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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工作本土化:社会工作本土知识建构如何可能

2014-08-15潘泽泉

社会工作与管理 2014年3期
关键词:本土化建构理论

潘泽泉

(中南大学社会学系,湖南长沙,410083)

社会工作本土化,实现社会工作本土知识建构,成为中国社会工作理论发展、社会工作实务过程与发展干预中的一个核心议题,也是社会工作理论发展和实务推进中的一种自觉的群体性、自主性、自明性和反思性的学术取向和实务导向。如何在社会工作理论发展和社会工作实务过程中发掘中国本土的社会现实、社会特性、文化传统资源,并在此基础上寻求本土社会工作理论和社会干预技术创新,引起了中国一些既熟知西方社会工作知识又具有强烈反省意识的社会工作研究者的关注。

众所周知,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和社会工作实务对中国社会工作的理论发展、话语体系建构和实践策略具有重要价值。社会工作者在进行社会工作理论思考和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常常会有意无意地从西方社会理论和实践中寻求答案,或套用西方社会工作理论框架来诠释中国的社会工作实务。对于完善而成熟的西方社会工作知识体系,我们无法视而不见,但若将其奉为圭臬,不仅无助于中国社会工作理论发展,使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成为西方社会工作的注脚,而且也伤害了中国社会工作自身的学术品质和实践中的自主性、自明性和反思性。

中国学术界出现了大量的相关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学术成果,但在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科学内涵、方法论基础、社会工作本土化理论建构和实务技巧、如何建立一个本土化的整体的知识框架以及如何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知识建构,缺乏系统研究。中国社会工作发展和推动应对中国本土的社会文化传统和地方性知识给予高度重视,中国社会工作实践,借由全球化的知识推动,实现全球化语境中多元文化的对话,经由本地化知识的自觉意识和反思性对话,推动自主意识和反省意识的强化,通过中国社会、历史、文化系统组成的意义表征系统,在特定的中国社会、历史、文化表征系统中建构整体的中国社会工作的知识体系和思考框架,并以此来建设和推动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才有助于本土化思考的深入进行。

一、科学内涵、方法论基础与知识合理性建构

理解和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知识建构,需要全面把握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科学内涵、方法论基础和知识合法性建构过程中的话语体系、意义生成系统和整体思考框架。

(一)社会工作本土化:科学内涵与知识谱系

学术界对“本土化”这一基本问题存在着不同解释框架和话语体系,其核心议题表现在用西方或其他外来的理论话语、理论范式和方法论体系来研究、诠释本土社会问题,通过本土社会的经验论证,对外来的理论、知识和方法进行检验或修正,或契合本土经验和地方性知识赋予原有理论和方法以新的内涵,或者重新建构更为切合本土实际情况和问题的新的理论和方法。

社会工作本土化就是在尊重各地文化制度差异前提下,提炼适合于本土、地方性的社会工作发展模式。学术界对于社会工作本土化没有明确的定义,但普遍认为社会工作本土化就是西方社会工作的中国化,是指西方社会工作理论依据中国文化、政治、经济等社会现实需要而做出的适应性变化,强调的是原有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知识在遭遇西方社会工作体系的冲击后进行的更新与变迁,同时包括同化与异化过程,它并没有割裂与传统的关系,而是在继承中的创新。在中国社会工作发展过程中,本土化为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提供了彼此生存发展的契机。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过程存在着四种诠释方式。

(1)重复、验证、借用和诠释性地将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发展成果和新的理论话语体系、理论模型和实务经验运用到处理本土社会工作实践。西方的话语体系和理论发展为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提供合法性的理论资源和知识框架,用西方的社会工作理论和方法来发现中国人的心理和行为,并且利用中国本土的经验案例来诠释和印证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和技术的适用性和合法性。

(2)完全契合中国社会工作本土传统,在中国传统社会工作资源整合基础上,建立完整解释中国人社会心理的本土化理论范式、地方性知识谱系和话语实践方式,构建适合于中国本土社会的方法概念、理论范式、核心概念、理论体系和话语方式来研究、诠释和解读中国社会,并用这些本土化的理论和方法规范和指导实践,全面介入中国社会工作发展,实现中国社会工作理论与方法的推动、创新和发展。

(3)选择、过滤、重构并创造性地吸收西方社会工作的先进理论与经验,整合中国本土的文化资源,借助中国本土的经验和地方性知识,提炼和发现具有普遍解释力的核心概念和理论体系,建立一套整合性的、适合中国本土的或整个人类社会的社会工作知识体系。

(4)把社会工作本土化作为一种政治运动。把社会工作本土化作为是对西方知识或文化霸权、学术话语和社会干预技术的一种抗争,是对自身民族文化传统和文化精神的一种自觉回归,是从社会工作的理论与方法论层面重建与中国历史、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之内在联系的一次重要本土化政治运动。

(二)社会工作本土化的方法论基础:超越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法

社会工作的方法论前提在于这样一个悖论形态,即普遍主义与本土问题意识背后隐藏的事实与价值二分法的悖论。

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法的科学推理过程体现为社会科学的理论建构与方法论基础的普遍主义和自然主义倾向。自然科学的普遍主义、经验主义或本质主义的理论倾向及其对社会科学研究的影响使社会科学研究缺乏本土意识。随着自然科学对人们社会生活影响的深入,基于普遍主义方法论基础的理论指导实践的假设也在演变成一个不为人们质疑的命题。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史是一个自然科学不断被广泛应用和科学的力量不断被证明的历史,自然科学标准也为社会科学研究所推崇,自然科学的普遍主义或本质主义认知模式被广泛运用于社会科学研究之中,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一样,必须使用同样的方法,科学的逻辑只有一种,一切有意成为科学的知识性活动都应遵循这一逻辑。自然科学的普遍主义理论者的乌托邦方案在于使建立在西方中心主义基础上的社会工作的理论体系和话语方式成为能为全球或世界共用的现代知识体系,不但世界各国或各地区的社会工作者能够在该体系内用相同的概念进行对话和交流,用彼此能够理解的方法进行研究或干预社会,而且他们得出的结论也能普遍用于解释各国或各地区成员的社会现象。

