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几个中心议题的述评*
2014-08-15李小红
李小红
(晋中学院,山西 晋中 030600)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诞生于北美,发展交融于欧美之间,后又波及全球。五十多年来,几代哲学家或社会理论家耕耘于此,使它愈来愈显示出自己的魅力。马克思主义经久不衰,无论是其理论成果还是研究方法,堪称经典,而生态学在我们这个生态问题严重甚至已威胁到人类生存的时代,也越来越被人们重视。所以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的结合或者说二者的互补已成为时代的焦点,它所形成的理论不仅会启发人们的心智和开阔人们的视野,从而帮助人类走出生存危机,而且它也为人类未来社会构建出美好生活的蓝图。在这个领域,专家学者对许多议题已形成共识,但也有许多议题仍在讨论中。本文仅选择其中几个议题进行述评,以促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发展。
一、马克思主义理论当中是否有生态思想
马克思主义是否有生态思想?学者态度不一。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不是而且永远不会是生态学家,他们否定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包含着生态学思想,甚至有人认为马克思是反生态的。他们指出,在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上,马克思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强调人与自然冲突的一面,主张人类要绝对控制自然与驾驭自然,马克思的意图仅仅是利用自然为人类服务。美国生态社会主义者詹姆斯·奥康纳在《自然的理由》一书中指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就像马克思主义的一般理论一样)并不具有明显的生态思维的痕迹。”[1]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关注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经济危机和人性的扭曲,这些都是社会内部的问题,而在人的生活的外部条件以及这些条件对人的影响方面马克思缺乏考虑。
但也有学者认为,在马克思思想中早已蕴含了深刻的生态理念,他们认为马克思是真正的生态主义者。北美著名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约翰·福斯特指出,马克思的世界观是一种深刻的、真正系统的生态世界观,这种生态观来自于他的唯物主义理念,“虽然指责马克思缺少生态意识已有很长的历史,但是,经过数十年的争论,现在已经十分清楚的则是这种观点与证据完全不相符合。”[2]美国学者霍华德·帕森斯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是最早的生态思想家,“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生态学早已有自己的理解”[3]。他在《马克思恩格斯论生态学》这本书中展示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存在着的大量生态学资料。此外,有时就连马克思的批评者也不得不承认,马克思的著作中包含着大量生态思想。同样是奥康纳,他指出,马克思非常关注把劳动力生产过程和具体的商品生产过程统一起来,这也即“生态调节”过程,而且马克思对当时一些重要的生态问题,如农业中的土地质量和数量问题的讨论也十分感兴趣。
对这些争论,英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戴维·佩珀采取了折中态度。在他看来,我们大可不必追究马克思是否是生态学家,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努力从马克思思想中挖掘出有利于解决当代各种环境问题与社会问题的理论和方法。他指出,从马克思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和马克思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中已看到,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正是由于人与自然的冲突无法解决,导致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冲突无法解决。由此佩珀相信,必须首先进入社会主义,一切生态危机才能得到解决。
二、生态危机源自于经济危机
为我们所熟知的传统马克思主义的中心理论是资本主义经济理论,剩余价值的发现为我们指明了资本主义罪恶的根源,这也是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根基。正是为了获得剩余价值和赚取高额利润,资本家无情剥削工人阶级,使其一贫如洗,成为一种“活”工具,工人无产者要想摆脱贫穷就必须站起来用暴力推翻资本主义制度从而建立一种新的生活。苏联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正是用这种理论武装了人民大众的头脑,进而采取暴力手段推翻沙俄政府,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国家。马克思的这一理论曾鼓舞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无产者为创造新生活而奋斗,同时它也是无数理论家、哲学家得以折服并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原因所在。但是目前这一理论也受到了一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的质疑。他们指出:“长期以来,资本主义并没有因为经济危机、工人暴动而崩溃,马克思的预言并没有在西方社会实现。”[4]相反,近些年来,资本家为了缓和与无产阶级的阶级落实,采取了一系列有利于无产阶级的政策和制度,包括福利待遇、休假、最低生活保障等等,而这些措施的落实也确实起到了重要作用,阶级对立不再明显,工人生活质量得到改善,经济危机似乎也趋于缓和。所以这些学者进一步指出,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理论已过时,现在应把理论中心转到生态危机上。因为生态危机已成为现代社会的真正危机,他们认为应该以生态危机理论取代经济危机理论。
但是大多数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产方式,生态危机是经济危机在当代社会新的表现形式。资本主义为了保持高度的经济增长率,不断扩大生产和扩大规模,这样就一定会造成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从而加重人与自然的对立,这是资本主义自身无法克服的矛盾。为了满足资本家自身的需求,他们肆意对自然界进行掠夺,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福斯特认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用“物质交换”这一概念表达了人与自然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通过自身行为调解和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但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下,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过程出现了一个裂缝,人与自然已极不协调并造成了自然的异化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比如土地肥力的下降、气候变化、珍稀动植物的消失等等,这些都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行的后果。佩珀也指出,真正引发生态危机的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制度。一方面,生产“收益内在化、成本外在化”[5],这一事实造成了自然资源被剥削被污染,导致了日益严重的环境和生存危机;另一方面,资本家对劳动者的一贯剥削加深了贫富持续分化的现象,进而产生了更为严重的社会危机。在当代,生态危机与经济危机是并存的,二者共同控制了资本主义社会。
