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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诗文中引用《诗经》特征管窥

2014-08-15张振龙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8期
关键词:小雅曹操诗经

张振龙

(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曹操作为建安文学的重要作家,在建安文坛上具有承前启后的价值和意义。对此范文澜先生有过评价,他说:“代表建安文学的最大作者是曹操和曹植,大抵文学史上每当创作旺盛的时期,常常同时出现两个代表人物:一个是旧传统的结束者,一个是新作风的倡导者。曹操和曹植正是这样的两个人物。”[1]328这一观点得到了学界的广泛认同。那么曹操在建安文学发展史上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地位?本文主要从其作品入手,通过对其作品引用《诗经》情况的统计分析及与其前文人作品引用《诗经》情况的比较,来予以审视。据我们统计,曹操作品中共引用《诗经》26处。具体为:小雅16次,大雅5次,国风5次。这与曹植、曹丕相比,要少得多。曹植、曹丕的作品共引用《诗经》分别为60余处与110余处,曹操的作品引用《诗经》的次数分别不足曹植、曹丕的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一。尽管如此,曹操对《诗经》的引用与前人相比却表现出鲜明的特征。

从曹操引用《诗经》的具体情况来看,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一是借用《诗经》中的意象。如《陌上桑》“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①中的“天汉”,出于《诗·小雅·大东》中的“维天有汉,监亦有光”②;《陌上桑》“景未移,行数千,寿如南山不忘愆”中的“南山”,来自《诗·小雅·节南山》中的“节彼南山,维石岩岩”和《诗·小雅·天保》中的“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秋胡行二首》其二“歌以言志,明明日月光”中的“明明”,取于《诗·小雅·小明》中的“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步出夏门行·冬十月》“天气肃清,繁霜霏霏”中的“繁霜”,借用《诗·小雅·正月》中的“正月繁霜”的“繁霜”。曹操诗文中这类引用,多取《诗经》中的自然意象,以满足自己铺陈描写的需要,或渲染气氛,或抒情达意。

二是直接引用《诗经》的原句入诗入文。如《短歌行二首》其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直用《诗·郑风·子衿》中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则径取《诗·小雅·鹿鸣》中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请爵荀彧表》中的“如履薄冰”,也是引用《诗·小雅·小旻》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原句;《请追增郭嘉封邑表》中的“每有大议,发言盈庭”,则用《诗·小雅·小旻》中的“发言盈庭”;《以徐奕为中尉令》中的“《诗》称‘邦之司直’”,出自《诗·郑风·羔裘》;《孙子序》中的“《诗》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语出《诗·大雅·皇矣》;《求言令》“《诗》称‘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出自《诗·大雅·抑》。曹操诗文中这类对《诗经》的引用,大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为了抒情言志,主要体现在诗歌当中;另一种是为了明理,主要体现在实用性的散文当中。

三是引用《诗经》中的篇目与主旨。如《苦寒行》“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用《诗·豳风》中《东山》的篇目;《善哉行三首》其一“智哉山甫,相彼宣王”,引用《诗·大雅·蒸民》“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的主旨。曹操诗文中这类对《诗经》的引用,要么是为了抒情,要么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四是整合概括《诗经》中的句子入诗入文。如《秋胡行二首》其二中的“万国率土,莫非王臣”,由《诗·小雅·北山》中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概括而来;《善哉行三首》其二“自以思所怙”,意出《诗·小雅·蓼莪》中的“无父何怙”;《谢袭费亭侯表》中的“圣恩明发,远念桑梓”,由《诗·小雅·小宛》中的“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和《诗·小雅·小宛》中的“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而来;《让还司空印绶表》中的“内踵伯禹司空之职,外承吕尚鹰扬之事”,由《诗·大雅· 大明》中的“维师堂父,时维鹰扬”而来;《请爵荀彧表》“《诗》美腹心,《传》贵庙胜”,出于《诗·周南·兔罝》中的“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曹操诗文中这部分引用总体上多数也是为了抒情,少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借其权威性来增强自己观点的可信性和说服力。

