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是另一种方式的表达
2014-10-10刘颖睿
刘颖睿
Every potter demonstrates different understanding of ceramic
art in own works. The contemporary ceramic art can follow
aestheticism especially in the works made of porcelain.
However, in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ceramic art development, aesthetic works are
regarded as “aliens” without ideological connotations.
每一个做陶的人都会在自己的作品中有意或无意地流露出对陶艺的不同理解,从事陶艺20年,我的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不同时期,从早期的青花、综合装饰直到今天的当代陶艺,但总体上都在寻找陶艺本真的语言,从装饰到雕塑,对我而言不仅仅是类型的转变,更是自己对陶瓷语言理解的深入。在当代陶艺创作中,我试图以对泥、釉材质美的理解表达对当下现实的关注。当代陶艺可以是唯美的,尤其是以瓷为媒介的作品,但在中国当代陶艺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唯美的作品被视为无思想内涵的“异己”。在西方现代艺术谱系中,陶艺是其一支。美国陶艺家彼得·沃克斯在1954年发起“奥蒂斯革命”,他把传统陶艺的实用功能和装饰抛弃,使陶艺成为以泥、釉、火等朴素的语言来探讨人生、社会、世界以及生命问题的方式。用“革命”来表述是最恰当不过的,因为这场陶艺运动是颠覆性的,它彻底改变了陶艺的原有生态系统,并在全世界范围内逐渐建立了现代艺术框架下的陶艺语言体系,其影响后来还波及到上个纪80年代的中国。中国陶艺长期囿于传统艺术的范畴内,特殊时期,僵化的思想使陶瓷纹饰和造型范式鲜有改变。彼得·沃克斯陶艺理念的出现对于拥有无比深厚且连绵不断的历史传统的中国陶艺界来说,好比给处在黑暗且即将要造成窒息的铁盒打开了一扇天窗,完全自由的表达方式使人获得一种宣泄的快感。粗犷,近似暴力的创作形式因而很容易成为一种流行范式,其直接的后果是中国传统美学浸润出的温润和唯美的中国陶艺美学范式逐渐被“美国西部牛仔”式的粗放取代。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一系列以泥性为主题的陶艺展览,创作手法的自由更似重获自由后的任性与发泄,用泥“乱搞”的创作方式曾经深刻影响了一批年轻的陶艺创作者。
让当代陶艺彻底去唯美化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深受当代艺术的影响。当代艺术为摆脱所谓思想观念“贫血”状态,一贯以各种“反技术”的创作手段阐释已经远离传统艺术概念的“当代性”。当反讽、戏谑甚至自虐已经成为当代艺术的“流行趋势”时,这种表达方式又被一些当代陶艺家拿来在陶艺上重新演绎了一遍。只是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中,陶艺仅仅是造型的材料而已,充其量是一种具有某种文化属性的材料,至于陶艺自身的艺术语言从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以至于偶或进入当代艺术的陶艺元素都是复古陶瓷的面貌。
《她》系列有关于美和“身体”的反思。我们今天所处的是信息过度膨胀的时代,在报纸、杂志、电视、互联网等各种媒介上,视觉图像尤其是女性身体的图像充斥其中,美丽的“身体”充斥于生活的各个角落,媒体给当下的人们制造了一个美丽的幻象。法国社会学家波德里亚早就注意到消费时代的身体,他在《消费社会》中提出身体消费的理论,“在消费的全套装备中,有一种比其他一切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的物品——它比负载了全部内涵的汽车还要负载了更深厚的内涵,这便是身体。”在波德里亚的身体消费理论里,身体以及与身体相关的“美丽”和“色情”都成为消费品,都具有使用价值、交换价值和符号价值,并且都具有功用性,即所谓的“功用性美丽”和“功用性色情”。拉斯·史文德森的《时尚的哲学》也关注消费社会中的身体:“后现代时期,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自我认同的塑造就是一项身体方案(body project)。我们可以看到,身体对于理解自我认同具有越来越重大的影响。自我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身体的外表所构成的。”不管是“功能性美丽”还是自我认同的身体方案,身体都羼杂于当今的时尚里,借助时尚的外壳向观众兜售身体。时尚是当今社会中影响最为深远的现象之一,越来越多的活动领域被时尚征服。对时尚题材的关注也反映在我的当代陶艺作品中。
《她》系列的图式是一个抹平了面部五官、光头但却拥有理想化的纤细苗条身体的时尚女人。她或坐或站或卧于肥润的太湖石之上,摆出一系列妩媚的、性感的姿态,太湖石的肥润映衬时尚女人的纤细、骨感美。光头的处理是有意制造的一个矛盾冲突,是引发思考的线索。纤细、苗条、骨感的身体是时尚的一个明确指征,而光头则有模糊性,你可以在时尚圈里见到,但在某些要求教徒禁欲的宗教里也有类似的发型处理。两个不相容,但却融为一体的图式是当下现实的反映,是流行时尚与传统文化的相互碰撞、相互影响的反映。去除面部的五官,面部就可以理解为一个面具,是一种伪装。带面具也意味着趋同,不管你是什么面孔,覆盖了面具之后都是相似的面孔,就如同今天所有女人都把苗条骨感作为身体塑造的目标一样。
陶艺语言的利用在《她》系列人物造型的表现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总体上,简约与线条感是人物造型的主要特征。简约既是这个系列作品在造型上的风格定位,同时也是造型对陶艺语言的适应。以雕塑的形式介入当代陶艺的创作,陶艺自身的艺术语言是无法回避的,这是陶艺雕塑区别于其他材质雕塑不同的地方。在创作中要凸显陶艺的语言必然得规避陶艺材料在表现上的不利因素。以瓷为媒介的作品,釉是重要的语言。釉层附着于坯体表面,而且很厚,这要求人物造型简约,避免过多的细节表现,因为在半透明的釉层之下所有附着在造型表面的细节都会模糊不清,失去它原本的意义。《她》系列人物的细节均被省略,包括五官和手臂,保留的是躯干的线条感觉。省略的手臂被富于韧性的泥片取代,特殊工艺制作的泥片薄而韧,能以概括的线形表现出手臂和衣饰的造型,线的感觉得以强化和丰富。同时,线的感觉是与瓷的细腻在美学上相吻合的。陶艺的魅力在于经过火的洗礼之后会呈现出意想不到的偶发性的艺术效果。《她》系列充分利用了厚釉层积釉的机理,使釉滴时常出现于人物的下巴、衣摆等悬空部位。悬空凝固的釉滴,使作品增添一份灵动感。
对现实题材的关注并不意味着对传统陶艺语言的背离,在当代陶艺创作中自觉寻找中国陶瓷传统的文化基因,深厚的陶瓷历史传统并不是思想观念表达的羁绊,恰恰是创作的一种资源。陶艺的本质是生活,它是美的,它从生活中来,也还让它还原到生活中去,“唯美”的手段是一种表达方式的尝试。
参考文献:
①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0:152
②拉斯·史文德森.时尚的哲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