本土化观点是在与科学主义、普遍主义亦或自然主义相抗衡的方法论脉络之中引出的,其理论预设和方法论基础标志着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体现了一种差异性的型态。人类社会有一个外在于自然科学的特性,就是日常生活实践中人们所想、所感、所视、所为依社会环境而不同。因此,社会世界并不像自然世界那般遵循同一的自然法则,而是在不同的文化传统中形成不同的“社会表征”或社会秩序。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话语性解释和话语性建构的产物,其理论范式和方法论基础的建构和整合性是解释性的,即由人根据某一种概念性想象对事实与价值的关系所做出的话语合法性解释,所以,社会本土化必须超越事实与价值二分法的方法论基础和理论预设,体现为社会及行为科学所研究的问题、所创构的理论以及所运用的方法,常受社会与文化背景的影响,必然存在社会制度的异质性和文化的差异性,不存在什么能够超越时空具有普遍的解释力的社会及行为科学知识,要使外来的社会与行为科学知识能有效地解释本民族或本地区的社会现象和人的行为特征,就必须使之与该民族或该地区的社会文化传统和现实需要相符合。[1]

(三)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理论建构:话语体系与本土知识建构

1.价值关联、合理性反思与本土化知识的合理性建构

按照知识社会学的观点,科学知识或科学理论(尤其是社会科学的知识或理论)并非产生于超经验或形而上的社会实在,而是受特定的社会、文化和历史语境制约,社会工作知识或理论建构也是如此。由于不同民族和国家的政治制度、道德伦理、历史传统、社会文化背景、观念习俗、地理环境等不同,基于不同文化价值观的社会工作知识同样具有明显的特殊性和差异性。中西方文化在家庭、社会、国家等方面认识不同,形成了中国文化传统价值观是以群体为本位的整体主义,而西方文化传统价值观是以个人为本位的个人主义。事实和价值的关联性,说明不存在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具有普适性标准的社会科学客观解释体系,源于西方的社会科学具有特定的意识形态、价值色彩和西方社会科学理论的话语霸权性格。价值观是社会工作的内在动力和灵魂,是社会工作的生命支撑。价值观在社会工作中的特殊地位,决定着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要发展社会工作,必须要以价值观为前提和载体。“社会工作专业本身是一个价值负载的专业,没有价值理念作为支持,社会工作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 ”[2]。事实上,社会工作者本身是带着某种价值诉求和价值目的进入社会工作实践,通过帮助社会工作对象来实现自己的价值诉求的。在具体的社会工作实务和社会工作干预过程中,社会工作的价值诉求与社会干预效力存在内在关联及其张力,社会工作强调价值关怀甚于其技术手段,正是其价值目标一次次地矫正它的发展方向,把其从偏离轨道的泥潭中拉回到正确的发展道路。[3]社会工作的价值观“在实践者的日常生活中得以反映,提供专业实务的方向和指导,并对服务对象、干预框架、实务策略及成败界定等具有关键影响 ”[4]。

西方文化价值观以个人为本位,注重个人自由和权利,社会工作伦理价值的知识建构和伦理守则,如“案主自决”、“助人自助”、尊敬个人、促进自我发展等,是建立在西方以个人为中心、追求自由、民主和平等、个人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生命至上等个人主义价值体系基础之上的。源于西方中心主义语境中的社会工作伦理价值、话语方式、实务策略和社会干预技术与西方社会文化价值观念之间存在内在关联,这就要求我们在借鉴西方先进的社会工作理念时,经由检讨、反思与批判,重新思考西方社会工作理论与西方社会文化价值的内在关联性、西方社会工作理论与社会干预技术运用于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实践过程中的内在局限性、西方社会工作知识的相对性和时效性等一系列问题,这种检讨、反思与批判,无疑从理论的高度为社会工作“本土化”拓展了新的视域。

当带有浓厚西方文化气息的社会工作概念和理论与中国传统文化接触时,就出现了诸多矛盾冲突和逻辑悖论,作为发端于西方的社会工作的普遍化的解释命题,其知识的合法性建构、意义的生成方式、话语的建构方式和言语的有效性基础,是建立在西方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基础之上的,因此,要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建构,必须寻找一套适合中国人思维特点的价值观体系、本土化的意义生成方式,寻求本土化知识建构的言语的有效性基础。中国文化价值和群体思维方式注重集体主义,强调以群体为本位,主张集体价值高于个体价值,个体只是社会的一分子,强调个体对社会、对集体的社会责任和道德义务,强调家庭幸福、和谐和美满,强调个人在家庭、家族及社会群体中的位置和角色期望,追求和谐的人际关系、天人合一等人伦秩序等,在伦理修养和道德行动上强调个体的自我内省和修养,强调邻里互助和人际和谐,尊老爱幼。中国社会价值观体现了家族中心主义、儒家伦理道德、人伦秩序和中国人的天命观。儒家伦理价值宣扬集体主义、血缘亲情、人伦秩序、注重人际和谐和大同理想社会,这与西方的个人主义、个人中心主义和自利主义的价值取向相去甚远。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家思想所遵循的出世、归隐、遇事不求人的自持自守、超凡脱俗、回归自然也与西方社会工作价值观格格不入。可以说,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心理和文化价值观念,都使西方社会工作价值观传入中国本土后面临巨大的挑战和困境。这就要求我们反思、批判和重新思考在引进、借鉴和吸收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实践策略和干预技术时所带来的价值冲突和社会工作伦理困境。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要求关注中国的本土资源,即社会工作的价值体系和社会工作的伦理守则应该重视整体、关怀他人、注重合作、崇尚道德、仁爱孝悌、谦和好礼、诚信知报、敬老爱幼、勤俭廉正、克己奉公等传统价值观念,这些本土资源应构成中国社会工作伦理价值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5]