曹操诗文中对《诗经》的引用,与前代文人的引用相比,有明显的相同之处。

首先,表现在外在形式上。这主要体现在引用的具体方式上。也就是说,曹操引用诗经的几种方法在建安之前就已经出现,并程度不同地被文人所运用。文人作品对《诗经》中意象引用的,如《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与枚乘《七发》“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中的“蛾眉”,出自于《诗·卫风·硕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蛾眉,女子细长美丽的眉毛,后多用为美女的代称。再如傅毅《迪志诗》“二迹阿衡,克光其则”中的“阿衡”,出自于《诗·商颂·长发》“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史记·殷本纪》:“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2]94后多用为称颂三公宰相之词。文人直接引用《诗经》的原文入诗入文的情况更不乏其例,春秋战国时期的引诗、赋诗就是这种直接引用的典型表现。如《左传》、《国语》、《论语》、《孟子》、《荀子》等都有大量的引《诗》、赋《诗》例证,此不赘引。这种情况在汉代文人的史书、子书与文学作品中也有表现。如《列女传》卷4《贞顺》中,记载了“卫宗二顺”的故事,为说明灵王妻妾自誓不嫁、一心守节的决心,故事最后引用《诗经·邶风·柏舟》中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予以强调[3]156;在《列女传》卷 1《母仪》中记载“孟母三迁”的故事后面,却加了这样的一句话“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诗》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谓也。”这里引用的“彼姝者子,何以予之”一句出自《诗经》中的《风·干旄》。刘向《说苑》中《敬慎一》载:“存亡祸福,其要在身,圣人重诫,敬慎所忽。《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能慎其独也。’谚曰:‘诚无垢,思无辱。’夫不诚不思而以存身全国者亦难矣。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4]269,引《诗经·小雅·小旻》的原句作喻。再如张衡《四愁诗》“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5]180,运用《诗经·木瓜》中“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句意。至于对《诗经》的概括式引用,在建安以前主要表现为开始是对书名、书中某一类内容、篇名的引用;后来逐渐出现了对前人作品中某一部分内容的概括引用。如:《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载郑伯在垂陇宴请赵孟,郑伯的七个儿子随从,赵孟让其一一赋《诗》以观其志:子展赋《草虫》,伯有赋《鹑之贲贲》,子西赋《黍苗》,子产赋《隰桑》,子大叔赋《野有蔓草》,印段赋《蟋蟀》,公孙段赋《桑扈》[6]卷38;傅毅《舞赋》“嘉《关雎》之不淫兮,伤《蟋蟀》之局促”[7]404;《古诗十九首·东城高且长》中的“《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8]120,这些都是对《诗经》篇名的引用。司马相如《琴歌二首》其一:“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9]92,分别化用《诗经·邶风·燕燕》中向“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与《诗经·小雅·鸳鸯》之意;《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中的“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8]106,引用《诗·邶风·谷风》中的“黾勉同心,不宜有怒”与《诗·小雅·小弁》中的“假寐永叹,维忧用老”的语意,这些是对《诗经》中某些内容的概括式引用。这说明在先秦两汉时期,文人对《诗经》篇名、篇中某一内容的引用和对《诗经》中某些内容的概括引用,也是引用《诗经》的一种重要形式。以上这些引用《诗经》的形式在曹操作品中也有鲜明的体现。前面第一部分所论曹操引用《诗经》四种形式的具体情况就是明证。曹操引用《诗经》的四种形式与先秦时期用于政治、外交场合的引诗、赋诗以及用于道德伦理教化的引诗在引用的形式上是一致的。

其次,表现在内容上。这主要表现为对《诗经》的实用性引用,具有很强的实用目的。正如有学者所论:如果我们“检视春秋人物对《诗》文本的引用,则可以下一确切的断语:绝大部分引用都是‘权威引证’:诉诸一个权威文本加强自己论说的正当性。权威引证的运用当然可以多种多样。《左传》中出现最多的对诗的权威引证是正面陈述自己论说的情形”[10]。这在曹操的作品中主要体现在散文中,尤其是应用性的散文中。如《请追增郭嘉封邑表》中的“每有大议,发言盈庭”,则用《诗·小雅·小旻》中的“发言盈庭”,说明郭嘉在众说纷纭、各执其是的情况下,能够“执中处理,动无遗策”的才能;《请爵荀彧表》“《诗》美腹心,《传》贵庙胜”,用《诗·周南·兔罝》中的“公侯腹心”,突出荀彧对朝廷的忠诚;《求言令》“《诗》称‘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出自《诗·大雅·抑》,借以表达自己广开言路的诚心;《下州郡》“今吾亦冀众人仰高山,慕景行也”,以《诗·小雅·车辖》中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语,称赞杜畿不阿权贵的精神;《以徐奕为中尉令》中的“《诗》称‘邦之司直’”,出自《诗·郑风·羔裘》,表达自己对徐奕作为主管监察官员,要做到直谏守节的愿望;《孙子序》中的“《诗》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语出《诗·大雅 ·皇矣》,以之作为阐发自己军事观点的例证。这部分作者引用的目的主要在于明理,借其权威性来增强自己观点的可信性和说服力。这不仅说明曹操引用《诗经》具有明显的实用目的,而且也表现出他对其前文人引用《诗经》的合理继承。

