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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女性移民在美国文化中的出路——试论陈谦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2014-08-15李文芳宋先红

语文学刊 2014年16期
关键词:阿德牵绊母亲

○李文芳 宋先红

(湖北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68)

移民作家陈谦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广西南宁,后定居美国,九十年代才开始用笔名啸尘在海外网站“国风”上撰写文章。陈谦的作品只有一部长篇小说《爱在无爱的硅谷》,其他的都是中短篇小说,主要有《望断南飞雁》、《覆水》、《繁枝》、《特蕾莎的流氓犯》等。其中《特蕾莎的流氓犯》进入中国小说学会2008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望断南飞雁》获2010年度“茅台杯”人民文学奖,《繁枝》获得2012年度“茅台杯”人民文学奖。

陈谦的小说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殊荣,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创作深深根植于现实生活,故事大部分是叙述来自中国的北美移民的生活,其描写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和浓厚的生活气息,丰富并立体化地表现了人物形象,尤其是女性形象。在陈谦笔下,女性的生活都经历了这样一段旅程:个体意识在主流社会影响下逐步觉醒,当自我意识被唤醒后开始在现实与理想中徘徊与抗争。她的作品中都是以女性为主角,其中主要的女性形象具有十分明显的共性,即都是中国“文革”后第一代受过基本或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之后随丈夫移居美国继续学习并事业有成。这些女性都是生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中,但有些在异国他乡新的文化土壤里重新嫁接成长并完成绽放的梦想,有些虽也同样吸收了更自由的空气与阳光却始终无法更适应地成长。

《望断南飞雁》中的南雁和《覆水》中的依群就是这种精神困境下最具代表性的生活体验者,她们中一个离开了丈夫和孩子执著地去找寻真正的自我与最初的梦想,另一个无奈地挣扎在爱情的本能希冀与现实的道德牵绊中。本文将以南雁以及依群为例,探讨陈谦小说中中国女性移民在美国文化中的出路,展现她们放飞理想的觉醒以及被传统道德牵绊的无奈与心痛。

一、南雁:放飞理想的女性

《望断南飞雁》是陈谦小说中影响较大的一部作品,采用倒叙和插叙的写作手法,讲述了女主人公南雁以陪读身份跟随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丈夫沛宁赴美开始她最初向往的生活。可生活中的琐碎与心灵上的不满足终究让南雁看清了现实,也认清了自己。最后她出走了,离开了丈夫和孩子去追寻真正的自我。

小说是围绕着女主人公与其他人物包括其母亲、姐姐、丈夫、孩子、朋友的关系的发展和演变构建的。出现的这些人物都直接或间接影响了南雁的生活,在与他们的相处中南雁逐渐抓住了自己内心最渴求的东西。南雁的出走在美国的天空下具有了可能性,却似乎在身边每一个人的影响下走向了必然。

南雁心灵束缚感最初应该来自她的母亲,她从小就有绘画的艺术天赋并热心于此,可母亲要求她随自己学医,最后勉强读了个医科大专然后留在医院每天摇着试管瓶。母亲不理解也没重视南雁真正想要的生活,却又用一个“雁”字寄予了南雁希望她能展翅高飞,她还曾对沛宁说过这样的话“南雁是个很有潜力的女孩子,你将来要帮她长好翅膀,你们要比翼齐飞”。

小说里直接描写南雁与姐姐的虽然篇幅很少,但对南雁的影响十分重大。她姐姐名叫南鹭,同样被母亲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不同的是性格更加独立甚至是大女人主义的姐姐做的是喜欢的金融行业并且年纪轻轻就做了银行的高管,自信自强自立的南鹭觉得男人不懂女人真正要的是什么,这也是她后来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鼓励南雁走上追求真我的自由之路的原因。

正是这种来自母亲的期望、姐姐的影响与错位现实的矛盾在南雁的心里早早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不甘于梦想被束缚的种子,这颗种子就像是蒲公英,只要等来一场风,便能自由。

丈夫沛宁的出现就像一阵春风,很快就吹进了南雁的心里。不可否认的是,南雁沛宁最初的感情并不是爱情那么单纯,在南雁的眼睛里在哥伦比亚大学念生物学博士的沛宁可能会在美国继续攻读博士后,然后拿到终身教授的资格会拿到绿卡在充满自由的国度生活。这对向往美国自由生活的南雁是极具诱惑力的,沛宁像一个勇士,在生活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的初遇便填满了南雁对未来最美好的幻想。所以在他们第一次单独约会的饭桌上当沛宁对南雁说“跟我去美国吧”,南雁大眼珠转过来盯牢他,很快地点着头,不止一下,也不止两三下。可现实并不如幻想中美好。沛宁是一个典型的传统中国男人,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更多的是属于家庭的,惯性的大男人主义让他无视了南雁“太羡慕那些要去美国念书的女孩子了”的愿望,而觉得娶了她就要好好珍惜她,不要让她吃那些女孩子要吃的苦才好。他不理解南雁学习英语的狂热,看不懂南雁眼底的黯然与忧伤。丈夫的不理解让南雁更加孤独和沉默,最后她出走了,一个人去加州学习艺术设计,她渴望的是作为一个人能真正成为自己。

