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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生命意识——试论林徽因诗歌的“时间”意象及其成因

2014-08-15谢圣婷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年9期
关键词:林氏诗作时间

谢圣婷

(1.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2.广东药学院 医药信息工程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林徽因是活跃在20世纪30年代的一位女诗人,在其全部68首(54题)诗歌中,或显或隐地涉及“时间”意象的诗作就有30多首。这些诗作大体创作于1931年至1948年间,所表现出的形象、情感,乃至整个意识,都在时间的推移中变化、流动。目前学术界对林徽因诗歌时间意象的研究尚待深入,通过文本细读,探究林徽因诗歌中“时间”意象的类型、意蕴和成因,有助于我们全面深入地把握林徽因诗歌的创作特点与文学史地位。

一、林徽因诗歌时间意象的类型

纵览林徽因的全部诗作,我们会发现与作者生活密切相关的琐事的“叙述”,她在用一种诗歌的语言来进行碎片化的“叙事”。在每首诗的背后,都有可供发掘探索的“故事”,而这些零散碎片的事件,正是用“时间”这一主题串连起来的。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在面对“你一生写的诗歌可能在1000首以上,我想知道,你的诗创作是否有一个‘核’,好像你一生一直在写它?”的问题时,曾回答说:“是的。这个核,就是‘乡愁’。”林徽因的诗歌书写也有这样的“核”,她希望自己的文字是对“时间”的一种深刻记忆,是一种精神性的、充实着人生践履的生命记忆。“时间”作为生命时空的载体,细细密密地记录着她人生每个阶段的体会与感悟。

在诗歌书写中,所有和时间有关的描述或表述性文字,均可成为时间意象。如:年、月、日、时、分、秒、世纪、春秋、瞬间、从此等等。而一些词原本是及物意象,如:战国、秦汉、唐宋等等,因转借也可成为时间意象。以此为基础,林徽因以“时间”意象营构的诗歌大致有以下两种类型:

(1)显性的时间意象,即现实意义上的具象化时间。如《那一晚》、《时间》、《六点钟在下午》、《一天》、《中夜钟声》、《秋天,这秋天》、《八月的忧愁》等,有20多首。这类以时间直接命名的诗歌,就是时间之树上盛开的花朵,诗人希望自己的诗是对时间的记忆,是对生命的记忆。

(2)隐性的时间意象,即哲学意义上的存在论时间。如《红叶里的信念》、《人生》、《旅途中》、《藤花前——独过静心斋》等,同样有20多首。这类诗歌乍看之下似乎与时间无关,涵咏之后可知,诗人将具象时间升华为对时空、对精神意志的思索与表达,这种书写浸润着现代思想文化的精神意蕴。如《无题》:“什么时候,又什么时候,心/才真能懂得/这时间的距离;山河的年岁;/昨天的静,钟声/昨天的人怎样又在今天里划下一道影!”这无疑是诗人对昨天与今天的“时间”进行形而上的思考与探索后的诗化表达。直接以抽象的“时间”作为抒写的对象,诗人需要具备相当的精神能量和思想深度,而以有形之物展现无形的时间主题,诗歌的意境便氤氲着色彩的美感,发散着虚实的魅力。

二、林徽因诗歌时间意象的内涵

诗歌是对人生感悟的抒发,人生则是基于时间的存在。当诗人对人生感受作审美揭示时,最敏感的必然是时间。任何一首诗的组合,总是或显或隐地指向时间,指向具象化、情感化、精神化了的时间。林徽因早期的作品有很强的自我宣泄色彩,易于让人窥视诗歌的主题和诗人的内心,到了后期(1936年后),林氏不再满足于表达自己的内心波澜,而是要“理会到人在生活上互相的关系与牵连”,开始自觉地追求主观与客观的统一,诗歌主题也从关注内在的自我感受转换为对生存宿命的感悟以及对与宿命抗争的崇高人格的塑造。

