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德性养成论探析
2014-08-15白杨
白 杨
(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甘肃兰州 730070)
王阳明德性养成论探析
白 杨
(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甘肃兰州 730070)
成就德性,培养理想人格是儒家哲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王阳明作为心学的集大成者,继承儒家哲学性命一贯的道统思想,从心体立论,以立志成圣为宗旨,把“良知”作为成就德性的先天依据,使其具有普遍性,树立起了他心中的德性观,并以“知行合一”的思想作为成就德性的路径与方法,在知与行的互动中最终成就完满德性,这对当时乃至今天的社会现实都有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
成就德性 良知 知行合一
德性修养是儒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1](《论语·宪问》)是以将成就德性作为修身为学之本。然德性何以可能,如何成就德性是儒家哲学首要解决的问题。孔子提出“性相近,习相远”的人性观,为人的发展、德性修养奠定了基础。孟子继承孔子学说,提出“性善论”,认为道德性人人具有的,他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中,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2](《孟子·告子上》)这就为人的德性修养提供了依据。程朱理学进一步吸收先秦儒学的人性论观点,将道德规范上升到天理的高度,认为只要格物致知,逐渐体认到天理,就能成圣。王阳明批判程朱“性即理”说,由性体转向心体,提出“良知”概念,认为成就德性应由外向内,从心体上用功,方能内化于心,外现于形。同时,提出“知行合一”的思想,指出了成就德性的新路径。王阳明所处的时代,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人心浮躁,一些道貌岸然的人却做出苟且之事,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王阳明认为不但要除路上贼,还要破“心中贼”,用“良知”和“知行合一”的思想解决知识分子的道德修养问题。
一、良知:成圣的内在依据
朱子将“心”与“理”析为二,认为个人德性修养是对普遍道德规范(天理)的无条件服从。他说:“仁者,天之所以与我,而不可不为之理也”[3](《朱子语类》卷一一四)一方面认为仁,也即性是上天赋予的,是先天的。另一方面,又将作为普遍规范的天理赋予某种强制的性质:普遍天理不是出于自我的选择,而是不得不为之,所谓“孝悌者,天之所以命我,而不能不然之事。”[4](《论语或问》卷一)便表明了此点。如此,道德行为便带有他律的特点。然而作为普遍律令,仅仅强调普遍规范“命”我,往往容易使行为趋于勉强而难以达到自然向善。王阳明批判朱子以上学说,认为“心即性,性即理”。他说:“性一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以至无穷,只一性而已。”[5]他又说:“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源,尽心即尽性。” 显然,王阳明将心、性、理合而为一,天、帝、命、性都是从某一个测面对理这一根本法则的把握,是性也即理在不同领域的体现。把成就德性的路径由外转向内,道德他律也就转化为道德自律。不再由外在律令命我,从内心求之,由心而发,则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随感而发,简单易行。
此心也就是孟子所谓“良知”。阳明说:“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此良知并非认识论意义上的理性认识能力,而是一种先天具有的不需要后天反省的能力。不学而能,是指其具有先天性,不虑而知,是指其具有直觉性。此良知是“吾性自足”、“不假外求”的。在王阳明看来,每一个体都有自性:“不信自家原具足,请君随事反身观。”“尔身各各自天真,不用求人更问人。” 这种自性即构成了成就自我的内在根据。离开此本源,成已的过和便必然是无根的:“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 自家具足的根据,也就是成圣的潜能。阳明说“德性岂可外求哉?”“君子之学,为已之学也。” 为已之学就是反求诸已,就是要存心、养心、向内求索。他说:“君子之学,心学也。……学以存其心者,何求哉?求诸其心而矣。”向内求索什么,就是良知,就是明德,也就是复现理性之本然。阳明说:“君子之明以德,自行之也,人无所与焉。自昭也者,自去其私欲之蔽而已。”人之先天的道德本心被私欲蒙蔽,昏暗不明,只要用省察克制之功,就能明其明德,恢复本然之良知。在这里,王阳明摒弃了到事事物物上求定理的“外求”的理论思路,向内心求成其心学道德修养的根本取向。