南雁的出走无疑是“蓄谋已久”的,虽然整个过程在结果的映衬下显得过于冗长。南雁结婚前在母亲的保护下稳步成长乖巧可爱,丝毫没有表现出她内心对梦想追逐的执著。这段传统文化影响下的生活经历也许是南雁陪着丈夫花了五年的时间念完博士、再到康奈尔大学医学院做了三年博士后、接着又去弗吉尼亚的一所学校任教两年,期间生了两个孩子、之后继续陪他走了六年的终身教授之旅的最大动力。可终究事与愿违,南雁看清了自己,需要一片新的土壤延续成长,于是她离开了丈夫和孩子们,开始找自己。可是南雁的离开似乎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小说的开头描写的是沛宁逐渐解开对南雁出走的疑惑以及某种程度上幡然理解的无奈,在沛宁不断延伸的情绪里作者用倒叙和插叙的方法将南雁与沛宁十几年的感情生活巧妙地拼贴到一起,一直到故事的尾声南雁亲自回家在家门口悄悄给孩子们留下了自己亲手设计的圣诞礼物,而已经深刻理解了南雁的沛宁开始了沉浸在南雁终会回家的希望之中。也许只有南雁的出走才会有沛宁的领悟,也许在放飞理想之后,便可真正望得雁南归。

南雁是新女性的一种代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文革”之后的新女性渴望独立自信地走入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并实现理想。在女主角南雁的身上反映了在不同社会土壤成长下的新女性寻求成长的自我愿望和勇气。

二、依群:被传统道德牵绊的女性

《覆水》在有些层面上被看作是《望断南飞雁》的姊妹篇,二者有比较类似的人物关系架构以及叙事手法,但主题表达截然不同。《覆水》讲述的是生长在小城镇患有心脏病的依群从小失去了在“文革”中自杀的爸爸,与母亲和妹妹依慧相依为命;由于先天心脏病的影响,她只能年复一年地在工厂里过着毫无悬念同时也似乎毫无希望的日子。年长她30岁同时也是她死去的姨妈年轻时的美国情人阿德的出现给依群的生活带来了天翻地覆的转机。来美国后,依群不仅治好了先天性的心脏病,还成为事业有成的新女性。然而,恢复健康和自信的年轻依群却深深跌入了对情感与本能的渴望而不得的困境,在与现实的道德拉锯战中无法抽离。

相比南雁抛开传统束缚放飞理想的举动,依群的内心活动激烈复杂。她像一棵需要呵护的大树渴望沐浴新的阳光呼吸新的空气,却始终无法摆脱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壤的牵绊而逐渐变空变枯。依群比南雁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更大更深。下面将从两个主要方面探析依群被传统道德牵绊的无奈与痛。

在依群与阿德相遇之前,依群在贫穷的日子里经历了失去父亲和父爱的童年,经受病痛的煎熬,没有机会接受更高的教育只能在一家小工厂边上班边体验着看似没有生机与转变的生活。阿德的意外到来是因为爱情,而与姨妈很像的依群理所当然地弥补了阿德一生的缺憾。于是他展开追求、恳求,她默默接受,接受的却不是爱,是渴望改变,渴望见见外面的世界。香港的新婚之夜让阿德更视依群为珍宝,也让依群对爱与性的意识有了最初的苏醒。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在阿德的帮助下,依群学会了英文,参加了学习并拿到了一流大学的文凭,而依群的家人在阿德的资助下也彻底改变了生活,妹妹在接受最好的教育,母亲也不用过于操劳。在那段还算快乐的时光里,阿德的给予填补的是依群对父爱的想象与依赖。在依群母亲经常说“阿德是个好人,我们要对他好,不能辜负了别人”的这些念叨中,依群也自我催眠式地将这份恩情当作爱,而爱的方式就是报恩。依群并不懂爱。

