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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纪录片的中国化叙事风格及意象展现——从《舌尖上的中国》看民俗纪录片的中国文化传播

2014-08-15

视听 2014年9期
关键词:舌尖上的中国舌尖中国化

肖 珉

纪录片是用镜头客观真实地记录社会生活发展变化,反映生活的原生态艺术形式。中国纪录片的发展从早期以政治宣传为根本要务的《英雄的信阳人民》到现在多元价值交织下的《故宫》,正在探索中向前进步。在21世纪的今天,中国以一个华丽的转型融入到世界一体化进程当中,在多元化的经济和文化格局中,如何展现一个拥有5000年历史的文明古国风范,弘扬悠久文化传统的古老习俗,是中国纪录片在探索发展过程中面临的最直接课题。在这个问题上,2012年第一季,2014年第二季的《舌尖上的中国》以中国化叙事手法为中国纪录片尤其是民俗类纪录片的跨文化传播提供了成功的范例参考。

一、《舌尖》的中国化叙事背景

1.“家庭”叙述为文化表现单位

中国人的生活向来以父母和家庭为中心,自古以来就有家国之说,家为立国之本。家族意识十分突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家庭的意义非比寻常,人的个性与利益远远在家族之后。中国的众多文化特质都是在这种独特的“中国式大家庭”下产生并发展而成的。

《舌尖》系列将家庭作为拍摄的基本单位,着眼点是最广泛的受众群体中实实在在的家庭氛围。从第一季到第二季,家庭观念贯穿始终,无论是“手擀面”里为儿女奔忙的妈妈,还是“麻辣鸡”中为曾孙女细致挑选鸡肉的龙大爷,每一种食品都深深地打上“家庭”的烙印,带给人们来自家庭的感动。

2.“美食”展现为文化切入角度

在中国,饮食的意义远远超出果腹,它是人们联系情感的重要方式。在吃饭的过程中,无论是家庭用餐还是正式宴席,中国人都聚餐围坐一席,将所有的菜摆在面前,根据喜好夹菜、敬酒、劝菜,借此体现出人们之间相互尊敬、礼让以及和睦、团圆的气氛。所以以美食作为宣传中国文化的切入口,对于爱吃的中国人来说本身就是“讨巧”的做法。

《舌尖》镜头切换和入画方式普遍采用了中国水墨画创作的典型手法——“泼墨”,节目中涉及的人物、食材、食物、自然景观运用“重叠”和“变色”的方式紧密地拼接起来,第一季片头“用筷子夹住的腊肉山水水墨画”,第二季在筷子上流转的面条,用中国化的美食串联起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难怪不少观众在深夜看完节目后表示“忍住口水,留下泪水”。

3.“乡情”体现为文化传播内核

中国人讲求“饮水思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区的饮食文化本身就蕴含着历史和文化的因素。“吃饭”对于中国人来讲,不仅仅意味着补充生命延续所必须的各类元素,可以说,这其中连接和维系的是各类感情,也是中国人关于故乡和家庭的集体回忆,是中国人丢不掉的“乡愁”。

正如《主食的故事》里在北京生活的山西人白波所说的一样,“从小吃过什么东西,你会一直留在身体里面,觉得这东西一直就是那个味”。味蕾的记忆实质上就是故乡的记忆,《舌尖》中囊括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各种饮食文化串联起来就形成了人们关于故乡的各种怀念,对于现代人来讲,行走在城市,抹不去的是乡愁。饮食这种来自幼年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使无数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回家的人们一边在异乡前行,一边怀念记忆深处的味道。

二、《舌尖》中的中国化叙事意象

《辞海》中对“意象”的解释是:“由记忆表象或现有知觉形象改造而成的想象性表象。”电视纪录片中的“意象”是创作者通过对所拍摄对象与表现主体的深入思考后,选择性地融入创作者主观情绪情感的物象,以影像作为语词系统进行意义传达。在电视语言的构成当中,意象的展现可以充满独特的意蕴,能够被解读和阐释。充分地利用叙事意象结合展现中国化氛围,是《舌尖》系列广受褒奖的原因。

1.“物”为“象”,“亲情”为“意”

《舌尖》第二季《脚步》中有这样一段解说:“在与世隔绝的大森林里,甜食非常难得,而蜂蜜是白马能够带给家人最珍贵的礼物。甜是人最简单、最初始的美食体验。蜂蜜80%的成分是果糖和葡萄糖,作为早期人类唯一的甜食,蜂蜜能快速产生热量,补充体力,这对我们的祖先至关重要。和人工提炼的蔗糖不同,蜂蜜中的糖不经过水解就可以直接被人体吸收。在中国的厨房,无论烹饪菜肴还是制作甜点,蜂蜜都是其他甜点无法替代的。白马家最喜欢的是酥油蜂蜜,获得蜂蜜对藏族小伙子而言,要攀爬10层楼的高度,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则要经过上万公里的艰苦跋涉。”

