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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徐灿词中的梦意象

2014-10-26田丽雅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1期
关键词:词作词人思念

田丽雅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715)

徐灿是明末清初杰出的女词人,为词人陈之遴的继室,著有《拙政园诗余》。据《全清词·顺康卷》统计,徐灿的词作一共是99首,《全清词·顺康卷》(补编)第一册又补录《东风第一枝》和《解语花》2首,因此,根据现有的数据,徐灿词共101首。据笔者统计,在这101首词作中,“梦”字出现了43次(有5首《如梦令》中“如梦,如梦,……”的句式,只记一次),词频高达42.5%。在出现的43次中,其中有6首词,都重复出现了两个“梦”字,并有“梦江南”、“梦女伴”2首以梦为词题。徐灿词中的梦意象不仅数量多,而且有着不同的内容,表达了不同的情感。

一、徐灿词中梦意象的意蕴

徐灿喜欢在词作中使用梦意象表达人生漂泊之感,在梦意象的背后,隐藏着女词人复杂的心理感受,时而闺中慨叹,表达惜时之感;时而梦中归家,寄托无限乡情;时而梦醒顿悟,抒发人生之憾。

(一)抒发由时序更替引起的伤春悲秋之感

伤春悲秋是传统的闺中情绪,春去秋来的时序更替,使人想到闺中女子容颜的老去,产生自怜自艾的感情。深受传统词作影响的徐灿当然也继承了这样的写作模式,排在《拙政园诗余》中的第一首《捣练子·春怨》,就是以梦写闺情的代表作:

依旧绿,为谁红。草草花花满泪丛。

欲挽游丝萦好梦,一枝啼血洒春空。

这首小令短小易懂,“为谁红”透露出无人欣赏的悲伤之情,“泪满丛”更是将花草上的露珠,比作了伤心的眼泪,最后想用游丝缠绕美好的春梦,结果却只是徒劳。春来春去,本是自然现象,却让女词人心中充满了悲伤落寞。再如“梦魂无计驻飞花”(《西江月·春夜》),表达了同样的感情。“午梦沉沉香薄覆,梦醒春依旧”(《醉花阴·春闺》),梦醒之后,春依旧,实则是愁依旧。“梦回香尚袅,一枕愁痕小”(《菩萨蛮·恨春》),这里描写了梦醒之后,枕头上因愁而流的泪痕分明可见。《锦堂春·感怀》是一首闺中感怀词,“回首旧游劳梦,离亭几度飞花”,在花谢花飞的时节里,回忆起了从前共游的好时光,但最后却“归云未整春光去,只是在天涯”,让词人又陷入了深深的哀怨中。“春梦惜春春几许”(《蝶恋花·春闺》)、“短梦飞云,冷香侵佩,别有伤心处”(《永遇乐·病中》)、“梦里怜香,灯前顾影,一番消瘦”(《水龙吟·春闺》)等等,都是词人因春天而写梦,抒发了自己心中的愁绪,透露出自怜之感。除了春怨,同样还有一首因重阳节而引起的秋怨之作,“……时节是重阳,菊花牵恨长。……梦也不分明,远山云乱横”词人想在重阳佳节时,托个吉梦见到亲人,却始终恍恍惚惚,不能一展心中的思念,表现了词人内心的失落和烦扰。

以上可以看出,季节的变迁引起了徐灿内心的感触,无论是乱飞的落花,还是秋归的大雁,都触动了她内心敏感的神经。女词人用梦的意象,传递着最真实的愁绪,从中可以窥探出她丰富的内心世界。

(二)通过梦境表达对故乡、丈夫以及女友的思念之情

徐灿本是吴县人,也就是现在的江苏苏州,后来嫁与陈之遴,在杭州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丈夫在京城做官,而暂居北京,其后又因陈之遴的父亲失事系狱,陈之遴夫妇回到南方。明亡之后,陈之遴出仕清廷,徐灿又携子女去北京居住。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陈之遴因罪流徙塞外,致使徐灿以流人身份在塞外生活,十二年后才得以回家。徐灿的一生几度沉浮,乡思、归梦以及对丈夫的思念始终使她倍受折磨。在背井离乡的生活中,词人总是希望有丈夫的陪伴,希望在梦中回到可爱的江南水乡。

