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枪声
2014-09-16万流
万流
1949年9月中旬
群峰峥嵘,雄关漫道。
这一带,就是纵横逶迤、莽莽苍苍、高耸入云、而且常年云遮雾罩的开远东山坡半山密林地带。居高俯瞰,国民党26军161师师部几十辆满载兵员与辎重的军车,像老牛爬坡似的,从山下的开远方向往东山之巅缓缓而行。
一辆行驶着的吉普车里,坐在驾驶位旁的副官对后一排的梁天荣师长和彭景仁副师长说:“报告二位长官,我们在东山坡上已行军半小时,估计还有25分钟才能到达山顶。从山顶前往平远镇,即是一路下坡,50公里路程大约75分钟就能到达。”
彭景仁看了看手表,就对梁天荣说:“师座,看来我们到达平远镇的时间与您估计的完全一致。”
梁天荣很深沉地说:“唔。应该是这样。”接着,他好像心中底气不足似的询问彭景仁,“你说,我们此次直接把师部推移至平远镇,算是一种靠前指挥‘戡乱的明智之举吗?”
彭景仁:“当然、当然。平远镇是滇东南的重要门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我们这次主动将师部位置推进到那里,无疑对全师将士是一种鞭策和鼓舞,从而提高部队的战斗力,给那些土共予重创、乃至基本上消灭之。这都全凭师座您的雄才大略在发挥作用呀。”
梁天荣很高兴,他志得意满地笑了一笑,又说:“但愿吧。可是,正如军座提醒的那样:我们也绝不能小看了那些土共;加之这年头,大的气候基本形成,尤其继共军突破长江天险以后,没多长时间,他们就以势如破竹之势,不仅把华东、华南染成赤色海洋,即便广西与大西南的气数,眼看也是朝不保夕了;所以,我们这些党国之精英,可真是任重而道远哇。”
彭景仁:“是。师座明鉴。”
1949年10月6日
下午。滇东南丘北县布凹村。
天低云惨,秋雨迷蒙,雾霭缥缈。
一座陈旧的四合院里。滇东南地委暨边纵4支队的主要骨干——饶华书记兼四支队政委、廖华司令员、张鸿谋参谋长、李文亮主任以及4支队37团的干部们正在开会。
秘书进院就开口:“报告,新组建的突击队已经做好出发准备,请首长们去作指示”
饶华对与会者说:“好哇,走吧,我们去送送他们。”
大家一起出了院子。
突击队驻地的草坪上。警卫连长周家华见首长们前来,立即对突击队员命令道:“立正。”继而,他对饶华等人说:“报告首长,由22 名同志组成的突击队已经做好出发准备,请予指示。”
饶华对廖华说:“你是司令员,你讲吧。”
廖华点点头,对突击队员说:“同志们,你们是经过认真考虑而挑选出来的干练之才,尤其孙庆、张兴朝、杨文义等同志都是平远镇上的人,很熟悉那里的地理环境,希望你们在周家华同志的指挥下,圆满地完成这个‘打蛇先打头的光荣任务,给这个拥有500多人的敌161师师部一个犹如神兵天降似的打击,让他们尝了苦头还不知怎么回事。同时,你们一定要做到,既要按预定方案做事,也要有随机应变的头脑,一旦战斗打响,就有可能出现新的情况,就得充分发挥你们主观能动的作用。”
饶华:“是的。就是在战斗中认真把握问题,一切从实际出发。”
众战士:“坚决完成任务。”
廖华:“出发吧。”
众战士向首长们敬礼。
周家华对突击队员命令道:“向左转,向前走。”
首长们向已出发的突击队员挥手致意。
1949年10月9日上午
上午。滇东南地区平远镇。
天宽地阔,青山碧水,膏沃肥美,桑竹青翠;街道、民居古朴,军营、碉堡俨然。
一座很气派的宅院,被选定为国民党161师师部所在地;于是,该宅院前前后后,岗哨林立,戒备森严。
宅院内,一雅室里。副师长彭景仁对师长梁天荣谄媚道:“师座的戡乱计划真是英明哇,若下面各单位的长官指挥得当,且各团之间又相互配合的话,我看要在一个月内消灭土共是没问题的。”
梁天荣既高兴又忧虑地说:“我说呐,关键要看天意如何了。”
彭景仁忙说:“是是是,师座深谋远虑,深谋远虑呀!”
梁天荣又问:“我想,现在给军座发报,就说我们可以提前半月,不,提前20天完成戡乱任务,你看可行吗?”
