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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

2014-09-21安谅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4年7期
关键词:班超喀什沙漠

安谅

西出阳关识新友

很久以前,我就曾感悟,倘若你改变固有的程式,换一种途径,比如每天上班本来是小车接送的,后来调整为走路和坐地铁了,你就会有许多新的发现,包括见识抑或邂逅不少新老同路人。这次,我走入了西域,因为公务到处行走,竟结识了一批值得述说的朋友。

南疆,喀什,此前从未到过。这维吾尔族文化的发祥地,充溢着浓郁的民族风情。维族兄弟的热情豪爽和质朴厚道,让我感受尤深。到喀什东北部的巴尔楚克县,敦实而又颇为精神的县长穆,与我相谈甚欢。他言语并不多,但说得很诚恳,黝黑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他谦逊,不张扬,在其他大领导面前,表现谦恭,但一点也不猥琐。在木卡姆的音乐声中,他的舞姿优美而帅气,真难想象是他这矮个子男人的身子迸发出的一种洒脱和魅力。我拜他为舞蹈老师,他一招一式教得我很认真,算是身教言教的好老师了。每次见面,看到他那双晶亮的眸子,就觉得一种兄弟的亲切感。与穆老弟相比,喀什艾克拜尔专员长得高大魁伟,但同样显得亲切和蔼。他不善喝酒,也不太劝人喝酒。但在古尔邦节这个维族的重大节日,去他家拜年,他自己喝了一盅,还给我们每人斟满了三盅,笑着看我们都喝了。与他商量工作,他从不弯弯绕,言简意赅。浑身透出一股正气,颇值得信赖。泽普县玉县长笑称自己秘书出身,能担任一县之长,是自己没想到的。所以他工作很投入,与县委书记配合十分默契。他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脸上永远笑容灿烂。他邀请我们上他家用早餐,这是一顿真正意义上的维族风味的早餐。羊肉汤、拉面、烤馕等等,十分丰盛和香美。与他开玩笑,完全可以放开,不管天南海北,无论荤素咸淡。这也是一个很招女孩喜欢的维族美男子!

地区分管建设的刘专员,算是一个哥们。汉族人,曾在自治区建设厅任副厅长。倘若两年前,他未曾调任喀什,我去年也未参加援疆,还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够相识。两位出生和祖籍都不在喀什的人一拍即合,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他说他尚在襁褓中,就被父母从宁夏抱到了新疆,从此成为新疆人。我初次拜访他时,他就大嗓门地提醒我这,提醒我那的,就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既随和,又直爽,把喀什的不少问题看得蛮透。他从杭州经过上海,我陪他们一行参观上海。当天,世博会人满为患。VIP通道,都看不了几个馆。他颇体谅,说看得太多也累,不如早些离开,上海是个美丽的地方,可去参观其他景点。我是与他们一同回喀什的。飞机经停乌鲁木齐时,他就打电话给太太,吩咐烧几个好菜,他让我和另一位同伴下了飞机就去他家。他笑着把其他同事打发了,让我们吃了由他太太亲自掌厨的几个炒菜和大米饭,确实清香可口。他说,我的老婆就是抓住了我的胃,才抓住了我的心的。一天不吃她的菜,心里就发慌。他说,你们上海是天堂,你们受苦来了,以后定期到我这里吃一顿!他57岁了,算是我的忘年交了。他说这还能在职工作的三年,就是陪着你们的。你们离开了,我就按时退休,告老还乡了。说得我们心里暖融融的。他身体挺棒,大冷天还要去冬泳,走起路来特别有劲,是个耿介和难得的好老头。

西域与上海万里之遥,但我却与这些朋友性情相近,一见如故,仿佛天然有一泓心泉相连相融。友谊是最阳光的事物,不必遮遮掩掩。友谊在这里展露笑容,流淌快意。人的相知相识,冥冥之中是有某种难以表述的事物所掌控的。不该相见的,即便相遇,也是陌路人,无法走到一块去。该见的,也是前世注定,哪怕千山万水阻隔,几番交臂错过,终有相会相拥的一天。是你的朋友,总是你的朋友,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方式相见,那种情感其实早就在温暖的心房里萌芽抽枝。

在建设兵团任宣传部长的万兄,几年前在上海曾有一次联系,却未曾谋面。这次听说我来疆,盛情邀我一聚。见了面,更有相识恨晚之感,还对我的拙作给予赞赏,上我博客,逐片点评我描写新疆的诗文,令我自信满满,更是下笔不辍。不愧是宣传部长,兄长风范,善于激励,每每想起,就甚为感动。贵在诚,也重情,还不乏相互勉励,才称得上是诤友。

