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20年的大片到底有多“大”

唐元恺

据说20年前的下个月，还不叫“光棍节”更不被当作档期的那天，时任北京海淀区电影公司总经理的韩茂瑞，载着几个拷贝满京城“亡命天涯”，躲避上级“拦截”？？第二天，1994年11月12日，寒风中，京城不少门庭冷落多日的影院出现了久违的人潮与长队——都是冲着首部进口“大片”《亡命天涯》而来的。

此前，当时的广电部批准“国家队”中影公司可以每年从国外引进10部“基本反映世界优秀文明成果和表现当代电影成就”的影片，也就是后来俗称的“大片”，一般特指以分账形式引进的片子，即海内外发行商共享影片发行利润。可这却激起电影界更激烈的论争，部分人士认为这种“引狼入室”（虎大狼）的举动会摧毁进账微薄、本就脆弱的民族电影，甚至，北京市电影公司专门上书有关领导，坚决反对“用中国票款养肥外国片商”，乃至拒绝接手发行《亡命天涯》，致使中影不得不与“下级”海淀区公司合作，还在海报写上“风险上映”等字样，而抵制声浪还是迫使该片仅放了1周便提前下线。但最终创出当时的奇迹—收账2500万元人民币，给大片挣足了名声—当年中国电影整个票房尚不足10亿。事实上，2500万元大多仅由轮映的京、沪、津等6城市所贡献，之所以选择它们，是因其发行公司老总刚好均属改革派。他们造就的中国电影开放的这一标志性事件，由此让大片这一“大”引擎不断拉动中国电影票房的直线增长。

到今年，《变形金刚4》席卷19亿元，若非有关方面紧急“宏观调控”而使之戛然而止（据悉），此中国电影市场新纪录肯定会被“金刚”自己一破再破。而同样为保民族电影，大片的引进份额一直没放开，直至2001年，中国加入WTO，引进大片每年才增至20部。2012年2月17日，在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中美双方签订《谅解备忘录》，引进数额增到34部，新增14个名额全为美国大片，但以3D电影和IMAX（高清巨幕放映系统）为主。20年来，引进大片票房增长已超过460倍，并几次三番缔造票房纪录。1998年，《泰坦尼克》满载3.6亿元，这一历史纪录保持11年之久，直到2009年才被《变形金刚2》打破（约4.5亿元）；2010年，《阿凡达》以13.78亿元再创新高，2014年又败给了“金刚”。后者与后来者姜文他们“比学赶帮超”，令今年中国电影总票房离280亿元的目标只“一步之遥”乃至一步冲天。

进口大片除了迅速刺激市场高升外，更促进了中国电影产业的改革，如催生内地院线。2002年，国家广电总局规定，该年6月1日前未组建院线的地方将停止供应进口大片，这样，短短半年之内全国成立了30条院线。而大片也助推或见证了中国银幕数的爆发式增加——2003年可统计数字为2296块，截至2014年3月31日，总量突破2万大关，这意味着，即使每块银幕平均每天上演5场，那一天放映总量也达 10万场。进口大片从市场生态、运作方式到创作水准、技术工艺，着实让中国影人有了鲜活的认知与新的参照系。长期看去，更多优质引进片会强化竞争，促进改进制作水平，拓宽思路与创意，通过增强影片吸引力及核心竞争力，获取更大市场份额与更多票房收入。2002年，《英雄》出手，花钱2.4亿元是当时中国电影一般投资规模的100倍，结果轻松回收2.5亿（还不算海外收入）——差不多占了当年全国总票房的1/4。这一切也给同行外行一个幻觉：“烧钱”大片才能救市中国电影。于是乎，聪明钱傻钱争先恐后。问题是，国产“泰坦尼克”终于造得起了，也能忽悠看客围观，可只管“人头”（观众人数）而不管“人脑”（轻视其智力与审美水准）和人心（只顾悦目而不顾赏心）的片子必然被口碑撞得头破血流，甚至沉于口水？？

不过不管怎样，观众是受益者，当然也是送钱者。过去，我们吃的全是“剩饭”，《亡命天涯》就比美国本土晚1年多才来放映，可这还算早的。直到2003年底，《黑客帝国3》才让中国观众第一次与全球观众同步看到好莱坞大片。而第二年的《后天》却因时差关系令中国观众先于美国观众12个小时看到。此后大片“零时差”引入国门渐成家常便饭，国人得以与世界同享饕餮。2007年《蜘蛛侠3》，中国公映时间甚至比美国本土早了2天。遥想20年前，当《亡命天涯》中哈里森·福特乘坐的囚车与火车相撞时，咱不少观众都下意识地抓牢了座位扶手，如今这早已见怪不怪了。关注度上，进口大片也大有从“帅”到“衰”之势，别说剩饭冷饭，不来点更新鲜的，咱根本就不会赴这宴。这也逼着咱影人当起“产品经理”，放下身段完全为用户体验服务。目前只是还有些“夹生”或咸淡不均。

随着大片声势的更浩大，那些“远在天边”的大牌影人，也从“应邀”不来到“硬要”来，动力显然由中国这越来越大、正以更宽广度更快速度与国际接轨的市场使然。我们曾提到，虽说好莱坞里仅有生意，但其生意经却是以摸透消费者心思为前提的，每年奥斯卡奖最佳影片尽管不时被否认“最佳”，却常契合当年社会心理，并凭借在极度发达的商业竞争环境下历练出来的本事，有效地把美国形象与意识形态塑造成美妙而又紧俏的精神需求。我们的大片还大多大而无当，最多是“架势”上的，尤其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样大气大度大心量的中国形象尚未出现。

2017年2月17日，中美双方将启动第二轮谈判，中国电影市场有可能进一步放开甚至全面放开。留给咱影人的是危机，也是机会。还是老生常谈，但时间的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