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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恺然“留东”系列小说中的流亡客变节现象

2014-08-15

汪 注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20世纪20年代前后,平江不肖生(向恺然)相继创作了由《留东外史》、《留东外史补》、《留东新史》、《留东艳史》构成的“留东”系列长篇小说。其中,《留东外史》、《留东新史》对流亡客生活情态的描述最为集中。在“留东”系列小说中出现的流亡客不下40人,尽管他们的家庭出身、文化背景、政治诉求大相径庭,但却因种种机缘而在日本(尤其在东京及其周边城镇)这块弹丸之地相遇、碰撞,演绎出一幕幕别开生面的悲喜剧。其中,变节行为最能折射出他们的政治观感与操守取舍。接下来,笔者将就流亡客变节现象的多重原因进行探讨。

一、流亡客身份及生活状态综述

流亡客的身份带有典型的时代特征。[1]以辛亥革命为界限,此前的(清末)流亡客几乎是反对满清皇权专制政权的民党和因受戊戌政变牵连的保皇党人,这两类人群在政治信仰上的异大于同、意气之争远过政见之争,每每使得党争蜕变为群殴,并留下过大打出手的记录。在《留东外史》第一百四十七章中,湖南同乡会会长林简青便讲述了梁启超为组建宪政党而召开本党成立会,被国民党人张溥泉临时邀集打手,冲进会场一通打砸竟至不了了之、狼狈收场的往事。[2]1174—1175待到民国肇始、袁党擅权、北洋主政的历史时期,流亡日本的中国人成分则驳杂得多,他们当中既有反对袁世凯的民党分子(如吴大銮、余作霖)、革命勋旧(如谭理蒿、康少将),又有被南方势力(这一概念本身较为模糊,它相对于北洋政治势力圈而存在,以广东为主基地、港澳为策应地,以地方军阀、会党团体、商会组织为核心力量。总体上,作为革命党的大本营,南方势力缺乏向心力,财力薄弱、作战能力远逊于北洋势力)驱逐的军阀(如陈军长、赵继文)、在政治倾轧中败北的政客与官僚(如秦珍、汪衡、汤咏春、余作霖等)。

抛开身份的阶段性特征,所有流亡客都具有一个共同点,即生活空间相对封闭,闭门独居、自成一统。流亡客之所以选择闭塞的居住模式的主要用意在于避免不必要的骚扰。实际上,这里所谓的骚扰并不来自于中国大陆的当政者,而来自于日本政府和留东生(在日本留学的中国学生),前者的监视(防范“支那人”触犯禁律,妨碍邦交、有损日本国体,见《留东新史》第八章)与后者的勒索(见《留东新史》第十八章)都是使初来乍到的流亡客大感头痛的问题。语言不通的因素也使流亡客只能蜷缩在自己的栖身之所,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此外,因厌弃旅日中国人社区环境的肮脏、龌龊而离群索居的流亡客亦不乏其人,许先生、陈学究便是个中人士。他们都是曾经坚定的反清分子,不堪迫害而长期滞留日本,此后因不满中国人空言救国、目光短浅、互相伤害的恶行而搬离了华人聚居区,迁至人烟稀少的郊区地带,读书、思考,偶与同道相慰存问,大有隐士之风。[2]493-494

生活空间(或交际圈)的狭窄转而使流亡客的人际关系较为单纯,环绕在他们身旁的只是家眷、旧友、部下和为数有限的同志。以老牌革命党人林巨章、新军阀赵续文为例,前者身边的人物仅有姨太太陆凤娇、秘书周克珂、参谋张修龄、旧友章四爷,后者的随行人员不过二姨太、心腹朱钟夫妇三人,可谓人丁寥寥、颇为寂寞,其他如秦氏(父亲秦珍携女儿秦次珠、儿子秦东阳)一家、汪氏(丈夫汪衡携姘妇陈太婆、家仆李润林)一家亦如是。身处这般孤寂的环境中,瓜葛固然少了,但无聊却会促生意料之外的荒唐举动。前面所提及的林巨章之妾陆凤娇便与林的随从周克珂暗通曲款、勾搭成奸,令林巨章大为光火,最终以驱逐二人了结此段孽缘(见《留东外史》第一百一十三、一百一十四章),赵续文二姨太屡次心血来潮,和朱钟太太切磋驯夫之道、假作服毒自杀来恐吓赵续文(见《留东新史》第三十五章)便是明证。

