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社会转型期的司法腐败及其遏制

王华胜

（安徽财经大学法学院 安徽蚌埠 233030）

司法常被人们称为是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司法腐败了，不仅仅会导致不公正的判决，更会伤及人们对法律的信仰。在讨论司法腐败问题时，人们常常惊叹英美国家司法的纯洁性。我们回顾英国司法从腐败到廉洁到变化历程，探索其变化的主要原因。

一、英国历史上的司法腐败行为及其转变

英国历史上的法官腐败最为突出的表现便是受贿，甚至是公开索要。从16世纪开始，英国的司法曾被人戏称为“篮子司法”（b a s k e t j u s t i c e）。这是因为法官在审理案件时，会将空篮子放在审判台前，其喻意不言自明，即要求诉讼当事人将财物放入篮子中[1]。在中世纪和18世纪之前，英国法官接受馈赠被认为是一种普遍做法。英国的巡回法官每到一处，理所当然地由巡回地宴请招待，并接受当地人的礼物馈赠。到18世纪40年代之后，法官们才开始主动拒绝这种招待了。比如财政署首席男爵托马斯·帕克（T h o m a s P a r k e r）曾提到，在1748年的一次夏季巡回审判中，在得知当地人正在筹集资金以支付法官的车马费用时，他便命令当地人停止这种活动，说法官自己能付得起费用，无须再劳烦巡回地的人民[2]。

在英国历史上，腐败的法官不限于级别的高低，受贿的高级法官可谓比比皆是。1251年，普通法院首席法官亨利 (H e n r y)在任高级巡回法官期间，被控是吃了原告吃被告，据说收受了价值超过200镑地产；1317年，王座法院首席法官威廉·英格(Wi l l i a mI n g e)因接受了作为贿赂的庄园，被国王爱德华二世解职；1350年，王座法院首席法官威廉·埃浩普(Wi l l i a mE h o r p e)被指控收受了超过100镑的贿赂，最初被判处绞刑。不过，后来他又得到国王的宽恕，并重新被任命为财政署法官；在1365年，王座法院首席法官亨利·格瑞恩(H e n r y G r e e n)和财政署首席男爵威廉·斯克普维奇(Wi l l i a m S k i p w i t h)两个一同受到指控，最终因受贿而被双双解职[3]。

不仅当事人向法官行贿，行贿受贿之风同样盛行于法官之间。一遇到新法官上任，或是逢年过节，低级法官便要向高级法官赠送重礼。一般低级司法官员在就职时，要向王座法院的首席法官赠送100金币的厚礼，另外还要向王座法院的其他法官每人赠送50金币。到圣诞节时，下级法官要向王室大法官赠送20金币、其他法官赠送10金币作为圣诞礼物。只到18世纪之后，下级法官向上级法官赠送物品的风气才开始好转。在1729年，劳伯特贝曼德勋爵(R o b e r t B a y m o n d)在就任大法官时，就开始拒绝下级法官的馈赠了[4]。

英国历史上的司法腐败现象较为严重的阶段是在斯图亚特王朝时期，最为有名的例子莫过于大法官弗兰西斯·培根腐败案了。这一时期法官不仅受贿成风，甚至司法职位都可以公开买卖，即便是衡平法官和高级律师以及中央法律机构的关键职位。这不可避免地使人产生这样的印象，国王的法官是可以市场化的，因此司法官员的贪污、腐化也就成了司法职位的功能性产物。这一时期的司法腐败很大程度与斯图亚特王朝奢侈浪费的风气有关，因此在反对斯图亚特王朝的斗争中，司法改革也成为的一个重要目标。

二、英国遏制司法腐败的主要措施

回顾英国所采取的遏制司法腐败的措施，至少有以下几点值得我们注意。

（一）确立司法独立原则，排除行政对司法的干预

在英国历史上，法官的任免往往取决于国王的好恶，尽管英国历史上不乏严惩法官腐败的做法，但有时候会因国王的宽恕而受到赦免。另外，由于法官受制于行政机关，法官也难以抗拒外来的压力。尽管在斯图亚特王朝时期，英国有著名的敢于对抗国王的柯克法官，但多数法官还是不得不服从国王的淫威。在17世纪议会讨论中，议员们多次将法官的贪赃枉法以及在私人事务中收取贿赂的行为，与司法过度依赖于国王联系起来，因此将保证法官独立作为反对王权的一个重要内容。到了1701年，英国颁布了《王位继承法》，由此确立了英国的司法独立原则。英国有学者认为，《王位继承法》的颁布开创了英国司法的新时代，从此司法腐败开始在英国逐渐消失。这是因为法官独立于国王，无疑有利于发展出他们正直的品格。