1.对家乡故土的思念之情

中秋节本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但作客他乡的女词人却只能在梦中回到家乡。“梦归宵短路迢迢,今夜梦归须早”(《西江月·十五夜雨》),因为江南遥遥,归路迢迢,又良宵苦短,时不我待,因此呼唤着家乡在梦中早早到来。“几日愁风和恨雨。乡梦教留住”(《醉花阴·风雨》),几日的风雨,引起了思乡之情,梦回家乡,流连忘返。“春魂黯黯绕兰舟,却是梦中游”(《武陵春·春怨》),遣一缕梦魂,乘着兰舟归去,不由令人黯然神伤。除此之外,例如“梦里乡关云满路”(《木兰花·秋暮》)、“暂飞乡梦,试看归鸿,也算忘忧”(《诉衷情·暮春》)、“雁声和梦落天涯。渺渺濛濛云一缕,可是还家”(《浪淘沙·庭树》)、“水咽离亭,梦寻归渡”(《踏莎行》)、“梦魂曾到水云乡”(《临江仙·闺情》)等等,都是通过梦境来描写对家乡的思念,传递出深深的眷恋之情。

江南永远是女词人徐灿魂牵梦绕之地,无论身处都城,还是流于塞外,始终心系家乡,她用词作表达出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

2.对丈夫的思念之情

陈之遴是明末清初知名的文人,而徐灿也是能诗工词的著名才女,在陈之遴和徐灿的词集中,能看到许多互相唱和的词作,陈之遴更是为徐灿的《拙政园诗余》亲自编次并作序。伉俪情深,短暂或是长久的分离,都使徐灿通过词作,借助梦的意象,来表达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之情。

陈之遴有《如梦令》5首,徐灿有8首,其中多为夫妻之间的奉和之作。徐灿的“如梦,如梦,梦里心儿还捧”(《如梦令·昨夜雨添春重》),女词人梦中还向心上人捧上自己的挚爱之心。夫妻二人用词作来表情达意,是心灵上的互相慰藉,更是灵魂深处的心心相印。“料也应,梦绕燕云”(《唐多令·感旧》),表达的是身在江南,梦随千里的感情,强调了自己的心已经随着丈夫到了北京。“尽日恹恹如梦里,斜阳一瞬人千里”(《蝶恋花·每寄书素庵不到有感》),素庵是陈之遴的号,徐灿收不到丈夫的来信,身体萎靡不振,如梦境般恍恍惚惚,思念的人儿却在千里之外。《水龙吟·次素庵韵感旧》“把酒微吟,譬如旧侣,梦中重到”一句,是对逝去美好生活的追忆,现在只能在梦中重现。

3.对闺中好友的思念之情

徐灿作为一位能诗工词的才女,圈子中的密友,也多数是能诗善词的女子。徐灿常与柴静仪、朱柔则、林以宁、钱云仪相唱和,结蕉园诗社,称“蕉园五子”,有推动清初妇女文学发展之功[1]。

《玉楼春·寄别四娘》中同样出现了两次“梦”,“无端残梦怯相逢,梦破更添愁万绪”,本来梦中相逢应是快乐的事,但是词人反而害怕梦中的相逢,因为在短暂的相逢之后,将要面对梦醒后长久的失落,反而平添更多的愁绪。《洞仙歌·梦女伴》直接在词题中表明这是一首写女伴的词,“正红袂分花喜还疑,怕这度相逢,又成梦里”,徐灿明明是在梦中见到了女伴,却在梦中怀疑是否是梦,这种巧妙的记梦方式,表现了女词人不同凡响的艺术才能。

徐灿对女友的追忆,往往附带了对江南的思念,思乡的情绪和友人间的情谊,交织成了徐灿独特的思想情感。

(三)徐灿通过记梦,表达了自己的人生之感

徐灿早年虽然有过一段快乐悠闲的时光,但在国破的阴影笼罩下,从其词作中,总能体会出词人内心的隐忧和怅惘。杨泽琴在《清初女词人徐灿生平述略》中对徐灿生平的总结是:“幸福欢愉的早年时光、命运多舛的中年遭际以及孤寂凄凉的晚年岁月。”[2]明、清易代之际,江南干戈满地,国家的沧桑巨变,使徐灿的词作中充满了身家之恨、国族之痛,整个词作多为悲咽跌宕之音。不仅如此,明亡之后,丈夫陈之遴出仕清廷的决定,又让徐灿陷入了无尽的矛盾和痛苦之中。徐灿面对着多重的困境,这一切在一个弱小的女词人身上,交织成了无尽的人生之梦。