2.意识形态、政治实践过程与知识的合法性抗争

社会工作的“本土化运动”和合法性抗争,其实质就是对西方中心文化殖民化的一种抗争,是在政治、文化、精神结构和意识形态各领域对本民族“根性”的一种回归。本土化是一个政治性实践和合法性辩护的过程,是一个权力与反抗的辩证过程。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是在社会科学本土化运动的语境中展开的,“社会科学的本土化”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在台湾学术界兴起的一个运动,其基本目的是希望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摆脱西方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的束缚,从而创造出更加适应本地情况和需要的理论成果。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运动和本土性经验的反思,只不过是这一政治过程的一种实践方式和行动策略,其目标亦是要从中国的社会、文化和历史出发,强调中国本土文化的主题自觉意识和自主性实践,建立自身的社会工作理论、干预框架和实务策略,摆脱对西方社会工作的依附并保持独立,成为世界社会工作体系的一元。

西方社会工作理论的建构过程和普遍化知识体系建构,体现为社会工作理论建构过程中的西方话语霸权地位的确立。早期西方社会工作话语体系中存在一种基于心理社会诊断框架的精神医学模式,即把案主当作一种问题化的、非正常的、精神病学的对象进行诊断和治疗。到后来以优势视角、赋权视角、灵性视角为框架的多元化的社会工作的话语体系和理论推进,颠覆了传统精神医学模式对社会工作领域的霸权地位。

从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科地位来看,体现为西方专业至上主义与技术理性主义的话语政治和理性主宰。西方社会工作发展本身也经历了一种专业至上主义过程。专业至上主义是以专业建成作为本土化的终极价值信仰及其行动者的根本准则,推崇西方专业的社会工作理论和实务方法。从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历程来看,专业至上主义成为中国社会工作推动合法性辩护的措辞和话语霸权,成为社会工作者不遗余力的追求目标。源于西方社会工作的专业至上主义容易导致社会工作的文化殖民霸权主义,社会工作容易受到文化殖民霸权的侵蚀和西方中心思维的驱使,对西方专业社会工作一味迎合而缺少应有的反思批判态度,对本土社会工作的资源和方法熟视无睹。技术理性主义强调以“证据为本”的社会工作实践模式和干预技术,以证据为本的社会工作实践模式挑战传统社会工作实务的有效性,认为以往社会工作重视的是权威和实务传统,而不是实证研究下的科学证据,主张以实证主义的科学研究为本。[6]技术理性主宰下的社会工作实践迷思于通过普遍适用的抽象专业知识和普遍化的解释命题,在专业社会工作实践领域干预社会。但事实上,专业实践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复杂性和多变性,严谨抽象的科学理论只会遮蔽社会实践的多样性、复杂性和模糊性,并不能为本土的社会工作实践和干预提供有效的行动方案和干预策略。

从社会工作对象和社会工作干预社会过程中的意外后果来看,社会工作可能会导致哈贝马斯所说的“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基于西方实证主义认识论的社会工作主要是采取一种从日常生活世界中“抽离”和“悬置”的政治立场,经由对客观化的社会现象采取客观、普遍主义的技术分析,获得一种机械、形式理性至上的逻辑关系,实现社会控制或管理的技术至上的理性目的。这种认识论立场与知识旨趣最终起到了“物化”和“殖民化”社会生活的作用,进一步结构化和再生产了专业知识的社会地位的等级关系。基于这一点,可以发现,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体现在整个社会工作专业实践过程之中,包括对案主的行动理解、知识判断和社会工作干预实践,最终成为一个意识形态和政治实践的过程,[7-9]这一政治过程具有技术理性主义的干预,必然带来哈贝马斯所讲的“生活世界的殖民化”。日常社会工作的实践模式和干预惯性最终既遭受强制性的、技术主义的社会符号体系建构,也遭受客观物质结构和权力结构的支配,并不能自发产生反思性主体、自主性实践、价值性合理对话和解放性力量。

因此,在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建构过程中,需要一种主体自觉意识,经由反思性和批判性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知识建构和社会工作干预,来帮助人们突破日常生活的惯性,提供个人解放和自我转型的方向和动力。批判“以证据为本”科学观的社会工作学者很多都从社会工作的政治使命出发,指出社会工作的“临床化”倾向会使社会工作变成“社会控制工具”,从而进一步远离其推动社会改变的本质。实证主义研究范式下的普遍性的解释命题是否能够产生具体的指导意义,就其认识旨趣来说就有问题——过分迷思于一些客观和机械的工具性知识,只能产生对社会生活的技术性管理、规训乃至控制性作用,无法产生反思、平等对话、理性沟通和解放性作用。[10]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经由社会工作专业关系的转变,由不平等的知识和权力分配关系,转为一种平等、合作和反思性的理性对话关系,由一种安抚性社会干预目的转为一种激进的社会转型目的。[11]

3.地方性知识、本土经验反思与知识的有效性基础

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意义生成、知识体系建构体现了地方性知识的自主性和自明性、本土经验反思性和本土知识建构的有效性过程。在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地方性知识”为社会工作的本土化知识建构的有效性提供了一种具有同等效力的解释。“地方性知识”是植根于本土文化脉络里的意义框架、符号沟通媒介和社会表征系统,其构成性要件包括事件、规则、习俗、信仰、符号、程序以及人们的情感、认识和道德,这些地方性知识产生了以地方性知识体系为基础的共同体行为方式、本土的意义构成规则、意义生成方式和行动策略。地方性知识是一种具有地域文化特质的知识形态及构成方式,强调具体的文化情境及文化实践特殊的规则和方式。[12]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兹认为,事物的发展趋异而非趋同,所谓世界存在一个完整的西方知识体系,仅仅是一种假定的宏大叙事。所有的知识体系都是人们建构的,都具有差异性和地方性特点,只不过西方的知识系统通过宏大的叙事方式建构和真理般的布道被误认为是普遍性的认知世界的惟一标准。其实不然,西方的知识系统并不具有普遍的合法性,世界的发展是由遍布世界各地的大量的地方性知识推动的。[13]

