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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棘结

2014-09-03袁永海

延安文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沙棘

袁永海

夏子骞很是奇怪,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点点都不怀恨念语,甚至一点点都不怪她;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就消失了那曾经困扰了他近四年的负罪和愧疚。是突然消失的吗?还是“鸭梨”一直“山大”,导致他越来越脆弱的神经,无法承受世俗的重重煎熬,而最终被寸寸麻木直至全面摧毁?总之在念语对他漠然说出,他们应该走一趟沙棘丛林了,是时候了……夏子骞居然表现得甚至比对方还要冷静,还要漠然。他当然知道那句淡淡的半截话意味着什么,也非常清楚那绝对不是玩笑,他清楚念语一定是狠了心,是义无反顾要取走沙棘丛林中由他夏子骞亲手搭建的沙棘枝小房子里刻有“念语”的那块小石头。但是夏子骞的心愣是丝毫没有颤动一下。

夏子骞还清晰记得大约半年前北京的那场特大暴雨,那场雨依稀持续了近一天一夜,他记得他的心是随着午后越来越浓重低垂的乌云逐步地窒息般纠结起来的。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但是没办法不纠结,以至于在那潮卤闷热粘腻腻的整个下午一直都坐立不安。他无法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前公司等待校对的书稿上。他一会儿站到仅有9平米的地下室的一尺窗前,仰望观察黑压压的一线天空。有关部门已经通过腾讯发出了蓝色预警,他在电脑上看到了弹出的特大暴雨警示小窗。偶尔有行人的大腿在他的一尺窗外急急飘过,他恍惚听见了淙淙的水声,仿佛那些腿都蹚在湍流中。雨是在黄昏的时候从小到大慢慢下起来的,大约到了晚间9点左右,随着从酒店下班归来的念语走进他们租来的“家”,这才像预警那样瓢泼倾盆起来。夏子骞和念语说雨,念语一句都没有附和,她甚至都没有洗漱,而是茫然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言不发直接睡到凌乱的小床上,宛若即将慷慨就义一般。夏子骞也躺倒了小床上,他本以为念语是恐惧的。但是念语推开了他拥过来的身体。于是夏子骞关掉了电脑,闭了灯,大大睁着眼睛躺到黑暗里,骇然的雨声混合着念语有点粗的呼吸声,他看见了自己的家乡皇亲镇,看见了依山傍水的镇高中,看见了校园北面的茎杆河,看见了茎杆河北面的缓缓的山坡以及那山坡间辽阔的棕褐与黄绿相间的野生沙棘丛林,他看见了平坦的山顶上一大块陡峭的壁石下面那个曾经给他带来无数曼妙憧憬的美丽的沙棘枝小房子。但是这之后夏子骞什么都看不清了,对了,似乎总是有两串很深很长的脚印在他眼前逶迤踉跄……

