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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哀愁的预感》的叙事艺术

2014-10-26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1期
关键词:吉本预感雪野

吴 梦

(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广东 佛山 528333)

《哀愁的预感》讲述的是一个失忆与恢复的故事。主人公弥生在幼年的车祸中失去了双亲,也同时丧失了儿童时代的记忆。后来虽然养父母给予了她温馨和谐的家庭生活,她却总感到“不单单是童年时代的记忆,我还把什么重大的事情忘掉了”[1]22。强烈的预感让她走向了雪野“阿姨”,慢慢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并“用自己的方式发掘出了姐姐和恋人”[1]169。

这是吉本芭娜娜作品中可读性很强的一篇,也是其父吉本隆明对芭娜娜作品评价最高的一篇。吉本隆明曾说:“《哀愁的预感》最具有吸引读者的因素”[2]107。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哀愁的预感》文本在不足九年的时间里,已经重印了近50次,可见其吸引读者的程度。而其吸引读者的因素不仅在于引人入胜的情节,形象化、富于感染力的语言表达,通篇所弥漫的淡淡的少女情怀,引起读者共鸣的“疗伤”功能,而且还在于作品独到的叙事艺术。

一、不规则的叙事时序

文本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叙述者“我”(即弥生)没有按照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讲述,也没有采用倒叙的方式,而是从故事发生的“中间”开始,将介绍与弥生恢复记忆密切相关的阿姨作为叙述的起点。

“那是一幢独门独户的老式房子……那幢房子一直由阿姨一个人独自住着。我在那里只住过一段很短的时间。后来回想起来,滞留在那里的时间,已经成为我最初也是最后一段极其珍贵的时间,……我怀念那段只有我和阿姨两个人度过的透明的时间。……她在私立高中当音乐老师,快三十岁了还孤身一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人生活的。请想象一下‘朴实而未婚的音乐教师’的形象”[1]1-2。

这是开篇的叙述。叙述者“我”站在当下高屋建瓴般地观察过去。叙事的“我”虽然已经洞悉了一切真相,但为了埋下伏笔,仍然使用“阿姨”这一称谓。

之后文本的叙述围绕“我”两次(第一次在“我”不满十岁时,第二次在“我”十九岁时)拜访阿姨家展开,同样没有按时序进行。起先稍稍涉及了“我”在十九岁初夏的一个雨夜里,跌跌撞撞地朝阿姨家走去。然而,叙述戛然而止,以“我们之间还共同拥有一段小小的往事”作为引子穿插了“我”不满十岁时独自前往阿姨家这一往事的来龙去脉。再接着叙述第二次拜访,这次叙述仍不完整,仅仅交代了“我”在阿姨家住下。这之后断断续续地穿插了如下场景与内容:关于养父母与“弟弟”哲生以及“我”平时生活的介绍;哲生盖狗屋、养母整理院子的某个星期天;“我”杀死婴儿的梦魇;“我”记忆碎片的突现……。这些内容可以说是第二次去阿姨家的背景与原因。然后才是连贯的顺叙:继续讲述第二次拜访、阿姨的离家出走、“我”的一路苦苦追寻、最后“我”在追寻到阿姨的同时也找回了童年的记忆。情节的推进演变大致如下图所示:

图 小说情节的推进

可见,情节的铺设围绕第二次拜访展开。对第二次拜访的叙述被“打断”了两次,但时空的转换、彼此间的衔接都很妥帖自然。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第二次拜访的背景可以看成是由几个场景组合而成。虽然时间上也是错乱的,但场景与场景之间有一定的逻辑关系。如通过养母整理院子的时候问“我”在“漏水浴池”洗澡一事,顺理成章地引出了对于弥生噩梦的叙述。

总体而言,整个文本的叙事时序是不规则的、无章可循的。从表面上看,似乎有点散乱,然而悬念一环紧扣一环,铺垫一层一层推进,都安排得非常合理。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平铺直叙的呆板,又增加了文本的“看点”,让情节的发展更为波澜起伏。

二、巧妙的隐喻叙事

“我”在幻觉中看见玩具鸭子与“我”在梦中杀害婴儿这两个情节,相信会给读者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两个情节不仅在小说中的位置是紧挨在一起的,而且浴池与玩具鸭子这两个因素将两者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我”进入“漏水浴池”,眼看就要回想起往事的时候,感到突然有一个硬硬的、漂浮在水面的大东西碰到了“我”的背部。——这件大东西就是橡皮鸭子。但后来玩具鸭子又不见了。带着恐惧感,“我”回到房间里睡着了,做了一个“不像是梦的、感觉离奇的怪梦”[1]36。在梦中,“我”发疯似地用双手将婴儿按进浴池的水里。在浴池边上,“有一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的玩具鸭”[1]37。

