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经济》与 《金翼》叙事体例分析①
2014-08-15钱万民
张 盈,钱万民
(云南大学,云南 昆明 650091;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一、前人研究成果
《江村经济》与《金翼》作为民族学、社会学学科中民族志写作的经典,在写作体例上具有巨大的差距,由此引起了学科内的广泛关注。有学者在社会学和人类学学科的基础上,对以上两本民族志在写作规范上进行了阐述,对传统民族志的写作和实验民族志写作的差异进行了对比分析;还有学者分别对《江村经济》与《金翼》在其学科价值体系中的价值作了分析。但是在众多研究中从叙事学的角度出发,对两本民族志进行分析的却较少,因此,笔者从叙事学的视角对其进行比较分析,从而达到对文本更深层次的解读,可以看到因作者对文本创作所运用的不同方式而产生的不同效果;同时,两种不同的叙事风格对民俗学学科撰写田野调查报告也奠定了不同的基础。
叙事学理论众多、学派纷杂,也形成了独特的叙事学研究圈。其中主要有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的叙事研究基地,德国汉堡大学的叙事学研究圈,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叙事学研究所等。同时,也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叙事学学者,如米克·巴尔、普罗普、赫尔曼、热奈特等。本文主要运用叙事学中的叙述者、聚焦、叙述者干预等叙事学理论,对《江村经济》、 《金翼》两个文本进行比较研究。
二、《江村经济》与《金翼》文本简介
费孝通先生曾说,在1936年暑假休养期间,我“接受家姐费达生的建议,去吴江县庙港乡开弦弓村参观访问,她在该村帮助村民建立的生丝精制运销合作社。我被这个合作社所吸引,在该村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调查。”[1](P1)《江村经济》正是在此基础上,在马林诺夫斯基指导下于1938年完成的博士论文。该文本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民族志的风格,而且文本所研究的村庄就是作者自己家乡的村庄,因此,这个民族志文本也是人类学本土经验的写作尝试。文本中作者是以观察者的身份进行叙述的,在叙述的过程中尽量不使用第一人称来讲述他所看到的事件,在叙述其研究对象时也尽量保持集体性而掩盖研究所展示出来的个性的看法,采用这种写作方式是为了使文本更具真实性。
该文本主要侧重于对所调查的村庄结构和功能进行写作,描述一个文化变迁过程中的社区,当地人正在努力尝试使用工业技术来代替传统手工业 (主要指手工蚕丝加工)。作者通过描写这一文化变迁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文化断裂、再修复和组织等情况,来反映文化转型期村庄的生活状态,由此窥见当时社会的传统经济背景以及新的科技对农村日常生活的推动作用,极具研究价值,也因此奠定了该作品的经典地位。
另外一部民族志经典著作——林耀华先生的《金翼》,又因采用小说的叙事方式写作而独具特色。
《金翼》是林耀华先生对1934~1937年在家乡所搜集的资料进行整理、研究,于1940年开始创作,并于1944年在纽约初次出版,当时叫做 《金翼——一部家族的编年史》,1947年在伦敦再版时,更名为《金翼——中国家族制度的社会学研究》。该作品以小说体例为写作方式,打破了那一时期民族志写作的规范,掀起了新型民族志写作的浪潮,因此与《江村经济》形成了巨大反差,成为民族志写作的又一经典代表。
《金翼》与《江村经济》的文本差别还在于《金翼》主要关注的是一个社会文化系统的均衡。作者说:“像竹竿和橡皮带的架构一样,人际关系的体系处于有恒的平衡状态,我们即可称之为均衡。”[2](P208)“但这种均衡状态是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的。变化是继之而来的过程。人类生活就是摇摆于平衡与纷扰之间,摇摆于均衡与非均衡之间。”[2](P209)此种思想在林先生的理论中居于核心的地位:“这个均衡观点最为实际有用,我们无论描述何等人和何等团体,需要应用这个观点。实则,人类生命都不过摇摆于均衡和不均衡之间而已。”[3](P236)由于林先生所研究的均衡与不均衡这种状态只有在变化中才可以得到最好的展现,并不是普通民族志叙事模式和静态的叙述可以完成的,《金翼》所涉及的时间跨度大、空间变换多,因此,林先生采用小说体例来进行创作。文本主要讲述了黄东林和张芬洲两个家族成员的活动范围,由他们空间的转移以及家族的婚姻关系、家族构成、宗教信仰、司法制度等各个文化要素,将这个社区的变化清晰、生动地展现出来。
