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的女性主义文学观及其创作
2014-09-30刘菁
刘菁
内容摘要:在20世纪90年代文坛上兴起的女性文学创作新潮流中,林白以她特有的女性写作立场、极端个人化的写作姿态凸现出非同寻常的意义。她以充满强烈的女性意识的言说策略和生动的笔触述说着当代女性努力摆脱被男权文化叙述的命运、实现女性本我价值的愿望。她依仗自己特有的人生体验对女性生命世界进行个人主义的哲学关照,并由此形成其独特的主题话语和审美品格:遵从内心的声音,只为心灵写作。
关键词:林白 女性文学创作 女性意识
20世纪90年代,女性写作成为一个极其引人注目的文学现象。女性作家的性别意识在文学文本中的贯彻和张扬,构成了对男性文学及以男性文学为主体的文学传统的强大的解构之势。而林白以她特有的女性写作立场、极端个人化的写作姿态在文坛上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她试图打破传统文学的束缚和男权文本的藩篱,开始关注女性文本的探索和话语权威的建立。女性叙事呈现个人化的态势,在女性自我的生命体验及女性本体欲望等方面,表现得更为内在、明显和豁达。相对于男性叙事而言,女性叙事的实质是通过在文本中真实地表现女性经验(包括生活经验、心理经验、情感经验、审美经验、欲望经验等),肯定女性作为人的主体价值的追求。在林白的创作中,她的写作越来越呈现出个人的、多元的态势。她的书写从内容到形式都背离了我们以往的阅读经验,她们往往是神秘、私语、欲望化的,充满着赤裸、自恋的女性情结。
一.女性小说中的个人化倾向
如果说80年代的女性写作还存在一些群体性迹象的话,那么90年代的女性写作则越多越呈现出个人的、多元的态势。所谓“个人化”的概念,是与群体化相对的,它不是由个体向一般散发,而是向个体内部深入。因此,所谓“个人化写作”,就是与这一特点相联系,其创作动机是:让女性身体内部的生命欲望体验得到自我表达。
林白是个人化写作的代表作家之一,她们的第一部长篇《一个人的战争》和《私人生活》被认为是较早的女性主义小说。林白的作品擅长从以往禁忌的话题入手,她的小说执著于细节,不断重叙女性幻想,取消了男性主体欲望叙事的通常模式,也颠覆了传统小说的章法结构。从最初的《我要你为人所知》《日午》到《一个人的战争》再到《瓶中之水》《守望空心岁月》《说吧,房间》,她一直置身于一种女性的自我了解和自我表达的认真实践。当林白将她的小说创作看成是“一个女人对镜独坐”,她小说的个人话语性质、自我幻想特征,甚至空间的梦幻化,便一目了然了。
个人化的写作视角更易于女性作家得心应手地进行写作,也可以说是女性的创作发现了这种个人视线。林白是其代表之一。她的创作特别表达出女性意识的自觉,而且创作出了被称作“女性私人小说”的佳绩。
林白曾说:“写作就是用自己的词语来寻找现实,对于我来说,现实无边、混沌一片。置身于现实之中,我总是感到茫然和失重。就让我找到一个词,就像找到一根丝,然后像抽丝一样把别的词抽取出来,再用他们构成一个我所能把握的现实。这个新的现实像房子一样把我保护着,或者像飞毯,瞬间把我带离物质的现实。”个人的不同处境、不同经验特别是女性的“个人记忆”必然驱使作家从自己的感知出发,叙述“自己”发现的故事,表达“自己”的理解。
二.女性躯体的诗意之舞
文学理论家朱虹认为:“首先,女性意识与女性的身体是分不开的。在创作中,女性作家往往用女性的身体去体验、认识世界,表现女性的欲望与感觉,因此女权主义批评将自然地关注这类作品,研究它们所表达的与女性身体有关的女性经验,与女性的性本能、性体验、潜意识、自恋、欲望等非理性和隐私性的内容。林白的作品就是一种大胆的自我欲望与隐秘体验的语言张扬所形成的一种偏执的女性反抗姿态。这些个人化的体验对于颠覆和反叛男权文化具有积极意义,它将给读者别一种感觉和体味。”
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就是以女性躯体的觉醒与成长为主题的。小说描写了少女多米长大成人的过程,其中既有表层的生活经历,如家庭变故、插队、远游、爱情等,也有各种边缘而陌生的心理、生理经验,童年多米的孤寂、对黑暗的恐惧、帐中的自慰,以后伴随成熟而产生的性的欲望与幻想。这些深埋的被视为禁忌的女性记忆和遭际得到了惊心动魄的书写,可以说从来没有哪一位女作家能如此大胆而率真地把如此隐蔽的个人性经历陈述得如此玲珑剔透。美国著名女作家苏珊·格里芬所说:“我们知道自己是由大地创造的,因为我们看到了自己。我们就是大自然,我们是观察大自然的大自然,对大自然讲述大自然的大自然。”林白就是如此从容地展示着女性隐秘的内心世界,归还了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原生态,真正表达了女性身上的被男性视角所歪曲遮蔽的体验和欲望。无怪乎,林白说自己的写作是“以血代墨”。
90年代的女性写作中,林白的作品充满了离经叛道和颠覆的色彩,在她的一系列堪称女性文本的作品中有着一种强烈的对男权制价值秩序的颠覆意味。她为所谓的“坏女人”正名,她让她的女人超越所谓“道德”;她让她的女人充分享受性快乐,女性的欲望也同时得到了满足;她对女人应对男人做出牺牲的论调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在其小说《致命的飞翔》中,林白的颠覆姿态几乎走向极致。走出镜像的女人磨刀霍霍,向男性举起了她的刀。
