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与平衡——对科技的反思与负效应的批判
2014-08-15颜强
颜 强
(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上海 200444)
控制与平衡——对科技的反思与负效应的批判
颜 强
(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上海 200444)
一旦从文化系统的高度来审视科学技术本身,采取理性(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统一)的方式,把握科学技术的双刃剑效应,并对科技的负面效应进行批判,就能在此基础上,探究科学技术以实验室这种单向度的方式把握世界的特点,并找出科技负效应的根源,探索从多方面来控制与平衡科技的负面效应,消除与限制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从而实现人和人类文明的可持续和永续发展。
科技 反思 负面效应 批判 双刃剑
人类步入工业革命以后,科学技术迎来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时期,技术革新极大地促动了科学的发展,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的方法在另一方面也极大地促进了技术的革新。这样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和生活形态,也推动着人类价值与思维的改变。但是,必须承认的是,科学技术从来也不是价值中立的(尽管一些思想家往往抱有这样的理想),它无时无刻不带有价值元素的涉入,这样的价值负载,意味着科技观念与科技活动的后果与效应也是价值负载的,也就带来了正负效应。科技的迅猛发展,不意味着增加了人类的安全感;科技极大地改变了人的生存形态和生活方式,但这不意味着增加了人的幸福。
科学与技术不仅仅是人类用来改造自然的工具,还是一种深刻的社会实践,更是一种影响人生存的文化形态。科学技术的活动范围从来不是那些生产工具本身,它更是一个涵括一个时代的政治、经济、伦理、哲学、宗教及法律等人类文化系统的一部分。科技工具理性的过度膨胀,不仅使人的社会生活渐渐“物化”,而且还使人的精神生活和文化生活带来“异化”,这带来了无法弥补的损失。而且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与文化系统的各方面紧密相联,因此,对科技发展的反思和负面效应批判,不仅要建立在对科技活动的概括和分析上,还要从一个文化系统的高度来进行审视。
一、科技是把双刃剑吗?
首先国际学界一直存在一个关于科技哲学的争论,那就是“科学技术有无负面效应”、“科学技术是否是把双刃剑”这个问题的争论。一些学者公然批评“科学技术是双刃剑”的说法,尽管科技的运用所带来的危害和生态危机,已几乎得到社会公众的认可。但在他们看来,科学技术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也许现在不能,但发展到一定水平就肯定能,这就是“科技万能论”。科技万能论,是一种“唯科学主义”,是一种寄希望于科学技术解决一切问题的执着,是把科技当作文化价值中最高的东西的主张的指称,持有“科学万能论”信念的人,总是相信科学能解决人类的一切的问题。这股思潮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科学与玄学论战”[1]中就得到了集中体现,“科学万能论”在其中开始出现了一大批的中国本土的支持者,并得到了极大的传播。他们认为,科学并不会具有消极影响,至少科学本身不具有负面效应,科学能解决人的所有问题,甚至可以用来指导人生观。在唯科学主义看来,“负面效应”是人不正确应用造成的,把“双刃剑”的帽子加给“科学研究”有失公道[6]。然而,“唯科学主义”这样的观点带有很强的迷惑性,却忽视了一个基本的事实: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让工具理性变成了主要指导原则,在事实和价值层面都给人的生存带来了危机与挑战。现代科学技术的研究,从来就不再是以前书斋里求真、求善、求美的智慧之学研究,而是追求最大化工具效应的应用变革。
现代科学技术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任何学科都具有更强的应用实践指向性。在价值层面,科学技术不仅不可能是价值中立,而且科技的方方面面都融入了人的各种需求(这往往体现出了某种价值追求)。同时,人类若过分追求现实或短期需求,往往会带来巨大的负面效应,因为人永远是有限的,就像人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明天如何一样,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所有需求,尤其是精神文化需求。