一不小心他跌入惴惴的梦境。

正如夏子骞所担心的,他醒了,他漂起来,漂在有点汗馊、有点尿骚、又有点土腥的肮脏而杂乱无章的水面上。那一尺窗口已经出现朦朦的光亮,他不知道那到底是路灯光还是黎明的曙光,换句话说,他不知道那一刻大约是什么时间。他听见了整个地下室通道里此起彼伏人声鼎沸的喊叫,快跑啊,发洪水了,再不跑就可能没命了!他找不到可以给他提供钟点的手机了,它一定被淹没在水里了。他模模糊糊看见了拖鞋,脸盆儿、塑料漱口杯、以及其他个别衣物随着缓缓的水流在狭窄的房间里慢悠悠打转。他哗地站直身体,立在地面上,水已差不多齐到腰部,此时神志似乎才全部回到大脑。他惊恐万状寻找念语,其实他用不着寻找,他站起来的同时已经看到一个白光光的身体直挺挺地立在床角落。他纳罕她为什么不做声,为何一点都不惊惧,一只手臂扶着墙,正漠然看着他,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莫非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给吓傻了?夏子骞扑向床铺,他柔声唤她,念语。他说,来,别怕,慢慢走到床边来。他把脊背转过去,冲后伸出自己的双臂,并用回望的目光鼓励她。显然他是准备背着念语赶紧逃离这险象环生的场所。但是念语没有听他的,念语的视线开始在水面上四处搜寻,如此危在旦夕的关头她在搜寻什么?夏子骞越发地纳罕。很快,念语从水面上捞起一件T恤衫有条不紊地穿在身上,接着她抓住一条牛仔短裤,直到一切穿好,她这才慢条斯理地蹚着水走下床铺。她没有理睬夏子骞,而是一个人划向门口,摸索着拉开门,然后静静地走进了通道里。夏子骞完全呆了,直至通道里念语的划水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他才轰地如梦方醒。念语——有危险——他惊乍地大声喊了一嗓子,哗哗地追了出去。他追上了她,他搀扶着她走出地下通道,来到大街上,他安顿了她几句,正准备重返地下室,猛听念语突然说了话,念语哼地冷笑了一声,去吧,快去吧,快把你的那些财物抢出来,像你的电脑,手机,你的鞋子、衣服……这些东西好像很值钱哦,哎呀,对了,还有你的银行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上面差不多有3000元呐,那可是你三年积攒的财富呐。夏子骞咯噔止住了脚步。他发现念语此时的脸除了冷漠,还有鄙夷和失望,不,是绝望,是对他夏子骞无限的绝望。

他的心倏地疼痛起来。

他们默默走进沙棘丛,念语在前,夏子骞在后。这情景大约有六七年没有发生过了,嗯,应该是六年半。夏子骞想起他们读大二的那年暑假,临近开学的前一天该是最后的那次。当时漫山遍野的野沙棘正接近成熟期,山坡平缓,杂草葱翠,丛林繁盛,褐绿色的嫩枝密密麻麻挤满橙黄色的小沙棘,几乎把下面的枝桠坠到了地上。夏子骞无法记清他们一同来此究竟有多少次了,但是每一次他都觉得像第一次,他总是激动不已,迷醉如痴,他会折一把嫩枝,瞬间魔术般编就一顶环帽轻柔地戴到念语的头上,或者摘一大把肥美的沙棘果,待两人坐下来时,他会一颗一颗把它们送进念语的口中,当然有时候,他也会用自己的嘴巴送上去。成熟的沙棘果大多是棕红或黑褐色,果实圆球形,直径约5-7mm,肉厚、油润,味甜、微酸,不过若赶上尚未成熟,譬如上面所说的橙黄色的小沙棘,则不仅很酸,而且有点涩。那个暑假,夏子骞依然摘了很多果子,虽未完全成熟,但那涩是别人的感觉,夏子骞一直都觉得很甜,念语也觉得很甜。他们你喂我一颗,我喂你一颗,总会一路甜蜜着走向他们的沙棘枝小房子——那是夏子骞为他们的将来勾画的一个“家”,他称小房子为他们的大house,大house前面围绕着沙棘枝插就的篱笆,篱笆院内还有一台小轿车呐,当然也是一块形如轿车的小石头。他们总会拔一拔小房子和篱笆院周围的杂草,最后夏子骞必须要双手拿起小房子里那块刻有念语的石头,他会把它放到嘴巴上用力吻,他对那块“念语”说,亲爱的老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这天是腊月二十七,深冬的黄昏,凄凄艾艾的荒草覆盖了整个山野,不时羁绊着两人缓慢的步伐,灰黑色的光秃秃的粗糙沙棘老枝在彻骨的冷风里发着阵阵的哀鸣。夏子骞不说话,念语也不说话,仿佛他们这辈子的话早已经在这几年中全部说干净。念语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走代表她的那块小石头。那么夏子骞呢?夏子骞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是最后再陪念语一次?是必须要例行这个仪式?这有什么意义或者还有这个必要么?夏子骞已经不会回答自己,他的脑袋仿佛已被冻成一块毫无生机的山石,宛若一只木偶机械地默默地尾随。两人终于走到了山顶,此时夜也恍惚唰地跟踪而至,他们居然看不清他们小房子的方位了。六七年的岁月让他们对脚下再熟悉不过的山顶已然有些陌生,在众多相似的陡峭壁石中,他们甚至都无法立刻分辨出哪块才是他们“家”遮风挡雨的“靠山”。他们开始睁大眼睛左右寻看,还好,他们想起来了,他们模模糊糊看见了那块壁石,朝它走过去。但是小房子的原貌早已不复存在,它已经坍塌,几乎被野草覆盖。按理小房子是非常结实的,虽每年都遭受着风雨侵蚀,也不至于短短的六七载就破败如此。但夏子骞已不会理睬这个问题,他看着念语猫下腰,看着她的手探进坍塌的小房子,看着她悉悉窣窣摸索,直到她握住一块东西默默地直起身来,他知道她一定是摸到了那块她自己,是的,只要那两块代表她和他的小石头还在,她就一定能抓到她自己。此时夏子骞的心竟莫名其妙地忽地颤动了一下。他奇怪他的心居然又会颤动了。接下来的动作就令他更奇怪,他竟然从后面突然抱住了她,而且他还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似乎他和她之间早就没有了心跳啊!但是念语缓缓掰开了他的手臂。念语依然是默默地,默默地掰他的手,默默地转身,然后默默地离去。夏子骞倚在那块陡峭的壁石上,他望着念语渐渐消失于越来越浓的夜色。他虽看不见远处黑暗中的茎杆河、校园以及那古老的皇亲镇,但是他知道那些地方一直都流传着他和念语共同制造的童话般美丽的爱情故事。他久久地倚住壁石。

