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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事眷言(组诗)

2014-08-15赵亚锋

四川文学 2014年13期
关键词:铁锨农事野菊花

◇赵亚锋

铁锨老去

你曾被汗水擦亮的身体

是勤劳的。你锐利无比的牙齿

咬住凄凉的西风

撬开一张张饥饿的嘴

一遍又一遍

翻看土地干瘪的口袋

忙时一把锨,闲时吼乱弹

这无所谓忙与闲的年月

你却弯曲变形,锈迹斑斑

像被风湿和便秘折磨的老人

佝偻在墙角,暗自啜饮

昔日的光芒

你用呵护幼苗的利刃

铲除日子的岔根与杂草

挑开沟渠,引来清流……如今

你与祖父——一棵朽枯的庄稼

朝夕相伴!你颓废,像一根拐杖

扶住摇摇欲坠的晚年

握过铁锨的有力大手

有的松散变形

有的麻木残疾

有的,只剩几根杂乱的白骨

野菊花

胡麻飘香,槐杨迷醉

豌豆饱满,玉米诵经

——只有在九月,贫瘠的土地

才能绽放出富足的笑容

每年父亲躬耕于此,野菊花如约灿烂

仿佛驽钝的锄头随口一语

就说破了秋天的秘密。孤独的劳动

收获了意外的美

粗糙暗淡的父亲,像粒沉迷于农事

而忘记发芽的种子,更像大地中央

一块无法治愈的疤

——他匍匐在地,黑着脸,大口喘气

固执地刨挖一条蔓延的草根——

因为专注,而对雅致清俊的野菊花

这插在土地额头的根根金簪

视而不见!

微微战栗的野菊花,你是否看到:

一个被汗水褪尽皮肤本色的人间平民

正以诚恳劳动的形式,一鞠一躬

向你这花中的贵族致敬

越攥越紧的石头

那块石头,也许是因为丑陋和粗糙

而胀红了脸,心脏也差点

停止了跳动。前半生,他被浑浊的河水

那温柔的鞭子抽打、驱赶

之后随意甩在了陌生的岸边

如今,冷风吹着他的后脑勺

雨滴一下一下,掏空他口袋里

仅剩的热度。我知道他的泪水

很少从杂乱的纹理中渗出。有时

他紧攥自己,像一只愤怒的拳头——

只是缺乏挥舞的力量。可如果一旦

松开咬紧的牙关,他还算硬朗的身板

将立刻散架。摇头晃脑的蚂蚁和爬虫

也会闻讯赶来,舔食他体内

阳光酿成的蜜。却没有人在意

一颗绝望的石头,如何把暗疾和旧伤

化解,缩小,像沙一样

从指间流走

黄土的黄

眼睛本是明亮深澈的

北风吹了多年后,一粒一粒的黄土

慢慢钻入身体,结了疤

洗又洗不掉,抠又抠不去

那种浑浊的目光中,苍茫的神情里

有黄土的黄

生就一身蛮力,修路,铺桥

周而复始的耕种与收割

卑微如一根野草

在命运的大风之下茫然倒伏

枯干后,依然是

黄土的那种黄

趴在炕头啼哭,吃奶

又在自家院子里刨土,打滚

坡上挖苦蕖,沟里摘酸枣

又在村头建院修房,粗糙地过

黄土般的日子,临末

一圪垯黄土一样包了

葬在漫天的黄土中——

那种渺小与哑默

才是黄土的黄

撼动

一场风,围着一棵树团团转

他摇晃,发脾气

踢起地上的沙石和灰尘

甚至从多个方向用力,也不能

把一个站立的人,沉默的人

给放倒

他揪住颤抖的叶子不松手,大吼小叫

以为这样,身子蜷曲的老树

会从深深的土里,拔出繁密的根须

跟他走

就像很久以前:总得有谁

站出来,交出通往春天的钥匙

说出阳光藏在地下的秘密……

气急败坏的风,愤怒不堪的风

一头向地埂撞去——那里,几棵冰草

差点闪坏了腰

地埂边的早饭

左手是蒸好的馍和炒熟的菜

右手,一口黑瓷瓦罐里

荷包蛋汤热气腾腾

十岁的小女孩提得手酸,走得腿麻

她一出现

清冷的山坳立刻就有了人间烟火

好像,她提来的不是早饭

而是家

大地为桌,野草作椅。初升的太阳

像被诸多农事困扰的男人

随手甩掉的一顶旧草帽

细嚼慢咽的女人,一边留心驴子的去向

一边思忖着怎样挑出

刚刚扎进脚底的一根马芦刺

麦苗正在抽穗,洋芋开始扬花

邻近地里种着一片水灵灵的大白菜

——三种默默相视的农作物

从一顿简单的早饭里认出了

自己作为庄稼的前世与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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