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品一杯香茗
2014-09-01熊振鸿
熊振鸿
一抹斜阳,一片晚霞,一群归鸟,一张竹椅……几个独特的意象,濡湿着这黄昏的写意。黄昏里,细细地品一杯香茗,品着一份苦涩,也品着一份醇香,这时候,总有一些故事、几点回忆、几缕情绪随着茶气萦绕。
那茶气腾飞的地方,不正是老家吗?
老家在距离乡镇20多里的大山深处半山腰上,一年四季满目苍翠,那绿意一直从山顶流泻到山脚。鸟鸣是山的绝唱,泉语是山的注脚。
山里孩子,也就成了我一辈子都不想也不愿抹去的身份,无论我身在何方。儿时的记忆往往是从这样的一个清晨开始的:
“起来嘞——”随着父亲的催促,我用力地睁开眼睛,鼻子里是从门缝隙间、从木板的板壁间透进来的伙房里的一股股柴烟的味道,有些呛人。可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想起。
“快起来,放牛了。”父亲再一次催促着。我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开厢房门,来到堂屋里,看到堂屋里的条凳,又躺了下去……这时,太阳的光正打在大门上,正对着的对面山的山顶上,淡淡的,浅浅的,也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
随着邻居家牛的“哞——”声,我走向牛栏,把牛放出来,手里不忘拿着一本语文课本。
在这样的清晨,或扫地,或帮忙烧火做饭,或劈柴,或下地扯杂草,或到菜园摘菜,或到田里扯秧,或割稻,或割草,或撒肥……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在日复一日的时光碎语里,我跟着父母开始认识高高矮矮的植物、大大小小的动物,开始熟知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农活,开始在田里、地里、山里使用不同的农具。渐渐地,我读懂了晶莹的汗水里融进的一些因素:勤劳、节约、珍惜、敬重……
父母常跟我说,我们所做的一切,老天爷是看得到的,做的每一件事别想哄过老天爷,如果想哄老天爷,老天爷会惩罚你的;做事要起早,不起早,老天爷撒下来的钱你也捡不着。晚上,望着布满星星的天空,我总在想,蓝天白云,是不是老天爷在开心呢?狂风暴雨,是不是老天爷在生气呢?那么,我做的哪件事影响了老天爷的喜怒哀乐?答案也许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心里只要知道敬重老天爷就行了。每次,家里开荤(过年过节过生日,有肉吃称之为开荤),父亲总要先用筷子蘸点酒,口中喃喃地敬天敬地敬祖先。每次家里酿酒,母亲也总会舀上一碗糯米饭(第一碗糯米饭)站在大门口,念念有词地敬天敬地敬祖先。每每这时,我内心里总会浮起一股庄重的气息。
或许,因了这份对老天爷的敬重,我对工作从不敢偷懒,心想,一偷懒,老天爷就会知道的,就会惩罚我的。
小时候最感温馨的声音就是母亲叫我回家吃饭的声音。
山里孩子野性十足,除了帮家里干农活外,野得总是不着家门儿,每到吃饭的时候,总得要大人喊。
“昌东(我的辈份名)矮子呀,回来吃饭嘞——” 每当吃饭时,母亲就会站在门前的坪子里叫我。声音清清脆脆的,一个“嘞”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含着些许的责怪甚至是火气,但更多的是温暖。我的家在村子的中间,因此,无论母亲从哪个方向喊我回家吃饭,总会让我听到。听到母亲的叫声,玩得一身灰一身汗的我会立即回应:“哎——知道嘞——”接着就往家里跑。回到家,母亲取下毛巾替跑得“吭哧吭哧”的我擦把汗,拽着我的手,绕着圈往我身上或轻或重地拍打灰尘,嗔怪地说:“每天吃饭都要喊,吃饭了都不知道回来呀?”我只是嘿嘿傻笑着,跳着躲闪着母亲毛巾的拍打,然后往伙房里舀饭去了。
我敢肯定,喊饭声,是母亲对孩子最为深情的呼唤,是孩子最感幸福的声音,也是萦绕在山村里最美的声音。
如今,每年清明回乡给父母扫墓,站在母亲的坟前,我似乎听得到母亲喊饭的声音从群山之间绵延而来……
斜阳已去,晚霞已淡,“宿鸟归飞急”,可香茗依旧浓着。
思绪从远方扯回,我知道,我这一辈子的记忆都不会脱离那方大山。因为那方大山里有我儿时跌跌撞撞成长的身影;因为那方大山的黄土地里躺着我的父亲母亲。
责任编辑 严 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