他与壁石融为了一体。

是的,夏子骞的爱情在富甲一方的皇亲镇几乎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皇亲镇拥有人口大约3.5万。在如此众多的人中,你如果做抽样调查,随便问某些人,你是祖籍此地的人吗?是呀,那你知道此地为什么叫皇亲镇或者镇名的由来吗?不说100%起码90%以上的人准会摇头;那你再问,你知道贯穿全镇东西的青石板路为什么会叫总督府大街这样一个怪名字吗?究竟是何人建造?大约什么年代建造?他们同样会大摇其头,之后他们也许会嗤地讥笑你一声,嘁,都什么年月了,知道那些有用么?能当房子住吗?能当汽车开吗?还是能当衣穿当饭吃?但是他们都熟知夏子骞,熟知夏子骞是个贫二代,熟知他蜗居在长长的总督府大街西半段的老猫胡同里,熟知他当年一直是镇高中的学习状元,熟知他毕业于北京的中国财经大学……人们当然不会忘记同样出色的念语,对于端庄娴淑秋水伊人空谷幽兰般的念语人们丝毫没有责怪,除了多多少少有一点不信和一点惋惜之外,反而更多更多的人都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是呀,离开他就对了,听说两人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北京漂着,到处租地下室住,有时候还露宿地下通道或立交桥下面呐。诚然,人们也丝毫没有就此而嘲笑夏子骞的意思,人们只是觉得,分手对于两人未必是坏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谁说塞翁失马就一定不是福呢。念语后来的情况人们已无从知晓,但是夏子骞人们都一直看在眼里。如今的夏子骞差不多每半月从市里回家一趟,人们目睹着他的大×6威风地开进青石板铺就的总督府大街,整个皇亲镇人无不羡慕咋舌,人们会唏嘘着感慨,活该这小子命好,原来邹苡莲也早就恋他。

邹苡莲是不是早就恋他这只是人们的一种推断。而且早到什么时候?是小学还是初中?其实根本没人能说清楚。人们亲眼看到或亲耳听到的,是落魄到最低谷的夏子骞,自从成了邹苡莲的未婚夫后,一步步在人们的视线里迅速光鲜起来。首先,他有了非常稳定的工作,虽然那工作并不在很多大学毕业生都趋之若鹜的北、上、广,但作为本市招商局的一名公务员,也还是有很多年轻人垂涎三尺的;接着他有了车,那可是无数人连做梦都不曾摸过的价值近百万的宝马,听说,邹苡莲还在本市的江南区,以夏子骞的名字在一个叫山水庭院的小区购买了一套依山傍水的大别墅;还有传闻呐,说若不是他父亲,那个每天早晚都轰赶着一群骚气熏天的羊穿越总督府大街的瘸老夏自己不愿意——他不愿意改变牧了大半辈子羊的习惯,邹苡莲早就把他安排进苡莲乳液公司了……可见邹苡莲对夏子骞的恋要远胜于念语,不然谁会下那么大的本儿?而且这一切的发生都集中在念语取走那块“念语小石头”后的短短数月内,短短的二三百天她怎么能对他用情如此之深呢?