社会工作要想在中国实现本土化发展,必须考虑基于中国地方性知识的本土经验,思考中国本土社会工作概念和理论的话语建构方式和言语有效性基础,知晓中国本土化知识意义生成的规则,只有基于这一框架和逻辑发展起来的社会工作才是真正的中国化的社会工作,才能真正在中国扎下根来。事实上,社会工作作为一项“助人”工作在任何历史阶段、任何国家都存在,只不过率先将其专业化的是西方社会。正如其它学科和专业的发展一样,也都是从西方率先发展开始,但这些现代的学科和专业现在也都在中国扎下了根,就是在学习西方的同时都融入了本土的经验。

在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必须把源于西方社会工作的理论研究嵌入反思行动的中国社会工作具体实践过程和中国经验,实现源于西方文化的社会工作理论和中国的地方性知识的反思对话,充分利用西方的理论话语和实务技巧来契合中国本土知识的社会工作实践过程,对具体社会工作实践中的社会情境、本土性经验事实和地方性知识给予较为深入系统的反思和诠释。同时,经由与西方社会工作的理论话语和干预技术展开一种平等的理性对话,进行更多的理论思考,进入对方的话语场域,通过平等对话交流,培养反省、批判和论证的能力,在西方的社会工作概念和理论与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之间展开平等对话和理性沟通,进而可能发展理论,也有可能引导实践发展出新方向。要不断反思社会工作赋予生活世界更深刻的使命,不仅是反思构成自己的地方性知识,而且也通过沟通理性和平等对话,来批判反思西方社会工作体系世界的“殖民化”和“文化霸权主义”。

二、本土化过程中的知识建构原则

任何一种有生命活力的知识体系的产生与发展,都不可能闭关自守、抱残守阙、固执门户之见就能创造,需要自觉超越自身的学科隔离和思想藩篱,它需要突破某种文化的“自我设限”,并从一种封闭保守的文化视域中跳出来,它也需要不同的民族文化、不同的学派、不同的视域文化之间相互沟通和交融,只有在此基础上,再重新加以审视,予以对话与沟通,才能创造出来的。[14]

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的知识建构,需要以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中国大陆和港台的全面对话与沟通为路径,把外来的社会工作知识运用于中国社会工作知识建构中的个案研究和经验资料,推动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专业化和多元化发展。同时,在中国的经验事实中,借助中国社会工作的深度个案,为科学地把握、批判和反思西方社会工作的理论基础、方法论准则、干预框架和实务策略提供资源,为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的建构路径提供一种科学的方法论内涵和新的研究范式,为基于中国经验的社会工作的合法性问题做出某些前提性辩护。事实上,以西方中心主义为进路的社会工作理论体系、话语方式、干预框架和实务策略,在本土化过程中需要经由理性批判和本土经验研究的检验,需要经由中国本土的思想观念和哲学取向的反思性过程,以解决社会工作发展中的理论逻辑和实践过程中的张力。

(一)中国经验与中国现实:契合本土经验和满足现实需求原则

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中国经验就是发现、挖掘和提炼中国的社会工作的本土资源和地方性知识。满足社会工作的现实性需要就是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要契合中国发展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的需要,满足中国社会发展的重大现实需求。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不同的知识体系的生成,总是在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下通过历时和共时的不同思想观念的比较、交融而实现的,传统中的思想资源是现代人在构建知识体系中不可缺少的继承性因素,反思传统知识和文化资源,是为了寻求传统与现代生活的理解与沟通,利用传统的文化资源,为现代服务。

新中国建立以来中国本土性社会工作的经验表现为“行政性非专业化的社会工作”。“行政性”是指由政府“自上而下”的社会动员,经由福利性、服务性、公益性的政府行为,为社会提供诸如社会救助、公共服务、就业机会、社会福利等资源,强调的是“全能型政府”,即政府全面负责社会服务。“非专业化”意指以往的社会工作者并不是一种专业的职业,或者从事具体社会工作的人一般没有经过专业的、系统的社会工作的专门训练,缺乏专业社会工作的知识背景。基于这一中国特定的发展历史阶段和中国传统的社会工作经验,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必须要立足于我国长期以来形成的社会工作实践模式,即“行政性非专业化社会工作”。简单抛弃我国长期以来形成的本土性社会工作实践理论与经验知识,而简单地“移植”或“借用”外来的社会工作模式和理论框架,是行不通的,也是无效的。事实上,若实现社会工作理念在中国本土的创造性转换,除了借助中国传统社会思想资源,实现观念层面的转换外,还必须努力提高西方社会工作理念与中国社会结构的“契合度”,建立起亲和度较高的“实质性关联”。

社会工作是为了解决社会中存在的各种现实问题而发展起来的,在中国推动和发展社会工作,是为了满足中国社会现实发展、提高社会生活质量的需要,加强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推动社会工作,是解决社会问题、维护社会安定有序的有力手段。在面对中国社会矛盾进一步加剧、社会贫富分化凸显、人们需求多元化、社会道德有所滑坡的背景下,社会工作是以利他主义为指导,以科学的知识为基础,运用科学的方法进行的一种助人活动,它充分考虑到受助人的需要及主体性,尽可能运用有效的方法去满足其需要、使其摆脱困境。因此,社会工作在介入中国社会的现实需求问题上有着巨大的优势。

(二)比较性与对话性的国际视野:与西方知识理性沟通与平等对话原则

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实践产生了概念,概念形成了逻辑思维,逻辑思维不断地提炼和发展一种新的知识体系和思维方式。西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以及科学技术的进步作为一种域外精神意志的产物,决定了西方社会工作的先进理念、理论成果和知识体系对于中国社会工作发展和推动的重要性,也体现了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性知识范式与西方社会工作知识范式之间理性的互补关系,为建构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路径提供了可行性和合法性的理论支撑。

在西方社会工作知识体系全面被引进中国的过程中,大都陷入了西方的话语霸权之中不能自拔,已不能很好地运用本民族所固有的本土文化资源和话语系统来讲话,抑或将其笼而统之、大而化之地完全超越整个中国社会发展语境、中国本土知识体系的总体研究框架,遂使这一股源头活水根本无法切实作为一个真实而独立的命题在中国本土资源中得到凸现和彰显,从而实现与中国本土资源的有效结合,最终使得对这一问题的研究陷于一种孤立、片面、静止的状态之中。我们所探讨的对象虽是中国社会与中国社会中的中国人,所采用的社会工作理论与方法却几乎全是西方的或西方式的。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是中国人,在从事研究工作时,我们却变成了西方人。西方社会工作者长期奉行的指导其实践的专业价值观,主要包括公平正义、自我决定、知情同意、真诚、自我实现等。社会工作的三大工作方法:个案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虽然操作方式各有不同,但又紧密联系,是西方社会工作者实践经验的总结。

