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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馑岁月

2014-07-17孙合宗

牡丹 2014年6期
关键词:司务长花卷面饼

孙合宗

那年,我在机关机要室看到1960年8月10日中共中央发出的通知,要求各地降低口粮标准,同时“大搞瓜菜,大搞副食品,大搞代食品和代用品”,正式提出了“低标准,瓜菜代”的口号。干部吃粮标准由每月29斤降低到27斤,一天不到一斤。

所谓“瓜菜代”,是指“瓜类、蔬菜、代食品”的统称,其中的代食品,是指正常年景非食品的植物、微生物、化合物制成的食品。如用麦秸、谷壳、麦秆、玉米杆、高粱杆等制成的淀粉,也有的地方用红薯秧、薯秆、薯叶制成的食品。由于口粮和副食品短缺,不少人得了浮肿、肝炎等疾病。

1961年,饥馑仍在,生活却不得不继续下去。那年,我娶了亲,对象是女教师潘玉敏。

成亲那天上午,我徒步到汝河上店桥畔接她。她上身穿着刚洗过的淡蓝布衫,下身穿着黑棉裤,脖子上勒了条白围巾,看上去清素大方。我穿着那件褪了色的蓝中山装。桥上来往的人很多,虽然心里有很多话,我们只能默默地微笑相迎,一路无语地回县委机关。

因工资低,粮食标准低,没有准备请大家吃饭,结婚仪式改在晚上进行。司仪是县武装部李秘书,证婚人是县委办公室熊主任。是他提名调我到县委工作,对我很关心。双方家里没来人。熊主任就代表组织,操办我们的婚事。

因处饥寒年代,大家激情不高。几个年轻人推推拉拉,让我俩亲热亲热,但一直没热起来,结果拥而未抱,抱而未亲,草草收兵。

当晚,我简单算了一下,从恋爱到结婚,一共花了83元,这是我两年来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同志们很谅解,饥寒年代,大家坐一起热热闹闹就不错了。虽时值严冬,下着大雪,但我们的心却是热乎乎的。

初冬的下午,我到距县城80里的汝阳县府店乡采访。因路况条件差、交通工具少,我只能步行前往。那年我20出头,已经饱受饥饿折磨,在翻十八盘坡时,才上了十盘,就累得满头大汗、喘息不止,一点儿也不想动了,只能找了块草坪顺坡躺下。过往的行人有的说这年轻人脸色恁不好,有的说他可能是累了,也有人怀疑我有病了。有个年过六旬的大爷和儿子上山打柴,在我跟前放下担子。他儿子问我:“喂!同志,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大爷对儿子说:“他不是病了,可能是饿昏了。”说着,他从一条旧毛巾里掏出一张粗面饼递给我,说:“吃吧,趁日头还没落,赶到乡里。”我接过饼馍,留下了热泪,啃了几口,劲儿就来了,15里坡路,不到一个小时就翻过去了。

还有一次,下着雪,刮着风,我同县委第一书记张生典到内埠公社了解办食堂情况。白天,我们同社员一起喝菜汤,啃豆渣,一天没吃饱,少气无力,低头不语。晚上,书记心情沉重,不到8点钟就躺下了,但一直没睡着。解小手时,他低声喊着我的名字:“你饿不饿?”我揉着眼,摇摇头,没敢说饿,并随口问书记:“你饿了吧?”“我还真有点饿,睡不着呀!”他让我找司务长,每人按二两粮票安排。司务长了解书记的心事,给我俩每人烙了一张粗面饼,做了一碗酸辣汤,书记没说话,一会儿把馍吃完,汤喝光。我比他吃得还快。他问我:“还饿不?”我没回答,只说:“你睡吧。”实际上,我这颗旱田的苗儿只是刚刚湿住麦根,只能说是好一点,不能说是不饿了。

那个年代,县委书记竟也饿得睡不着。

1962年的某一天中午,机关食堂改善生活,每人发两个花卷馍。我舍不得吃,冒着风雪往十里外的亲戚家送。途中见一对农民夫妇抱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儿正在一所破庙前发呆。我上前一问,方知是山里逃荒出来的。农妇哭着对我说:“这孩子还不满周岁,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又没奶,每天只能喝几口凉水,快饿死了……”听后,我二话没说递给他一个花卷馍。夫妇俩感动得一齐下跪谢我。农妇弄来半碗热水,把馍掰成小块,泡软后用汤匙往孩子嘴里喂,孩子吃着,手脚乱动,得救了。

几年后,我到山区搞调研,在村头又碰上了那个农妇,她激动地告诉我:“俺永远忘不了你那个花卷馍救俺孩子一条命!”说着,她拉我到她家吃饭:“现在,家家户户都吃大米饭、白蒸馍,小孩儿已入学了,日子过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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