良知不但是先天具有、不假外求的,且是“粹然至上”普遍存在的。王阳明说:“天命之性,粹然至上善,其灵昭不昧者,皆其至善之发见,是皆明德之本体,而所谓良知者也。至善之发见,是而是焉,非而非焉,因吾心天然自有之则,而容有所拟议加损于其间。有所拟议加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 粹然至上是说良知是纯粹的,无条件的,他就像镜子一样,灵昭不昧,昭世间之物,是则是、非则非,是善恶评判的价值标准。即使拟议加损的个人意见,也要受良知之普遍原则的限制、规范。阳明又说:“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 可见良知超越时空界限,普遍存在,古今所同,贤愚同具。《书魏师孟卷》记载:“心之良知是谓圣。……愚不肖者,虽其蔽昧之极,良知又未尝不存也。……此良知所以为圣愚同具,而人可以为尧舜者,以此也。” 良知人人具有,不为时空所限隔,超越古今,超越中外,这就为人的德性培养提供了普遍之依据。
二、知行合一:成就德性的方法
上文已提及,良知作为本体,具有先天的性质。先天的预设只是一种思辨的虚构,其旨在为理性本体的必然性提供某种形而上的根据,只是一种逻辑的必然,并未获得现实性品格。要成就德性、实有诸己不能停留于此。因此王阳明对良知的本然形态与明觉形态作了区分:良知固然赋予每一本体,但最初他是一种本然之知,如果停留于这一状态,则“虽曰知之,犹不知也” 至良知的目标在于从本然走向明觉,从自然走向当然,便不能离开后天的实际践履功夫。在知与行的互动中获得实实在在的德性品格。正如亚里氏多德所说,行正义才能成为正义的人,行节制才能成为节制的人。二者在德性的表述上虽有不同,但在从实践中培养德性,则是一致的。
(一)知应当落实于行,且必然落实于行
凡人皆具有的良知本体,是德性形成的内在依据。若不做后天的实际践履功夫,被后天习俗所染,从而不免偏离先天本体,终不能实至其归,成就德性。阳明说:“人有习心,不教它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的功夫,只去悬空想个本体,一切事物俱不着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与先天的本体惟有通过知行互动才能由自在的形态转化为明觉形态相应,至善的根据只有在身体力行的实地功夫中才能转化为现实德性。《传习录上》记载:“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悌者,却不能孝、不能悌,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王阳明将知落实于行进一步表述为“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这知” 真知是道德意识的自觉程度,以孝悌而言,“孝”“悌”是表述德性的谓词,是一种善的品格,仅仅停留在观念的层面上,并不表明真正具有了孝的德性。惟有在行孝行悌的过程中,才能展现出孝的品格:“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悌,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悌,方可称他知孝知悌,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悌的话,便可称为知孝悌。……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 从这里看,是否获得孝悌的德性必须付诸于行才能判断。
(二)知而必行,行而必知,即知即行
在王阳明以前,朱熹提出了知先行后说:“夫泛论知行之理,而就一事之中以论之,则知之为先,行之为后,无可疑者。”(《答吴晦叔》,《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二)尽管他并不否认知与行的联系,但这种联系主要重意义:其一,知应付诸行:“为学之功,且要行其所知。”其二:行需遵循知:“穷理既明,则理之所在,动必由之。”在这两种情况下,知的过程都是在行之前完成的。王阳明认为知行相互包含,彼此融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5]知是行的主意意谓行以知为观念指导,以知为目的,统帅。行是知的功夫意谓知以行为手段、方法。行与知不可分,行不能无主意,故行不离知,知不能无手段,故知不离行。“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是从动态的角度了解知行关系,从意识活动外部来说,思想即知是行为的第一个阶段。从行为实践来说,行是认知过程的结束。知与行非二,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阶段。知行合一从实践意义来说,就是且知且行,且行且知,即知即行,即行即知。从德性养成来说,道德意识的养成是道德行为的外部展现,道德行为的展开也即道德意识的形成。
(三)不行不知,行而后知
王阳明行而后知的思想,是其“不行不足谓之知”理念的必然展开。王阳明在答学生提问时说:“哑子吃苦瓜,你要知此苦,还须你自吃。”当明在旁的另一位学生说:“如此才是真知,即是行矣。”[6]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是针对当时知而不行的“茫茫荡荡”提出来的,但从总的精神上阳明既重视知又重视行,而做为倾向来说,则是更加重视行。
(四)知至与致知
