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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农业应使人类更幸福

2014-08-22陈望衡

鄱阳湖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生态美学生态平衡审美

[摘 要]人类的农业生产活动,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模仿自然的活动,准确地说是代自然司职。农业的一般审美性质,是培育自然物生命的活动,是人跟自然的对话。工业社会的农业生产运用机器,虽然取得了很高的农业产量,但是严重破坏了自然环境。后工业社会的农业生产,凸显了农业的生态价值。后工业社会的审美是生态审美,整合了高科技的文明性与农村本已具备的自然性、生态性,使得农业生活方式成为人们所向往的一种生活方式,因为这种生活方式更切合人性,更具有审美的魅力。可以肯定地说,未来的农业应使人类更幸福。

[关键词]农业;审美;生态平衡;生态美学

[中图分类号]B834;X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848(2014)04-0099-07

[作者简介]陈望衡(1944—),男,湖南邵阳人,文学博士,武汉大学城市设计学院、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美学研究。(湖北武汉 43007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古代环境美学史研究”(13&ZD072)的阶段性成果。

英文的文化一词“culture”原义为农业,而现代的农业一词“agriculture”,又以“culture”为词根。事实上,农业是文化的摇篮,人类的其他活动,包括科学技术活动、手工业活动乃至工业生产活动,均是从这个摇篮培育出来的。农业环境基本上由两个方面构成:一是作为农业生产基地的田野及农作物风光,二是农民居住的村庄。农业环境在人类的居住环境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它的审美性质自有其特殊性,值得我们格外地重视。尽管现在地球已进入后工业社会,但农业仍然是人类的主要产业,农村仍然存在,而且将会永远存在。随着社会的进步,农业的价值已由单一的生产价值发展到生态价值、生产价值和审美价值的统一,而且其维护地球生态平衡的生态价值愈益得以彰显与突出。农业正在以其全新的面貌以及巨大的审美魅力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一、农业的一般审美性质:代自然司职

人类的农业生产活动,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模仿自然的活动,准确地说是代自然司职。

工业生产的东西基本上是自然界原本没有的东西,而农业生产的作物,自然界原本有或可以有,只是不很符合人的需要。比如水稻,田地原本有野生的水稻,但产量低,味道也不够佳,人们通过努力,认识并掌握了水稻的生长规律,在田地种植水稻,让水稻长得肥壮,产量高,也很好吃。就水稻仍然是自然物来说,它是自然;就水稻是人劳作的产物来说,它是人文。自然,不是原生的自然,是人造的自然;人文,不是社会的人文,是自然的人文,准确地说,这是人代自然司职的人文。

不少美学家困惑于农业景观的美是自然美还是人文美?应该说是这两种美的统一,只不过这种统一是以自然为本体的。因此,准确地说,农业景观是具有人文性的自然美,或者说是人参与创造的自然美——准自然美。

生命性以及与之相关的生态性是农业审美的重要特点。

农业生产是一种培育生命的事业。农作物与家畜都是有生命的,正是这一点,使得农业景观的美远胜于任何工业产品的美。黑格尔非常看重生命的美。他说:“作为在感性上是客观的理念,自然界的生命才是美的。”①

农作物中的植物作为生命物,就其本质来说,它来自大自然,不仅其生命的结构是精致而又奇特的,而且生命节律非常清晰,体现出自然的有序性;就其产生来说,它是人劳作的产物,它的生命中透显着人的智慧、人的伟力,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人的生命的别一种形式。

农作物中的家畜和家禽作为生命物,一方面保留着动物的本性即它的野性,另一方面又增添了人所需要的性质,我们姑且叫它“文性”。野性让家畜和家禽的生命仍联系着神秘的自然世界,“文性”则让家畜和家禽的生命联系着温馨的人类世界。

从本质上来说,农作物的生命是人造的自然生命,因而对于人具有一种特别的亲和性。

农业景观不只是特殊的生命景观,而且是人工与自然共生共荣的的特殊的生态景观。景观的基础是大地,这是一片自然与人工共同开发着的土地。农民在稻田里培植水稻,希望收获更多的稻子,然而在稻田里生活着的绝不只是水稻,除了各种各样的昆虫、鱼类、两栖动物,还有杂草。杂草是水稻的大敌。杂草长势过好,必然影响到水稻,所以,农民总是不断地除杂草,但实际上杂草是不可能除尽的,如果采用剧毒农药将杂草除尽了,水稻也许就完了。