随着时间的推移,依群变得成熟、优秀,而阿德那相差30年又逐渐苍老的爱已经无法承载她需要的精神食粮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她变得沉默、恐慌,开始更加寄情于工作,成为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可是事业带给她的自信、激情与活力无法安抚依群那颗想要得到真正的爱的躁动的心。依群从此陷入了苦闷与煎熬。她开始认清自己不爱阿德,但终究不敢踏出他的生活,因为虽无爱却有恩。心理咨询师艾伦的适时出现为依群的寂寞与纠葛找到了出口,她喜欢他的睿智,喜欢跟他聊天,她以为自己对艾伦的便是真正的爱,即使他也同样拥有家庭。一次出差巧遇成为了缘分变成了放纵的理由,正当要挣脱所有束缚成全自己的时候,母亲喜欢唠叨的那些话将依群惊醒。也许依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能这样在现实与主观世界的藩篱里无奈、苦闷、挣扎、不安。

其实已经在美国生活并取得事业成功的依群并没有像北美的自由空气一样自我来去,她依然被中国传统道德深深牵绊。她一直对阿德好,却无法回应阿德释放的情愫与依赖;她不爱阿德,但却会耐心陪他去医院做每一次的身体检查。当然,这有她母亲的影响。母亲视阿德为全家人的贵人,依群理所当然要敬他、爱他、一辈子好好照顾他,在察觉依群并没有全心照顾阿德之后,母亲自然更多承担起了很大一部分责任。依群母亲的思想观念即是中国绝大多数人的道德准则。作者取名字很有技巧,“依群”,依照大众群体的思想,这似乎注定了依群终究将选择依照群体的道德观继续痛苦下去。到此,突然明白为什么依群喜欢盯着妹妹依慧看。她是羡慕依慧的活力,羡慕依慧能够勇敢选择自己爱的人,羡慕依慧能如她名字一样能够依照自己的想法去简单生活。像依群这样深受中国传统道德束缚牵绊在异国他乡的生活里仍无法自由畅快的呼吸,最后只有无奈与痛。因为阿德死后,依群也没有真正活出自己来。

三、结语:女性移民的生命出路

南雁为了自己的理想勇敢地出走了,依群还在无奈的纠结里缱绻。她们的前半生有着十分相似的人生轨迹,在母亲的安排与默许下经历读书、工作、结婚,并都嫁给了有能力在美国过上优越生活的男人。之后她们重拾自己,拥有了高学历和稳定的事业,可是还是有难以被满足的渴望,然后不断地试探、退缩,挣扎往前。

这些艰难向前的人生历程中所有的不安、无奈与痛苦终究还是带着无论有多么相似的生存经历的两个人走向不同的人生出口。南雁果断离开束缚自己的一切,一个人孤身在加州阳光里自由来去,重握画笔,眼神清澈。依群显得格外无助,沉醉在爱的渴望与希冀里不愿抽离,却又不自主地深陷于愧疚、后悔与无奈之中无法脱身。其实两人的巨大差别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南雁和依群都来自中国,但生长在不同环境的土壤之中。南雁从小心里就埋下了一颗被写上梦想的种子,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在那个环境里茁壮成长,很早她就知道要抓住机会去更适合呼吸的地方完成绽放,南雁是主动的、积极的、有准备的;而依群心里的种子最开始却是被阿德埋下的,她知道这颗种子应该开出感恩的花,后来意外长出的爱情嫩芽不能有足够空间生长的时候才知觉原来的那颗已经根深蒂固、无法自拔,依群始终懵懂、被动。

无论两者的结局有什么不同,也不论造成这种不同的内外因是什么,她们都将走向属于自己的生命出路。也许南雁在出走之后,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如流浪诗人般自我游荡却充盈的理想主义生活而继续独自追求,或者在完成梦想的最后南雁自信以最完整的自己回归家庭的幸福。而依群,在阿德死后,也许会如书名一样,一汪死水,覆水难收,但更期待的是她能找到自己,爱自己,也敢于爱自己的爱情。

陈谦笔下“放飞理想”与“被传统道德牵绊”的这两种女性形象在其小说中很有代表性,它展现了中国女性移民在美国文化中的生活状态与精神面貌。无论是哪一种生命出路,都成就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成长起来的女性在与美国文化的碰撞和融合中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陈谦对小说女性形象的塑造十分丰富、立体并且鲜明,这在她其他的作品中也有很精致的描写与呈现。针对陈谦小说中描写中国女性移民在美国文化中的出路里雕刻的女性形象在她其他的小说中也有很深刻的叙述,笔者会继续阅读研究其作品,试图进一步探析其笔下的女性形象。

[1]陈谦.望断南飞雁[M].新星出版社,2010.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

[3]谭君强.叙事学导论[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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