彭景仁:“没问题的。师座。”
梁天荣很自信地点了点头。
1949年月10月9日夜10时
崇山峻岭中。月色朦胧,山野迷离。
由边纵4支队37团新组建的突击队,在警卫连长周家华的带领下,经两天跋涉抵达距平远镇15公里、名为“小铺子”的村落。大家在本村人孙庆的引领下,很警惕地进了村并去到孙家门前;孙庆先翻过围墙把庭院的门打开,将大家引进院内,又以学三声猫叫向屋内发出喊门暗号,待到孙父开门时,只听他低声说:“爹,不要吭声,是我们来了。”就又将周家华等人引至堂屋。
周家华进堂屋之前,又转身对副队长黄达说:“先别进堂屋,让大家在院子休息一会再说。”黄达当即做了一个让大家原地休息的动作,全体队员就都靠着墙坐下休息。
月色朦胧。狗吠声声。
1949年10月10日
清晨。滇东南平远镇。与镇上相依、并起着控制作用的山峁上,有刚建立的数座碉堡、刚开挖的堑壕、刚构建的铁丝网,只见岗哨、复哨重叠,火力配置严密。寨子东、西两头布有控制人员出入的栅子门,门口有卫兵严格执勤,盘查出入人员,两侧设有岗楼,能够东西南北遥相呼应。
东、西栅子门口。农民为了生存要秋收秋种,要进山打柴,要下水捉鱼,甚至要娶亲嫁女走亲戚。所以,在每天清晨至黄昏,东、西栅子门口总有你来我往的村民或出或入,国民党军的执勤卫兵也只是对于眼生者盘查搜身。其间,我边纵突击队员黄达、孙庆、杨文义等人,也就瞅准机会,化装成老百姓进了栅子门。endprint
中午时分。栅子西门。因为阳光炽烈,已基本摸清敌情的黄达等三个人,趁着守门卫兵受不住炽热而打瞌睡之际,比较轻松地出了栅子门。
少顷,从岗楼上下来的敌排长看见卫兵在睡觉,就掴了他一个脆响的巴掌,还骂道:“小心土共来提你的头;他妈的。”
入夜以后。月光如水。周家华率领着以他为首的突击队,从小铺子村出发;月色溶溶的山野间,这支队伍时而犹如一根迎风飘曳的绳子,时而又像一条迎面而来的溪流。
队伍到了依稀可辨村落的山峁上,前面一战士传来口信:“报告周队长。我们已到达咪西古村,你看是走还是停?”
周家华掏出怀表再以电筒一照,见时间只是21点30分,就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平远镇了,大家原地休息一会。”
斯时,半透明的苍穹下,山野一派岑寂。
黄达去到已然坐在草地上的周家华跟前,轻声问:“连长,是不是把今天我们去平远镇侦察敌情后所制订的战斗方案在这里讲清楚?”
周家华点头,又做手势让大家坐拢一些,才说:“我再强调一下,我们这次的任务,主要是敲山震虎。所以,根据白天侦察到的情况看,我们决定不打碉堡,只是分别对付守卫东面栅子门和岗楼的那个排以及干扰敌师部。我们的人员分成三个组:其中,一、二组由我带领,负责袭击东栅子门;第三组由黄达同志带领,直接前往敌师部附近埋伏起来,等到我们这边打响,你们那边也跟着开火,从而使敌人难以判断情况,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记住,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闯进敌人当中并打响战斗,使整个平远镇的敌人一时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从而造成让他们越乱越好的效果。此外,千万不能恋战,一定要在零点30分撤出战斗现场。清楚了吗?”