西方社会工作中的“案主自决”“助人自助”等社会工作的概念和理论提供了社会工作比较性和国际性理性对话素材,“案主自决”基于西方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价值观,如果一味照搬西方社会工作的这一社会工作理念,就会带来社会工作价值伦理困境和伦理冲突。中国传统观念一向重视人伦秩序、道义责任和人际信任。当社会工作人员以“案主自决”“助人自助”为由拒绝向社会工作对象提出建议时,对方会认为这是不诚心帮助、缺乏信任或是推卸责任的表现。

同样,传统西方式的社会工作的“家庭治疗理论”提供了社会工作比较性和国际性理性对话的素材。西方社会工作的一般定义是“助人自助、改善社会、争取个人权益、实践平等、平权、尊重个人生命和价值”。在西方的价值信仰体系中,经由婚姻实现个人满足感和自由发展、夫妻平等、夫妻双方都要为对方营造发展的空间等被当作婚姻成功的最重要标准。在中国社会,只强调自我满足是不能接受的自私行为,子女幸福、家庭完美和谐比个人满足和自由发展更重要,个人、家庭与国家是一体的,没有国,没有家,个人存在就没有了意义,因此中国人为了家,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发展。在社会工作介入实践中,如果社会工作人员使用西方文化下的家庭治疗模式,强调男女平等、个体为主、自由沟通、个人自由等观念,将争取个体独立和个性自由发展、学习平等沟通技术作为治疗目标,对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中国人来说,可能很难转变其多年赖以自处的压力适应方法、家庭观念和思维的文化结构。

还有西方女性与“增权模式”的社会工作干预策略同样提供了社会工作比较性和国际性理性对话的素材。社会工作的“增权模式”是基于西方文化中的“平等”“平权”及“个人主义”的生存哲学,反映了西方人的主要价值理念,强调以个人权利为主要价值或行为规范,因此,西方人在面对冲突时,鼓励人坚持并保护个人的利益。在中国的社会工作干预策略与实务中,可能出现中国女性与增权模式的悖论。在中国,中国传统文化倾向于保守、温顺、平和、中庸,较之崇尚武力、进攻、冒险等的西方文化有很大的区别,中国女性个性主义意识和女性意识缺乏,中国女性自我与家庭具有一体性,有些人更是逆来顺受,忍辱负重,自我压抑。某些时候中国人会考虑放下自己的利益,以求得“和谐”。

中国的文化制度背景与西方有较大的差异,因此,在学习借鉴的时候切忌囫囵吞枣,盲目运用,而要认真领会其基本精神与方法,把合理的成分导入本土的社会工作实践中。一方面,要借鉴西方;另一方面,必须跳出西方,去开发适合本土的地方性的、适合自身传统与背景的社会工作模式,去推进社会工作体制创新。同时,基于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都应该被理解为全球社会工作中合法的家族成员,理解为延续、发展全球社会工作的一种共同资源,中国的社会工作既是一种已然的知识形态,又表现为一种生成的过程,具有开放的性质,既是世界社会工作知识谱系中的一部分,也将为世界社会工作的发展提供本土经验和地方性知识,为社会工作的共有的理论体系、概念图式、话语方式和发展提供合法性支撑。

(三)本土文化资源发掘:传统与现实相结合的原则

传统文化和资源是一种隐含现实的隐喻,是一种调适个人行为逻辑的历史过程,是一种“自在的”类本质活动,是一个“手边现成性”的世界,这种“自在的对象化”为进入既定社会的个人提供既成的先验图式,人们在习惯性的情境中,在现成的、历史形成的意义体系中,根据相关的先验图式来安排和整理自己的经验。[15]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化传统,塑造了中国人与世不同的社会心理与行为表现,这些本土性的知识为实现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和合法性提供了重要的资源。梁启超将中国人的心理特征概括为崇实际、主力行、贵人事、明政法、重阶级、重经验、喜保守、主勉强、畏天命、言排外、贵自强。许娘光认为,同以个人为中心的美国人相比,中国人是以自己在同伴中的恰当地位及行为的情境为中心的,对家族的重视是中国人的性格特征。诸如缘分、报、耻、义、礼、人情、孝道、脸与面子等,都是中国人特有的社会心理现象。孔子讲“仁者爱人”(《颜渊》),孟子讲“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离娄下》),孟子希望在社会上形成“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的良好风气,这些与现代社会工作“以人为本,助人自助”一脉相承。

在西方社会工作在中国全面推进的进程中,具有社会工作理念的中国本土的文化资源和知识体系陷入一种存在性危机,如何处理社会工作中的本土资源文化,在中国社会工作发展语境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事实上,社会工作本土化需要从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中吸取养分,但本土化不等于传统化。如果认为本土化就是要向传统复归、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建构中国社会工作的全部质料的话,同样是脱离中国现时社会实际的一种表现。

基于中国传统资源的家庭社会工作实践和干预策略为反思中国本土社会工作资源提供了说明的素材。当代社会的中国家庭尤其是城市家庭,虽然聚合力和家庭责任感和追求圆满幸福感仍较西方为强,但家庭结构核心化、家庭婚姻关系易于解体、追求自由发展和自主性的现代趋势也日益显著。此时,如果我们仍然迷思于借助传统资源,不具反思性地从传统中国的家庭或家庭文化资源出发,去研究和思考其对中国人的心理行为的影响,自然就无法把握转型时期中国人真实的社会心理与行为特征,社会工作的干预策略和实务过程就会陷入困境。

