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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定腊湾、姚安新民地区彝族老人舞的特征及文化内涵*

2014-08-15李子诚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2期
关键词:新民彝族民族

李子诚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腊湾位于牟定县城西北31公里,新民位于姚安县城东南44公里,两地处在牟定县和姚安县的交界地带,山水相连,鸡犬相闻,是一个典型的、保留较完整的彝族地区,当地彝族自称“罗罗”,因崇尚黑色也叫黑彝。由于该地区自古是以种植业、畜牧业、林业为主的贫困高寒山区,交通闭塞,生活条件艰苦,过去很少与外界进行经济、文化交流,所以至今还保留着较为完整和古老的彝族老人舞,当地人称为“玛咕”,“玛”彝语即“老”,“咕”彝语即“舞”,“玛咕”的意思就是彝族老人跳的舞。笔者生于斯,长于斯,自幼耳濡目染彝族老人舞的独特魅力,本文拟就老人舞的特征及文化内涵作粗略介绍和论述。

一、彝族老人舞的特征

(一)原始古朴的舞姿

相传彝族老人舞起源于古代毕摩舞蹈降豹救人的传说,后经腊湾、新民彝民整理、创作传承下来,流传至今已近400多年的历史,是如今彝族濒绝的舞种,被称为彝族文化的“活化石”。跳彝族老人舞时,男人们用一把三胡别在腰间,左手滑动弦绳,右手拉弓,边奏边跳,女人们则跟在男人后边,手拉着手,用轻快的舞步跳成一个圆圈。其舞蹈动作古朴、优雅、祥和,身段动作幅度较大,注重舞步与身体的协调配合,节奏舒缓、平和、内在结构承上启下,舞步前后左右移动大。彝族老人舞整套动作有24跺脚,动作幅度以轻盈灵巧为主,基本舞步有直脚、甩脚、踮脚、跺脚、踏脚、提脚、赶脚、合脚等,还有配合身段的特殊动作如串花、翻身等。跳彝族老人舞时人数可多可少,一人、两人或多人都可以跳,花样变化无穷,千姿百态,整个舞蹈风格原始古朴,民族特色鲜明而浓郁。

(二)低沉悲伤的音乐

由于彝族老人舞伴奏的乐器是三胡,三胡上的三根弦线不是钢线,而是一种纳鞋底的线,发出的曲调悠扬而有力,音质低沉而古朴,音色浓重而古老。其曲调由四个音组成,低沉哀怨,如泣如诉,仿佛诉说着彝族人民生产生活的辛酸与艰苦,让人听之有凄凉与惨淡之感,彝族先民刀耕火种、与大自然斗争的激烈的历史场面仿佛又重现眼前。

(三)独特的服饰乐器

跳彝族老人舞时,人们身着当地比较有特色的彝族服装,男人身穿蓝色绣花衣,外加羊皮褂、头戴黑毛帽,女子身着花衣裳、外加羊皮褂,包包头,男女都着黑长裤、绣花鞋,这样的穿着在彝族服饰中是很独特的。更为独特之处还在于他们跳舞时伴奏的乐器是三胡而非二胡、也没有及其他的乐器,偶尔有笛子伴奏。彝族三胡是彝族特有的弓弦乐器,竹制琴筒,蒙蛇皮 (或羊皮),琴杆端有三个森轸,三弦,这三根弦线不是钢线也不是一般的弦线,而是一种纳鞋底的线。这样,独特的弦线与独特的鼓面天然合一,弹出的声音就会有一种绵绵的浑厚的感觉。独特的服饰乐器,彰显独特的民族艺术特色。

二、彝族老人舞的文化内涵

在原始社会中,舞蹈最初产生源于一种生命的冲动,是生存的欲望和力量。人类的这些最原始、最自然的思维活动,使舞蹈成为人类文明的一种象征和延续。不同民族,由于存在着不同的社会、历史、政治、经济的背景差异,自然积淀了彼此不同的文化差异。彝族民间舞蹈文化的价值,就在于透过其肢体语言的表层形态揭示一个族群整体的人文内涵,从而展现出人类不屈的生命历史和一往无前的精神追求。