《木兰花·秋感》词首即感叹时光匆匆,中秋节又将来临,“怜侬却似梦中身,梦随蝴蝶花闲雨”一句,将现实比作梦境,借以排解现实的不快。词的下片抒发自己的感慨:“七贵五侯谁为语,瑶台日敞悲风里。飞云流月总无情,有情泪满湘江水。”[3]曾经的达官显贵,现在去了哪里?华丽的瑶台早已是人去楼空。岁月无情,但有情的词人,却只能让湘江载满自己的眼泪,流向远方。体现出了词人内心的孤独,以及对世事无常的慨叹。“闻来已作新巢燕,看花人在花如霰。花如霰。梦中王谢,那时愁见”(《忆秦娥·感旧》),燕子有个习惯,第二年会回到去年作巢的地方,这里词人说“作新巢燕”,也就是说燕子去年作巢的地方已经不在了,今非昔比,只好另寻他处。刘禹锡的《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诗词中运用较多的典故,抒发的是一种朝代更替的感慨。燕子、看花人都还在,只是家国不再,只能在梦中见到家国河山,充满了思念和愁绪。《满庭芳·丙戌立春,是日除夕》表达了词人对韶华易逝的感喟,同时也隐含了家国之痛。用上下片的今昔对比,发出了“回头念、往事浮云”的人生之感。“回头曾念,几番尘梦,目断还教肠断”(《永遇乐·秋夜》),以“回头”二字引发回忆,江山易代,明清更替,留给词人的是难以愈合的创伤,丈夫陈之遴出仕新朝更是让词人满怀难言的悲苦。回首往事,满眼河山含恨;回首江南,云遮山隔,无处可见[1],表达的正是反复纠缠的多重愁绪。《满江红·和王昭仪韵》集中表现了徐灿作为女性而生发出男子式的家国情怀:

一种姚黄,禁雨后、香寒□色。谁信是、露珠泡影,暂凝瑶阙。双泪不知笳鼓梦,几番流到君王侧。叹狂风、一霎翦鸳鸯,惊魂歇。身自在,心先灭。也曾向,天公说。看南枝杜宇,只啼清血。世事不须论覆雨,闲身且共今宵月。便姮娥、也有片时愁,圆还缺。[3]

王昭仪是南宋末年宫中的昭仪——王清惠,临安被破后,她被元军所掳,北上途中写了一首《满江红》,表达自己对自身遭遇和宋亡的悲痛之情。徐灿这首词表面上写宋亡和王昭仪的不幸,实际上也抒发了自己的亡国之痛和身世之感。在笳鼓声中,鸳鸯好梦已成泡影,幸福生活戛然而止。“南枝”常用来表达对故国的思念,而“杜宇啼血”更是充满了亡国之痛。最后以议论作结,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哀叹,整首词充满了辛酸和凄楚,更有一种看淡风云变化,世事无常的超脱感。

总之,梦意象在徐灿词的体现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明亡前,继承传统的闺阁女子特征,主要书写闺情、愁怨;一是明清易代之际,逐渐表达更深重的时代内容,加入了身世之感和家国之恨,这一部分是女性词的创新和进步。

二、徐灿词中梦意象出现的原因

梦是人心理中潜意识活动的表现,梦境是客观世界现实生活内容的非有序化、形象与变形的反映。梦意象描写,是揭示人内心世界浓缩外界信息的独到的艺术手段[4]。徐灿词频繁使用梦意象,既有记梦传统的影响,又受创作环境的影响,同时也是词人情绪的表达。

(一)记梦传统的影响

中国古代文学有着历史悠久的记梦传统,黄帝的华胥梦、庄周的蝴蝶梦、楚襄王的高唐梦、卢生的黄粱梦、淳于棼的南柯梦等等,早已成为我国梦文学宝库中的精品[5]。具体到词这一文体,梦意象所产生的缥缈不定、亦真亦假的朦胧感正适合词体感情的表达。敦煌词是词体发展史上较早的词,199首词中“梦”字出现了9次;唐五代文人词1044首,“梦”字出现了191次,其大部分内容是闺中女子的相思绮梦,主题多为相思离别,《花间集》最能集中表现这一现象。因此,受到记梦传统的影响,徐灿词的梦意象中,也描写了大量的闺阁情思,这是显而易见的。前文提到的《洞仙歌·梦女伴》,使用了梦中记梦的方式,也是受到了唐宋词记梦方式的影响。如侯寘的《菩萨蛮·来梦》:

午庭栩栩花间蝶,翅添金粉穿琼叶。曾见羽衣黄,瑶台淡薄妆。 醒来魂欲断,掺掺芳英满。梦里尚偷香,何堪秋夜长。

上片以实写虚,看似是回忆,但“醒来魂欲断”揭示出上片其实是一场梦境,梦境里的梦迤逦多姿,但又隐含忧愁。这种梦中记梦的写法使整首词充满了不确定性、奇幻性,给人独特的审美体验。

(二)创作环境的影响

徐灿词中的梦意象也受到了创作环境的影响。从徐灿的创作环境来看,与男性广阔的活动空间相比,徐灿作为女性,她的活动范围相对较窄,对其创作最具影响力的,应该就是她的丈夫——陈之遴。

据笔者统计,《全清词·顺康卷》共收录陈之遴作品99首,其中含有“梦”字的有41首,其中4首“梦”字重复使用了两次,占有率高达41.4%.不仅数量上相近,从梦意象所表达的感情来看,也大致分为伤春悲秋,思念妻子、家乡,人生感悟。

伤春悲秋怀念家国思念丈夫︱妻子人生之感怀念朋友徐灿16 13 7 5 2陈之遴13 6 6 13 3

由此可见,陈之遴与徐灿拥有相似的审美追求和趣味,都喜欢在词作中运用到梦意象,徐灿作为女性,对家的依恋更深,而丈夫出仕清廷,没有表现出更多对前朝的追忆,相反抒发了更强烈的人生感慨。

(三)词人内心愿望的表达

弗洛伊德在《梦的释义》中说“梦是愿望的满足”[6],在梦中,词人可以彻彻底底地表现自我,可以弥补现实中的缺憾,更可以通过梦的意象,实现心愿。正是因为徐灿的诸多愿望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她才寄之于梦境,并在词中苦苦地捕捉回忆,想留住已经逝去的梦或者畅想可能要实现的梦[7]。总之,徐灿词中的梦意象,正是其内心愿望的表达。

邓红梅在《女性词史》中将徐灿的一生概括为“两上三下”[8],这一切源自丈夫陈之遴在宦海经历的大起大落。崇祯十年(1637),陈之遴进士及第,在苏州购买了拙政园,作为别墅。崇祯十年到十二年(1637-1639),夫妇二人居于北京的寓所,那里有一棵合欢树,作为二者感情的见证。后因之遴父亲陈祖苞坐失事系狱,皇帝下令永不启用陈之遴,于是崇祯十二年,徐灿夫妇离开北京南下,这是第一次仓皇而逃的“下”。崇祯十七年(1644),清兵南下,江南一带遭到重创,徐灿夫妇又经历了家国之痛、民族之恨。清顺治二年(1645),陈之遴出仕清廷。数年之内,几次升迁,但是徐灿心里却没有欢喜,反而充满愧疚和忧虑。此时徐灿心头纠缠着亡国之痛、失节之愧和对丈夫前途的担忧,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但还是携子北上与丈夫团聚。顺治十三年(1656),陈之遴被弹劾,发配盛京(今沈阳)居住,徐灿随行,这是第二次“下”。在盛京居住不到一年,同年冬,顺治帝念陈之遴“效力多年,不忍终弃”“复命回京入旗”[9],第二次“下”结束。但是好景不长,顺治十五年(1658),之遴的靠山吴良辅败,陈之遴“鞠实论斩,命夺官,籍弃家,流徙尚阳堡(今辽宁开原东)”[9]。至此,陈之遴全家被流放辽左,开始了最为艰苦的生活。在此后的几年,丈夫陈之遴、长子、次子、幼子均卒于戍所,徐灿心冷如水,万念俱灰,历经了人生苦难。

正因为徐灿遭遇了江山易代、“两上三下”、生死离合的经历,在艰难困苦中度过了大半生,命运多舛的女词人只能将自己内心的渴望寄托于梦境,希望在梦中得以慰藉心中的遗恨。例如《水龙吟·次素庵韵感旧》:

合欢花下留连,当时曾向君家道。悲欢转眼,花还如梦,那能长好。真个而今,台空花尽,乱烟荒草。算一番风月,一番花柳,各自斗,春风巧。 休叹花神去杳。有题花锦笺香稿。红阴舒卷,绿阴浓淡,对人犹笑。把酒微吟,譬如旧侣,梦中重到。请从今、秉烛看花,切莫待,花枝老。

词作一开头就提到了夫妻爱情的见证——合欢树,词人故地重游,回忆当年合欢树下的对话“悲欢转眼,花还如梦,那能长好”。世事变迁,人生无常,悲欢离合,岂能有所预知。当年盛开的花儿,现在只剩下乱烟荒草,抒发了今非昔比的失落感。下片转为抒情,告诫自己和丈夫不要为花神逝去而忧伤,还有锦笺上的红花绿叶对人笑。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到当初二人对花饮酒、展杯微吟的时光,充满了对往昔美好生活的追忆。对夫妻之间幸福生活的留恋,词人靠梦境实现,对江南的生活,故国的思念同样也只能用梦的意象来实现,所以说,徐灿词中的梦意象是她内心愿望的表达。

三、词中梦意象对词境的影响

梦具有虚幻性、怪诞性、超越性等特点,它不仅为抒情主体提供了独特的抒情场所,也提供了独特的抒情环境和氛围[10]。徐灿词中如烟如幻的梦意象,能创造出一种迷蒙的意境,从而传递出内心迷茫无助之感。梦思的无序化与不确定性,给作品带来了更多迷离朦胧的含蓄之美[4]。梦意象的这种特质,正好契合了徐灿漂泊无依、人生无常的切身感悟。徐灿是悲凉的,只觉得世事多变换、国殇的“英雄泪血”难以去怀的种种紊杂思绪裹紧了她的一颗心[11]。从整体上来看,徐灿词中使用了梦意象的词作,都传达出了欲留无计的失落感、今非昔比的哀伤感以及家国不再的伤痛感,词的基调是哀怨、悲伤的,风格美感上形成凄怆幽咽的色彩。徐灿词具有“欲言未言”的“幽咽”色彩,她将那深隐幽咽的词心与深沉弥厚的词蕴相融合,成就了旷世的忧生患世之音[8]。“转眼韶华偷换,回头念、往事浮云”(《满庭芳·丙戌立春,是日除夕》)、“回头曾念,几番尘梦,目断还教肠断”(《永遇乐·秋夜》)、“眼前梦里,不知何处乡国”(《念奴娇·初冬》)等等,都是女词人用梦意象所传递的忧生患世之语,复杂的词意与幽怨的词心,使其词词境深幽,情感厚重。

徐灿对梦意象的使用不仅有利于营造出凄怆深幽的词境,还有扩大女性词词境之功。从传统来看,词作中的梦大多表现闺情,抒发的内容大致是相思离别,就连大丈夫也会在词中以女性的口吻传递相思。但是徐灿词中的梦意象却不仅仅局限于此,对于故国的怀思,对于人生易坏的忧惜,对于历史成败的正确认知,使她的个人修养达到大雅的地步。一旦脱去了“物质性”的重坠,其词作也必然会显示出更为高远的精神境界[8]。例如“问五湖、那有扁舟?梦里江声和泪咽,何不向,故园流”(《唐多令·感怀》)与“满眼河山掔旧恨,茫茫何处藏舟壑”(《满江红·将至京寄素庵》),都表达了江山易代的沧桑之感,营造了物是人非的凄凉之境。

综上所述,徐灿喜欢在词作中使用梦意象,虚实相容,用梦的飘渺不定,表达人生的变化无常。梦意象对其哀怨悲伤词境的营造有积极作用,词人将心志写入梦意象也拓宽了女性词的词境,立意较高。

[1]程郁缀.徐灿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3:195.

[2]杨泽琴.清初女词人徐灿生平述略[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2011(1).

[3]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全清词编纂研究室.全清词·顺康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2:443,454.

[4]祝颖.中国古典文学中梦意象的文化蕴含解悟[J].辽宁教育学院学报,2003(3).

[5]甘松.晚唐五代词梦意象的文本解读[J].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03(6).

[6]弗洛伊德.梦的释义[M].张燕云,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114.

[7]王利娜.杨芳灿及其词研究[D].西南大学,2013.

[8]邓红梅.女性词史[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272,277,287.

[8]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6:9635-9636.

[10]徐世中.纳兰词梦意象的心理透视[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2).

[11]严迪昌.清词史[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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