自然有它的目的性,人也有它的目的性。农作物、家畜这些人工培育的自然物既然与纯自然物共同生活在一片大地上,这两者的关系就只能协调和兼顾,既让人实现其目的,也让自然实现其目的。所以,必须保持良好的生态性,这是农业景观作为大地景观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特性。

为什么今天仍然要重视农业?除了人们衣食等物质产品的原料仍主要来自农业外,农业对于保持地球生态平衡的重大意义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人的生命与自然生命的对话性,以及这种对话的艺术性,是农业生产审美的另一个重要特点。

农业生产的主体是农民,客体是农作物。农作物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家禽家畜),都是有生命的。因此,主体与客体的交流是两种不同的有机生命的交流,这种交流的主要内容是希望农作物按照人的意愿生长得更好。然而,这个过程绝对不会那么单纯。一是有大量的情感性活动。众所周知,农民对于他的作物是极有感情的,他可以对着青葱的庄稼喃喃自语,也可以抚摸着家畜诉说心里话。二是交流的内容大量地超出了功利的目的,也就是说它可以与作物生长无关。传说《牛郎与织女》中,那牛郎与老牛的谈话,竟然是咨询老牛对他与织女爱情的看法。

农业生产中的生命对话,更重要的是对天象、气候、山川地理种种与农业有关的自然界及自然神灵的对话。虽然这种对话不像对农作物的对话那样具体,那样具有明显的当下性,但是这种对话具有根本性。农业生产因为本质是人造自然,人造自然仍然是自然,所以必须在总体上、在规律上服从大自然。农业生产虽说是人在做,但决定其成败的最后原因是大自然。大自然不是人,农民将它看做神,其性情、脾气,人无法全部捉摸透,然而人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原因很简单,就是企求获得自然的青睐,获取农业的丰收。这种人与自然的生命对话在极为广阔的背景下进行着,同时也通过诸多的形式进行着:有理性的,主要形式为科学技术;也有非理性的,主要形式为巫术与崇拜;还有理性与非理性兼而以审美突出的,主要形式为艺术。

农业生产主要是体力劳动。体力劳动属于人的肢体活动,它具有两种形态,一种为体育竞技,另一种为艺术活动。体育竞技与艺术活动都不直接创造物质价值,只有劳动直接创造物质价值。各种劳动都体现为人的肢体活动,其中唯有农业劳动的肢体活动是最全面、最丰富的,活动量的调节也是最为自由的。人类的肢体活动体现了人的意志、智慧、创造力,是人类精神的物化形态,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认为它具有重要的审美价值。

人类天然地具有一定的节奏感,人类在从事任何肢体活动时,都自然而然地寻求节奏,使肢体活动协调,体现在劳动中更是如此。普列汉诺夫在《没有地址的信》中描绘地球上残存的原始部落巴戈包斯族人的耕作,男女二人,一个挖坑,一个播种,配合默契,其动作也具有一种舞蹈般的美。①中国江南农村的车水,多人共用一辆水车,用脚踩着踏板,“咿咿呀呀”的水车声中,显示出动作的协调,哗哗的流水随着叶片升起,最后变成一片小瀑布倾泻进稻田。这种劳动的情景,比任何艺术都更具魅力,因为它是真实的,充满着蓬勃生命的意味。

与工业生产中的体力劳动相比,农业劳动要艺术性得多,原因有二:一是农业劳动的肢体活动比较丰富和自由,更具有人性化;二是它以大自然为背景。农业劳动均在田野上露天进行,头上是蓝天,脚下是大地,视界是青山绿水、碧树繁花、农家村舍,耳旁是大自然的水声、风声、雨声等各种声响,还有人的笑语、歌声及劳动工具发出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劳动,简直就是一场真实的演出,有声有色,震撼人心。

工业劳动多将工人固定联系在一条流水线上,工人只能按照预设的程序进行操作,没有半点自由,他们的工作一般来说是枯燥的。农业劳动虽然也需要配合,但基本上是个体劳动,劳动者具有较强的自由性。从人的本质力量自由实现这一维度来看,农业劳动远胜于工业劳动,这一点正是农业生产较工业生产更具审美性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即农业生产于审美具有正能量的方面,农业生产于审美也具有负能量的方面。农业劳动多为手工劳动,劳动强度一般较大。另外,由于农业劳动多在户外进行,劳动者的身体多易遭受不利自然条件的损害。因此,农业劳动也有反人性、反审美的一面。

农业审美还有一个审美主体的问题。审美者有两种,即创美者和非创美者。农业的审美主体可以是农业景观的创美者,也可以是农业景观的非创美者。农民是农业景观的创美者,他来欣赏由他创造的景观,其感受融进了创美过程中的诸多艰辛与欢乐,这种感受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难以完全理解。而不是农民,也可以欣赏农业景观,这种欣赏更具有普遍性,它与农民对自己劳动成果的欣赏可以是相通的,但不会是一样的。