上述两个文本在社会学和民族学以及民俗学科中所起到的经典作用笔者不再赘述,但由于其写作体例的大相径庭,却又提供了独特的研究视角。笔者拟从叙事学的角度对两个文本进行比较阐释,从而使文本在这一领域得到更深层次的解读。
三、从叙事学角度解读《江村经济》与《金翼》
(一)叙述视角——不同的聚焦模式呈现出不同的作用
在叙事理论中,“视角”问题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也是聚讼纷纭的话题之一。这一概念有“观察点”、“视角”、“叙述视点”、“叙述焦点”等不同的表述,热奈特将以上的种种术语抽象地概括为“聚焦”。热奈特提出的“聚焦”将文本中的“谁说”与“谁看”进行了分离,使叙事文本的分析更加清晰。“聚焦所涉及的是在文本中谁在作为视觉、心理或精神感受的核心,叙述信息又是透过谁的眼光与心灵传达出来,在叙事文本中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受到谁的眼光的“过滤”,或者在谁的眼光的限制下被传达出来。”[4](P83—84)荷兰叙事学理论家米克·巴尔对热奈特的聚焦理论进行了创新与继承,并且提出了聚焦的定义:“我将把所呈现出来的诸成分与视觉 (通过这一视觉这些成分被呈现出来)之间的关系称为聚焦。”[5](P168)赫尔曼提出了“假设的聚焦”的构想,雅恩却更深层次地将聚焦分为:固定式聚焦、不定式聚焦、多重式聚焦、集体式聚焦。而热奈特将叙述聚焦又分为:无聚焦或零聚焦叙事、内聚焦叙事、外聚焦叙事三大类。下文将根据文本对以上的聚焦类型进行选择性的阐释,主要运用聚焦理论对《江村经济》与《金翼》进行分析,从而更深入地了解叙述技巧与叙述内容之间的内在关联性。
通过“聚焦”这一概念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透过文本走到叙述者的背后去感知人物的内心意识,也可以更深层次地挖掘文本的内涵,从而更好地体会文本创作的真实性。
《江村经济》是传统的现实主义民族志,因此,在民族志的写作过程中往往以客观的角度对所调查的对象进行阐述,很少出现观察者自身的观察过程、直观感受和细节整理的叙述,文本中运用较多的聚焦方式是集体式聚焦。如文本中有这样的叙述:“有了以上的这些计时系统,我们便能列出村庄各种经济和社会活动的时间表。”[1](P107)又如:“我们也需要了解谷物的生物性质。这些分析尽管比较重要,所需要的专门知识却往往是人类学者所不具备的。……从分析物质基础开始,我们首先来描述一下这个村子的农田。”[1](P111)以上文本中的“我们”采用的是集体聚焦的方式。其实,此种聚焦形式与“我”这种人称叙事基本不存在什么本质的差异,甚至“我—我们”人称的聚焦转换,在文本叙事中表示的都是叙述者的一种参与性,只是在运用“我们”这种集体聚焦的方式可以给读者一种更真实的感受,并且“我们”这个人称代词,不止包含了叙述者本身还包含了隐含读者,运用此种集体聚焦的方式可以更好地帮助叙述者拉近与隐含读者之间的距离,使之产生真实感和认同感。
《江村经济》文本中也存在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情况,此种叙述方式使文本的真实性更加突出。如文本中叙述者谈选此村作为研究对象的理由时有这样一段话:“尤其是在这个村里,我可以充分利用我姐姐个人的联系。我姐姐负责蚕丝业的改革,村里人确实都很信任她。我能够毫无困难地得到全村居民的通力合作,特别是村长们的帮助。”[1](P19)又如:“我觉得特别兴奋的是在这里看到了我几十年前所想象的目标已在现实中出现,而且为今后中国经济的特点显露了苗头。”[1](P263)以上例子中,作者运用第一人称叙述,采用了内聚焦叙事模式,使读者更好地感受到叙述者是亲身经历此次调研的,叙述的是作者的真实经历,增强了文本的真实感。但相对于零聚焦而言视野受到限制,无法把所调查的事情全部展现,因为这种叙事角度只代表叙述者自身的经历,它对参与此次调查的人员的发现却无法展现,此种叙述在这里具有局限性。所以,作者更多地运用了零聚焦的叙述方式,这更有利于全面展现调研对象的整体性,也有利于挖掘调研对象的深刻性,展现调研对象呈现出的时代特征,体现该调研的价值。