因此,对待传统的社会工作资源,一方面,要进行开发,吸取其精华;另一方面,要有所超越,为其赋予现代的含义。事实上,西方社会工作话语体系和思维框架全面进入中国社会时,在中国社会的传统语境中,中国传统社会工作的发展缺乏科学的、完整的学科布局和学术支撑,难以在现有的学科知识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难以在不同的学科之间形成合理支撑和互动,形成平等的对话空间,研究者不得不为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知识体系和世界社会工作资源做出必要的合法性判断,以超越长期以来社会科学内部分化与隔离所造成的学科界限和思想樊篱。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需要通过发掘中国社会传统的地方性知识和本土资源,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对历史表象背后的方法论意义进行阐释和超越,同时需要切合中国的现实语境,寻求一种新的本土的社会工作知识建构路径,发掘和重新构建具有中国社会文化特质的社会工作知识建构路径,这正是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时代课题。

三、本土化过程中知识的建构方式与路径

在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干预框架和实务策略中,应该对社会工作对象的存在状态做出自己的解释,用它自身的价值体系和话语去诠释它的历史存在,重建社会工作的本土范式,实现对西方中心主义的社会工作范式的超越。同时,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理论体系的建构、话语方式的表达应具有中国文化系统下的意义生成方式、话语解读方式和话语言说方式。从知识的建构方法来讲,可以称为“主位式取径”法,“主位式取径”体现为知识再生产过程中,作为理论建构的思考在于使理论具有“本土性契合”,彰显“文化的主体性”和自主性实践,同时将文化/历史纳入理论建构和知识再生产的思考架构中。

(一)“本土性契合”和“结构性亲和”

基于本土性契合与本土化,研究者认为,如果研究者的理论和研究对象之间能达到非常贴切和默契的程度,即“本土性契合”,就可称之为本土化研究。所谓“本土性契合”,就是指研究者的研究活动及研究成果与被研究者的心理与行为及其生态、经济、社会、文化、历史等方面的脉络密切或高度符合、吻合及调和的状态。[16]在社会工作理论建构和实务策略过程中,经由本土资源和地方性知识的挖掘,“契合”当下正在激活的“本土化或乡土化情操”,提出创新的认识方法,提高社会工作与本土社会结构契合度,将本土概念操作化,如将中国人的人情、面子观念、脸的道德意蕴、缘分观操作化,形成社会工作过程中的本土资源,并经由这些资源实现有效的社会工作干预。同时,真切而全面掌握和配合本土的文化历史和社会特质的科学性策略,成就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的客观知识。

事实上,按照本土性契合的标准来看,西方社会工作体系就是一种本土社会工作,是从西方自己的社会、文化、历史及种族的特征中直接演发而来,因而所探讨的现象、所采用的方法、所建构的理念都是本土性的。西方本土的社会工作知识的话语建构方式、言语有效性基础和意义的构成规则是建立在“团体格局”“个人—社会”两极模式的社会结构之中的。“个人—社会”的两极思维模式或社会结构模式直接造成了西方社会工作知识体系和社会工作实务过程中的“家”文化缺失,造就了西方人重个人生活而轻家庭生活的特性,家庭则隐没于“个人—社会”对立的两极社会结构和两极思维之中。

而中国社会结构则是一种“个人—家庭—社会”三级模式的社会结构和三维思维模式,中国的“家”构成了社会结构中的核心,“家”是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建构的有效性基础,西方那种植根于“个人—社会”两极社会思维或社会结构模式而形成的一套适应西方文化模式的社会工作概念、理论和实务,要想在中国社会特有的“个人—家庭—社会”的三维结构模式下实现合法性的知识建构,实现“本土性契合”和“结构性亲和”,需要推动与中国本土文化之间的理性对话、反思批判与交互融合,进而实现创造性转换过程。

(二)文化主体意识自觉和自主性建构

问题的关键和现实的挑战是:怎样在与西方强势文化的交流中,保持一种清醒的文化主体意识,既汲取对方的营养,又不丧失自己的民族文化,维持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独立性。在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需要实现从基于西方的“理论本位论”到契合中国社会的“实践本位论”的转变,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自主性实践;需要在反思性过程中推动社会工作发展,在反思性社会工作实践中推进中国社会工作的自主性本土化,实现社会工作的创造性转换。

千百年来,中国人都被“儒家思想”熏陶着,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行动原则许多都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儒家文化对中国社会的巨大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它是千百年来中国社会主流文化,许多学者所一直强调的社会工作本土化问题,实际上就是与儒家文化的关系。儒家文化的“大同”理想、“重孝道”的家族本位、以“礼”维持的差序格局是主要影响社会工作本土化的中国传统文化。同样,在中国社会中,“关系嵌入性”同样也是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文化自主性实践和文化主体意识发现的重要资源。“关系网络”是华人社会里普遍存在的现象并且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费孝通提出“差序格局”理论,将华人社会里的关系一般分为亲缘关系、地缘关系和业缘关系,在儒家文化背景下的华人社会一直遵循着“关系”为本的生活原则。中国是一个典型的“熟人社会”,费孝通先生指出,由于中国传统社会是典型的血缘组织和地缘组织的结合体,所以在“乡土中国”中,关于“熟人的伦理”比较发达,而关于“陌生人伦理”则处于缺失状态。由于“差序格局”存在,中国人对陌生人难以产生真正信任,与此相对,中国传统的利用家族、亲友关系解决单个家庭、成员面临的困难的办法,却成为民间解决弱者生存问题的有效办法。“关系”和“嵌入性”概念提供了一个分析社会工作理论本土化的独特关系视角,帮助我们分析中国社会并解析中国人的问题,对解决服务对象现实生活中的困境与问题有较大的助益。

(三)以“认同问题”为核心与创造性转化

社会工作本土性知识的建构体现为政治、社会、文化与民族精神的认同问题,而核心是价值观与发展模式的认同问题,具体的认同问题包括文化认同、种族认同、宗教信仰认同、思想认同等几个主要方面。

本土性社会工作知识的建构需要认同基于本土的文化资源,要有本土的问题取向,这些本土性的问题主要包括社会取向、关系取向、权威取向、家族主义、集体主义、面子、人情、缘分、孝道、做人、友谊、悲怨、算命、施与报、道德观、价值观、正义观、公平观、自我观、社会化、成就动机、宗教心理、语言心理、组织行为、分配关系、慈善观念、心理病理、体罚现象、古人心理、民族性格、助人行为、古代心理学、中医心理学、气功心理学、书法心理学等等。