道德理性之自觉与道德理想实现统一,这一过程展开为知与行的互动。王阳明说:“易曰:知至致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知也;此知行之所以全一也。若后世致知之说,止说得一个知字,不曾说得致字,此知行所以二也。” 此所谓“致知”,是就推行而言。知至,即是良知的自觉意识,致知意义上的知致,则是良知的推行。在这里,知行合一的具体表现为良知的体认于内与良知的推行于外之统一,而这种统一的基础就是践行。在践行过程中体认良知,是领悟于内;在践行中推行良知,则是作用于外。从道德知觉与道德行为内在合一的本体层面论证知行合一,最终是致本然良知,养成自觉的道德品性,成就圣人的理想人格。
二、王阳明道德践行的意义
(一)王阳明强调行践履对匡救时弊、树立知识分子的道德信仰具有重要的意义
明朝中期社会风气败坏,道德水平下降,知识分子信仰缺失。阳明指出:“逮其后也,功利之说日浸以盛,不复知有明德亲民之实,士皆巧文博词以饰作,相规以伪,相轧以利,外冠裳而内禽兽,而犹或自以为从事于圣贤之学。如是而欲挽而复之三代,呜呼其难哉!”[5]自程朱理学成为官方哲学后,中国的士人以儒家经典为主,特别是朱熹注疏的四书五经为科举考试必备之,寒窗苦读,追循天理,唯名是图,不重实际,不重社会现实,在封建专制皇权的压迫下,道德信仰日益颓丧。在商品经济促成的市民阶层的影响下,成为虚伪利禄之徒。王阳明对此提出“知行合一”的思想,主张实学真行,学以致用。他针对世上的两种情况:“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妄作,全不解思维省察,也只是冥行妄作;另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揣摸影响”[6]进行批判“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他强调知行不分离的目的就是为了挽救日益颓废的世风士风,重新确立儒家的道德理想信念,建立良好的政治秩序。
(二)王阳明强调德性践行对当今社会道德建设有很大的启示意义
随着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物质财富的日益丰富,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人的生存状态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同时人类也步入了一种空前的精神危机、信仰危机、价值危机、意义危机、生存危机。“目前人类面临五大冲突,即人与自然的冲突、人与社会的冲突、人与人的冲突、人与心灵的冲突、人类各种文明之间的冲突,此五大冲突引发了人类的五大危机:生态危机、社会危机、道德危机、精神危机和价值危机。”[7]人们疯狂地追追逐物质利益,过度地张扬个性,过分的权利主张,贪图感官享乐,岂不知精神家园已是一片荒漠,迷失了人生,迷失了自我,心灵不知何处安放。王阳明倡导个性独立、思想解放,复明心体本然之良知就是要人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自已的尊严、自已的潜能,让人去独立思考、自我超越,找到生命的原点,确立人生的方向。王阳明强调“知行合一”的理念,强调实际践履、事上磨炼,把道德追求与现实的为人处事联系起来,就是要人找到生命的意义与尊严,丰富人生的色彩。他强调省察克己、反身而成的思想修养方法,有助于培养有操守涵养、有韧性、有承受能力与合作共事能力且心理健康的人。概而言之,阳明思想对于今天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开展道德建设,培育清廉、公正、开明的社会风气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价值资源。
[1]张燕婴.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218.
[2]万丽华.蓝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245.
[3](宋)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2761.
[4]朱熹. 朱子四书或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3.62.
[5]王阳明.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5.
[6]王阳明.传习录[M].江苏:南京:古籍出版社, 2001.9.
[7]张立文.和合文化与21世纪展望[N].人民政协报, 2001-01-06.
(责任编辑闳玉)
2013-11-12
白杨(1981-),男,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伦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伦理思想史、应用伦理学。
B 8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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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4580(2014)01-005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