嫁的女子穿上红衣,入坐中堂,由要好的姊妹、结交的老同等女伴陪坐两旁,入座女性皆艳妆而歌,桌上红烛照耀,她们一起做女红、唱女歌,互诉衷肠,或表达对新娘出嫁的不舍,或传授婚后的为人处世之道。活动直至天明,第二天也同样如此。等到正式婚期,男方家人出轿迎新,新郎赴席,酬谢宾客,再入房交杯,与新娘绾同心结。婚礼翌日,新人要回娘家,拜舅姑,并酬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宫哲兵)

《女子成长歌》是一首以女性为中心的民间歌谣,叙述了过去女书流传区女儿成长过程的方方面面,是女性世界里集体创作的结晶,具有广泛的群众性和民间传承性。由于三省交界的地理位置和汉瑶杂处的人文生态环境,从而诞生了该地特有的语言文化和歌谣文化。因为女书独特的书写方式,又使得《女子成长歌》与其他民间歌谣相比,具有更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和民俗文化意义。

谢志民:《江永“女书”之谜》,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赵丽明:《中国女书集成》,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邹建军、周亚芬:《文学地理学批评的十个问题》,载《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

杨义:《文学地理学的信条:使文学连通“地气”》,载《江苏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3月 第39卷第2期。

宫哲兵:《女书所反映的妇女生活》,载《中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4期。

The Song of Women's Growth

is a kind of folk song when the Pingdiyao women sung by during the entertainment in Jiangyong County, Hunan Province and its neighboring area, which also is a local women's ballad folk culture under the in fl uence of geographical and ecological environment. Songs recorded the women from birth to twenty, including local folk customs like needlework and marriage. The theory and methods of literary geography were used in this paper to talk about the relevant reasons of the local customs and explain the rich folklore cultural connotation.

The song of women's growth geography basics needlework custom marriage custom

李林津,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The Folklor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The Song of Women's Grow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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