小说《同心爱者不能分手》是在过去和现在的比照中领悟女性欲望,传达的是女性欲望受抑后的强大自虐性。女性美的毁灭说到底是女性欲望的被剥夺和摧毁。跟《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不一样的是《子弹穿过苹果》,传达的是女性欲望在释放中的穿透性。小说将男性定型化(每天做着煎蓖麻油这同一件事),而使周围围绕他的女人蓼有如烟雾变幻不定,女性欲望的试探、进退、爱恨交织、自我迷恋,通过南疆风光的描写,正如她对女性欲望的欣赏,这一温暖热烈色彩与氛围是林白小说女性欲望意象的布景之一。这是林白对于女性欲望释放而不是压抑的情感和语言态度。《回廊之椅》极写女性之间的欲望的温馨强大,以高出异性爱的吸引力,引导我目睹“回廊之椅”的女性欲望、生命存在的狭小却方式优雅,这篇小说把女性话语置于革命、时代话语之上,呈现出“五四”以来女性写作未曾有过的新颖姿态。
三.窥破男权社会的神话
在林白的小说创作中,她以自言自语的文本,呈现出一种与男性中心文化世界的决绝、背离的精神,她的作品中的女主人公都呈现出遗世独立的姿态。
林白窥破男权社会的神话,书写生命的真实涌动。当代女性主义小说以一种全新的观念和女性话语权利,完成了从恋父→惧父→审父→轼父的过程,实现了对父权/男权文化的批判、颠覆与解构。林白在《子弹穿过苹果》中有意识地表现了“我”的恋父情结,林白这一代已经彻底斩断了这种幻想,男性在她的笔下要么是一个“缺席者”,要么变成“暴力和侵犯”的符号,她毫不留情地抹杀了男性人物的姓名,只用“他”或者“男人”指称他们。她知道颠覆男权,重塑自我是一场只能一个人打响的无援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
林白突破男性话语的禁忌无畏地展示女性真实的心灵史和成长史,敞开女性经验的深渊。林白在她的小说中还将女性与男权文化的对抗发展到极致——杀死父权。她描写了一系列“妖女弑父”的情形,妖女复仇的血腥场面屡次出现:“……线是刀刃的门面,白色的闪光的线是所向披靡的刀锋,轻而易举地就能进入某种柔软的温热的物质,然后变得鲜红”。(《随风闪烁》)“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那就是他脖子上一侧微微跳动着的那道东西,她就从那个地方割了下去。”(《致命的飞翔》)粘稠、浓烈的血腥味是那样刺激地弥漫在她的作品之中,那“刀片”、“刀刃”、“刀锋”等意象的出现暗示着死亡和复仇,妖女们杀死了父权文化,自己也完成了一次“致命的飞翔”,她要与折磨她、扭曲她的男权文化同归于尽,男权神话的祭台在妖女们突出重围后随之也轰然倒塌。小说这种用与男人作战的方式来摧毁男性的中心意识,用“以血代墨”的牺牲反抗男性专制,显然带有强烈的悲剧色彩。
梳理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不难发现,多数反映女性意识的文学都是从影响女性一生的婚姻、家庭、事业这些表征来切入女性的内心和生存状态。到了林白这一代的女性作家笔下,视点已经由外向内转移了。以往因为女性的解放意识难以实现而引发的苦痛,变成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的疲惫,写作本身成了女性个体的心理活动空间与个性化的表达方式,女性作家在这样一种独立而自为的活动中营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
四.结语
综上所述,林白把目光从社会生活空间转向私人生活空间,执拗地探索自身世界,力图建构起一个纯粹的女性空间,以一种从容不迫的性别认同感和自豪感,不卑不亢,平静地与男性中心文化对视,她的创作大大拓展了女性意识的疆域和内涵,其女性意识的触角超越了社会文化层面,得到了史无前例的突显,进入了明晰完整的阶段。
她们的女性意识尽管清晰突显,但亦面临着困境与悖论。她们抛开社会历史文化的尺度,与“巨型历史话语”疏离,试图通过重新发现和鉴赏女性躯体,大胆表现女人认识自身的渴望与勇气,来构建女性自足的私语空间,这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另一种极端“女性中心主义”。这种彻底决绝却是以女性逃遁社会、政治、历史群体空间,隐身“房间”,孤芳自赏地咀嚼自我为前提的,难免带有性别反抗方式的脆弱与虚幻。
因此,只有开拓深远、广阔的文化视野,提升更深邃的精神纬度,女性写作或许才能真正地走向独立与成熟,女性意识才能更加圆满——“一方面是消除人类中单一的男性文化视阈阴影的全方位笼罩;一方面又要担负与男性文化世界共同改造民族文化精神的重任;另一方面还要面对女性文化世界内结构的自我审视和批判,在自身生命的矛盾运动中求得发展和更新”。如此,林白这些在路上的女人,将会越走越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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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