曹操诗文中对《诗经》的引用与前人对《诗经》的引用相比,也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其一,表现在形式上,就是曹操对《诗经》的原文加以直接引用的形式减少,概括引用的形式增多。曹操之前文人引用《诗经》的时候,以引原文为主,概括性引用相对较少。即使是概括性引用,一般也都比较具体繁琐。引用历史故事都要交代何人何事,并把故事梗概完整叙述出来;引用前人成辞也多直接引用原句或稍作变化,偶尔也有摘用一词的,但大多在其前或后加上“诗人”的字样,或直接点出“《诗》曰”与具体篇名。如宋玉《九辩》中“窍慕诗人之遗风兮,愿托志乎素餐”,引《诗经·魏风·伐檀》;秦嘉《赠妇诗》其三中“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琼瑶”,引《诗经·卫风·木瓜》;《古诗十九首·东城高且长》中“《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引《诗经·秦风·晨风》和《诗经·唐风·蟋蟀》等都是如此。而在曹操的作品中,特别是诗歌中,具体引用减少,概括性引用增多。如在曹操引用《诗经》的26次中,对《诗经》的原文加以直接引用的形式只有8次,对《诗经》的原文进行概括引用的有13次,尤其是在文学性强的作品中对《诗经》的引用有9次。这与前代文人对《诗经》的引用相比,是一个大的变化。

其二,先秦文人的引《诗》、赋《诗》必须有一特定的时间场景,这是让听诗者准确理解赋诗者目的的重要条件。例如,《左传·成公八年》载:(前583)晋侯派韩穿到鲁国,劝其把本属鲁国的“汶阳之田”归还齐国,鲁公卿季文子设宴送韩穿,席间季文子针对晋国提出的违背承诺的要求,引用《卫风·氓》中的“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予以讽刺,并质问韩穿:“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妃耦,而况霸主?霸主将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季文子以女喻鲁,以士喻韩,谴责其背信弃义之行为。《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载:(前516)该年齐国天空出现彗星,齐侯以为有灾祸,使人禳祭以消灾,晏子以为多事而无益,劝齐侯放弃,故说齐侯:“且天之有慧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阙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慧?”晏子以文王治国的成功范例,让齐侯学习和效法。季文子以《诗》讽韩穿、晏子以《诗》劝齐侯,之所以达到了目的就是得力于当时特定的时间场景。

而曹操作品中的引《诗》主要讲究的是文中的语境,读者可因此把握所引诗的意义及目的所在。如《下州郡》“今吾亦冀众人仰高山,慕景行也”,化用《诗·小雅·车辖》中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语,本义是指对有德者要像高山一样仰望,对高尚的行为就要效法,曹操则借以称赞杜畿的不阿权贵的精神。再如《苦寒行》“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诗·豳风》中《东山》,是相传周公东征,战士离乡三年,在归来途中,战士思念家乡写的一首诗;而《苦寒行》是曹操在建安十一年北上征伐高干时所作,在此作者主要借《东山》表达自己想归乡而未能的哀伤,并含有以周公自比之意。这些《诗》中表现不甚明确或根本没有的意义,是由曹操引用《诗》的具体语境生发出来的。