异域遇故知,惊喜连连,其情融融。他乡结新朋,心潮澎湃,精彩纷呈。一个人,在茫茫人海中,能够不断缔结崭新的友情,绽放邂逅的奇葩,是活力四射的体现,青春葆有的标志,也是性情豪放、心态阳光之人的生命粲然的重要部分。

西出阳关拜班超

古代的熟人,认得的真不多,班超算一个。当然,是我认得他,他绝不认得我。我对他也是略知一二,后生的我也是失礼的了。

没想到我在本命年加入了援疆的队伍,西行五千公里,告别了从来未离开逾一月的生我育我的故乡。更没想到,这颇具强悍名字的先人,竟然也是当年的援疆干部。

在西域喀什忙碌了一阵之后,挤出时间来,虔诚地走向盘橐城,我要向班超深深地鞠上一躬。我要说,吾生已太晚,此生赴疆也太迟了。

新疆可谓地大物博,占全国面积六分之一呀!没到过新疆(我说的不仅是旅游和短暂逗留)也定是国人的一大缺失。西域历来神秘莫测,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安定祥和是中华民族之大幸!风沙漫漫,戈壁茫茫,但国家责任,匹夫理应担当。

我不知道,班超入疆之后,是否也虔诚地拜访了更早的一位先人——张骞。那是两次出使西域的,为丝绸之路的开辟立下赫赫功绩的先辈。我拜谒了张骞,更走近了与自己年代更近,也有几多相似的班超。我有时想,倘若我与班超同一年代,我们一定是一对心气相投的好兄弟。他一定拥有兄长的风范。

公元73年,班超受命西征。灯红酒绿的洛阳城外,班超深情回望,然后毅然决然,快马扬鞭。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那一年,班超41岁。

班超率领了他的36名勇士,所向披靡,迅即征服了整个疏勒国。盘橐城下,他出其不意,他兵不血刃。他赢得的不仅是土地,还赢得了一片民心。他文武双全,治国平天下,在西进三年后,本可以奉诏返京,但官民们不忍他离去,上演了一场感人肺腑的十八相送。班超被打动了,他又一次毅然决然,留在了盘橐城。此后,是整整二十七年,他忧国忧民,殚精竭虑,金戈铁马,征战千里。安抚天下,顺遂民意。那一世英名,名副其实,气贯天虹。

我一直在想象,当年他辞别双亲和妻儿时的场景。我也一直在想象,他抛弃了书案,是否也真正抛弃了那文化的精粹。我悟到的结果是,那离别的情状,恐怕难以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但那中国文人精忠报国的夙愿,是中国文化的精血与魂魄,班超绝不会舍弃。

我也一直在猜测,倘若班超留恋亲情,在乎安逸看重俸禄,甚或担忧自我,他还会有这样的动力和行为吗?

相比之下,吾辈似应汗颜,当今文明进步,投身援疆也不算什么了。不求史册留名,尽绵薄之力,为喀什百姓的安居乐业谋福,在戈壁滩上注入一丝生命的绿意。

亲近沙漠的境界

踏上沙漠的那一刻,我就被震撼了。我忽然为自己的履历感到害羞。

是的,谁都太关注那一纸履历了。那已然是一种狭隘的城市路网,将当下的国人紧紧束缚住了。眼睛也就只认定惯有的途径和空间了。心域也只囿于这一方天地了。

沙漠。这旷古的无垠的世界。这曾经充满生命,抑或海浪翻滚的世界。今天虽然已凝固沉积乃至轻飘的沙尘,却仿佛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风云变幻,深邃曼妙,真是令人遐思绵绵。亲近沙漠,是亲近历史,亲近哲思,亲近人与自然的惺惺相惜,也是亲近蛮荒与文明的更替和嬗变。

风蚀劣地,荒脊沙丘。呱呱坠落的第一站,是繁华摩登的都市,是鲜花烂漫的南城,是依偎万顷湛蓝的渔乡,是树木葱茏的山野……对眼前的景色,失语、失声、失聪,甚至失魂落魄?反正,我的脚踝已沉没于沙尘,我耳鸣一般嗡嗡直响,我对沙漠的营养严重匮乏,灵敏的心脏一定是嗅到了它的芳香。不啻是我,时下,该有多少人在这飞沙走石,凄清天边的沙漠里,可以找寻一种急需的滋养。一种能让神经坚强,能令眼睛炯炯,能使心灵在沉重中寻觅天堑变通途的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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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亲近沙漠的人,不会有真正的深刻。即便领悟了一种深沉,也是色调不匀,质地不纯的。