二、工业社会的农业审美:准技术性

农业的一般审美性质是在前工业社会奠定的。前工业社会农业的突出特点是以人工生产为主,虽然也运用工具,但那工具比较简单,不能做到大量地节约体力、解放劳动者,农业生产有着巨大的体力付出,是相当辛苦的,与之相应,农业生产的效益也是相当低的。

现代农业属于工业社会的农业,已经大规模地运用机器生产。然而,机器生产并没有使农业的根本性质发生变化,但为农业生产增添了新质,其中包括审美新质。

从美学上来说,机器生产所创造的美是技术美。技术美与手工美是不一样的。技术美作为工业时代的标志性的美,充分体现出工业时代机器的霸权地位。机器生产需要规范性、标准化,这就使得劳动成果明显地具有一种理性形式。我们看到,用收割机收割过的麦地,明显地有一种规整感。由于机器生产按照预先设计好的节拍进行劳作,一丝不苟,这里就有一种节奏感、韵律感。这种节奏感、韵律感主要不是来自操作者,而是来自机器,来自机器制造者的预设,也许它过于严整,甚至过于死板。因此,机手对机器掌握得如何,不仅决定着他的劳动效率,而且决定他在劳作中能不能得到快感。

工业社会中,科学技术在农业中的运用是全面的,其成效不仅给农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还直接体现在农作物、家畜、家禽的外在形貌与内在品质的改变上,从而使得它们不仅体现出技术的美,而且体现出科学的美。

然而,建立在工业社会基础之上的农业,虽然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也带来了如下重大问题。

一是导致对于自然环境的破坏。传统农业生态状况比较好,田野里既生长着庄稼,也生长着别的生物。江南的稻田在实施着传统的生产方式时,那水田中有着诸多的小生灵演奏着生命的大合唱,维持着生态的平衡。尽管农民为了高产,也除害虫和杂草,但这种活动不会破坏生态平衡,因为这种除害的程度是相当轻的。然而,工业社会的农业主要运用机器生产,为了机器的运作,对农田必须实施大规模的改造,这种改造土地环境有可能是一种破坏。工业社会的农业多使用化肥、农药,不仅打破了土壤中的各种有机元素的生态平衡,造成土壤的沙化、酸碱化等,而且使田地中诸多小生物的生存遇到困难,甚至遭到灭顶之灾。虽然农作物高产了,但农田良好的生态平衡打破了,且后遗症严重,生态平衡难以回复。更可怕的是,化肥、农药中的某些元素进入农作物后,有可能对人的身体造成伤害。

二是导致农民对土地的情感淡化。从伦理角度言之,工业社会的农业给农民带来的最大的精神上的伤害,是人跟土地的那种生命情感的丧失。在农业社会,农民祖祖辈辈生活、耕作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既是这片土地的所有者,又是这片土地的劳作者,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生命的根。可以说,这片土地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不仅联系着他们的收成,他们的生活状况,而且还联系着他们的情感记忆,联系着他们的精神生命。在工业社会,农民与土地的这份情感就浅多了。农民在相当程度上变成了农业工人,他们运用机器生产,今天在这片田野劳作,明天到另外一片田野劳作,他们劳作的土地也许并不属于他们。不仅如此,土地的所有者也许未必是这片土地上的农作物的所有者。这样,依靠同一片土地谋生的就有三种人:劳动者、土地所有者、农作物(庄稼、家畜、家禽等)所有者。三种人的分离所造成的一大后果,就是都难以建立起与土地的生命情感。

三是导致人性的某种异化。机器生产虽然是人在操作机器,但机器自有其操作规程,不完全听从人的意志。就劳动的本质而言,它是劳动者的本质力量对象化。显然的事实是,机器生产中劳动者的自由度降低了。另外,机器生产是一种标准化的生产方式,谈不上有什么劳动者的个性色彩,这些均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人性的某种异化。①

四是导致农业景观的单调。传统农业因为是小农经济,农作物是多样的。一块土地种植诸多品种的庄稼,五彩斑斓,殊为美丽,虽然产量不高,但就其审美来说倒称得上是丰富多彩。另外,家畜、家禽也品种多样。这样一种农家风光,充满生气,充满情调。唐代诗人王驾有《社日》一首,描绘了传统农家风光之美。诗云:“鹅湖山下稻梁肥,豚栅鸡埘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这风光中的景观是多元的,有稻有梁,有猪有鸡,更兼有山有水,有人物活动,这样一种风光是极为有魅力的。工业社会的农业,称得上是准工业,虽然也是在田野上劳作,但所种的庄稼不可能是多样的,往往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种的就是一种庄稼,至于家禽、家畜也是分类饲养,那种鸡飞狗吠的农家院落风光少见了。

