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刀真枪”和“文火慢炖”

陈融雪

随着各地党委开始进行“进一步完善对照检查材料”，第二批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在开展数月后，进入关键阶段。

以严格的党内政治生活来规制和引导，已经成为第二批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主要特征。而以批评和自我批评为特征的专题民主生活会，正以独特而强烈的方式，刺激着中国的党政干部们。

不合格的“一把手”约谈

固始是河南省十大直管县之一。刚刚开过民主生活会的县委书记曲尚英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说：感受最深的是“督导力量很强”——“2月27日开始第二批活动动员，但固始3月中旬班子换届，活动延后了大半个月。所以在我们这里的第九督导组副组长来找我谈话，要求加快进度。”

此前，从对照检查的“三清三审”，到“群众三评”，河南省有两个市厅级单位不合格，一个“一把手”被约谈，一个被要求学习重来。曲尚英说，“这个很严重。”

河南省委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有关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第二批教育实践活动中，河南“活动办”下设综合组、督办组、宣传组、联络组等专项工作组，按督导单位又派出了23个督导组。

“三清三审”、“群众三评”是河南“九项措施”中的两个，此外还包括开展“回头看”并提交自评报告、建立领导班子和班子成员“查摆问题台账”、列出谈心交心“意见清单”、 开展批评要“到人到事到思想”等。

在河南省委“活动办”，工作人员展开一张流程图逐一介绍：会前的准备包括开展“回头看”、查摆问题、谈心交心、撰写对照检查材料和送审对照检查材料，整个准备期约20天。

“会前准备很重要，只有认识到位了才能写好对照检查材料，开好会。”“活动办”有关负责人表示，“有的同志跟我说自己的材料没写好，我说这个可不是写材料、做文章。”

对于网络上百元一篇的对照检查材料，这位负责人说“这在河南不会出现，也过不了关”。他以兰考的前期准备为例，河南省委书记郭庚茂逐一审核他们的材料时，曾批评他们“意见太雷同，画像不精准”。后来，兰考的常委们逐一进行了对照反思、深入修改。

会中日程一般设定为一天半，要求党委（党组）书记主持会议并提出要求，对领导班子作对照检查，班子成员作对照检查并相互批评，督导组进行点评，最后由党委书记总结讲话。

“我们提出到人、到事、到思想。正职对班子成员、班子成员对正职进行全员批评，班子成员之间的批评人数不得少于60%，围绕‘四风对每人提出的批评意见不少于3条，并列出具体事例。到思想就要点准麻骨、抓住要害、真刀真枪、刺刀见红。”

“我们在会上一律称同志。”“活动办”负责人说，同时在开展批评中不讲排序，不指定发言人。

在党委（党组）书记代表班子和书记个人对照检查、其他同志对其开展批评后，暂时休会，由上级督导组组长主持、督导组成员和本单位党委书记、副书记和活动办主任参加，对前期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情况进行分析，提出更高要求后再继续开会。

曲尚英告诉本刊记者，在固始的休会环节，他们被批评“辣味不够浓，问题太泛。”

省委负总责

主持人和督导组，在民主生活会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特别是遏止“以公挟私搞人身攻击”，鼓励正常批评。

另外一些要求是，不能搞会下私自协定，不允许就批评谁、批评什么事、批评多少问题、批评到什么程度搞私下商量，防止把党内的正常交心批评搞成庸俗交易。

此外，还有不擅自议论会上的批评情况，严格落实保密制度，对生活会上涉及的人和事要注意保密，维护好班子团结。

“活动办”负责人解释说：“毕竟是党内民主生活会，会上有的批评会涉及同志的个人情况，未经查实就传播出去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现在中央一方面抓查办各类案件为主体的制度建设，一方面抓反四风为主体的作风建设，民主生活会就是作风建设的重要环节。”曲尚英说，“只要坚持抓下去，批评和自我批评长期、常态地开展，大家就能敞开心扉。”