例如:“有人用纯伦理的观点来解释生育子女的重要性。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做人的责任,因为只有通过他们的子女才能向自己的父母偿还他们对自己的抚育之恩。因此,要有子女的愿望是出自双重的动机:首先是传宗接代,第二是向祖宗表示孝敬。”[1](P23)这段文字中,村里人的愿望以及想法除了村民本身其他人应该是无法知晓的,但是在此处,叙述者便了解到了村中人们的想法,而且运用十分客观的叙述方式进行阐述,可见是运用了第三人称的叙事方式,也就是零聚焦这种全知全能的叙述方式。这种方式的好处就是可以无所不能地把作者想要表述的内容不受限制地表述出来,于是他把村民们认为“绵延香火”习俗的重要性都清晰地展现出来了。
再如:“这一事实,对大米收购者来说很重要。他们通常为了增加贸易额而压低大米价格。农民的总储备量往往就这样被减少到不够他们自己消费。来年夏季,他们就只得靠外界供应 (十五章 3 节)。”[1](P184)此部分叙述也利用了零聚焦叙事的方式,将大米收购者的内心想法真实地展现在读者眼前,通过对被叙述者内心独白的展示,将村内大米收购方面的经济状态表现得十分清晰。
通过对《江村经济》文本中所运用的聚焦理论的分析,我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叙述者对所调研村庄展现出来的现象的深刻挖掘,也更深层次地看到了开弦弓村人民生活的状态。
而《金翼》作为具有实验民族志倾向的文本,林耀华先生则采用了小说的写作体例来进行创作,在文本聚焦理论的运用方面,相对于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经济》它更具变化性,在文本中视角的转换也更加灵活自如。如文本中有这样一段话:“‘你该结婚了,’他说。‘朝田村有我一个本家。他家有两位20上下的姑娘正待字闺中。’‘我听说过她们,但是在我认真考虑你的建议之前,要对她们的家庭情况多了解一些,’东林回答道。”[2](P9)从以上的这段引文可以看出,两段叙述都是对东林婚姻状况的探讨,还可以清晰地看出这是来源于两个人的视角。前一个叙述者 (郑卢国)叙述了希望东林可以成亲的愿望,同时也展现了他对东林的热心;而后者的叙述——东林的回答,表现出东林性格是很严谨的,他需要了解对方家庭情况后才可以考虑郑卢国的建议。以上多重式聚焦叙事手法的运用,可以看到不同人对同一件事情的不同感受,表现出不同人物的性格特点,将人物性格作了立体化展现,让读者更好地解读作品的内涵。再如:“‘我离开家来到地府,’他说,‘才走到古田的城门,我遇到了拄着一根竹杖的祖父。他刚走到我身边,就举起竹杖迎头敲打我,让我立刻回家去。所以我现在还在人世,我是不会死的。’”[2](P14)从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到,引文中是由东明自己叙述他在梦中的经历,但是文中的“他说”就可以看出是从两个视角对此部分文段进行呈现的。东明的叙述,让读者了解到他病入膏肓和神智模糊的状态,但是通过凌驾于东明之上的另外一个叙述者,又可以看到此段叙述是客观真实的,通过此种聚焦方式将人物性格展现得更加多维化。
然而在《江村经济》文本中,类似于此种直接引用村民语言的叙事方式十分罕见,并且多重式聚焦的方式在《江村经济》中也运用得相对较少,由此体现出两个民族志创作体例的巨大差异。传统民族志的叙述语言更多的是运用学术规范术语,从而使文本的真实性大大提升;而实验民族志的创作却更加生动、灵活,没有十分深刻的学术限制,并且调研的时间也可以得到扩展,没有一定的局限,因此,两种创作方式各有所长。