为何将这样的场景加插在弥生预感到往事即将浮现之际?无疑是出于有意的安排。有学者认为,弥生的失忆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即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症状中的一种,创伤体验令她失去了对于整个事件的记忆。而杀婴暗示了弥生有着关于家庭毁灭的潜意识。因此,“杀婴的幻象将弥生逼到了直面创伤体验的边缘”[2]110。从而,一步一步牵出了弥生所有失去的记忆。

诚然,这是非常有说服力的论述。而与此同时,从叙事的角度来看,这又是一种隐喻叙事。“隐喻叙事是指利用隐喻设计的叙事线索或者叙事模式”[3],作为解读文本的一把“钥匙”,它起着引导读者阅读的作用。基于此,重新审视文本可以发现,玩具鸭子其实是姐姐的隐喻。以下表格充分阐明了两者有着种种共同点:

表 玩具鸭子与姐姐的隐喻关系

作品塑造了两个有着强烈反差的人物:弥生和姐姐雪野。“弥生丧失了过去,只拥有现在;雪野保存着过去,却丢弃了现在”[2]116。雪野为了让弥生远离痛苦的过去,只让弥生一个人被收养,自己选择当弥生的阿姨。显然,雪野并不希望弥生记起悲痛的过往,精心为弥生构筑起新的生活,小心翼翼地让她的人生得以重塑。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雪野与玩具鸭子拥有共性。

可见,与玩具鸭子相关的隐喻叙事,既为姐姐在下文的登场以及谜团的揭开起预示性的作用,又巧妙地为读者提供了某种解读文本的符号。

三、体现记忆断片之美的叙述

斯蒂芬·欧文说:“记忆本身就是来自过去的断裂的碎片”[4]60。《哀愁的预感》中关于弥生记忆的叙述正遵循了这一规律。从作品中读取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残缺的。

文本中首次出现记忆碎片的是在讲述了杀婴的梦之后。杀婴的噩梦唤醒了弥生沉睡的记忆。于是,她的头脑里一闪一闪地映现出了三个幻影:一只拿着剪子修剪花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的手;一对夫妇愉快散步的背影(其中的女性,便是幻影中的那只手的主人);穿着红色拖鞋,蹙着眉喊“我“的名字的小女孩——姐姐。

作品的将近尾声处出现了另一个记忆片段。这段相对较长篇幅的回忆同样是不完整的,但它却象征着所有幼年记忆在弥生头脑里苏醒了。它以“我真的开始回想起来了”[1]153作为回忆的起点,向读者展现了弥生的一家遭遇车祸前,准备去青森旅游时的情形。从中可以看到随性的父亲、温柔的母亲、给弥生安全感的姐姐以及亲切的成长环境。可以认为,对雪野的追寻触发了弥生的这段回忆,而父亲的笔迹则是最直接的记忆“触发物”。

作品中讲述记忆片段的手法有点类似于《追忆似水年华》。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小玛德莱娜”点心唤醒了主人公的“无意的记忆”。过去的记忆通常是在不经意间被唤醒的,“而唤醒记忆的契机往往是偶然的。这偶然唤醒的记忆就是‘无意的记忆’”[4]51。“无意的记忆”跟人类回忆的固有形态相符合。这些固有形态包含了混沌无序、偶发性、非逻辑性等特征,它体现了斯蒂芬·欧文所谓的“断片的美学”。所以《哀愁的预感》中记忆细节的描述一方面是提示下文的线索,另一方面则呈现出了它断片的美学特征:无序性、弥漫性。

其实,断片具有一种特有的叙述张力,它更能激发读者的联想力和艺术感受力。譬如之前提及的在弥生头脑里出现的三个记忆碎片,由于它们可以拼凑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因此给予了读者想象与思考的无限空间。

结语

苏珊·朗格曾说道:“虽然小说是我们最丰富、最有性格、最流行的文学产品,但,它是一种较晚的现象,它的艺术形式仍在发展,仍然以前所未有的效果,全新的结构和技巧手段使评论家们感到惊奇”[5]4。

的确,现代小说的表现形式变化多样,而且处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之中。小说赋予了作家自由发挥和驾驭的巨大空间。作家或是从读者的角度出发,或是出于叙述的便利,能够选择灵活多变的表现形式。吉本芭娜娜的作品充分展现了这一点。在《哀愁的预感》中,处处可见作者独具匠心的谋篇布局:不规则的叙事时序、巧妙的隐喻叙事、体现记忆断片之美的叙述等等。这也许是小说散发出持久艺术魅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1]吉本芭娜娜.哀愁的预感[M].李重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2]周阅.吉本芭娜娜的文学世界[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

[3]沈杏轩.《红楼梦》隐喻叙事探析——以“梦”的隐喻叙事为例[J].大连海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

[4]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M].北京:三联书店,2004.

[5]陆志平,吴功正.小说美学[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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