虽然工业时代的农业大规模地使用机器生产,但是并没有改变农业的一般性质,即代自然司职。农业生产仍然是人的生命跟物(农作物)的生命在交流,在“对话”,只是司职的手段、对话的方式有很大不同。第一,传统农业用的是简单的木制或铁制工具进行生产,代自然司职具有较强的手工操作性,因此这种“对话”显得直接。工业社会运用机器进行农业生产,庞大的机器以及它的高效率,在很大程度上阻隔了人与大地、与农作物的亲和性。第二,工业社会用机器进行生产,其产品一般具有数量化的痕迹,体现出只有经过数量规范才有的标准性、统一性。工业社会的农业劳动,虽然用机器生产,但由于农作物多是有生命的自然物,很难完全做到标准化、规范化。就拿机器养鸡来说,虽然养鸡的所有工序全是用机器计算过的,但饲养的鸡也不会真正标准化。

严格说来,工业社会的农业,其成果是自然、人工、技术三者合力的产物,技术因素虽然突出,但不占决定的地位,因为农作物均是有生命的,生命不能任由技术来操纵,决定生命的只能是它的本性——自然性。因此,我们只能说工业社会农业所创造的美具有准技术性,而不是自然性。

三、后工业社会的农业审美

后工业社会又称后现代,对此概念的理解,尚有诸多分岐,笔者主要是从价值形态来认识工业社会与后工业社会的区分。工业社会形成自己的价值判断体系,这一体系的核心价值是财富。与之相关,在对自然的认识上,工业社会视自然为掠夺对象,科学技术被用作对付自然的利器。无可否认,短短数百年工业社会,人们对自然掠夺的成果远超过以往人类几千年从自然所得的总和。但是,人类也遭到自然严重的报复,这种报复近几十年日益加剧,人类突然感到生存的危机。在这种背景下,人们不能不调整自己的价值观,人们原来视自己为自然的主人,这种看法不能不放弃了,一种新的提法——“自然是人类的朋友”出现了。人们认识到:人有自己的利益,自然也有自己的利益,人类不能不尊重自然的利益。一种新的价值观——生态价值观就这样出现了。与之相应,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出现了,这就是后现代社会或者说后工业社会。如果说,工业时代以技术为主题,体现为人类对自然大规模的掠夺的话,那么后工业时代则以生态为主题,人类与自然的关系经由掠夺与反掠夺的敌对关系改变为和谐共生的友好关系。于是,一种新的文明——生态文明出现了。

生态与文明本是天敌,文明就从破坏生态开始,只是因为人类在自然面前一直极为弱小,这种小小的破坏对于自然生态来说不足为虑,因为自然自身具有强大的修复功能。然而,当人类借助科技将破坏的规模扩大到一定的程度时,自然自身的修复功能就难以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奏效了。

由于人与自然原有的生态平衡遭到严重破坏,自然界的种种所为对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就非常不利,人类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地球环境变化所带来的生存危机。因此,恢复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就严重地摆在人的面前,成为当今人类一大使命。

恢复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靠自然自身的力量,但由于自然自身的生态修复力遭到严重破坏,完全靠它的力量实现生态的修复,需要非常长的时间,且有诸多不可预料的因素。另一种是让人参与自然生态的修复,就是发挥人的作用,帮助自然界生态的修复,而且促使这种修复朝着更有利于人的方向发展。

什么样的人类活动最能修复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关系呢?无疑莫过于农业了。在修复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上,农业较之工业具有最多的优越性。如前面所述,农业是一种培育生命的事业,农业生产本身具有生态的可循环性。虽然农作物与农畜的生长会消耗自然的资源,但是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到自然,成为自然的资源。

农业对自然生态系统的介入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良性的,即它的活动符合生态平衡的规律;另一种是恶性的,即它的活动破坏生态平衡规律。前一种农业为生态农业,后一种农业为非生态农业。只要我们自觉地建设生态农业,坚决摒弃非生态农业,农业对于地球生态平衡的修复和维护,其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工业生产基本上是机械生产,它对环境的作用不存在正面的意义,也就是说,它不可能加入到自然的生态平衡活动中去,因此,它无法对自然生态起到良性的促进作用,人类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它对环境的负面意义。