当然人们的推断还不仅仅基于此。在晚间一堆儿一堆儿的“街会”上,人们常常会议论到他们——这是我们古老的皇亲镇人一直就沿袭的习惯,除了寒冷的冬季,人们总是约定俗成在晚饭后走出家门,一拨一拨群聚于总督府街边,席地而坐。夏秋两季,你还能看到,一缕缕浓烟袅袅升腾,那是人们专为熏赶蚊虫而特意燃放的野蒿草,人们围绕着缕缕烟雾,闻着满大街到处弥漫的酽酽的野蒿草气息,喋喋不休争论世界上的事、国家的事,不过更多的还是相互言说镇上的新闻。在言说邹苡莲和夏子骞的故事时,不乏有人做出了上面的推断,说邹苡莲一定是早就恋他,这根据很简单,因为她一直都在关注他,不然怎么在念语刚刚与夏子骞分手的第二天早晨,她就那么快前去找他要账了呢?有心的人稍加分析便知,要账纯是借口,故意找人家上门搭讪才是真正的意图,要知道那5万元的欠款,据说还是夏子骞上大学时欠下的,为什么这许多年来一直不要,而偏偏等到夏子骞孑然一身时便立刻现身?而且两人的关系据传正是从那个腊月二十八开始飞速发展的。不过也有人提出了质疑,说也许是巧合呢?毕竟那钱是当年的时候邹苡莲老爹借给瘸老夏的,邹厂长出了一场车祸,脑袋受了伤残,糊涂了,忘记了,这几年随着身体的慢慢恢复才终于想起来。但是紧接着又有人提出了另外的质疑,就假设那不是巧合,就是邹苡莲处心积虑,可她是怎么在短短一夜间就得知念语取走了那块念语小石头呢?要知道那几个月,镇上虽然一直在流传,说夏子骞和念语因为生活窘迫有可能关系破裂。但只要还没有最终拿走那块小石头就还不算真正的破裂。莫非邹苡莲和夏家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哎呀,该不会是夏子骞通知邹苡莲的吧?

人们猜测得很正确。

正是夏子骞通知的。

那晚,夏子骞与壁石融为了一体,他不记得他在那里待了多久,后来他倚累的身体不知不觉坐在了壁石边。他一面努力回忆,一面仔细分析判断,回忆从小学、初中、高中,在校园在教室或者在总督府大街上,邹苡莲与他偶然相遇的每一次细节,细到每一个面部表情,每一个哪怕是微微的肢体动作,包括哪一次说了简短的话,说的什么话甚至说话的语调。夏子骞已是第二次如此严密系统地回忆这些东西了。第一次是在拿到中国财经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一个长期在家赋闲的聋哑母亲,一个只知道牧三四十只羊的瘸父亲,如此三口之家,经济状况的拮据可想而知。瘸老夏当时几乎借遍了所有相识的人。那些日子,老猫胡同人经常听到夏家整日圈在圈里的羊们被饿得咩咩乱叫。是某天的午后,瘸老夏在自家的院子里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不过他再怎么想也还是找不出可以厚着脸皮前去一试的人家了。他一面看着已经明显瘦削的羊们,一面掰着长有老茧的硬指盘算,正在他最终咬牙决定,准备要杀鸡取卵卖掉20只羊时,夏子骞突然出现在瘸老夏的身后。夏子骞给老爹出了个主意,他要他在晚饭的时候去乳制品厂的邹厂长家。那时候邹家的产业还远没有如今的规模。他特意叮嘱他老爹,一定要赶在邹厂长的独生女邹苡莲在场时才能提出借钱的事,而且一定要提是他夏子骞在借这个钱。瘸老夏当然不知道儿子的心机。夏子骞正是通过那第一次的努力回忆和分析,而得出了准确的判断,他认为邹苡莲的心里一定非常地崇拜他,且一直在默默地喜欢和暗恋他。