其三,曹操作品中的引《诗》与前人引《诗》的情感参与方式、程度不同。前人的引诗多以政治伦理色彩为主,这就决定了前人的引《诗》多以政治伦理为目的,说教方式比较明显。当代学者林岗在《论引诗》中指出:“《诗》在春秋人物生活中的运用是多方面的。言说的时候出口成章引几句诗,或者用以表明自己的贵族教养的水准,又或者为自己的论说找到有力的支撑;或者运用它劝说对方接受自己的主意,又或者反驳对方的论点;或者用以反省自己的行为,又或者用以赞美对方。然而所有这些引用都表明其中存在一个共同认可的前提。这就是《诗》是他们言行规范的神圣文本,它在所有文本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诗》承载了宝贵的历史经验和教训,昭示了必须遵行的道德原则;它汇集了先祖的聪明智慧,启发了历代不易的真理。《诗》不仅以其韵律、节奏、趣味,浸润了那个时代的贵族社会,更重要的是以其不可动摇的权威教诲,为这个社会提供言行的道德准则。春秋人物对《诗》文本的引用,正是反映了这样一个生活事实。”[10]顾颉刚先生在《〈诗经〉在春秋战国间的地位》中论周人用诗时说:“一是典礼;二是讽谏;三是赋诗;四是言语。诗用在典礼和讽谏上,是它本身固有的应用;用在赋诗和语言上,是引申出来的应用。”[11]322尽管战国时引诗也出现了情感意识参与的情况,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12]131,直用《诗·小雅·苕之华》中“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的诗句,就是借《诗》中主人公在生不逢时、处世艰难境况下痛不欲生的自伤之情,来表达男女相恋、赠诗传情感动无比的心理状态。但这类引用并不多见。两汉时期,因受经学的影响与《诗经》本身的经学化,文人作品中对《诗经》的引用也以经学化用为主。直到东汉以后,像宋玉那样对《诗经》句意的审美化用才又出现在文人作品之中,如蔡邕的《述行赋》:“仆夫疲而劬劳兮,我马虺颓以玄黄”,化用《诗·周南·卷耳》的场景来描写自己的感受。不过这些对《诗经》句意的审美化用,与对《诗经》的经学化用相比,还是处于弱势。《古诗十九首》的作者们引用《诗经》的情况,总体上说,引用的次数较曹操引用的次数多,也主要用于抒情言志,但在引用《诗经》时,多为对其文本原意的运用,较少创造性的引用。如《行行重行行》中的“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引用《诗·秦风·蒹葭》中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明月皎夜光》中的“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引用《诗·小雅·大东》中的“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与“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等,都是如此。

到了建安时代,曹操继承与发展了前代文人引用《诗经》的文学性引用或审美性引用的传统。这主要表现在,与前人的引用多理性意识的参与、用以叙事明理不同,曹操的引诗是建立在人生经历体验上的主观情感参与,以抒发自己的主观情感为目的,情感审美倾向比较突出。如《短歌行·对酒当歌》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和“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直接引用《诗经·郑风·子衿》和《诗经·小雅·鹿鸣》的诗句,把自己对贤才的思念说成犹如青年男女热恋时的思念之情,把自己渴望礼遇贤才说成犹如鹿得苹呼同伴相食的诚恳之情,这就包含着浓厚的人生体验的情感参与。因为曹操在南征北战、戎马倥偬的生涯中,深深地感到贤能之士对其完成统一大业的重要,思贤若渴之情油然而生,而且这种情感非常强烈、深切,其程度不借助热恋中青年男女的刻骨相思与鹿得苹呼同伴相食的诚恳则不足以表达。所以,他就自然地联想到了《子衿》和《鹿鸣》中的成辞。这种表达主要是通过作者在创作活动中以自己的思贤之情与《子衿》和《鹿鸣》文本中的男女相思之情、鹿得苹呼同伴相食的诚恳之情的比附和相互感发来完成的,创造性地赋予了《子衿》中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意象以崭新的对贤才如饥似渴的意义。直言之,创作主体首先因现实的情感体验联想到所熟悉的文学作品的情感,通过对以前阅读文学作品时的情感体验深化现实的情感体验,同时现实的情感体验又会促进对文学作品即文本中所表达的情感体验,这种双向互相深化的情感体验统一交汇于创作活动之中,其结果就是典故的运用与其意义的诞生,并达到了浑融自然的境界。正如钱大昕所说:“或又疑《生年不满百》一篇櫽括古乐府而成之,非汉人所作,是犹读魏武《短歌行》而疑《鹿鸣》之出于是也,岂其然哉?”[13]卷65。再如曹操的《苦寒行》中的“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作者以周公自喻,借用《诗经·豳风·东山》这一写远征军人还乡之作来比照自己当前行役的苦况,也包含着自己的主观情感参与。

曹操的这种引用开启了对《诗经》引用的一种新路,即创造性的文学引用。这种引用是建立在对《诗经》整篇作品的把握与体验之上,虽然有“断章取义”之嫌,但却是对《诗经》文本的一种文学运用,并赢得了当时与后代文人的广泛接受与实践。

注释:

①本文所引曹操的诗文作品,均据夏传才《曹操集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不一一出注。

②本文所引《诗经》作品,均据朱熹《诗经集传》,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不一一出注。

[1]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二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

[2]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3]张涛.列女传译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0.

[4]向宗鲁.说苑校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7.

[5]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上[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孔颖达.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

[7]后汉文[M].严可均,辑.陈延嘉,等,点校.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8]朱自清,马茂元.朱自清马茂元说古诗十九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9]李孝中,侯柯芳.司马相如作品注译[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

[10]林岗.论引诗[J].文艺理论研究,2007(4).

[11]顾颉刚.古史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12]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前汉文[M].陈延嘉,等,点校.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13]隋树森.古诗十九首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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