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格萨尔》史诗看藏族传统体育
2014-08-15战文腾张颖
战文腾 张颖
(山东大学,山东·威海264209)
相传,在一千多年前,藏族人民在祈求丰收的“望果节”会上进行各种体育活动,比如,角力、摔跤、击剑、耍标等。但由于藏族文字出现较晚,对于藏族古老体育的文献记载非常有限,这使得藏族传统体育的起源、发展问题就成了历史之谜。后来,在我国的青海省藏族与蒙古族集聚的地区,发现了民族世世代代传唱的史诗巨制《格萨尔》,轰动了史学界和文学界。这部史诗大致于原始社会与奴隶社会交替时期诞生,系我国最为古老的藏族先民集体创作,也是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一部反映游牧民族社会生活的史诗巨著,较为系统地记载了我国古藏族原始社会的基本社会生活状况,是我国研究藏民族文化的重要史料,也是研究藏族传统体育的最好史料,为全面研究藏族传统体育的发源和发展提供了翔实而又可靠的材料,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一、从《格萨尔》史诗看藏族传统体育的生成背景
(一)艰难的生存条件促使远古体育的萌生
《格萨尔》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在广大的北地草滩,我以射猎练习武艺,常喝野牛血不解渴…”。这说明远古西藏先民生活环境的恶劣,他们为了在“世界屋脊”上生存,就要征服恶劣的自然环境,学习武艺、射猎等技艺才能抵御野兽的侵袭,在与野兽的生死搏斗中艰难地生存生活。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技能体育活动,强身健体,拥有发达的体魄和力量就显得尤为重要。同时,在茫茫的草原上生存,他们只能从事原始狩猎活动,靠打猎果腹,恶劣的生存条件促使他们不断提高自己的射击技术,以打到更多的猎物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于是传统射击在远古藏族中快速发展起来。随着社会的发展,畜牧业开始发展起来,藏族先民奠定了以射猎和畜牧业为基础的生存方式,这种生存发展不断促进藏族传统文化的发展,而传统体育运动在西藏先民生产、生活中的创造性价值不容忽视。
(二)原始部族战争助推远古体育的发展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原始居民的剩余财富逐渐增多,于是,部族开始产生并且逐渐分化。同时,原始部落之间围绕剩余财富而进行的战争不断产生,这种战争持续了一千多年;并且,原始战争不断变化和升级,在改进打仗技术的同时,从另一个角度促进了藏族先民体育的发展进步。我们知道,原始战争是靠力量和勇敢取胜的,为了赢得战争的胜利,各个部落都特别强调进行力量与技能的训练,这决定着部落以及部落成员的生死存亡,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藏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发展,并促使藏族传统体育不断地分化和细化。
(三)头领的产生方式推动体育的发展。
以部落联盟为主的格萨尔时代,是个崇尚英武的时代,也是个崇拜英雄的时代,对英雄的崇拜成了民族的基因。在那个有着浓郁英雄情结的社会和时代背景下,竞技活动成为选举部落首领的最好方式。随时可能发生的部族战争,维持部族生存和发展需要,都必然要求部族首领必须是英勇无比,武功高强,技艺出类拔萃。史诗《格萨尔》中有很多的篇章是以描写各个部落联盟和部落之间的战争为主的,这其中就有许多描述各个部族内选拔头领的精彩场面。例如,在《格萨尔》中,有关于英雄格萨尔的精彩描述,格萨尔是藏族的英雄人物,被认为是勇猛和智慧的化身,自幼就表现出非凡的英雄气质,具有很强的神力。其中有这样的描述:“手抓铁石练臂力,把大力野牛作对手。”[1]可见格萨尔从小就勇猛无比。并且,他还充满智慧,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勇气带领本部落的其他人打败了入侵的敌人,并且铲除了残暴凶狠的恶人,扶贫济弱,除暴安良,成为部落成员心中的英雄。