一方面要反对“西方中心主义”,反对西方话语的绝对支配权,用西方的理念和方法生硬地撕裂中国文化的现实,另一方面也应该警惕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结。构造以认同问题为核心不是一个简单静态的客观事实,而是一个动态的变化链条,认同问题同样是一个开放性和建构性的过程。全球化和现代社会发展导致在文化形态上出现了一种新的表征,亦即流动性的出现,全球性的人才、市场、文化的流动跨越了民族国家的疆界,从而导致连接民族和国家的精神纽带出现了断裂,这就要求社会工作知识建构过程中,对待传统依然要保持一种批判性和反思性的精神,因为“问题在于应该意识到传统不是过去,而是对过去的一种解释:一种对先辈的选择和评价,而不是中立的记录 ”[17],所以,在理解传统的同时应当具有一种现实感,构造以认同现实问题为核心,实现基于传统社会工作的创造性转换。

(四)理论建构与历史—文化嵌入性

基于“主位式取径”法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建构要求从中国社会的下层结构(农业为主的生产方式、亲缘关系的社会结构、大一统的政教体系)至上层结构(天人合一思想、礼治思想、国家意识形态化儒学)出发,从意识形态(文化思想体系或文化深层结构)之视角诠释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知识建构的路径。具体包括隐含在意识形态层次内的社会秩序观。

首先,体现为基于宇宙观层次和农业为主生产方式的天人合一思想的人与环境的和谐观。主张“天人合一”,强调天与人的和谐一致是中国古代文化的主要基调,“天人合一”具有东方文化基础的综合的思维模式,承认整体概念、整体和谐和普遍联系,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就是人与自然和谐为一整体,而西方的文化体现的是一种分析思维模式,强调人类中心主义和人定胜天,强调人类能够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思维模式。人类一味地向自然索取,不顾忌其后果导致人类中心主义发展到一个极端,带来日益激化的人与自然的矛盾。

其次,体现为基于亲缘关系的社会结构层面和伦理本位礼治思想的人伦社会秩序和谐观。中国文化强调社会秩序的伦理正当性。中国传统儒家的核心伦理也主张“仁爱”,孔子的“仁者爱人”表达了人类基本的道德观念。仁爱为人性的根本,也是人的美德和完善的人格的基础。“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仁爱就是推己及人,由近及远,此人性天伦之秩序。

最后,基于中央集权的政教体系和国家意识形态化儒学的大一统国家社会秩序和谐观。由孔子首倡的“大一统”思想描绘了国家昌盛、人民幸福的理想状态,包括版图统一、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经济繁荣等要素。可以说儒家的“大一统”思想今天依然在很大程度上支配着中国人对中国历史和国家前途的思维模式,中国两千多年大一统思想的最大遗产就是中国人崇尚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社会安定的大一统精神,它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内核和灵魂。

从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到基于伦理本位的人伦社会秩序,再到大一统国家社会秩序的和谐,这些都是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重要的本土资源,也是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重要现成性资源。

四、创造性转化与本土知识建构策略

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把契合于中国社会中本土的价值符号资源、地方性知识与社会表征系统,干预社会工作知识生产、话语建构方式和意义生成规则,寻求社会工作本土化言语的有效性基础,滋养沟通理性、反省、批评与论证的能力。一方面,批判、质疑和挑战通常以西方社会工作知识霸权为主体的社会工作知识生产、言说方式和意义生成机制,经由创造性转化的符号资源、社会表征系统和价值系统,构建中国文化系统下的社会工作的意义生成方式、话语解读方式、话语言说方式和社会干预策略。“创造性转化”同时要求借助基于中国本土经验和地方性知识的论据的力量进行反复论证的理性,强化主体自觉意识和自主性实践,寻求对案主的存在状态做出本土的话语解释,用本土历史语境中的价值体系、符号资源、社会表征体系和话语去诠释它的历史存在、行动方式和性情倾向系统。

(一)实现西方的具有普遍解释力的概念、理论命题和中国本体资源的理性对话和理论整合

西方社会工作体系与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理论建构是一种对话式的理性,是以主体间的平等对话为基础,是一种基于不同文化价值观念的自觉的群体性的学术对话与理性沟通。充分吸收西方社会工作的理论成果,实现西方的具有普遍解释力的概念、理论命题和中国本体的理论资源的整合,形成更具解释效力的本土的社会工作理论,为全球社会工作发展提供中国经验和中国表述。

西方的社会工作理论的方法论基础、理论范式、理论建构方法、理论体系和核心概念,是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重要的参考性资源和可资借鉴的知识性成果,如西方社会工作中的“案主自决”“助人自助”,社会工作“增权模式”中的平等、平权、尊重个人生命和价值,夫妻家庭婚姻中的实现个人满足感和自由发展、夫妻义务与平等,优势视角理论中的“优势”“赋权”“成员资格”和“抗逆力”,叙事治疗视角中的“外化的对话方式”“解构和重写生活”,认知行为视角中的“理性情绪治疗”“现实治疗”等方法。同时,加强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和中国的本土情境的结合,为全球社会工作发展提供中国经验。优势视角起源于欧美国家。与西方社会主张个人权利和自由价值观相比较,中国的家庭伦理价值中的家族延续、家庭美满和伦理亲情,以及邻里间的合作和友情,为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知识建构提供了合法性、合理性和有效性的知识建构基础和知识建构资源。因此,在优势视角这一工作模式的本土化实践中,社会工作者在帮助案主解决家庭困扰的过程中,可以充分运用家庭成员间的亲情关系,并动用社区邻里关系,弥补个人力量不足的缺陷,才能最终达到社会工作干预的预期目标。

(二)寻求基于本土经验和地方性知识的更佳论据,提高社会工作与本土社会结构的契合度,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理论建构和再生产