周家华见大家都点了头,就缓了一下口气说,“那就休息一下。每人都要多坐几‘屁股墩,这是要造成今夜我们有很多人从这里出发,前往平远镇打仗的假象。”
万籁俱寂。不远处,那个叫“咪西古”的村子里,不时传来夜猫子一声声凄婉的叫声。
1949年10月10日23时以后
平远镇东栅子门一带。月明星稀,月华如水。
栅子门口,有两个执夜岗的哨兵很疲倦地立在那里;与之不远处,还有两名游动哨走来走去。
离东栅子门一百多米的树阴下,周家华率领第一、二战斗小组的队员们,戴着树枝编成的帽子静静地埋伏着,等待周队长下令的那一刻。
驻平远镇敌师部。从大门口至宅院内部,均布有卫兵和流动哨。敌师长梁天荣卧室的门口,也有执勤的卫兵。室内,传出梁天荣如雷的鼾声。整座宅院很寂静,能听见远处传来猫叫的声音。是时,黄达率领的第三战斗小组也已摸索至阴暗之处隐藏着。
东栅子门一带。已有孙庆、张兴朝、杨文义等4名突击队员,已经匍匐到了离敌哨兵只有50米之遥的阴暗处。另有周家华等4人也埋伏在离他们仅10米之遥的一堵大青石后面。
天上的月亮钻进了云层,天地间霎时黯淡下来。这时,隐藏在大青石后面的周家华果断下令:“上。”大家就悄悄地、一步一步逼向栅子门的卫兵,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那两个卫兵和两个流动哨兵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分别被捂住嘴巴、扼住脖子、又扳倒身子制住了。
紧接着,突击队员们分别上了两个岗楼。其中,一个岗楼内正在梦乡里的十几名敌人还没醒过来,就在被窝中光着身子当了俘虏。可是,那位敌军排长没被驯服,他要抓枪反抗;于是,突击队一战士只好一枪崩了他。几乎与此同时,因为另一个岗楼已被敌军封死,突击队员难以上楼,便用手榴弹炸开楼门,再冲了上去……
枪声既响,天地皆惊。霎时间,首先是孙庆举枪、并朝天开了两枪,命令敌人要老实,不许乱动;继而,另一岗楼里的突击队员故意抱起刚缴获的轻机枪哗哗哗地朝天而放,造成一种很急切的情势;再接着,整个平远镇的敌人都在不知共军来了多少的前提下,纷纷开枪射击;而且,东边的以为西边阵地已被共军占领,西边的又以为东边阵地已落入共军手中,于是纷纷扬扬、却又毫无目标地操动起家伙来;他们除了没有开炮,其它各类枪械一概打响,好不热闹。
在密集的枪弹划破夜空的同时,与平远镇成为毗邻的田心回民村清真寺里,骤然响起了急促的、提醒回民们注意安全的黄钟之声,一时间,那深沉却能震人心魄的钟声,久久地萦回于平远的夜空,并在平远民众的心灵深处回荡。
敌161师师部。师长梁天荣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立即大叫卫兵进室内询问情况;当他得不到确切情报时,急忙抓起电话机摇了起来,可是电话线已被剪断。
密集的枪声,震撼着全镇以及方圆村寨各家各户的心灵。
苍凉的夜空,被密集的枪弹划出了无数道虽然闪现即逝、却也绚丽耀眼的痕迹。
周家华掏出怀表一看,正是零点30分,感觉已经达到此行搅乱敌师部驻地之目的,就下了命令:“同志们,任务已经完成,给黄达他们发信号,尽快退出战斗。”
稍后,突击队趁着敌军胡乱开火之际,比较顺利地撤出战斗。
周家华等人到了预定汇合地点时,按此前分工,负责扰乱敌师部的黄达等人也已等候着了;仅仅分别一小时,大家却是无比兴奋,又是握手又是搂抱的,亲热至极。
1949年10月11日
清晨。遭袭击几小时后的滇东南平远镇。
无论碉堡、兵营、岗楼,总之只要有国民党军人之处,均陷于仓惶收拾东西准备逃跑的慌乱之中;各处都有当官的在命令士兵们抓紧时间、收拾物品、准备逃跑的吆喝声。
那座被当作161师师部的大宅院里,所有人为了逃跑都乱得没了章法,只有梁天荣把自己关在一小间雅室里陷于一种无可言状的悲恸之中。为此,一直站在他跟前的副师长彭景仁安慰道:“师座也不必过于自责,其实我们并没有与共军真正的交火,仅仅是他们派出的武工队来闹腾了一下,让我们赔了7人、伤了多人,充其量也只是试探我们虚实而已。”
梁天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是哇,可军部却认为我们无能,命令我们把队伍收缩至开远。这是没给咱161师面子呀。”
彭景仁:“这个……其实,师座的雄才伟略,在咱26军是众人皆知的。”
梁天荣:“老弟呀,什么雄才伟略的,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不信你就走着瞧吧,总裁要把云南经营成反共堡垒的构想,只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这个……”彭景仁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说:“报告,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出发?”
梁天荣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的副手彭景仁,口中发出连连的嘘唏之后,方才把手一扬,说道:“逝者如斯夫!一切都是天意哇——走吧,部队收缩至开远。”
就在国民党161师师部及师直机关500余人龟缩开远的当天,平远镇不少民众心照不宣且喜形于色,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崭新时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