从创作历程来看林徽因的诗歌显然有助于我们理解“时间意象”的发展转变。不过,这一观点却无法传达诗人在感悟生存宿命时流露出来的轻松与解脱。时间意象贯穿于林氏诗歌创作的全过程,而她也在这些意象的建构下传递着对生活、对生命的感悟。聚焦这些意象及感悟,我们便可窥见她诗作中的生命感怀与精神气韵。

(一)生命、历史、时钟:存在意义与生命体验

独特的遭际境遇决定了林徽因对时间深沉的感悟,她汲汲于追寻生命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态度是“歌唱的”。在《人生》中诗人曾这样写道:

人生,/你是一支曲子,/我是歌唱的;/你是河流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我是个行旅者的时候,你,田野,山林,峰峦。/无论怎样,颠倒密切中牵连着你和我,我永从你中间经过;/我生存,你是我生存的河流,理由同力量。你的存在则是我胸前心跳里五色的绚彩;但我们彼此交错并未彼此留难。……现在我死了,你,——我把你再交给他人负担!

林徽因在短暂的生命中曾多次体验生离死别:父亲林长民的猝死、好友徐志摩的坠机身亡、方玮德的突然病逝以及三弟林恒的血染成都上空等等。她自己更身患当时被视为不治之症的肺结核病,很早就被医生宣判了死刑。亲友生命的消逝带给她强烈的困惑与遗憾,疾病的阴影也始终在纠缠纷扰她。她曾说:“生活掀在波澜里盲目的同危险周旋,累得我既为旁人焦灼,又为自己操心,又同情于自己又很不愿意宽恕和放任自己。”她在努力追求完美,但现实却往往并不如意。在表面的消极、自嘲情绪下,诗人其实是希望用豁达的“笑”来面对人生。这种人生态度在《莲灯》中更为显豁:“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莲灯》)在林氏看来,一天中的某个时刻在人生长河中转眼即逝,甚至只是“点缀在你生命中,仅有仿佛的灯光,褪败的夕阳,窗外一张落叶在旋转”(《空虚的薄暮·六点钟在下午》)。诗人以一种悲剧的精神来观照命运,从而赋予生命以价值。由此出发,她进一步认为“死”并非人生的终结,而是另一种“生”的开始,“生是脚步,泥般沉重,——/死是尽处,不再辛苦。/……生是种奔逝,永在离别!/死只一回,它是安慰”(《死是安慰》)。如此种种,皆表现出她对时间的深刻体悟,对存在意义的追寻。

(二)季节、日月、晨昏:人生感怀的比物起兴

在林徽因笔下,“春、夏、秋、冬”并不仅仅是时间的概念,它们还暗示着人物的命运与精神状态,分别负载着“萌生”、“发展”、“衰败”及“幻灭”的生命价值,传达着“温暖”、“热情”、“冰凉”和“寒冷”的人生况味。因此,“春夏秋冬”既是叙事要素,又是艺术象征,它们在林氏作品体系中建构生成了一个系统完整的意象体系。如果我们把“春夏秋冬”看作一个闭合的循环系统,林徽因的叙事手段便呈现出种种不同的形态:有时采用顺时叙述,实现这一时间的循环并且向下一个循环过渡;有时采用逆时叙述,呈现出反向循环趋势;有时从中部切入,穿梭于春秋四时之间;有时又将各个季节并列起来。这样的安排显然是别有深意的,通过叙述手段的变化,作家将人物的命运与自然的嬗变联系起来,从而凸显了时间与生命复杂纠葛的种种情状。作品中的时间意象则指向人对时间的精神体悟,表现出对时间长河中人的存在方式的思考,这种思考致力于提振短暂、残缺的人生,将其升华为永恒。