当然,《金翼》运用小说的体例进行创作会让读者产生不真实感,相对于《江村经济》而言,会让读者对叙述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但是它毕竟是一部民族志,民族志所要求的以客观的角度进行创作,在《金翼》的文本中表现得还是很直观的,作者也多选用零聚焦的叙述方式进行创作。例如文本的开篇:“有一次,那还是东林的爷爷在世的时候,黄村来了一位收税人,他很不公平地对待村里的一家人。东林的爷爷是个直性子人,他敲响了一面锣招呼同族人出来以便对付收税人及其同伙。如果不是税吏马上道歉的话,就会发生一场流血的争斗。从此,黄村便获得了一个头衔,被称之为‘蛮村’。”[2](P1)在此段叙述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叙述者是出自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对整个事件进行叙述的。运用此种零聚焦的叙事方式可以对人物思想与内心世界进行全面把握,也可以更全面地向读者诠释文本中人物的性格,显得更加真实可信,这样有利于拉近叙述者与读者的距离,让读者跟随叙述者的感知进行思考,更好地融入文本。
再如:“第一趟去福州城时,东林22岁。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他乘船顺流而下,同行的是两位朋友:郑卢国和王一阳。一阳以前是个往来于西路的鸭贩子,东林在黄村茶馆卖花生时就与他相识。但在东林到户口开铺子之前,王一阳就已从一个小贩一跃为卖咸鱼、稻米的商人了。他同兄弟们开了一家店铺,去过福州好几趟了。在那儿已有不少熟人。另一位同行者郑卢国是道地的城里人,他在湖口开了一间卖海味、布匹和洋蜡等货物的店铺。他的铺子同东林、芬洲的店铺隔街相望。”[2](P6)在这段叙述中,若对东林年龄以及外貌描写是出自一个叙述者的视角,那么,对王一阳以前是干什么职业以及郑卢国又是做什么的,知之甚详的又是哪一个叙述者的视角呢?这里,可以直观观察到的是能直接叙述的,但是这个人物的身世以及此人物以前的工作都知之甚详却是无法直接获知的。因此,这就出现了一个凌驾于文本创作之上的叙述者的视角,他可以观察到每个人物的情况,而在文本中又以旁观者的身份对人物进行叙述,这就是零聚焦的叙述模式。这种创作方式的运用,可以使读者多方位地了解到人物的状况,让读者超越人物的外在透视人物内在的品质,并且使叙述表现得更加真实。
由以上两个民族志文本的对比,可看出实验民族志与传统的现实主义民族志存在巨大的写作差异。传统民族志给人真实的感触,更具有学术研究意义;而实验民族志更加具有动态性,包含的时间跨度更大,所展现和阐释的内容更加生动,可以弥补传统民族志在写作体例以及调研时间上的不足。因此,笔者认为传统民族志和实验民族志各有所长,这也是它们成为经典的原因所在。
(二)叙述者干预的使用使文本的叙述更加紧凑
在叙事作品中,叙述者往往会对他所讲述的故事以及文本本身进行干预,这种干预一般通过叙述者对人物、事件甚至文本本身进行评论的方式来进行。它超越了对文本中的行为者、环境等事物进行界定以及对事件的描述,在对叙述评论时,叙述者一般会加入其自身的叙述,并对其进行价值判断。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说叙述者干预“以大量篇幅论述了叙述者评论,包括提供事实,画面或概述,塑造信念,把个别事物与既定规范相联系,升华事件的意义,概括整部作品的意义,控制情绪,直接评论作品本身等。”[6](P189—235)查特曼则将干预分为对故事的干预和对话语的干预,他从解释、判断、概括三个方面论述了对故事的干预。
对话语的干预可以理解为对文本的干预,就是在文本中起到结构性衔接作用的句子。这种干预方式在我国古代章回小说中比较常见。例如:“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样的句子便是话语干预的代表。
在民族志的写作过程中,也经常出现叙事者干预的情况。通过对《江村经济》与《金翼》两部经典民族志文本的叙事理论分析,可看到叙述者干预是如何使文本衔接得更加得体、连贯;同时通过叙述者的评论看到叙述者的价值判断和叙述者希望达到的修辞目的,并且还可以看到它作为叙事文本戏剧性结构的基本部分而起的作用。
《江村经济》中在写到开弦弓婚礼时有这样一段话:“婚礼照例有如下的一些程序。由新郎去迎亲,乘坐一条特备的‘接亲船’。他要做到谦逊而不惹事,他要面对的是新娘家的一群亲戚,他们对他的态度通常都是装的不友好的。他的一举一动必须严格按照习惯行事,一些专门管礼仪的人在旁进行指导。发生任何一个错误都会使整个进程停下来。有时,这种仪式要延续整整一夜。最后结束的场面是新娘作出表示拒绝的最后努力。她在离开父母的房子之前痛哭流涕,于是她父亲进行‘抛新娘’的仪式,把新娘送进轿子。如果她没有父亲,则由父方最近男亲来代替。一旦新娘上了船,男方的迎亲队伍马上安静地离去,乐队默默无声,直到离开村庄。