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叙
——马尔康的嘉绒藏寨
2014-08-04撰文拉雅
撰文/拉雅
阿来叙
——马尔康的嘉绒藏寨
撰文/拉雅
ALAIXU MAERKANGDEJIARONGZANGZHAI
“我出生在这片构成大地阶梯的群山中间,并在这里生活、成长,直到36岁时,方才离开。所以选择这个时候离开,无非是两个原因。首先,对于一个时刻都试图扩展自己眼界的人来说,这个群山环抱的地方时时会显出一种不太宽广的固守。但更为重要的是,我相信,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片大地所赋予我的一切重要的地方,不会因为将来纷纭多变的生活而有所改变。有时候,离开是一种更本质意义上的切近与归来。我的情感就蕴藏在全部的叙述中间不断离开,又不断归来。”
——阿来
大地的阶梯
阿来就生活在这样的村庄里,他的故乡叫“马尔康”,位于青藏高原的南缘,藏语意为“酥油灯点亮的地方”。
阿来在《大地的阶梯》里写过这样一段话:“嘉绒,就是农耕的山谷。因为嘉绒中心地带是大渡河中上游的河谷地带,甚至越过一些分水岭延伸到北部岷江上游的一些支流河谷中间。一切拜河流的力量,多少万年来,这些河流就在日复一日深切着山谷,造就河岸两边宽窄不一的肥沃台地。那些台地都是多少年前河流的底部,又过了多少年,河流再次深切,洪水在这些台地上漫了一层深厚的肥沃黑土,再过多少年,这些台地上出现了农人,他们种植庄稼,修筑堡垒式的房屋,在河边的小窑里烧制陶器,一个个嘉绒的村庄开始星罗棋布,一种因为特殊的自然地理条件而出现的独特的农耕文明也因此出现。”
阿来就生活在这样的村庄里,他的故乡叫“马尔康”,位于青藏高原的南缘,藏语意为“酥油灯点亮的地方”,引申为“兴旺发达之地”,因驻地有“马尔康寺”而得名。原系梭磨土司的部分属地和卓克基、松岗、党坝土司所辖地区,亦称“四土”地区。
在许多人眼里,青藏高原始终就是一片安宁祥和的佛国净土。其实,就是佛教的推广过程中,也不乏残酷的战争。不必去浩如烟海的历史长河中打捞证据,只要看看这种从历史中生长出来的建筑,就可以推想动荡时代,平民百姓如何殚精竭虑地通过这小小的建筑来保全生命与财产的安全。仅凭建筑能做什么呢?一是把寨楼本身变成碉堡,把所有的财产(无非是几只牛羊,一些粮食)全部收拾进这个堡垒中间;二是不把寨楼建在平旷河谷的通衢大道旁,而是建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危岩之上,一层层上去,错落有致,好似大地的阶梯。
所以,当你走进马尔康的某个寨子里,看到山坡上“垒石为室”的建筑时,不必太过惊讶,它们或许显得过于厚重且笨拙,但却是独具一格的嘉绒藏族特色,凝结着嘉绒先民的智慧。
下图
右图
垒石为室的村庄
阿来说:“看到村口萌发新枝的老柳树,看到那个高耸的碉楼,就知道,一个村庄已经在望了。一个村庄的道路已经对着愿意走进它的人而敞开。”而在马尔康,要问嘉绒藏寨的完美典范在那里,人们会告诉你当然是与卓克基土司官寨隔河相望的西索村了。当年这里除了几户自由民外,大部分是卓克基土司的科巴(差人)和商人、民间手工艺者。而今,这里堆聚着近百余座“垒石为室”的建筑群落。从卓克基土司官寨楼顶鸟瞰,便会发现,西索古寨忽然变成了藏族八宝图案中的“花依”。状如中国结的“花依”,代表着释迦摩尼的祥瑞佛心,那些西索古寨中直来竖往、弯来拐去的青石板小路,把吉祥的线条勾勒得无比清晰流利。如此匠心独运的布局,让寨子的层次更加分明,棱角突出的石头建筑,与周围险峻的山峰,陡峭的崖石等自然环境浑然天成,鲜艳的图腾房、红色的瓦片、飘动的经幡,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神秘,远目望去犹如一座壁垒森严的古堡。