然而,林徽因的诗作也因此流露出一种矛盾纠结,一方面,女性特有的感触细腻而纤弱。她为世事难料,人生苦短,美好事物易逝,为“昨天又昨天,美还逃不出时间的威严”(《题剔空菩提叶》)感到担忧、难过;另一方面,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意志却又执着而坚定,既然自己无法摆脱命运,与其顾影自怜,倒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握自己的人生,让它成为“一缕抑郁热情的象征,/记下我曾为这山中红叶,/今天流血地存一堆信念!”(《红叶里的信念》)让它变得辉煌灿烂,焕发新的生机。

(三)星光、黑夜、夕阳:喜乐哀愁的真情见证

林徽因所营造的时间意象有着深沉的人文关怀,她常常通过“星光”、“黑夜”、“夕阳”等时空片段表现幽微的爱情,其诗作主要涉及两场不同的爱情。1931年的《那一晚》、《情愿》、《仍然》、《山中一个夏夜》以及1932年的《别丢掉》等诗作围绕林徽因与徐志摩1924年5月17日的会面谈话展开。一方面是对徐志摩早前诗歌的应答,另一方面是对徐氏这段爱慕的感谢,同时明确表示彼此“分定了方向”,“各认取个生活模样”(《那一晚》)。这一系列诗作以时间为主线,完整表现了青春期感情的波澜。而1933年的《忆》,以及1936年的《八月的忧愁》、《空想》、《山中》、《一串疯话》等诗作,则是围绕1932年金岳霖爱慕林徽因的情感事件展开。在此类诗歌中,林氏想通过一种私语体的姿态描述对过去时间的记忆,传达对青春美好的回忆。

爱情之外,林徽因也有表达亲情友情的诗作,感怀与珍赏是此类诗作的主要姿态,《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一句爱的赞颂》表现对新生儿子的喜爱,《悼玮德》是对逝去亲友的感怀。此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哭三弟恒——三十年空战阵亡》。这是一首带有叙事风格的长诗,既有对胞弟英年早逝的哀悼与惋惜:“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为着你哭?/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又有弟弟为挚爱事业献身感到的欣慰:“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这沉默的光荣是你。”不论私语体的爱情还是珍赏感怀式的亲情,时间都是林氏创作潜在的主线,见证着她人生的喜乐与哀愁。

(四)节气、除夕、年关:时序交替下的民生疾苦

林徽因晚期有不少诗作是以知识分子的眼光来关注下层人民生活的。虽然比例较小,但分量却不容忽视。秉承“人生文学”的理念,她积极地参与现实,了解社会,对生命的敬畏对民生的关怀是这类诗作的两大主题。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与广大劳动人民之间的隔膜,孕育着一种要走向人民的愿望”。在这种家国忧患意识之下,她透过“除夕”这类传统欢庆的节日,看到了劳动人民“一年,又是一年辛苦,/一盘子算珠的艰和难”,“一年,一年,/连年里,这穿过城市胸腑的辛苦,成千万,/成千万人流的血汗”,换来的却是“像今夜这神奇可怕的灿烂!”(《年关》)诗人运用反语、借助强烈的色彩对比营构年关时节“血印的花”的意象,以“美”来写“丑”,成为时代社会、民生疾苦的真实写照。又如《除夕看花》,“关心的是马蹄平原上辛苦,无响在刻画,除夕的花已不是花,仅一句言语梗在这里,抖战着千万人的忧患,每个心头上牵挂”。诗人截取特定的时间背景,展开对时代乱象的抒写,揭露社会生活中的丑陋与阴暗,以乐写哀,更见其感慨之深广。

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向林徽因诗作的整体,便会发现,时间在她的作品有着丰富的互文式意涵,林徽因对“时间”的诗性思考已经上升成为一种有系统的“意识”,如果说《时间》、《秋天,这秋天》等作品中透露出来的“对时间的焦虑”,那么,《人生》和《展缓》的诗意与《死即安慰》中“我”从痛苦、孤独到反讽式的解脱这一思维及情感过程也是契合的。当然,“时间意象”并不止于就“时间”论“时间”,而是有着更为深远的思想意蕴。

