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意最在逍遥游——读王充闾《逍遥游——庄子传》

李炳银

庄子，是我国的圣人先贤，其文化思想是我国文化思想的主要源流之一。所以，以老子、庄子学说为主体的道家文化，不管世事如何起伏多变，如何主张纷纭，一直都在国内国外有很大的影响。

正因为如此，对于庄子的追踪和研究，两千多年来，一直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研究现象，成为许多富有学养心志的学人矢志献身问道的领域。王充闾先生，也可以说是这些富有学养心志和献身问道者中的一员。王先生和庄子的接触，“自束发受书，展卷初读，于今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这几乎是大半生一贯的求学治学经历。因此，《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丛书选择王充闾先生撰写和先生接受撰写《庄子传》，可以说是相得益彰、非常契合的合作。虽然对庄子已经有很多的研究，但王先生在开始这次《逍遥游——庄子传》的写作时，仍然是非常地重视和认真，如他所言:“日夕寝馈其中，凡十六阅月，心无旁骛，亦未敢稍有懈怠”。此前此中，还有三次远赴可能是庄子家园的豫、鲁、冀、皖之间地带实地探访，真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当这部可以说是庄子研究集大成者的《逍遥游——庄子传》置于我们面前的时候，真让人有一种钦佩、欣喜和满足感油然而生。这是中国传记文学的一个出色成果，也是庄子研究的新进展。尤其是在如今到处都可见少正经，戏说、胡说、乱说历史人物成了一种时尚的时候，像这套《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丛书的筹划出版和王先生等人这样庄严认真的治学写作行为，就特别地显示出珍贵。

传记文学，是一种基于事实存在的文学写作。因此，真实、丰富的资料掌握，是传记文学作家最为要紧的工作准备。可是，像庄子这样两千三百多年前的人物，有关人物生平事迹的文字记述很少，而且多有分歧，比较明确的是那些一直流传下来的“庄子”学说内容。这样一来，要像惯常那样来写庄子的传记就很难有时序、履历的系统明晰性。无法弥补的遗憾难以改变，如何面对和解决这样的问题，实际上就成了作家在开始写作时首先要面对和思考的问题。有人因为资料稀少，就没有约束地胡乱编造，这是一种对历史和现今都不负责任的表现。像王充闾先生这样治学严谨的人，自然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还是因为王充闾先生对庄子研究的深入和对这个领域研究状况的了解，所以，激斗面前显出身手，困厄时候见出本领。作家在再三的对资料和对象审视研究之后，非常巧妙地用“八面受敌法”的结构来框架作品，即以传主庄子为中心对象，然后分别从其故乡所在、生活环境和曾经的人生阅历、丰富深刻独特的思想表达、对后世的巨大影响以及历来多方研究的成果等各个方面给予逐一的详细考察追踪和辨析，最后以对各个细部的严谨探踪、辨疑、拼贴，完成了一个相对完整和清晰的庄子的人生性格及文化思想形象。这样，一方面是以中心向周围各个方向伸出触角，一方面是从周围各个方面辐辏中心，内外力量结合，构成了一个轮形的对象呈现，结果是，相互间互为对象和力量，又各自有自己的作用价值。有交叉，但不重复，如交响乐，在主旋律的延续中有很多个性突出的复线音调和鸣，构成浑厚起伏多样的宏伟交响。在困厄中寻找到自由，在纷乱中整理出文脉秩序。我认为这首先是《逍遥游——庄子传》写作精彩巧妙的地方。