在一次部落赛马比赛中,它凭着自己高超的技艺获得第一名,并被拥戴为部落之王,这就是关于格萨尔的故事。从他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藏族先民很重视体育活动,能够把体育锻炼作为自己自觉的行为;并且崇尚体育,把体育水平看作是一个人的才能高低的关键标准。可见体育文化在原始社会时期就与藏族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这是战争所需,是藏族先人的生活所需。至今,在藏族民间还传颂着格萨尔抱石举重、大象拔河的英雄传奇。可见,格萨尔那种体育精神、那种力量与勇气之美对藏族人的生活影响巨大,藏民族是个热爱体育,崇尚力量勇气美的民族,藏族社会的发展进步与体育发展密不可分。
(四)原始藏族的作战训练方式促进体育的发展
由于战争的需要,部落内要进行训练以提高部落的作战能力。远古藏族部落的训练方式很特别,他们不是通过系统地讲解作战理论或者进行实战演练等方式提高部落成员的作战能力,而是通过竞技活动提高部落成员身体各方面的灵活性,通过狩猎活动提高部落成员的作战射杀时的准确度。据《格萨尔》记载,为了提高部落成员的作战能力,他们通常会举行赛跑比赛,与现在的轻装上阵不同,在比赛中,选手听到一声令下,就会“顺手提起藏袍前襟,像马熊下滩一样冲了出去”,憨态可掬,令人捧腹不止,充分体现了藏族的天生豪爽、热情、率真,可以说他们是最真最纯的民族,是天生的乐天派。体育竞技比赛已经成为他们生活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即使是战争训练,依然会采用特别的体育比赛方式来完成。在赛场上,部落的其他成员呐喊助威,制造声势,气氛热烈,欢乐异常,真正是乐天豪爽的藏族先民。
古代藏族部落进行专业的作战训练,他们的训练是以竞技体育活动为内容的,即在战争之后,取得了胜利,各部落都会举行盛大的体育竞技比赛以示庆祝。在这种庆祝活动中,几乎所有的部落族人都能参与进来,在激励的竞争比赛中,尽情地体验体育的快乐。呼着,唱着,叫着、喊着,藏族原始先民的豪爽和粗放的性格在体育竞技比赛中得到充分展现。可以说,古代的藏族体育,是在恶劣的生存环境和部落之间的战争中产生发展起来的。又在远古藏民的生产、生活、作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同时,古代传统藏族体育已具有现代体育的普遍意义,它能够强身健体、磨练意志、鼓舞士气、庆祝胜利,是现代体育文化的发展之本。
(五)重大胜利庆祝活动给传统体育以极大的激励
史诗《格萨尔》中不乏各种庆祝活动的描述。一旦部族争夺战争取得胜利,都会有较为隆重的庆祝仪式和活动,形式复杂多样,当然也离不了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特别是一些事关部族生存和壮大的部族战争,胜利之后对表现英勇的英雄要进行论功行赏,并在部族内举行盛大体育比赛,如骑马比赛、角力较量、射箭竞赛、捕杀野牛等等展示力量和技艺,不但是在隆重地庆祝胜利,向英雄献礼表达敬意,也是在宣扬英勇精神,鼓励部族参与战争,保卫家园。在比赛过程中,表现出类拔萃的,会给予祝贺和褒奖,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这些已经表明,我国古代藏族的体育活动除了在生产、生活、战争中担负着重要的角色,已经具有现代体育的基本功能,通过体育比赛鼓舞士气、强健体魄、磨砺意志、展示实力等等。
例如,史诗中有描述“霍岭大战”的一节,岭国女子僧姜牧貌若天仙,漂亮无比,霍尔果白帐王派人打听得知格萨尔不在,趁机发动抢亲战争并获得成功。在一次战斗中,超同设计诱骗囊俄玉达去劫持马匹,同时派人给霍尔告密,结果俄玉达不幸中箭而死,这个岭国总管的儿子战死带给霍尔的兵士极大鼓舞。于是,第二天,在霍尔夜浪玛河滩上,白帐王大摆军宴,对将士们进行武艺、箭技考核。在射箭比赛过程中,黄帐王手下的年轻小将华丹达鲁一箭穿九靶,当场被赐“唐泽玉珠”,加封右翼将军。[2]史诗中这样的场面描写非常之多,尤其是格萨尔率众每到一处取得胜利,总会举办文体活动,隆重庆祝。庆祝活动的需要以及庆祝中奖赏激励给了更多人以鼓舞,客观上又给体育以极大的促进,激励更多的人去参与体育训练,激励更多的选手不断提高自己的技能和力量,向着更强、更远、更准、更巧的方向努力。