在收入上,流亡客彼此之间贫富悬殊。造成巨大财力差异的根源在于不同流亡客在原始积累方式、总体收入状况上有天壤之别。小流亡客在国内本属无权无势(也无钱)之辈,一朝仓促赴日,自然会陷入身无长物、一名不文的窘境,难以度日。大流亡客则相反,彼等原先在政界、军界都曾有呼风唤雨的资历,早有积蓄(灰色收入),日常用度无需俭省,根本不在乎流亡的经济成本。用平江不肖生通过观察所获结论来表述的话,便是“(民国)三四年的亡命客是革命党。在前清末年已是在日本当亡命客,穷苦得不可开交。民国后旧命重亡,仍是腰缠不足。民国八年以后的亡命客是因直皖战争赶走的官僚、军阀。人数不及前次十分之一,却是一个个都早已准备了这时到日本来亡命似的,手边仅有十几万几十万的简直没人把他看在眼里。讲到他们的财产,动辄是几百万千数万”。[3]与金钱多寡相挂钩的是流亡客地位的高低。富有的流亡客安稳舒适地做寓公,继续过着宝马轻裘的奢侈生活,而贫穷的流亡客则日趋流氓化、流民化,他们以设置赌局、抽取赌资、充当打手(保镖)等违法手段残喘度日[2]716,挣扎在异国他乡。

就这样,形形色色的流亡客们盘踞在东瀛三岛,用自己的方式寻求异邦的庇护。与此同时,出于种种动机,流亡客变节现象浮出水面。

二、流亡客变节主因分析

确切地说,流亡客的变节行为在表象并无二致,要么是重新投到中国执政当局的怀抱中(或者说皈依袁党及其衍生的北洋军阀门下),要么就是抛弃自由人格卖身为奴、为虎作伥,攫取惊人财富。变节行为的生成缘由错综复杂、并不单一,其主要原因有四种。

经济压力是驱使流亡客萌生变节冲动的首要原因。敢于不惜一己之身反抗当道的流亡客或许能够忍受漂泊无定所致的颠沛流离、骨肉分别,但多半不敌现实生活所产生的生存压力。作为流亡客的容留地,日本充其量只是流亡客的同情者而不是供养者。[4]刚刚逃过杀戮、监禁命运的流亡者们在惊魂甫定后必须竭尽全力应对“钱”这个至关重要的生存命题。无积蓄匮乏之忧的少数人自然不在话下,有阮囊羞涩之虞的多数人则不得不为孔方兄奔走筹划。在“留东”系列里,穷困的流亡者几乎是孤立无援的。革命势力本身就是穷字当头、自顾不暇,依靠海外各界人士募捐方才得以艰难维系,好不容易募化来的资金多半也只能用于购买军备、组织起义这些要务上,接济留日志士之事只有暂搁不置或象征性地发放少许以示宽慰。[5]既然组织靠不住,那么,穷流亡客便开始自己动手,他们或索性截留革命团体的公款[2]457,或一再结伴向富裕的流亡客“借”取经费、强拉赞助[2]613,这些行径反过来加速了流亡客阶层的自我分化。

使人感喟的是,这种原本可以原谅的变节一方面为如假包换的困难户带来了一线生机,另一方面也为存心叛变之徒大开方便之门。面对袁党代理人开出的高额回报(高官厚禄),部分民党的高级人物竟按捺不住对酒色财气的渴望,自甘堕落。令人不齿的是,他们为了达到身价倍增的效果而自编自演坚持革命、毫不妥协的闹剧:

冯润林(引者注:袁世凯特派其来日本购买飞机)问:“怎么此时的革命党,不大问事?”魏连中(引者注:冯润林的朋友、留学生)道:“回国的回国去了,投诚的不再出头了,只剩了几个腰缠富足的,拥着娇妻美妾,过他的快活日子。就是间常发出些革命的议论,也是能说不能行的。甚至还有种革命伟人,想受招安,又虑政府不见重他,故意轰轰烈烈的开几回大会,编几回大演说,俨然就要回国去实行革命的样子。这谓之做身价,招安他的条件,必能优待得很。”[2]796

(《留东外史》第一百十一章 无耻物一味告哀卖国贼两方受逼)