不过那些事毕竟很久了。

那时候的邹苡莲毕竟还太小、太纯、太萌、太天真幼稚。谁都知道,在高中阶段,会跳舞或者会唱几首歌的男生就基本可以很轻松地把某些女生引到茎杆河北面的沙棘林,而作为镇高中的学习状元和校篮球队的主力,招来不计其数的示爱者自然不足为怪。那么离开校园后抑或如今呢?夏子骞继续努力地回忆。但是任凭他怎么回忆,在他大脑的硬盘上都无法再搜罗到有关邹苡莲后来的哪怕是点滴模糊的影像了。什么都没有,当然就无法推断。夏子骞有点沮丧,但是他没有气馁,他继续更加努力地想,想他上大学后每一次回到皇亲镇上的时时刻刻,第一个寒假,大二的暑假……唉,好像才仅回来过三次耶,而且除了第一个春节在家里待满了整个假期,其他两次似乎都没过得了十天。大爷的,你怎么就不多回来几趟呢,而且干嘛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小厢房里?有念语的日子和她卿卿我我,没有念语的日子你干嘛非玩那无聊的破网游?你为何不到总督府大街上多转转,或者干脆到苡莲乳液公司外走走呢?该!活该受罪!活该一辈子受穷!想不出曾与邹苡莲的任何瓜葛和影像,夏子骞开始懊恼地骂自己,他骂自己是个贫二代,骂自己生不逢时,骂这个社会,骂那些体制内的同学,骂官,骂富。后来他居然骂开了邹苡莲。他骂邹苡莲长相难看,骂她的粗腿粗腰和黑灿灿的胖脸,骂她不仅嘴唇外翻而且还有点洼兜脸儿,骂她的胸,骂她本来属于那种哪哪都很肥沃的女人,竟然是个“太平”公主,没有一点女人的感觉,骂她其实是仰仗着富二代才有了现今的乳液公司,没有老爹,你可以?你到外面打拼几年试试?做梦去吧!骂着骂着,夏子骞的脑子忽然来到了反向思维,诶!既然从未联系过,那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似乎还期待着?或者幻想还没有完全破灭?否则她为何迟迟不追讨那5万元欠款?这思绪令夏子骞陡地激动起来,他嚯一声弹起,迅速来回踱步,又猛地停下,他屈起左手冰冷的食指,轻轻敲击冻得有点发木的脑门,挑战一下?必须挑战一下!机会本来就是可以创造的嘛!说不定我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自己就颠颠跑来了呐。夏子骞仿佛看见了邹苡莲那个扎着马尾辫的肉肉的头脸和肉肉的身体正迎面朝他走来,一面紧咬着外翻的嘴唇,肢体有几分忸怩和羞怯,但无法掩饰其内心的极度幸福,场景显得有点模糊,似乎是某个校园的操场。哼!夏子骞此时含义模糊地哼了一声,他果断掏出了手机,打开通讯录,开始翻找邹苡莲的名字。这许多年来,虽然曾数度更换手机,但是他记得邹苡莲这个名字一直都被保留着没有丢失。果真很快就找到了。不过这个号码还是他爹当年前去邹家借钱时跟她要的,夏子骞只是当时发过一个表示感激的信息,而邹苡莲也只是礼节性地回了一个不必客气的短信,那么如今这个号码是否还被她留用呢?诶,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试试了,于是,他发出了呼叫的信号——呦,还真的通了!