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建构,需要寻求和发现本土知识合法性建构意义的生成方式、意义的构成规则和言语的有效性基础。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知识体系是一个具有特殊性的符号或意义沟通性规则的“自我指涉系统”,具有相对自主性,是一个自我再生产系统。因此,本土化知识建构的过程中,必须强调主体的自觉意识,经由自主性实践,实现概念和理论命题与中国社会结构的契合度。提高社会结构的契合度,要求从中国社会的下层结构(农业为主的生产方式、亲缘关系的社会结构、大一统的政教体系)至上层结构(天人合一思想、礼治思想、国家意识形态化儒学)出发,从意识形态(文化思想体系或文化深层结构)之视角诠释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知识建构的路径。同样也要求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知识建构和生成注重中国家庭特有的家庭和集体观念,挖掘“案主”家庭的优势资源和发挥“案主”能动性,制定社会工作实务过程中的干预方案,契合中国社会结构中的“个人—家庭—社会”三级社会结构和社会思维模式,实现创造性转化,实现理论的建构和再生产。[18]

中国社会工作的本土化知识建构要求自觉利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家族关系、家庭成员关系、亲友关系的结构性特征和原则,实现本土化知识的有效性建构。中国传统文化追求和谐的人际关系,由于“差序格局”的存在,中国人对陌生人难以产生真正的信任,中国文化要求社会工作者将自己的身份和角色转化为家庭内部的“自己人”策略,将所要解决的问题转化为家庭内部的问题加以处理,从个体与家庭之间、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角度去分析“案主”的心理矛盾。

(三)契合中国社会工作本土知识的传统与中国经验,实现构造以新的“认同问题”为核心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再生产

社会工作本土性知识的建构必须认同本土问题,即中国政治、社会、文化与民族精神认同问题,如文化认同、种族认同、宗教信仰认同等,尤其是价值观与发展模式的认同问题。在反对“西方中心主义”,反对西方话语霸权的同时也应该警惕狭隘的民族主义胸怀,构造以认同问题为核心是一个开放性和建构性的过程,通过一种对话式的理性,经由主体间的平等对话,经由批判常识和内部的自我批判,契合中国社会工作本土知识的传统与中国经验,实现构造以新的“认同问题”为核心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再生产。在推进社会工作“创造性转化”过程中,社会工作本土化必须契合中国社会转型宏大历史叙事框架和社会变迁逻辑,找到新的意义生成规则和方式。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重大社会转型,人的价值观念、家庭结构、生活价值观念正在发生历史性的变迁,如家庭结构的核心化、家庭规模的小型化、家庭类型的多元化。从社会工作本土化的问题向度看待这些家庭变迁,可以发现,平等、尊重、个性化、基于市场经济原则的个人主义和主体性存在的意义等西方的社会工作话语体系在中国社会具有某种“结构性亲和”和“本土性契合”,这就为西方社会工作理念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合提供了契合点,这为实现构造以新的“认同问题”为核心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再生产提供了基础。

构造以新的“认同问题”为核心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的再生产还表现在:中国的社会工作传统,很大程度上还是靠政府、工青妇组织及工作单位机构,缺乏专业化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具有国际经验的专业社会工作进入中国内地就必须与这一原有社会保障和服务体系结合。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下所形成的行政管理体制依然根深蒂固,全国依然是一张计划经济体制下编织的行政管理大网,非政府组织的力量很弱,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还必须靠政府的力量来推动。因此,在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可以依靠现在从事行政性、半专业化社会工作的人员进行和推动,这些人员领悟了国际性的专业社会工作的经验,并将之与自己的工作相结合,这是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必由之路。因此,学者认为,中国本土的社会工作是由民政部主导和其它官办半民间团体协力推行的“行政”社会工作。[19]另外,现有民政工作体系延续了国家强势动员、群众积极参与的传统,依靠党和政府的威信和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吸引和动员社会力量参与到社会发展中来,重要的是中国民政工作和思想政治工作经过几十年的探索和发展,从理论到方法技术,从具体的工作策略到参与方式,都有一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话语体系,这些是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最重要的知识源泉和知识动力。可以说,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的“行政性的社会工作”是实现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的重要途径。具有“行政性的社会工作”本土化模式,可以形成一个庞大的社会工作系统,即“政府系统”和“民间系统”。在这个工作系统中,重要的物质需求方面的困难由政府系统来解决,而日常生活的、精神慰藉方面的要求由家庭或亲友来满足。

(四)契合中国本土资源和文化传统,创新具体的社会工作干预策略和干预技术,寻求本土视角下的深度个案与中国经验表述

中国是一个“家族本位”文化为主的社会,家族本位构成了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知识生成的有效性基础,这就要求在进行社会工作本土化过程中必须契合这一文化传统,寻求本土视角下的深度个案与中国经验表述。

基于中国本土性的“家族本位”文化决定了中国传统的求助系统主要局限在家庭、亲戚或邻里范围,形成了互惠性的邻里互助网络。传统的“孝道”“亲情”“颐养天年”要求子女亲自为父母养老送终,交由“外人”照顾就是不守“孝道”。家庭中亲子、夫妻之间传统的不平等关系,使一些人认为虐待儿童、妇女、老人等只是家庭的内部问题,不需要“外人”干预。基于中国社会工作知识建构的特殊的意义生成规则、话语建构方式和言语的有效性基础,要求必须契合中国本土资源和文化传统,创新具体的社会工作干预策略和干预技术,寻求本土视角下的深度个案与中国经验表述。如在寻求社会帮助的社会工作介入中,中国人偏好于靠亲属帮忙、邻里互助解决生活难题,因此,可以在社会工作的深度个案和经验表述中采用“差序式的帮扶策略”,在社会工作的具体干预过程中,可以充分利用这一传统资源,创新社会工作实务,包括“熟人关系拟亲属化”、将自己的身份和角色转化为家庭内部的“自己人”策略、“关系嵌入性”策略等。中国的社会工作者在实践过程中必须探索一条适应中国独特“家文化”的社会工作理论体系和实务模式,应该把中国的家庭及泛化的家庭作为一个整体,视为社会工作的一个重要变量,善于将自己的身份和角色转化为家庭内部的“自己人”,将所要解决的问题转化为家庭内部的问题加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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