（二）加强对法官的监督，严惩法官的腐败行为

司法独立并不意味着法官的行为不受监督。在17世纪20年代，英国议会作出规定：如果发现法官接受贿赂，除将其免职之外，还要对其处以其收受数额100倍的罚款。在共和国时期，英国又通过了《反对法官腐败法》，该详细地规定了法官的行为规则以及相关的处罚措施，对法官的受贿行为进行了有效的遏制。1708年3月，英国巡回法官赫克(H o o k)遭到投诉，说他在布乌莫瑞斯镇(B e a u m a r i s)巡回审判时收受礼物。赫克法官为此不断地解释：收受这类小礼这只不过是一种古老习惯，他和他的前任们都曾接受过布乌莫瑞斯镇的小礼。尽管所谓的礼物也只不过是一件价值7先令6便士的外套，但是监督委员会最终还是认定他有罪。英国议会在投票定罪时指出，任何一位法官在巡回期间接受礼物都是非法和武断的，并一致地认为应该将赫克法官的行为作为一次违规事件记录在案，以示惩戒[5]。

（三）提高法官待遇

英国法官接受当事人的馈赠之所以成为了一种习惯，很大程度上与英国法官的收入较低有关。在15世纪后期，王座法院首席大法官年俸是160镑，王座法院其他法官的年薪为100镑。而普通法院的首席法官所有薪水收入约为142镑多一点，普通法官约为108镑。到1624年，王座法院首席法官的年薪提高到250镑，其他普通法官提高到200镑[6]。而在同一时期，与王室法官地位相当的普通贵族，其平等年收入大约是在800镑至4000镑之间，同期英国所有贵族的平均年收入约在1630镑[7]。可见17世纪上半期，英国高级法官的年薪收入不仅贵族平均数的1/8。不仅如此，法官的薪水还经常被拖欠，所以法官的主要收入来源在于各种收费和法官自己拥有的地产。另外首席法官的收入还有一部分是出售法庭上职位所得。法官收入较低，从而导致司法腐败的问题也为当时的学者所认识。从1645年以后，逐渐提高法官的经济待遇成为首要解决的问题，法官薪水得到实质性增加，首席法官年薪已达1250镑，其他法官为1000镑。在1692年，议会通过提高法官薪水的法案，在该法案的前言中提到提高法官薪水的重要原因：通过向法官提供足够的薪水以维持法官的尊严，从而使其免除腐败的诱惑，作为回报他们会将其时间与精力集中于公共服务上。到了18世纪，普通法官年薪在1100镑-1400镑，1714年以后已经达到1600-1900镑[6]。也正因为法官收入的提高，才出现前文的提到的巡回法官拒绝招待的现象。

除以上这些因素之外，诉讼程序的规范化，日益增长的法律职业认同感，严格的法律职业人培养与遴选机制以及英国政治环境的转变都有利于司法风气的好转。

三、总结与反思

从英国的经验来看，与司法腐败的斗争决非毕功于一役，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经历长达近一个世纪的革新之后，英国的司法腐败现象才最终得到遏制。同时防止司法腐败又是一个系统工程，各种制度的实施应该相辅相成，并且不能脱离相应的政治环境。洪武帝曾哀叹贪赃官吏为何“朝杀而暮犯”，但一想到明朝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只有90石米的年薪(《明史》卷79《职官一》)时，就不能说低薪不是前“腐”后继的原因。从英国历史中所得出的经验，并不能保证司法腐败从此在英国禁绝。但到目前为止，人类似乎还未能想出完全消灭腐败的方法，人类同司法腐败的斗争只会持续下去。

[1]Bryan Gibson.The Pocket A-Z of Criminal Justice[M].London:Waterside Press,2009:192.

[2]Leicester.Records of the Borough of Leicester:1603-1688[M].London:C.J.Clay,1923:541.

[3]Anthony Musson.Medieval Law in Context:The Growth of Legal Consciousness from Magna Carta to The Peasants’Revolt[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 Press,2001:59.

[4]William Cobbett.The Parliamentary History of England[M].vol.8.London:T.C.Hansard for Longman.1813:808.

[5]William Retlaw Williams.The History of the Great Sessions in Wales,1542-1830[M].London:Priv.Print.for the author by E.Davies,1899:111.

[6]Shenoy,Sudha.Toward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British and International Economic History[M].Auburn:Ludwig von Mises Institute,2010:506-507.

[7]王乃耀.论英国都铎王朝时期阶级关系的新变化[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3):5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