(一)彝族老人舞是腊湾、新民彝族人民生产生活的生动反映

彝族老人舞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与当地地理环境和生产劳动有着密切的联系。腊湾、新民地区海拔2600米,地势险峻、气候恶劣,彝族人民必须经受住大自然的考验,他们在征服自然中求得生存,在与大自然作斗争的过程中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大自然的险恶造就了他们刚强的性格,由这种民族性格所形成的彝族老人舞也呈现刚劲有力的特征。另外,当地所处的高寒山区地理环境还直接影响到彝族老人舞的动作,由于地势崎岖不平,跺脚步、踏步、一步一趋成了彝族老人舞的主要步伐。同时,当地由于地处高寒山区,气候冷凉,不能开展稻作农业,主要从事旱作种植、畜牧业,兼一些林木产品交易这样一种混合式农业生产活动。彝族老人舞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也相继融合了这种生产方式下的诸多农事动作,例如犁地、放牧、纺线等。从舞步动作来看,老人舞中二十四跺脚分别代表农历中的二十四个节令,这表明当地彝族先民很早就认识了二十四节令和人们生产生活之间的关系,依照二十四节令的规律安排农业生产,不违农时,才能生存发展。从舞蹈的服饰来看,跳舞的男女都身着羊皮褂,彝族的羊皮褂是彝族众多服饰中,历史最为久远、也最为适用的一种服饰。腊湾、新民地区每个家庭都饲养几十只羊,甚至上百只,羊不仅给彝族人民提供了肉食,而且还是山区土地肥料的重要来源,并为当地彝族提供了御寒用的丰富的缝制羊皮褂的原料。腊湾、新民地区年平均温度12℃,气候寒冷无常,羊皮褂可用来御寒、防雨,山路崎岖难行,交通运输全靠人背马驮,人们上工下地,挑担背物,羊皮褂是最好的劳动保护用品。农时,家中如无老人带孩子或农忙时人们须下地干活,就将小孩带到田边地角,羊皮褂地上一铺,任孩子们坐地玩耍,田间休息吃晌午,大人小孩围坐一起,其乐融融。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彝族羊皮褂体现了人们利用自然、追求生存的精神,体现了如今已经看不到了的彝族最为古老的“牧羊人”的生产生活方式,也就是体现和反映出彝族这个古老民族的渊源。

(二)彝族老人舞体现了腊湾、新民彝族人民的历史和民族精神

据彝文史籍记载,彝族是远古游牧民族氐羌人的后裔,腊湾、新民彝族从四川一带途经黑井迁徙而来。在悠远漫长的迁徙岁月中,他们饱受苦难,久经战乱,受尽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为了生存,迫使他们逃进深山老林,恶劣的自然环境,落后的生产工具,决定了他们只能采取“刀耕火种”的原始耕作方式,依赖当地寨子山和化佛山丰富的生物资源,延续民族的生命。然而,他们又是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民族,他们坚强不屈地与封建土司和统治者作斗争,与恶劣的大自然进行抗争,历尽千辛万苦,但始终不变的是乐观向上的心态。虽然生活贫困,住房简陋,但他们以苦为乐,没有自卑,没有怨天尤人,他们用吹、弹、唱、跳来表现自己闲适、自得的生活,表达征服自然、获得生存的自豪感、成就感,从中也体现着一种“低调做人”、“知足常乐”的处世思想。艰辛的历史证明,腊湾、新民彝族的发展史充满了血泪,不断的战乱和迁徙塑造了他们独具一格的精神品质,造就了他们坚韧、顽强的民族精神,形成了风格奇异的彝族老人舞。老人舞深沉悲伤的曲调,凝结着腊湾、新民彝族人民心灵深处的不幸和愤怨的心声,饱经风霜的舞者、矫健有力的舞步反映出腊湾、新民彝族人民艰辛苦难的生活历史。

(三)彝族老人舞体现彝族崇宗敬祖和尊老敬老的美德

在彝族人的观念中,人和万物均有灵魂,他们认为人活着时灵魂与肉体若即若离,人死时,灵魂彻底离开肉体而去。人死后有三灵三魂,在早期社会,彝族先民的眼中,“三”这个奇数和祖灵联结在一起,他们认为“三”这个奇数就代表祖灵,祖灵就可以表现为“三”这个奇数,于是就在各种习俗中,有意识的运用奇数,只要运用奇数就能和祖灵取得某种意义上的沟通,更容易、更快捷地得到祖灵的赐福保佑,从而为子孙后代和家族带来吉祥幸福。所以,彝族老人舞伴奏的乐器是三胡,而不是二胡,三胡有三根弦线;整套老人舞分三段,“找咕“、“罗咕”、“玛咕”;喜事场上,跳三转老人舞后其他左脚舞才能上场,其中的数字“三”体现的是彝族习俗中取奇数祈吉的文化内涵,同时也体现了彝族崇宗敬祖的观念。尊老敬老是彝族人民的传统美德,一般来说,彝族的伦理道德没有系统的理论形式,它往往通过传统习俗得到全体成员的确认,并在习俗和公共活动中,以人们的各种行为方式体现出来。老人舞就是一个典型的尊老敬老的舞蹈,老人舞在腊湾、新民地区的彝族人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的礼仪。只有在喜事场合和吉庆礼仪上才能跳,并且老人和长者才能跳;老人舞不跳,青年人的左脚舞绝不能上场;夜晚不吃夜宵之前不能跳;三胡声不停止,月琴不能弹奏,这种尊老敬长之风,表达了一种民族美德并潜移默化地教育了后代,并有代代相传愿望之意。彝族尊老敬老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村里有人家办红白喜事,都要把老人请来,作为贵客在堂屋中设专席接待。若有的老人因病、因事未能赴席,还要专门送一份酒肉到其家里去,决不会漏掉、忘掉;日常生活中,吃饭让老人坐上席,喝酒先敬老人,家中有好吃的要先端给老人吃,家庭里不准有遗弃老人的行为,否则会因受到习俗的否定而导致公众的指责,甚至给予惩罚等。这些敬老习俗世代相承,成为人们行为规范的准则,闪烁着动人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四)彝族老人舞是民族自我意识的体现