庄子是一门大学问，其间包含的社会人生内容非常丰富、深刻、精彩。对于笔者这样对庄子接触较少，很少深入研究的人，阅读王充闾的《逍遥游——庄子传》，最强烈的感觉是叙述巧妙，内容丰盈深刻，有很强的学术研究和充分的个性体验及流畅表达。无论对庄子本身的了解，还是把庄子作为一个长久的学术研究对象，通过阅读都会有很多的信息认识和资料增进，颇多受益。作者的国学底蕴丰厚固然重要，但端正、开放、严谨和潇洒现实的文风也具有明显的作用。王充闾几乎不敢也不愿放过任何有关庄子研究的消息，对庄子出生地的考证研究和对他行迹性格思想的认识体会，都是顾及到几乎所有人的观点看法，而没有简单地依据自己的推断定论。即使在某些地方，如倾向认为庄子出生活动地在现今河南商丘和豫鲁冀皖地区，也是在充分参考了此前的各种意见之后确定的结果。这种充分关顾已有意见和提出自己看法的现象并不矛盾。综合各方学说，然后在比较鉴定的过程中获取结果，是面对复杂历史对象时最现实和科学的方法。有的人义气化、情绪化地面对复杂问题，时常简单粗暴地认定自己的意见，结果总会出现偏差。还有一种情况时常出现，就是作者自己被大量他人的学术研究成果所裹挟，结果，在大量的引述中失去了自己，看不到作者自己主导和提出的个性观点。至于某些简单地将别人的观点改头换面，作为自己的发现和结论的卑劣行为，就更不值得提起。王充闾的作品中，对于别人的看法，几乎都言及作者，明确观点原发，但在引述中却是有自己的独自评判的，有取有舍，有赞成有备说等，这既可以看出他阅读的广博，自然也见出他研究的广泛深入，而且还分明地体现出作者治学的严谨和对他人研究成果的尊重。王先生的做法，接触后会让人冷静和自觉折服，这是一种人格、学风的力量。

对于庄子这样的圣人先贤，搞清楚他的故乡和人生经历固然非常重要，但是，在我看来，准确深入地认识了解他事实存在的哲学认识和社会人生态度及生活方式，也许更加重要。这是庄子最伟大独特和极具个性的地方，是他作为一个古人而对现今存在很大价值的地方。王充闾的作品，重点部分正是在这些地方。作品在开始的绪论部分就对传主有一个精简的认识综述，在突出地强调了传主“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的人生观和生命观之后，就开始对其生活的时代背景、生活环境、生活阅历、生活方式，讲学授徒，深刻浩淼，睿智奇巧的哲思异行以至吊诡、矛盾的人生性格和思想表现等展开研究论辩。作品在这所有的追寻过程中，都采取开放的视角，务实的态度，吸收和参照前人的研究成果，并在检视中消化取舍，最后接近准确和生动、形象地描绘出庄子的人生气象和独特的文化贡献及其在世界范围内的历史地位情景。阅读这样的书，我有一种 进入庄子心灵和生活的感觉，总感到庄子就在身边，似乎出门就会遇到似的。这说明，王充闾通过他的叙述，已经构筑起了人们接触和理解庄子的气场和无形的特殊环境，使你在这样的气场和环境里东张西望，感受理解所有的对象。

王充闾先生有很长时间和很好的散文写作训练。因此，在书写庄子这样充满了哲思智慧和需要辨析方能理解的对象时，作者没有使自己像不少人那样，不意地偏离文学叙述而流于学术表达，而是使作品的文体和表现一直圈限在文学传记的表达范围内。能融思想学术内容于文学的表达风格中，这是个十分成功的实践。《逍遥游——庄子传》的文字生动流畅，探析研究有趣，故事性强，其风格似乎很吻合庄子的思想和性格行为:在平常中有波澜，在凝固中见动荡，在拙朴中显高贵，在微细里存高大。自然，对于庄子这样很难把握的对象，人们可以从不同的途径和角度去感知理解，感知理解的差异必然存在。所以，王充闾也不可能终结庄子的研究活动，相信这样的研究活动还会继续。但是，就我有限的阅读来看，《逍遥游——庄子传》应该是现今庄子研究的最全面、丰盈、深厚，生动的文学成果，对于现实的社会和读者从庄子那里吸收智慧和经验，必会有很多帮助。对于某些泛泛地、随意地解读庄子的浮浅文化现象，也会是个有力的纠正。

阅读《庄子传》，伴你“逍遥游”。若你选择了，一定会觉得意味无穷，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