二、从《格萨尔》史诗看藏族传统体育的内容
今天,在藏族居民集中生活的地方,依然流行的譬如赛马、举重、射箭、赛跑、摔跤等体育项目都能从史诗《格萨尔》中找到影子。尽管比赛形式和具体内容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从现在的体育项目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古代传统体育的影子。由此可见,藏族远古的传统体育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对现代体育影响深远。
1.射箭活动。在《格萨尔》中有大量的关于射箭比赛的内容描述,在射箭比赛中,选手多是以山石为目标,谁能在规定的范围内击得山石瓦解就是胜利者。这时的弓多是用野牛、野羊的犄角制成,工具虽然很拙朴,但这些材料却“软而不脆有韧性,硬而不僵有强劲”,是远古时期制造弓箭的必备材料。在射箭比赛中,多是以青壮年为选手,他们拥有较大的力量,手疾眼快,往往能命中目标,击打的山石崩裂,获得胜利;而老年人和少年由于眼力或臂力较差,很少参赛。但也不是毫无例外,就以格萨尔为例,他生就神力,他出生时就与箭结下了不解之缘,由箭而生,生时又呈现出“拉弓”姿态,生后又与箭为伍。他是天生的射箭高手、射箭能手,因射箭技艺超群,成为除暴安良的英雄。在《格萨尔》中,箭是神的标准,箭艺超群的人被奉为神明,可见,远古藏民对射箭活动极为重视。另外,射箭活动在远古藏民的生活中也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这主要是因为,在远古藏民的生活中,射箭活动能够提高青壮年的生产水平,有效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同时,又能训练青壮年的作战技巧,很好地提高作战能力,射箭逐渐成为原始藏民的重要生活内容。
2.原始淳朴的赛跑活动。在《格萨尔》中,有些内容是记载赛跑活动的,藏族先民的赛跑活动和现在的赛跑活动有很多相似点,选手都需要在得到指令后才能开跑,领先冲到终点者获胜,这和现在的赛跑活动大体相同。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藏族先民的赛跑活动对比赛场地和比赛规则没有十分严格的限制,他们的比赛场地是临时选定的,带有很强的随意性。另外,赛程的长短并不完全一致,路面的平陡也没有统一的标准,这就决定了藏族传统的赛跑比赛成绩并不一定是完全客观的,但大体上胜负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在《格萨尔》中有段记载,在一次赛跑比赛中,一位部落将领在返跑结束后说:“前半段我领先,后半段他跑得快,奖品各分一半。”这种情况在今天看来是荒诞可笑的,但在当时却时有发生的。可见,藏族传统体育比赛的随意性很强,比赛规则不是特别统一,比赛成绩自然不很客观,但就是这种最为质朴甚至粗陋的比赛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不断进步、完善,成就了今天藏族体育的辉煌。
3.“格萨尔王式”赛马。“格萨尔王式”赛马很显然是因格萨尔产生的,这种赛马方式与今天的距离赛、速度赛、走马赛等形式各异的赛马方式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谁先冲过终点谁就是胜利者。这是一种更加接近自然、更为质朴的赛马方式。在《格赛尔》史诗中有记载,在大约7.5公里的赛道上,随时都会出现河塘、沟壑、陡坡和弯路,地势非常复杂。这在今天的赛马比赛中是不可能存在的,选手要通过自己顽强的毅力穿越一切障碍,冲向终点。在赛程中,有的会因为马匹受伤而终止比赛,有的会因为恐惧而弃权,有的不小心翻入沟壑中被迫停止比赛,获胜者是需要具有强大的耐力,高超的技艺的,在上演了一出出涉险绝技后,幸运的选手才能最终登上高高的山顶,收获成功的喜悦。因此,藏族先民传统的赛马比赛是极为惊险刺激的,藏族先民在这种比赛中挑战着生命的极限,也许收获的仅仅是热烈的喝彩和助威声,但他们依然毫无畏惧地投入到比赛中去。《格赛尔》史诗对这些英雄的描述是“好似冰雹降,犹如电光闪”,速度之快,气势之猛可见一斑。在赛马比赛中,藏族先民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气魄和勇气,带给观众无限的精神享受。