三、林徽因诗歌时间意象的成因

章学诚曾在《文史通义·易教》中论证意象“有天地自然之象,有人心营造之象……是则人心营造之象,亦出自天地自然之象也”。可见,“人心”不同,“营造之象”亦千差万别,因而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貌。探讨林徽因诗作中时间意象的成因,同样可以立足于她的独特“人心”,具体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时代、家世的投影,传统意象的传承与拓展

林徽因家世清华,祖父为前清翰林,父亲为民初逸士,诗书传家的氛围使她具备了扎实的旧学功底。林氏诗作有着对传统诗学时空观的继承和创新,她常以红叶、花朵、明月等意象入诗,来抒写对人生,对时间的感怀。以“秋天”为例,秋是传统诗作中抒写感怀身世、美人迟暮等人生情愫的起兴意象,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班婕妤的“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即为此类。林徽因也写秋天,同样借景抒情发端起兴,但她并不“悲秋”,更不渲染萧瑟荒寒的秋意,而是有着凤凰涅槃的重生,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在她看来,人生要像秋天的红叶一样绚烂,面对逆境或是苦痛更需要葆有这种激情、信念。秋意是一种热烈与绚烂,秋天酝酿着感恩与重生。诗人说:“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旅程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莲灯》)正如金岳霖引林诗句所作的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林徽因的诗歌以及她诗歌中的时间意象带给读者的永远是美的感受,还有对生命的感恩。

(二)现代哲学的濡染与女性意识的体现

林徽因深受西方现代派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常常通过时间意象表达其对生命的态度,既有世事洞明的达观,又有义无反顾的执着,而这正是存在主义哲学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宇宙不断地轮回变化中,任何人作为生命的个体而言,经历的都只是一次不可逆转或重复的旅程。她的《莲灯》就是这样的人生写照: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萤萤虽则单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骄傲的捧出辉煌,/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女性作为诗歌的“参与者”,在传统诗学创作中多以爱情、婚姻为主题,情感意境局限于以男性为中心的文化伦理体系下。现代意义上的女性诗歌,体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女性精神意志的自由,其前提与基础是男女平等。有着东西双重文化教育背景的林徽因,正是现代女性的典型代表。作为一位建筑师,林徽因有冷静、理性的一面;作为一位诗人,她又具有热情、感性的一面,双重的人格气质在她身上彼此调节、相得益彰。不同于古代的大家闺秀,系统完整的西式教育则在骨子里强化了林氏自信执着的品性,在男性依然处于领导地位的30年代,她以“太太的客厅”跻身京城文化沙龙中的女性主导者。林氏的女性意识主要通过诗作中的率性、勇敢、自信的女性形象来表现。在她笔下,女性不再是传统意义上被动柔弱的形象,而是掌握了主动权,坚毅果敢的女性。如《那一晚》诗歌的前半部写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惆怅,但后半部却话锋一转,坚定地说:“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在过往的文学作品中,承诺往往由男性话语提出,这里却由女主人公主导,闯入对方的花园,字里行间流露出现代女性的自信。与此同时,现代女性的爱美意识在她的诗歌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她懂美、关注美,对任何美的景、美的人事都会兴奋。她喜欢用重复的句式营造一种音韵美和画面美,如“风吹:/吹远了香草,落叶,/吹远了一缕云,像烟——/像烟”(《雨后天》)。“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一句爱的赞颂》)另外,林徽因关注社会和人生的角度同样彰显着女性的感性与敏锐,尤其是在家难国难面前表现的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从容镇定。如《九·一八闲走》:“但我不信热血不仍在沸腾;/思想不仍铺在街上多少层;/甘心让来往车马狠命的轧压,/待从地面开花,另来一种完整。”表现出她对祖国和民族的赤诚之心。