科学技术所带来的破坏和生态危机,往往是持续且不可逆转的危害。对这方面的认识,尤其是对科技进行反思和负面效应批判,在一些有识的社会哲学家那里早已初现端倪,并且得到了学界的重视,出现了很多经典的研究著作。比如,卡尔·马克思在工业革命和机器手工业开始代替工场手工业的历史条件下,在《资本论》和《经济学手稿(1857-1858)》就对科技革命的历史性作用进行了详细论述,并进行了反思。海德格尔对现代技术也进行了批判,他在《技术的追问》一书中就提出,技术从源头上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techne,技术从本质上说是一种解蔽方式[7]。后来以马尔库塞、哈贝马斯为主要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对现代工业社会和“单向度的人”进行批判,也对技术意识形态进行了批判。同时,科技负面效应的实证研究,即用案例分析和事实陈述等方式把握人类某一方面的科技风险和灾难,也大量出现,这以卡逊1962年出版的《寂静的春天》最具代表性,半个世纪以来,该书持续畅销,影响也极其深远,卡逊的这一工作,被认为是现代环保运动的开始。他们都敏锐地看到了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并做了细致的分析。从这些学者的研究成果就可以看出,不管是在学理上还是在事实上,否认科技的负面效应都是站不住脚的。
二、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批判
尽管某些理论学家一直试图给科学技术带上“价值中立”的标签,否定科技的负效应,但是这样的主张最终还是落了空,科技在生态、环境、伦理、健康等等方面产生了负面效应,这些问题的出现绝不会因为科技工作者一句“价值中立(无涉)”就可以推卸责任。
(1)科技在帮助人取得某些方面进步的同时,会在其他方面产生退步。现代科技的发展就极大地改善了人类的生产生活条件,取得了巨大进步,但是科技也给人带来了巨大风险和灾难,尤其是在食品安全和生态环境方面,同时,科技也使人类的安全感降到低谷,据国际权威核报告统计数据表明,目前全球非部署实战核弹头就超过2万枚,大国之间的军事竞赛也层出不穷,民众对公共安全和环境安全的忧虑也日趋严重。
(2)科技的传播会抑制其他非科学形态文化的发展。对科学技术的过份倚重,使人类在音乐、文字、艺术的等领域出现了极大挑战与危机,古典音乐、古典文学、古典艺术等代表着人类发展最精华、最触动精神灵魂的成果渐渐淡出了人类视野,越来越被轻视。就拿音乐和绘画为例,20世纪的“现代音乐”和“现代绘画”再也拿不出可以与贝多芬与达芬奇媲美的作品了,人类越来越世俗化,对高雅艺术的把握能力与程度渐渐退化。
(3)科技进步在促进人们获取新的认识的同时,导致精神价值层面非认知的亏损。这主要体现在人陷入到自我迷失的森林,人越来越依靠世俗世界的“他者”来确定自我价值,人的社会生活越来越走向庸俗,以随波逐流、骄奢淫逸为乐(这相当一部分也是由科技的工具理性造成的),损失掉一大片属于自我纯洁的精神天空。就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批评到的一样“大部分的奢侈品,以及所谓生活的舒适,非但没有必要,而且对人类进步大有妨碍。就奢侈和舒适来说,最明智的人生活得甚至比穷人更加简单和朴素。中国、印度、波斯和希腊的古哲学家都是一种类型的人物,外部生活比谁都贫穷,内心生活却比谁都富有。”[4]我们是否要在科技的糖衣下甜腻地死去,这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4)科技活动对科技研究对象、环境、研究者身心健康和社会生态资源都会产生巨大且不可逆转的影响。臭名昭著的细菌战和生化武器,就产生了巨大毁灭性后果。大量实验对象是动物甚至是人(如二战中日本731部队的活人实验),作为实验对象的它(他)们承受着其中的巨大痛苦,最后被残酷杀害。生化武器以及毁灭性更大的核泄漏,对环境危害的程度和持续性就让人震惊,遭受核弹攻击的广岛和长崎、遭受核泄漏危害的切尔诺贝利以及大量曾进行核试验的土地都承受着本不应该有的灾难。同时,科技研究者自身的身心健康也收到了巨大威胁,对放射性元素发现做出巨大贡献的居里夫人,就是因为遭受辐射罹患癌症,而不治身亡。同时,大量社会资源和生态资源因发展科学技术而被耗费,影响了其他社会资源的投入,有失社会公平,从而影响整个社会的健康协调发展。
三、科技负效应的根源:单向度的方式构建世界
对科学技术进行深层次地考量,我们就会发现科学技术负面效应的产生,主要源于现代科学技术所需要的反事实条件,这种条件往往是单向度的。这种模拟的反事实条件是现代科技成立的前提,在现代科技中,科学定规是以一种模拟或反自然的方式构造某些特定必要条件,以形成一个特定的“适用范围”,实验结果在这样的范围内存在可重复检验性。但是这样的方式,却是用一种技术合理性的方式来对待生活世界,生活世界被分解或转化成几何式和原子式的实在所组成的“机械”世界。在这种“机械”世界里,科技像一个指挥棒开始操控世界,在这里充满着人工条件的建构、受人工控制的实验室、听从实验设计安排的实验者,这使得他们竭力构造的“世界”丧失了现实多样性和客观对应性,失去了生活世界本有的生命动力。这样的世界由于追求一致化的要求,使得一切开始趋于人工化,成为单向度的人化世界。
然而,整个自然和社会系统是一个生机的有机体,由于科技以这种单向度的方式来建构和影响自然和社会,自然与社会的多样性一旦受到破坏,就必然会引起自然与社会系统自发的反抗,而这种单向度的改造和生态系统所引发的反抗最终又会再作用到人本身,使得整个人类吞吃这样的恶果。同时单向度改造的方式还会使得人的生活和精神意识也发生单向度的改变,使人过份依赖于科技的工具价值,从而丧失人类精神文化丰富的多样性和价值深度。
四、科技负效应的控制与平衡