4.举重。根据藏族史料记载,赞普都松芒布吉时期就有七个武艺超群的大臣,其中最杰出的当属颚·任那波,他能够把一头大象举起,而颚·林康能够把七岁的牤牛举起,桂·稚琼可以举起装沙子的鹿皮口袋,而且能够绕头旋转飞舞。由此可见,在当时举起超重的物体被看作是力量无比和武功高强的象征,举牲畜、举沙袋是举重的重要内容和表现形式。桑耶寺中有不少壁画,画面中有一幅展现当时举重比赛的场景,身穿藏族传统服装的选手在裁判的要求下抱石头绕圈行走,其中一个选手抱起石头放在肩上,逆时针绕圈,得了第一名;还有两位选手只能抱石头至腹部,显示出精疲力竭的表情;还有一名石头落地,表明是最后一名。藏民传说这项运动是格萨尔首创,当时,这位英雄为了锻炼自己的力量,“手抓铁石练臂力,把大力野牛当对手”。史诗《格萨尔》中有很多举石比赛的场景,一般情况下,一场战争胜利后,都在论功行赏,并在营中开展各种竞技活动。在一次战斗中,岭军击败木古骡宗,特举办大型体育活动,其中设有举石比赛项目。“力量比赛中,尼奔搬起牤牛一样的巨石,抛向空中,超过三十八层楼高。辛巴与尼奔持平。而噶代则将一块两手才能抱得住的大石头托在手里,‘看我把它扔上天,’说着抛向天空,只听到巨石穿风的呼啸声,一直到八十层楼高,最后落了下来,震动天地。”[3]很明显,这种叙述带有明显的夸张,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种举重比赛在当时存在的重要价值。遗憾的是史诗没有详细地提及举重比赛的具体规则和评判标准。
在《格萨尔》中出现了大量的传统体育项目,我们在这里不再赘述,但从这部史诗塑造的中心英雄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出古代藏族体育文化是相当丰富的。格萨尔就是一位神人,他具有多项非凡技艺,他的马术超群可以凌空飞驰,他的刀术精湛,可以劈天盖地;他的鞭子使得随心所欲,出神入化;他的棍棒威力无比,他的游泳好似蛟龙戏水;他的绳子用得呼呼生风;他的剑让人目不暇接,…当然,现实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完人,这是文学家讲给我们的故事,是文学家唱给我们的英雄主义赞歌,更是藏族先民对体育对武术崇拜的集体精神意志的体现。从这个神人身上,我们看到藏族传统体育项目丰富,体育技能相当成熟,体育活动在远古藏民的生活中和精神世界里都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藏族先民热爱体育,并把从事体育活动作为自己生存的重要内容。
总之,《格赛尔》史诗告诉我们,藏族传统体育文化是人类最珍贵的文化遗产,它既是力与美的展现,也是远古藏族先民智慧的结晶,是远古藏族先民高超的胆识、才情、创造力的集中体现。藏族传统体育富有极强的生命力,能够清晰地反映出远古藏族先民的生产生活面貌,体现藏族先民的精神意识形态。现在,部落之间的征战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凭着蛮力征服天下的个人英雄主义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代表着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的传统体育在开拓民族视野、促进民族交流以及促进文化发展方面依然起着重要作用,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藏族传统体育都将对藏民族,乃至整个中华民族产生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1]李达伟,关欣.藏族传统体育项目探究[J].沈阳体育学院学报,2011,(6).
[2]丁玲辉.《格萨尔》与藏族传统体育[J].体育文史,1998,(3).
[3]方协邦.藏族体育源流及发展探微[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