农业的生态功能一直存在着,只是长期以来没有受到人们的重视。一直以来,人们从事农业的目的只有两个,或为人类提供生活资料,或为工业生产提供原料,至于维护自然生态平衡,人们不需要去考虑它。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地球上总的生态平衡没有遭到严重破坏。而在今天,人们从事农业不能只有两个目的了,还必须有第三个目的,即修复并维护自然的生态平衡。

后工业社会为农业增加了一条新的使命,即生态使命。农业的生态使命具体可以分为两个方面。其一是为人类提供绿色食品。对此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有人提出来了,其理论为“有机农业”(Organic Faming)。有机农业禁止使用化学肥料、化学农药,这样做似乎是回到了原始农业,但产量无疑是很低的。因此,有机农业不只是采取“减法”,也要实行“加法”,通过高科技的手段促使作物朝着人需要的方面发展,提高作物的品质与产量。其二是让恢复或保持生态平衡明确地成为农业生产的目的。这有两种情况:一是农业生产与生态维护双赢,既维护了自然生态,又获得了良好的收成;二是维护了自然生态,但影响了农业的收成。前一种情况当然好,也正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但是第二种情况的出现有时也是不可避免的,为了整个地球的生态环境,农业有时需要作出这样的牺牲。

既然后工业社会的农业充当着维护地球生态平衡的重大使命,后工业社会的农业审美其突出特点就是生态审美。

在生态学看来,地球上的全部生命系统是一个巨系统,不仅生命与生命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而且生命与非生命也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这种相互依存,其核心是能量的转换。从这样的一个维度来看待自然界的生命活动,会发现自然界其实存在一种特别重要的性质——生态性。生态性实质是一种力——生态力,正是这种力维护着地球的生态平衡。

生态审美的实质不是对个体生命的肯定,而是对生命系统的肯定,是对自然生态平衡的肯定。加拿大学者艾伦·卡尔松说:“生态途径尝试将我们人类环境作为一个类似相互联锁的生态系统的组合体来进行感知,将‘功能上的适合作为审美概念的核心,从而欣赏它们的创化、发展现仍持续着的存在。”①艾伦·卡尔松说的“功能上的适合”就是生态平衡的功能。生态平衡功能应是生态审美的核心。虽然历来的审美都是注重生命的,将生命或生气、生意、生气看成美的本质,但是历来的的审美并没有将视界推向生态,只有后工业社会的审美才将生态视为审美的基础。

生态系统一般很难通过人的感官直接感知,但是良好的生态系统总是会有一些外在表现的,比如它能显现出事物的复杂性和物种的多样性。生态系统与传统的形式美观有一致的地方,但也有不太一致的地方。按传统的形式美观,颜色鲜艳容易让人产生美感,但是,须知有些生态现象,比如蟾蜍,它的外观颜色并不好看,但是以生态而论却是重要的物种,我们不能因为它的颜色暗淡而过分地讨厌它。

传统的形式美法则是没有生态性这一条的,现在需要将它纳入。要强调生态对审美的限制,其中蕴含有环境伦理和环境美学的结合。生态上不可持续的景观通常表现出另外一些特征,如浪费、贪婪和掠夺,这些缺点都是我们在伦理上所厌恶的。如何判断此景观是否为可持续的景观需要知识。对农业景观的欣赏越深入,就越需要知识的介入,尤其是生态学的知识和自然史方面的知识。

以往的社会都没有像后工业社会这样,农业的地位与作用如此重要。如果说在工业社会,由于工业的霸权,农业在相当程度上工业化了,那么在后工业社会,农业生产的工业霸权不得不屈服于生态平衡。农业生产中,高科技的运用不只是为了获取高额的物质利益,也不只是为了获取更大的精神利益,还为了获取最大的生态利益。在后工业社会,农业原本具有的生态价值、生产价值、审美价值都得到了充分的彰显。

后现代农业从根本上改变农业的使命,它不再以高产量、高收入为唯一目标,环境的利益、生态的利益、人居的利益乃至旅游的利益都参加进来了。高科技的文明性与农村本已具备的自然性、生态性相结合,使得农业生产方式成为一种最切合人性的生产方式,而农村则成为人类最理想的生活环境。人们在农村,不仅可以欣赏到原本的自然美,而且可以身体力行地参与创造人工的自然美。文明与自然、文明与生态在农村实现了最好的融合,人真正地回归到了大自然,真正地实现了自己。如果说生态文明的本质是生态与文明的共生,那么这种文明的典范不是工业,而是农业。可以肯定地说,未来的农业应该使人类更幸福。

责任编辑:胡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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