语言属于象征符体系,无论是声音语言还是文字语言,任何语言符号的传播都与意义相连接,电视语言也不例外。在这段话里,语言符号的“明示性意义”是“物象蜂蜜”,但是潜在的“暗示性意义”才是影片真正所要表现的重点,即获取食物的艰难、生活的不易。以中国家庭中最喜闻乐见的古老食品为载体,展现出中国传统“亲密无间的手足情”——藏族小伙子白马占堆为弟弟大学学费努力,“相濡以沫的夫妻情”——乐山谭光树夫妻四川味道的“耙耳朵”,这种完美的融合巧妙地完成了纪录片“意”“象”结合,也为本片增加了中国化的亲情味道。

2.“景”为“象”,“和谐”为“意”

“人类创造历史的活动是在一定空间内进行的,因而研究人类文化发展时绝不能忽略地理环境及其作用”①,中国人俗讲“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地理环境不同,物产不同,人们的饮食自然有差异,以各地地理环境和气候差异作为美食的“背景”,同样体现出中国文化的独到之处。

《舌尖》里中国化地理景象几乎在每集中都会表现,这种中国化的景象描述随手拈来。第二季《脚步》中“西藏林芝,印度洋吹来暖湿的季风,植物正在疯长,又到了白马占堆最忙碌的季节。天麻和灵芝是重要的经济来源,但是一个月后他们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峡谷到雪山,7000米的海拔让林芝成为世界高山植物区系最丰富的地区”。《时节》中“张广才岭宽广的背脊,覆盖着一米多深的积雪,云杉次生林深处,伐木队正执行封山前最后一次作业”。这些都是将“食材”获取与当地独特的“地理风貌”结合在一起,“景”象的描绘更多的是为了体现“天时地利”的文化价值。

3.“人”为“象”,“礼信”为“意”

在纪录片的影像序列中,有大量的物象出现在影像表层,可其中只有少数成为具有解读空间的意象,这种称为“表现之象”。②《舌尖》中这种以人为影像表层,蕴含中国传统“表现之象”的手法很多,《家常》中,“桌椅出现之前,中国人是分食制,经过了1400多年,才开始围桌合餐,四代同堂为丰收团聚起来,尽管是最普通的家常饭菜,也要讲究落座的顺序和朝向。祖爷爷90岁,一辈子做农事,正对院门的座位要留给他,这是中国传统长幼尊卑的秩序”。

家是中国社会最基本也是最重视的单位。从古至今,在中国“大家庭”中,历来讲求尊卑礼仪。朱熹《白鹿洞书院学规》一开头就揭示:“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在本片中无论是“人”还是“吃饭”,抑或是“排位”这些表层化的景象都直指中国“传统道德与仁义礼信”这一主题意义。

三、《舌尖》中的中国化叙事启示

叙事理论认为“每一个叙事都可以分成两部分:一是故事,也就是‘什么人碰到了什么事’;二是话语,也就是‘这个故事是怎样被讲出来的’”③。突出“纪实”性的纪录片同样需要叙事的方法和技巧。难以将“民族化”风情融入纪录片叙事过程,缺乏“讲出来”的技巧,使我国纪录片尤其是民俗类纪录片在长期的发展中一直处于“失声”状态,在叙事过程中构建文化指向,在世界共同关注点中展现中国特色,是《舌尖》给民俗类纪录片的启示,也是中国民俗纪录片在跨文化传播中的注意事项。

1.“世界化”理念,“民族式”叙事

“文以载道”的观念使我们认识到任何一种影视文学作品都会背负沉甸甸的“道统”。纪录片作为影视传播中的一员,同样承载着宣扬价值观形态体系的责任和任务。一个好的纪实作品要想走向世界,必定要从人类普遍和永恒的价值体系中入手,在世界共同性中体现“民族性”。