近观,藏寨全是三层石楼,房屋底层为畜圈,第二层以上为人居用房,设有厨房、客厅、寝室等,最顶层向阳面为经堂,各层用独木梯连接。这样的楼层居住形式,体现了嘉绒藏族“神”、“人”、“畜”三界的思想。墙体厚达一米,用棱角分明的山石和以黄泥草筋。民居测砌全凭手眼,无须吊线。完工后的石墙却如刀削斧劈,规整如一方方豆腐。在墙面保持水平的同时,两端略微上翘,重心内收,四角呈峰角气势,这样建造出来的石屋真的有如碉堡一般坚固异常。
西索民居的独具特色还集中体现在建筑与厅堂的画工上。客厅、壁橱、卧室、门脸,甚至墙上,无处不画,画无处不有,墙面上也用石灰绘有天地、日月、星辰和图腾等图案。嘉绒民居的人文理念,透过西索民居,表现在藏传佛教厚重悠远的宗教文化氛围里。
碉楼里的红色岁月
村子对面有一栋十分醒目的土司官寨,阿来小说《尘埃落定》的故事原型,就是以这个土司官寨和卓克基村为背景的。
清澈的梭磨河从村前奔流而过,河水的流淌声永远都陪伴着河边的人和屋。村子对面有一栋十分醒目的土司官寨,阿来小说《尘埃落定》的故事原型,就是以这个土司官寨和卓克基村为背景的。土司官寨全部用木材建造,虽然已经坍塌近半,但仍然可以看出它的规模、气势非同一般,那个断壁残垣的遗址,在夕阳下别有一番颓废残缺的美感,难怪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称其为“东方建筑史上的一颗明珠”。
踩着厚重的吱吱作响的木楼梯,可以上到三层土司的卧室及迎客厅,但这里已经上满眼空荡,那些金碧辉煌的家具、精美的唐卡、刺绣的经幡以及琳琅满目的佛教法器,早已送进了博物馆。
官寨最后一名土司叫苏希圣,本是黑水头人之子,因松岗土司无后人接掌司印,才将势力正大的黑水头人的儿子收为儿子,但他只当了七年土司,马尔康便解放了。而眼前这座八角碉楼是属于松岗土司苏永和的,但建筑年代应该是乾隆年间。松岗土司因为反共在50年代后期从西藏逃往印度,后移民加拿大,改革开放后返回松岗。
碉楼的主通道旁边还有一个暗道,有洞口和主层相通,是用来运送枪支弹药和食物饮水的,暗藏心机的是村里的两座碉楼的地道是相通的,并与河流相连接,可以在敌人攻打进来时相互支援和退守。这样神奇的古建筑不仅见证了家族和朝代的兴衰,而且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大展用途,文化大革命时也没闲着,竟被造反派用来武斗之用,两派分别把守河对岸两座碉楼,互相对射。
而此时的碉楼下,阳光照射在房子的木窗,露台上种植在脸盆和小铁桶中的鲜花随风颤动,经幡在炊烟中飘扬,一串串红透了的小辣椒挂在廊檐下和廊柱上,一派祥和的气象……
“所有的嘉绒寨子,在午后这段时间里,都是一天中最最安静的时刻。孩子们上学了,劳作的成年人这会儿是在一天中离寨子最远的地方。在寨子内部,厚重的木门上挂着一把把铜锁。钥匙就静静地带着金属的沁凉躲在某个墙洞里边。屋里的火塘里的火熄了,火种悄悄地埋在灰烬中间。铜壶里的水,罐子里的奶,似乎都在沉思默想。我不用走进寨子,就能看见那些让人倍感亲切的景象。”这是藏族作家阿来心中的嘉绒寨子,是他终要回归的故乡。就像他曾写道的那样:“我看那些山,一层一层的,就像一个一个的梯级,我觉得有一天,我的灵魂踩着这些梯子会去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