如此下作的民党,怎能不让人扼腕!而在经济因素之外,由对中国政局失望而萌发的空虚、颓废心理也是亡命客进行变节的重要原因。在小说中,年轻的旅日中国人多次发出“共和已死”的哀鸣:国内政局在袁党及其党徒的威权统治下已然生气萧索、万马齐喑[2]457-469,往昔颠覆满清的踌躇满志、昂扬斗志皆付诸流水。雪上加霜的是,即便是身为反袁灵魂的革命巨擘,也缺乏中流击水的能力和才干。小说写道,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黄兴、章太炎先后抵达日本做短期逗留。其间,他们为在日留学生、流亡客做了数次演讲。令人讽刺的是,孙中山的演讲侧重于靠爵位玉帛招徕革命追随者(“中华民国正在建设时代,处处须人。诸君在这边无论学什么,将来回国,都有用处,决不要愁没有好位置”[2]135),颇有为招兵买马而轻义重利之嫌——应注意的是,1905年8月13日,留东中国学生的确在日本东京富士见楼举行欢迎孙逸仙大会。[6]会上,孙中山发表了以倡导共和、驳斥立宪为宏旨的《在东京中国留学生欢迎大会的演说》。原文中没有出现“中华民国正在建设时代……决不要愁没有好位置”的字眼。小说作者设置这样的道白,从很大程度上应是一种对革命党及其革命行动不甚信任的婉转表达。[7]黄克强眼拙,为政治掮客邹东瀛所蒙蔽,重用小人,致君子寒心。[2]666-667“章名士”则大谈国民道德,“话是说得好,无如陈理过高,听的人都渐渐的打起盹来”[2]458——虽说听者众口难调、不必趋于一尊,但许以厚礼换取忠诚的作法在实质上与袁党所为又能相去多远?奢谈心性与救国之道能有几许契合?由此观之,流亡客在自己身上看不到未来,在革命中坚那里看不到希望,无论站在哪一端,都难逃幻灭感与荒谬感的纠缠。在彷徨、迷惘的夹击下,流亡客半推半就地进入了往昔敌人的彀中。这种因信念丧失而导致变节的典型非林巨章莫属。林氏缺的不是钱和地位,缺的恰恰是支撑自己与袁党对抗的心灵支点。起初,蒋四立有心拉拢他,被他婉拒。之后,林巨章被留学生王甫察、胡女士、凌和邦上门索钱(见《留东外史》第五十六、五十七、一百一十章),亲身体验到了“同胞”的无情戕害,并遭遇了小妾与部下通奸的打击(见《留东外史》第一百十三章、一百十四章),竟有了削发出世之心(见《留东外史》第一百二十七章)。难堪的际遇加上北洋政府驻日正副理事海子舆、朱湘藩的“热情”示好,林巨章的态度终于软化并表示出了归顺之意。与林巨章感情甚深的章四爷“失身”更早,他的剖白很是理直气壮:“于今的民党,说起来真寒心。我总算是个民党中的老前辈,像他们那种干法,没得跟在里面呕气。人家动辄骂人卖党卖国,我说中国的国不算国,中国的党不算党,都够不上卖。我要卖就只能卖身。我这身子几十年卖在民党里,于今民党没有了,又拿来卖给老袁。同是一样的卖,看哪处身价高点,便卖给哪处。”[2]797——丹心既死,秽行随之。林巨章继续滑向袁党一边也不再是然否问题,而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与生俱来或是后天养成的卑劣人格是催生变节行为的第三重要素。在它的作用下,一小撮流亡客在从事变节活动的过程中没有丝毫的愧疚与反省,反倒有以此为乐、甘之若饴的快感。贯穿“留东”系列小说的主要人物之一王甫察即是此辈。王氏本是江西籍公费留东生,他自幼“是个浪子,从小就淘气万分……其聪明脑力,较普通一般人尤为活泼”,清末靠自家哥哥“钻了一个官费”赴日读书,“恰好国内闹革命风潮,他乘机归国,充当志士。后来革命成功,他哥子当选为众议院的议员,顺便做了一次卖票的生意,提出五千块钱来,给王甫察去西洋留学。王甫察拿了这五千块钱……跑到上海来”狂嫖滥赌,“稍不留神,便将出西洋的事忘记了。因循下来,两个多月,五千块钱花得不存一个,还欠了一百多元的馆帐。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恰好江西经理员(注:清代官职设置中并无“经理员”一职。[8]按照小说情节推导,该职位应是各省自行设置,属半官方性质,负责本省教育主管机关按月代发本省留学生的官费津贴)的缺出了。便托人钻了这条路数,由江西教育司付了一万元的留学费给他,教他带到东京颁发,他才得脱身到日本”[2]364—365,做了职业亡命客。这个混世魔王平生所嗜好者,惟渔色捞财而已:嫖宿娼门女子(梅太郎、月子、真尾安子、荣子、多贺子)、骗奸良家少女(柳藤子)、勾引独居少妇(恒贞母女)、姘居居家孀妇(周慕兰)。归国后“一心一意的铲刮地皮”,可谓无所不敢为,无所不用其极——最厉害的是,“这个怪物”(不肖生对王的称谓)自日本归国,摇身一变成了正牌党人,靠革命“讨生活”(《留东新史》第二十九章第7页)。而“革命党的同志多拿王甫察当一个精明能做事的人”(《留东新史》第二十九章第10页),常常倚重王甫察处理要务。王一路青云,处处逢凶化吉,最后靠运动,钻入北洋政府的官僚体制当中,做了鹤山县知事。从此,“王甫察收拾起逾墙钻穴的本领,一心一意的铲刮地皮。中间虽经过了多少政治变动,王甫察总仗着手腕灵活,历任了好几个肥缺”(《留东新史》第三十一章第7页),大有“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之势——“世风浇薄、廉耻道丧”(《留东新史》第二十九章第8页)的乱世对于天生的投机者来说,绝非一场充满动荡与血腥的灾难,而是一份蕴藏刺激与奖赏的厚礼。王甫察只用了短短数年便完成了留学生——革命党——中央政府官员的三级跳,将投机、变节手段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样的人大肆横行在辛亥后的中国,这是辛亥革命的不幸,更是中国的不幸。