(1)从“世界之爱”中进行中国式含蓄表达

爱与亲情是人的天性,也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和美好的象征。“亲情原本的含义是特指来自带有共同血缘关系的脉络之间的一种特殊情感,它始终演绎着血浓于水的逻辑表达。也就是说,亲情的概念中带有强烈的范畴特指性,它也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留下深深印记,不是随便可以挥之而去的那部分刻骨情感。”④父母对子女的舐犊之爱,孩子对父母的依恋之情,甚至夫妻之情都是全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中国人向来含蓄,各种感情的表达都是委婉的。中国的夫妻很少谈及“爱情”,“亲情”是他们之间最直接的情感,彼此间相濡以沫却又互相抱怨成为中国式夫妻的典型特征,《转化的灵感》中,王翠华与姚贵文的调侃“没有优点,都是缺点,懒,又懒又笨”、“你全都是优点”就是典型的中国式夫妻亲情。

(2)从“关注自然”中进行中国式哲学体现

随着近代工业文明的进步与发展,人类从洪荒时代走到了文明的世纪,创造了经济的奇迹,但是无知与贪婪也造成了可怕的后果。重新审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探讨人类在自然中的地位是全世界影视文学关注的话题。具体到中国,“天人合一”不仅是中国人的文化理念,也是中国人心目中“人与自然”最和谐的状态。《舌尖》着眼于我国农业文明发展,在探讨人与自然和谐之外,还通过对自然价值的解读表现人与自然的价值意义。开篇《自然的馈赠》中“中国拥有众多的人口,也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丰富多元的自然景观,高原、山林、湖泊、海岸线,这种地理和气候的跨度有助于物种的形成和保存,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这样多潜在的食物原材料,人们采集、捡拾、挖掘、捕捞,为的是得到这份自然的馈赠”,便是中国“人”向“自然”崇高的致意。

2.“惯例性”框架,“国际化”叙事

(1)坚守纪录片的“纪实”惯例

“惯例”是“每一个门类系统为了使该门类所属的艺术作品能够作为艺术作品来呈现的一种框架结构”,在艺术家、艺术作品和接受主体共同参与的活动中,一切都是惯例化的。⑤艺术惯例能够引发和塑造接受主体的情感体验。在影视作品中,审美经验会排斥、冷落那些不符合审美惯例的东西,而去欣赏和接受符合自身审美经验的作品。

纪录片的概念来源于英文“Documentary”,这一词本来就有“文献”的意味。在大多数人的理解中,纪录片应该具备历史书写的功能。所以在纪录片的表达中,艺术加工和任何形式的叙事表现都只能作为附件存在,“真实地展现生活”是纪录片绝对应该坚持的理念。《舌尖》从广为熟知的“美食”入手,虽在美食制作中运用了艺术表现手法,但真实展现了中国老百姓的生活状态,是该片引起共鸣的直接原因。

(2)接受审美距离,拓展视野融合

跨文化传播由于涉及不同地区和国家,在传播过程中必然会产生很多干扰因素,传播的效果不仅受到文化共通性的影响,还会受到民族心理感情等方面的作用。例如清代画家邹一桂看到西洋画后,斥之“笔法全无,虽工亦匠,故不入画品”。中国纪录片的文化传播亦会遭遇类似问题,正如《舌尖》画面里大量水墨手法的运用同样有可能在西方传播时遭遇障碍,这种审美距离的客观存在是我们必须正视和接受的。

然而人类对艺术作品的接受永远存在,人类对文化作品的认识也会不断加深、巩固、发展,这种转变也正如食物本身。现在各地食材在市场上自由流通,特色美味逐渐被更多不同文化的人接受。纪录片的创作过程本身也是在不断追求视野融合的过程。《舌尖》剧组曾经专门组成小组学习国外优秀纪录片的叙事态度和风格,在主题设置和表述方法借鉴《美国:我们的故事》、BBC《人类星球》等,国际化的叙事手法结合中国式画面表现,节奏鲜明,起到了较好的传播效果。

在后殖民语境下,西方对东方的控制已由“经济控制”扩展到“文化控制”,对隶属视觉文化的电视纪录片而言,西方世界不仅利用先进的制作技术有效提高其画面精良和高清效果,而且利用文化话语权中的强势从思想上和文化上渗透到“东方”人的大脑中。《舌尖》的出现打破国产民俗纪录片一直以来的发展瓶颈,可以说是国产纪录片与国际接轨的典型代表,它在中国化影像叙事传播中的中国元素展示,也值得其他国产纪录片学习和借鉴。

注释

① 吴战垒:《中国诗学》,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1页。

② 李智:《全球化语境下电视的修辞与传播》,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48页。

③ (美)罗伯特·C·艾伦编,麦永雄、柏敬泽等译:《重组话语频道》,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48页。

④ 彭玲:《影视心理学》,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02页。

⑤ 凯瑟琳·洛徳:《社会惯例和迪基的艺术惯例的理论》,《美学译文》第三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237-2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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