但是,并非完全像皇亲镇“街会”上传闻的那样,什么自从成了邹苡莲的未婚夫后?事实上,两人私下里的关系一直都没有进展,更别说未婚夫,这也正是夏子骞心知肚明并久久纠结的地方。夏子骞爱邹苡莲吗?当然不爱。但是夏子骞必须要经过不断努力力争使自己慢慢爱上她,或者起码在经过千方百计地努力后逐渐做到不讨厌她,用夏子骞经常警醒自己的一句心里话说,人家对你那么好,你不能总是对人家没有丝毫的感觉吧!我们不能冤枉了夏子骞,虽然他的爱情观在经过了念语事件之后,如今在很多人眼里几乎现实得赤裸裸,但他的确从未萌生过要利用感情来获取各种裨益而后再想办法甩掉的阴谋,相反他一直都在进行着不间断地努力,他真心打算和她步入婚姻的殿堂,正所谓执子之手与子相偕。也许有人会说,既然如此,那还不简单,就装呗,反正又不是装不出来,只要装出很爱很爱她的样子,一切都让她满意不就万事大吉了?夏子骞当然有过如此的尝试,他何尝不想与邹苡莲发生身体上的接触?但是自从那个腊月二十八的早晨直至如今,莫说相拥相吻,两人愣是连一次手都没有拉过。这似乎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是的,连夏子骞自己每次与邹苡莲相处告别后,怅然若失的同时都自语真他大爷的莫名其妙!他不止一次地分析过缘由,自己这方面的因素——譬如没有感觉,没有冲动在所难免。不过这绝不是最重要的,那么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是自己胆子太小吗?呵呵,这怎么可能,不管怎么着他夏子骞也算得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过来人”了,做这样的事不说经验丰富,也可以称得上轻车熟路了。是没有环境?这还需要什么环境?老猫胡同,他的家他的小厢房里,或者苡莲乳液公司总经理的休息室内,再或者山水庭院那个依山傍水的大别墅中……难道这些只有两人世界的地方不行么?莫非是缺乏浪漫的氛围?那个大别墅还不够浪漫吗?拉开宽大的落地窗帘,眼前可是数百亩碧波荡漾的翠灵湖以及如同笼罩着一层青纱般飘渺且影影绰绰的远山,完全可媲美仙境一般的场所了。如果提到小情调,那更应该属于夏子骞值得称谓的用心了。城市与皇亲镇之间大约有百余里之遥,通常有两种路径可以选择,一是宽阔的省道,二是蜿蜒曲折而幽静的茎杆河东岸。每次若邹苡莲随行,夏子骞必定选择后者,不为别的,就为了僻静,沿途没有几个村庄,也遇不到多少路人,除了沿岸大约十几米宽的诸如白杨和垂柳等各种树木的林带,扶摇远望,便是连绵无尽的绿油油的庄稼,而另一侧则是淙淙流淌的茎杆河以及河面上偶尔划过的一只渔船和不时掠过啁啾啼啭的各色水鸟。堤岸上的沥青路面较窄,路况也不是很好,夏子骞的大×6开得总是很慢。不过即便路况好,他也不会快开。他总是把大×6开得如同久远时代的马车。他会把左手悠闲地搭在方向盘上,除了挖空心思地寻找话题,便是不时地回转头颅,向坐在后排的邹苡莲看上几眼。当然有几回,自然也是他精心设计而为之了,他曾经把车停在半途的小沽码头,邀请邹苡莲下车。小沽码头并非真正的码头,只是临近堤岸下的一个村庄,但这里的堤埝建设着一座名叫“八百泵”的扬水站点,因此其内侧砌着满坡洁净的石头,且水面上常常停泊着十数只小渔船。夏子骞眼前曾无数次播放这样一个桥段——他拉着邹苡莲肉肉的手,也许邹苡莲会有些羞怯,手可能微微地抖,或者因汗液而光滑,这样他便有理由紧紧地抓住。他紧紧抓着她缓缓走向河边。那些小渔船只是分别被一根铁链套在石坡上的铁钎上,这是他早就侦查过的,所以只要拿起那根铁链登上小船……这时的特写镜头已经十分清晰了,邹苡莲微黑圆润的脸泛起阵阵的酡红,不断真真假假地婉拒着,被夏子骞搀扶着一下带上小船,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邹苡莲连声惊叫着,一个趔趄扑倒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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