科学技术具有这样的负效应,但并不意味着就要全面禁止科学,科学的正面效应在现在的生产生活条件下,是无法替代和不容忽视的。对待科学技术比较合宜和理性的方式是对科技的负面影响进行控制和平衡。对科技的负面效应进行就控制和平衡,不可能仅仅通过科技自身的发展来消除,也不能仅仅依靠科技工作者自身的自觉来改变,要做到控制与平衡就必须从一个文化系统的高度,综合与协调政治、经济、伦理、哲学、宗教与法律等多种文化形态来解决。同时处理好各部分的关系,尽力来维护人类文化系统各部分的生态有机平衡。一方面,不能因为科学技术取得巨大的成就,就把科技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唯一标准,从而否定其他部分的文明成果和独特价值,相反,还得正视与承认其他文化部分的独特和无可替代性的价值,拒绝科技的越界使用和无端滥用[8]。另一方面,针对在科技已经出于垄断地位的现代社会,我们还需要采取措施保障处于“弱势”或“小众”地位的文化部分,给其生存与发展以特殊的优待地位和保障待遇[9],尽力保护人类文化发展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要实现这一目标,首先就是要改变目前的唯科学主义的单一评价标准。科学哲学家们都已经认识到科学的可证伪原理,所以不能够也不应该把科学技术摆在最高的位置,这样的单向度发展往往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因此,必须摒弃科技真理一元论和唯科学主义的观点,坚持多元化理念,容许科学以外的尤其是关乎人类精神文明的立场和观点,甚至鼓励这些增加人类幸福感、安全感、归属感的思想的发展。同时,还要摒弃科技评价中狭隘一元论的思想,很多时候地方性的知识(尤其是地方性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中医、地方方言等)具有着巨大的文化承载价值和文明传承价值,要保护和存留这些人类文明的瑰宝,就必须摒弃这样唯科学主义。
同时,要控制和平衡科技的负面效应,还必须要有科技伦理的规范,必须要设立科技研究的底线和禁区。科技活动的终极目的是造福人类,促进人类的健康发展。但这不能成为放任科技发展的理由,任何关于人类自身发展的研究(包括科技研究在内)都必须遵循人类基本的道德和法律规范。现代社会的科技研究,已不再是纯粹的书斋里的思想,而是面向全社会的实践活动,而且需要全社会大量的经费支持,必须对全社会负责,受社会公众的监督。在科学研究中我们必须设立确定一条基本科技伦理底线,这也是科技伦理的基本价值,那就是肯定人的生命健康价值,不能让科学研究的学术价值超过的人本身的价值之上,并承认生命健康利益优于发展科技的利益及其他任何利益。只有确定这样的伦理规范和道德共识,才能真正实现“科技造福人类”、“科技以人为本”的目的与追求。
总之,人们需要对科技活动进行概括和分析,并从一个文化系统的高度来审视科学技术本身,一旦采取理性(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统一)的方式,并从文化系统的视角来对科技发展进行反思,就不仅可以确定科技的双刃剑效应,还可以对它的负面效应进行批判。
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发现,科技负效应的根源就在于以实验室这种反自然单向度的方式来把握世界,使科技所把握的世界丧失掉生活世界原有的精彩和丰富,也招致了自然系统对人的毁灭活动的反抗。这样告诉我们,需要从多方面来控制与平衡科技的负面效应,消除与限制它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最终实现人和人类文明的可持续和永续发展。
[1]范岱年.唯科学主义在中国——历史的回顾与批判[N].科学时报, 2005-10-21.
[2]约翰·沃特金斯.科学与怀疑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41.
[3]贝尔纳.科学的社会功能[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3.
[4]梭罗.瓦尔登湖[M].南京:译林出版社, 2009.10.
[5]吴彤.复归科学实践——一种科学哲学的新反思[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0.390.
[6]金吾伦.科学研究与技术伦理[J].哲学动态, 2000(10):4.
[7]孙周兴.海德格尔选集(下卷)[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 1996.14.
[8]蒋劲松.理智的魔鬼抑或狂妄的天使:科学是否需要监督和制衡[J].自然辩证法通讯, 2003(1):1.
[9]张祥龙.给中国古代濒危文化一个避难所——成立儒家文化保护区的建议[N].中国读书报, 2001-08-15.
(责任编辑陈平生)
2014-01-02
颜强(1989-),男,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伦理学、政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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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4580(2014)01-006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