民族自我意识,指的是本民族与他民族存在的区别,以及对本民族的存在与力量的认识,是一民族区别于另一民族的最根本因素。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同一个民族的人感觉到大家是属于一个人们共同体的自己人的这种心理。”为了加强本族团结,增强本族凝聚力,该民族内部总要想方设法巩固其共同心理,即认同感,在这个巩固的过程中,民俗就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例如,它总要强调一些有别于其他民族的风俗习惯、生活方式上自己固有的特点,赋予它们强烈的感情,把它们升华为代表民族的标志;还常常把从长期共同生活中创造出来的喜闻乐见的风格,加以渲染、宣扬,提高成为民族形式,成为使人极易辨别的民族属性。这样通过外在的有形民俗文化形式,强化认同感,增强整个民族的凝聚力。腊湾、新民地区的彝民自称“罗罗”,“罗罗”即“虎人”或“虎族”,虎以其威猛而著称并成为力量和威严的象征,彝族史诗《梅葛》中有“虎造天”的记载,《梅葛》和老人舞是腊湾、新民彝族人民的“根谱”,他们崇拜虎,把它作为本民族的图腾。又通过老人舞维系族群,强化自身族性。民族自我意识贯穿在整个老人舞当中,在跳老人舞过程中时时都在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我们是同一民族的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有着共同的祖先和历史文化,有着相同的前途和命运,并因此强调本民族的内聚力和认同心理。所以,当地的彝民认为,会不会跳老人舞,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是真正的腊湾、新民“罗罗”的标准之一。民族自我意识、民族群体的聚合与认同在老人舞中得以实现。

(五)彝族老人舞是民族团结的文化载体

美国人类学家S·南达指出,艺术的一大社会功能是“所有与艺术表现有关的元素都起到了加强社会统一和和谐的作用。”[4](P303)彝族民间舞蹈是一种群体性活动,是一种特定地域内全体人群共同参与的活动,在这个活动中,人们不仅要在肢体、语言、节奏等方面达到协调一致,还要在心灵上产生共鸣,这种共鸣就是对传统的认同,对自己民族情感的认同。而这些民族意识的增强是维持社会和谐稳定的重要基础。腊湾、新民彝族老人舞正是发挥着维持社会和谐稳定的作用,它是腊湾、新民民族团结的文化载体,每年农历二月二十五日是腊湾和新民的“民族团结日”。据老人讲,自清道光年间始,腊湾、新民彝族群众为山林土地及水源发生群体械斗,从此矛盾不断,两个一河相隔的彝族村寨互不往来,互不通婚。1991年,又为砍一棵白杨树,矛盾骤然升级,双方做好械斗准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楚雄州及县乡各级党委政府及时进行调解和疏导,两个村子最终“化干戈为玉帛”,还把握手言和的日子确定为“民族团结日”,两个村轮流举办,每年一次。“民族团结日”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两村的彝族群众一起跳老人舞,在跳舞场上,两村的彝族群众手拉手,脚对脚,心连心,抒发自己喜悦的心情,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老人舞跳得尽不尽兴是检验“民族团结日”举办成功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两村的彝族群众通过跳老人舞增进了解,亲近关系,增加友谊,不断缓解矛盾,消除隔阂,两地彝胞团结合作,携手并肩,共同推进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

腊湾、新民地区的彝族老人舞作为彝族文化的一部分,有其民族共性,又具有地方性和独特性;有其原始性,古朴性。作为彝族古老舞蹈的“活化石”,彝族老人舞蕴含其民族社会特点、宗教信仰、生产方式、民俗特征、民族精神等,表明彝族老人舞不再是某种意义上的简单舞蹈形式,而是一种多元文化因子的载体。总之,彝族老人舞所潜藏的文化内涵值得我们挖掘和研究,并进一步保护和发展。

[1]杨甫旺.楚雄民族文化论坛 (第四辑)[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

[2]费孝通.关于民族识别问题 [J].中国社会科学,1980,(1).

[3]刘晔.“火”象征的彝族舞蹈文化论析[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11).

[4] (美)S·南述.文化人类学 [M].刘燕鸣,韩养民译.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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