(三)融会贯通,东西诗学的吸收借鉴

林徽因在中学时就开始接受西式教育,16岁时随父亲游历欧洲诸国颇受西方诗歌文化的熏陶,“在多年以后听她(按,指林徽因)谈到徐志摩,我注意到她的记忆总是和文学大师们联系在一起——雪莱、基兹、拜伦、凯塞琳·曼斯菲尔德、弗吉尼亚·伍尔芙,以及其他人。在我看来,在他(作者按,指徐志摩)的挚爱中他可能承担了教师和指导者的角色,把她导入英国的诗歌和戏剧的世界,以及那些把他自己也同时迷住的新的美、新的理想、新的感受”。林氏真正开始新诗创作是在新月派接近风流云散的时候,因此有人认为她的诗歌创作并不属于标准的新月派。但就林氏诗歌的风格与技巧而言,她融合了西方的浪漫主义诗学,同时继承了国内新月派的诗学风格,多数作品有着“和谐”、“均齐”的新月美学原则。林徽因继承了新月派对时空意象的写作技法,诗歌中的故事时间可以向前无限延伸,呈现出舒缓、恬淡的美感,在空间营构上注重描绘“面”,即浓缩面、扩张面、投射面,有着悠远、宁静的画面美。由于林徽因个人的跳跃性思维,以及身为建筑师特有的灵性,她的诗歌又不完全拘泥于新月派的形式美,而是把西方的楼梯式、跨行、高低格等诗歌技巧运用其中,形成自己的风格。很多的人喜欢拿林徽因与和她同时期的福建同乡冰心的诗歌作比较,但其实两者的风格并不像,冰心的诗歌偏向感性的“小诗体”,而林徽因的诗歌更多充满理性。

诗人早期的有关时间的诗作,有一种唯美主义的倾向在里面,与英国“湖畔派”诗人抒写自然的诗作有些相像。带有点西方浪漫主义和中国古典感伤情怀相结合的基调。比较关注的是自身内心的一种感受和想法。她欣赏大自然的美,但又对美在时光中那么轻易地流逝感到忧伤。如《山中一个夏夜》:“山中一个夏夜,深得/象没有底一样,/黑影,松林密密的;/周围没有点光亮。/对山闪着只一盏灯——两盏/象夜的眼,夜的眼在看!∥”这首诗歌中整体空间由辽远廓大的空间一下子漫延开来,然后再向“点”收缩。通过情境意象的渲染,抒发一种焦灼、期待的心绪。这种对空间的浓缩也是我国古典诗歌常用的手法。像《谁爱这不息的变幻》、《那一晚》、《深夜里听到乐声》、《仍然》等诗则用了类似十四行诗的格式,以个人的情绪起伏和波澜为主,通过时间传达探索生活和爱的哲理。诗人晚期的作品,则更多的是古典情怀的流露。

从以上对林徽因诗歌“时间”意象类型、意蕴及其成因的分析中,可以看到,林徽因诗歌的“时间意象”主要包括以下两层意思:第一,是对“时间”有着较为普遍的关注和思考;第二,这种关注和思考的具体意蕴不是偶然的、孤立的、散乱的,而是已经上升成了有着统一内涵的“意识”了。当然,“时间意象”不能涵盖林徽因诗歌的所有层面,但是我们从“时间”的窄门中看见了更多的时代的律动与诗人的心路历程。可以这样说,林徽因的贡献就在于,对那些古老的意象成功地以现代的思维方式和现代的语言韵律和表达方式进行艺术创造,同时获得艺术的厚度和对现代人而言最新鲜的感染力。林徽因诗作起手是新月派,中间超越了新月而进入象征主义、现代主义。当然,她的探索极为有限,不过这也可以说成为40年代卞之琳、何其芳等人的先导。林徽因的时间意识是新月派、现代派观照人生、感悟世界手法路径的杂糅,有着过渡的色彩。林徽因对“时间”这一诗歌中古老而常见的意象,以现代的思维方式和现代的语言韵律和表达方式进行艺术创造,打破其传统的模式,并赋予了它新的内涵,这对中国新诗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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