归根结底,流亡客变节现象是中国专制文化传统的生动外化。变节的最终目的在于最大化地占有社会资源、尽可能的在现有权力体系当中占居高位并维持现有的体制平衡。而这两个分属目标恰恰是中国专制文化传统的潜在旨归。[9]甚至可以说,流亡客变节行为就是对中国专制文化传统的遵循与体认,中国专制文化传统正是流亡客变节思想与行动之母。反对变节,必先釜底抽薪、根除中国专制文化传统。否则,消除的永远是症候而非症结。平江不肖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于是凭借志士刺杀收买变节者一节来加以反映。

湖北青年吴大銮,自费赴日本留学并成为职业革命家。在东京,他痛感于袁党走狗蒋四立等人腐蚀志士、危害革命大业,单枪匹马刺杀蒋氏。事后,他被日本警察穷追不舍、四处躲避,最后逃到同志老朱在横滨的住处暂避。老朱已是日本化的中国人,在日本做教师,并曾有留学巴黎的履历,“是个老西洋留学生,可算得一个完全的新人物”。然而,老朱在自己的家里,依旧让仆人打千、作揖、出恭入敬,官派十足。吴大銮亲见老朱的“新”表与“旧”里,联想到变节党人的丑恶嘴脸,继而对革命的前途大为悲观,进而有了“索性被警察识破了,纠众来拿我,我一顿打死他几个,再一枪自杀了倒是痛快”的悲愤之心和“辛亥年在汉阳打仗的时候,枪林弹雨之中我独来独往,但觉得好耍。过了几年自以为有进步,怎么倒退了步”的由衷哀叹,“一阵悔一阵恨,一阵灰心,说不尽的难过”[2]528。诚然,革命绝非一役便可毕其功的简单事业,而是一项程序复杂的系统工程,推翻专制政体只是开端,铲除专制文化才是革命者的终极使命。无疑,作者以吴大銮的尴尬经历与泣血之言揭露了潜藏在变节背后的专制文化魅影,将革命针对的层面从具体而微的个人上升到了作为根本、渊源的文化本体,赋予小说以鲜明的批判性和思辨性,拓宽了小说的思想境界。

三、“留东”系列中流亡客变节书写的小说史意义

清末民初是中国小说近代化转型的关键期。在此期间,

中国小说的创作宗旨、文化意趣、阐释策略都处在剧烈的嬗变——扬弃状态,形成新的创作母题、观照角度、写作技巧。

就“留东”系列小说而言,它对在日中国人群落(含留学生、流亡客两大群落)生态的集中描写和大胆暴露使之无愧于中国近现代域外小说鼻祖的美称。[10]平江不肖生对流亡客变节现象的描绘初步触及到了知识分子批判与国民性批判的双重领域,尽管相关的情节设计、阐释深度有浮光掠影、浅尝辄止之嫌,但它毕竟具有首创性、开拓性,为读者、也为后人研究这一历史时期文学与文化思潮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原始资料,

值得我们去深入发掘、探讨。

[1] 杨天石.帝制的终结[M].长沙:岳麓书社,2013:32-35.

[2] 向恺然.留东外史(全三册)[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2013.

[3] 向恺然.留东新史(全三册)[M].上海世界书局,1927:2.

[4] 任达.新政革命与日本(中国1898-1912)[M].李仲贤,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67-69.

[5] 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216-217.

[6] 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历史所合编.中华民国史史料丛稿·增刊(第一辑):孙中山年谱(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6:69-70.

[7]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历史所、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中山大学历史系研究室合编.孙中山全集(第一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6:277-283.

[8] 钱实甫.清代职官年表[M].北京:中华书局,1980:61-83.

[9] 王学泰.王学泰自选集·官人官事[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65.

[10] 沈庆利.现代中国异域小说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