如同在城市待得太久的人们,大多见过蔚蓝的大海,却更多未曾亲近沙漠。即便与大海走近,也多半是戏水踏浪,浮光掠影一般。去问问那些在大海里经历过风浪的出海人,那种感悟带着腥味,更带着一种簸箥之后的从容。倘若你亲近沙漠、深入沙漠,你更会大彻大悟,无声胜有声,空旷更丰涵,看似寸草不长,苔藓均无,却有生机顽强勃发,生灵执拗存活,这地球的意志力,若凡人能采补一缕,便堪称仙风道骨,人中豪杰了。从此会带着大智慧,面对人生,淡定自若,步入超凡脱俗之境界。

沙漠有坚韧的胡杨,有妩媚的红柳,有卑怯的骆驼刺,也有依附在胡杨的蘑菇,红柳足跟下的沙漠人参。沙漠更有滚滚尘土,无声的荒凉,千古的寂寞,神秘莫测的明天和未来。它是大千世界的一部分,是地球母亲愚顽的孩儿,凝视片刻,都会心中掀起万顷波涛呀!

沙漠的植物,茎和叶脉都积贮着水分,它们的根系直抵大地深处。它们在干旱和盐碱中,生生不息。有一种柱仙人掌,它喜居美洲大沙漠,寿命长达200年之久。还有一种叫梭梭的灌木植物,挡风固沙,被誉为植被之王。我们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凝视着它们的我们,该作何想?

世界的石油,大多都蕴藏在沙漠底下。它们是现代人类的特殊血液了。西方有人断言,新的世界大战必然由石油危机引发。且不论此说真伪,就凭着沙漠的矿藏,我们也应该设置一种程序,让狂热的冲动到沙漠深处作一番自然的冷却,并转化成对大自然的馈赠的虔诚和感恩。心智,因此会成熟起来。

沙漠正在海水退潮一般地扩大、蔓延。伫立在沙漠之中,我们是想凭吊今天还是未来?如果真有球籍之说,就从娃娃抓起,让他们在幼年就一睹荒漠,在他们沙漠一般的脑海中,植入警醒和防范,根深蒂固,去关注沙漠。在他们的成人礼上,树繁叶茂,像那些植物一样,滋润并鲜活着沙漠,否则,球籍剥夺,更不配在绿洲尽享所有。

有一位女孩,常背起行囊,随志同道合的驴友们,去穿越茫茫沙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文弱的女孩,有这样的勇气和心智。她在向我们讲述亲近沙漠故事时,始终是神采飞扬的,那双眸子出奇地晶亮,仿佛被沙尘过滤过了一般。我不知道她的工作履历。但我相信,这沙漠的履历,是她人生一笔巨大的财富,将伴随她,并让她始终以此为傲。我们背后都称她为“沙漠游”,这是一种昵称,更是一种尊称。

这一年多,我也走近了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世界第二大沙漠,这古丝绸之路曾经穿越过的地方。我只是在边缘徘徊,还未能深入前行。我却已发现自己真的来迟了。我几乎差一点就与沙漠失之交臂了。我所谓丰富的工作经历占去了我太多的光阴,占据了我太多的思维空间。我几乎一贫如洗,对于沙漠、对于浩瀚无边的地域,对于亿万年前承载过人类文明的这片广袤的土地,拥有并又失去了文明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最为生动的课堂,渺小而无知的我,如一星沙粒,太微不足道,也真正懂得自知之明的真含义。我跌进了沙漠,几乎迷失于沙漠,却找回了一个真实的自我。这就是沙漠给予我亲近之后的一个馈赠,这种馈赠也让我过去的那一份履历贬值许多。失去与获得在这里奇迹地交替出现,失去,有失去之得,收获,有收获之失。得失已不是文字可以表述,它在心里膨胀发酵,再造了一个崭新的自我。

倘若你教书,沙漠一定会是你实在丰盛的文库。倘若你从商,那一种铜臭气在风沙席卷中必定消散溃败。倘若你作文,你的文章会多一份豪气和雄迈。倘若你为官,你也会把权势看得很轻,而把人生看得更重更清。

这样的履历,又岂能轻易被替代?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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