女方亲属的这种象征性对抗,往往会引起男方亲戚们的不愉快的感觉,如果他们缺乏幽默感的话。”[1](P32~33)这是对开弦弓婚礼流程的简单叙述,可以看到作者采用了叙述者干预中的解释理论,对婚礼的流程进行了简单的阐释。在文本中,并没有将婚礼的流程全部记录下来,而是有重点、有选择地记录,将叙述者主观认为不需要主要叙述的部分进行了省略,达到了详略得当、重点突出的效果,而且在叙述中还添加了叙述者的判断。如在此文本开篇时讲到新郎在迎亲过程中需要如何做,这可以解释为是村中规定的习俗,但是新郎的一举一动需要如何严格按照习惯行事,笔者认为此处是叙述者根据对村中习俗的调查,经过整理,加入自身的生活经验从而对此习俗进行的价值判断,即在婚礼的程序上新郎该如何做的正确方式。在结尾的叙述中,叙述者又阐述了男方亲戚如果没有幽默感会对新娘家里的做法感到不愉快,此处也是添加了叙述者自身对此种习俗的价值判断,可以看到叙述者干预的使用使文本的叙述更加紧凑,使读者对叙述者的判断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再如:“在确定手足数量之前,地主联合会举行一次会议,根据旱、涝情况,商定该作何项减免,并决定米租折合成现金的兑换率。(地租是以稻米数量为标准来表示的,但以现金交付。)”[1](P132)此处叙述者采取的是解释性干预。在这里如果叙述者不加以解释,除了当地的村民可以了解此种交易方式,其他地方的人们便不清楚如此的交易模式。因此,解释性干预不仅有助于读者的阅读理解,还可以看出当地交易的民俗。由此可见,此处的干预不是可有可无的,它起到了独特的作用。
在《金翼》的文本中同样有叙述者干预的情况。如:“香凯和三哥走后不久,适逢墓祭节,这是黄村所有家庭都要参加的节日。第一次墓祭 (献祭第一个祖先)是在阴历八月初一,黄家的第一个祖先是东林的祖父的前五代祖。”[2](P55)此处采用的是话语干预的形式,对“第一次墓祭”进行了解释性干预。通过叙述者干预,充分说明了黄村对第一位祖先祭祀的重视,将村中的习俗阐释得更加明确,也将祭祖的地位阐释得十分清晰。再如:“阿水认为他可以依仗这一事实,即东林在财富、声誉、经验、年纪和家族的阵容都比他低一头,猜想东林会轻易地慑服于他的恐吓,这样他不久就能毫不费力地把树林据为己有。这分明是贪心财主惯用的伎俩。”[2](P26)此段通过对阿水心理的叙述干预,叙述者对阿水得出的判断就是阿水是贪心的财主。叙述者深刻、形象的描述,使读者进一步看出阿水是一个龌龊、贪婪的财主形象,并且对叙述者的叙述有了一定程度的认可,同时也看到了叙述者对阿水的态度以及叙述者的立场。
通过对《江村经济》与《金翼》叙事体例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传统民族志创作的学术严谨性,同时它的叙事模式也略显古板;而实验民族志却可以通过新体例的创作,使民族志的创作更加灵活,人物的刻画更加生动,所阐释的文化呈现出开放性和动态性特点。两本著作都是作者所处时代的民族志经典作品,作者创作的思想意识深刻地影响着文本的叙述与视角,使文本中的视角的独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他们所运用的叙事学理论在这里起到了卓越的叙述效果,使作者、叙述者、读者之间的交流十分顺畅,展现出民族志未来的发展方向。
[1]费孝通.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6.
[2]林耀华.金翼 [M].北京:三联书店,1989.
[3]林耀华.边疆研究的途径:20世纪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方法与方法论 [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4]谭君强.叙事学导论:从经典叙事学到后经典叙事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5](荷兰)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 (第二版)[M].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6](美国)布斯.小说修辞学 [M].华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