三、消除异化消费
异化劳动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重要的理论之一,他用异化明确表达了工人阶级在资本家的控制下所处的生产状态和精神状态。异化致使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相分离,劳动者生产的产品越多反而越贫穷。这是一种极其糟糕的状况,这造成了工人烦闷以及愤怒的情绪。这一理论精确而透彻地分析了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为什么每天工作却仍然不能满足生活需要的原因,同时也是工人感觉痛苦的根源。时代发展,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对异化理论进行了补充。加拿大学者本·阿格尔指出,马克思只是分析了生产领域发生的异化现象而没有涉及消费领域。而在当代,在不断改善的资本主义的新的机制下,资本家操纵了人们的爱好和消费,诱使人们把追求消费作为一种满足并承诺以可能的消费前景来满足人们的各种消费需求,但实际上在资本家的诱惑下,人们已陷入了异化消费。所谓异化消费就是“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6]494。显然,异化消费的一个特征就是人们把消费当作满足需求的唯一手段,表面上,对商品的满足似乎消除了人们对异化劳动的不满,但资本家根本无法满足人们的种种需要,人们仍将陷入痛苦之中。
过度消费并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只能给越来越严重的环境问题雪上加霜。这实际上不仅造成资源和产品浪费,而且对个人自身的生存状况、生存能力和健康等均会产生不利影响,甚至造成灾难性后果。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解决消费与环境的矛盾,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要求人们放慢经济增长步伐,从原来追求量的标准转向质的标准,以此形成一种中间组织形式,促进生产和消费得到合理确定。同时实行“分散化”“非官僚化”和“稳态经济”模式。这些模式并不是让人们不去生产或不去消费,而是要缩减工业化生产规模并改变人们的消费观,去调整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性质和质量的看法,“人的满足最终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6]475
四、以生态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
由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种种问题,所以推翻资本主义并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就成为历代共产主义者的奋斗目标。在马克思所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人平等地生活和工作,没有私有制也没有异化,没有剥削也没有压迫,人类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一理想深深地植根于追随马克思主义的人们心中。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也接受了这一未来蓝图,只是他们根据新出现的情况和问题进行了新的思考,提出了有别于传统社会主义的新型社会主义——生态社会主义。
福斯特指出,生态协调与资本主义是内在冲突的,资本主义经济规模要扩大就必须与自然发生矛盾,在人与自然产生矛盾的过程中,人与人也产生了矛盾,技术也许可以暂时缓解一下矛盾,但绝不能真正解决危机。要解决危机就必须有一场社会变革,所以福斯特提出:“生产的社会关系应该朝社会主义的方向发展,这种社会应该满足人们的真正需求而不是利润追求,应该达到一种社会和生态的可持续发展。”[7]
法国学者安德烈·高兹在《经济理性批判》中指出,资本主义实行的是经济理性,而经济理性与生态理性是内在矛盾着的。经济理性指的是资本家以利润为生产动机的理性,在这种理性的支配下,生产必然是越多越好,它全然不顾生产与环境的矛盾冲突。如果以经济理性控制生产,则必然会带来生态问题,所以资本主义本身决定了它是决不可能解决生态危机的。要解决生态危机,就必须进行社会主义的生态重建,建立生态理性以超越经济理性。生态理性指的是社会主义的以生态保护为宗旨的理性,这时生产的目的不是以利润为动机,它倡导的是一种适可而止的需求方式,尽量少投入劳动、资本和能源,生产耐用且价值高的产品,它“可被归纳为‘少但是更好’”[8]。高兹也是极力反对现实的社会主义的,他认为苏联模式的经济仍然实行的是经济理性操作,它不可避免还会带来生态问题。真正的社会主义生态重建要求经济理性服从生态理性,同时必须限制资本主义的积累和对利润的追求,这是进行生态重建的关键之处。
在佩珀看来,要真正解决生态危机,就必须把建立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作为当前环境运动的政治目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改进绿色运动以使它符合生态社会主义建设的要求,推动“红绿”联盟,推动生态运动向生态社会主义运动发展。此外,佩珀就生态社会主义原则提出了一些要求并指出未来理想社会并不是乌托邦的,佩珀从西方已经存在着的某些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生产和社区论证了绿色生态社会的可能性,也许它已不太遥远。
总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所探讨的问题尽是当代人们生存所面临的问题。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得以壮大起来并备受关注,这已充分表明人与自然的矛盾再一次摆到人们面前,人与自然的冲突再一次为人类生存敲响了警钟。马克思早已论述过人与自然的关系,然而由于时代的局限,他不可能看到今天的问题。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上,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和理论研究时代出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为人类的美好生活指出了新的前景,也为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帮助。
[1][美]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M].唐正东,藏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193.
[2][美]约翰·福斯特.马克思的生态学[M].刘仁胜,肖 峰,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11.
[3] Howard L,Parsons.Marx and Engels on Ecology[M].London:Greenwood Press,1977:preface.
[4]赵卯生.生态危机下的马克思主义重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主旨探析[J].晋阳学刊,2009(4):61-64.
[5][英]戴维·佩珀.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M].刘 颖,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135.
[6][加]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 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7]John Bellamy Foster.Ecology Against Capitalism[M].New York:Monthy Review Press,2002:102.
[8]Andre Gorz.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M].London:Verso,199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