多位受访干部都向本刊记者提到，此前中央组织部负责领导出席中央政治局常委同志联系点经验座谈会时曾指出，专题民主生活会第一要把好思想发动关。

他的举例包括：有“怕”的思想。怕自己问题说多了，授人以柄，被人家抓“辫子”；怕对别人的批评重了，得罪人、伤和气。

有“混”的念头。问题拣轻的说，剖析往客观上找；“跟着走、看着走”，听听别人怎么说，等待他人先开口。

还有“赶”的现象。赶时间、赶进度，准备不充分就急于开会，把民主生活会当做一次“闯关”，闯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这些问题不是个别现象，还是有相当普遍性的，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采取有力措施加以纠正。”

这位领导说，省委对于各级党委的专题民主生活会负总责。对消极应付的单位和个人，上级党组织和督导组要约谈一把手，必要时要一个一个地约谈。“对个别发牢骚、说怪话、有抵触情绪的，要及时指出，严肃批评。”

第二批教育实践活动，中央巡回督导组和各级督导组将市县班子、干部特别是“一把手”作为重点。中央“活动办”则直接审核400多份市（地）委书记、33份中央国家机关有关分支机构主要负责人、66份中管金融企业和中管企业下属单位主要负责人的对照检查材料。

“文火慢炖”的常委联系点

由于有中央政治局常委联系，河南兰考等全国7个县的民主生活会已经成为全国范本。除了当地党报的相关报道，目前在各地党委和“活动办”宣讲、传阅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同志联系点经验座谈会相关材料，显示了这些基层县委在活动中的作为和特点。

内蒙古自治区翁牛特旗委“在查摆问题时，面对前期逐村逐户调研走访中收集上来的2.9万多条意见建议，开始大家把问题归因于上级不支持、下级不落实、体制不完善、条件不具备，就是没把自己摆进去。”

最终通过互相把脉、集体会诊，逐步认识到“每个成员都有责任，开始自觉对号入座，使群众提出的所有问题都有人认领、有了着落。”

该旗前期征求意见中，收集上来的大多是民生诉求，直接反映“四风”问题的并不多，反映个人问题的基本没有。班子成员于是互相查找。

“70后”的常务副旗长总是不敢批评旗委书记。后者就反复和他谈，请他大胆批评。结果这位副旗长批评他“老想用自己的思想统一大家的思想，违背民主集中制原则”。

“听到这条意见，书记当时很难堪，经过认真反思，觉得确实有这个问题。”

福建省上杭县委，专题民主生活会召开前又集中封闭3天。班子成员共查摆“四风”问题143条，列举具体事例208个。有的同志坦言自己在担任市安监局长时，因担心小煤矿、无证矿出现安全生产事故而被问责、丢乌纱帽，就把安全监管责任推给市煤管局，暴露了求稳怕乱、不愿担当的思想。

云南省武定县委书记表示，自己在武定任县长、县委书记长达7年，县委班子对照检查的18个方面80个问题，大部分都认领，尤其是对近两年连续有3位常务副县长出现违法违纪行为负有责任。

县长到武定时间不长，自我检查时说，想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急于出政绩，不考虑县情，盲目提出财政增长不低于35%的目标，其实根本无法做到。“每位常委同志都给自己画了‘素描，大家一听就知道是谁。”

陕西省礼泉县委，先后3次召开常委会议，听取党员代表监督小组反馈意见。党员代表监督小组提出了官气足、架子大，包要人提、水要人倒、车门要人开；爱弄面子活，“羊粪蛋蛋外面光”等22条意见，“这些意见原汁原味，既辛辣又尖锐，让我们深受刺激和震动。省委书记先后3次与县委书记和县长谈话，在指出问题的同时，要求我们强化责任担当，发挥带头作用，把民主生活会开好。”

山东省蒙阴县委，第二次会议集中对县长批评帮促，县委书记一人就对他提出了10条批评意见。之后，每个半天进行2至3位同志，“文火慢炖”。

吉林省农安县委，常务副县长直指县委书记在接待自己的老领导、老同志时，本来就超标接待，还要授意再提高标准，带头助长了奢靡之风。整个专题民主生活会批评过程中，“不讲原则”、“不负责任”、“不敢担当”，“尖锐词语不时闪现，辣味十足”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