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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与理想
——沈从文乡土小说中的女性悲剧命运探析

2014-07-13海南省琼州学院教育科学学院572000

大众文艺 2014年19期
关键词:萧萧翠翠湘西

谢 艳 (海南省琼州学院教育科学学院 572000)

在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又是一个极具个性又颇具争议的的作家,其创作的湘西系列小说至今仍以其独特的地域文化色彩引起文学界广泛的关注与研究。但文学评论界对沈从文的创作也有很多的贬责,说沈从文是逃避社会现实,回避社会矛盾,反封建的革命性不够坚决不够彻底。人们通常认为沈从文在文学上最大的贡献就是仅仅为我们勾画了一种原始淳朴而又诗意化的湘西世界而已,我认为这个看法显得还不够了解理解沈从文先生,是一个误解。然而,当我们细心体会用心挖掘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湘西世界不仅有田园牧歌式的浪漫唯美,而且背后隐含着沉重的悲伤。正如朱栋霖先生在《中国现代文学史》提到过沈从文的牧歌是含着淡淡的悲愁的。当沈从文抒写湘西各种“美”时,各种浪漫,但又并非是肤浅、流于表面的。而是具有深沉意味的,他在浪漫中并没有忘掉人生,忘掉社会。他仍在社会一角关注百姓命运,关心民族发展,这集中表现在他的湘西系列小说中的对人物悲剧命运的观照上。在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之中,他对湘西百姓命运的关注,具体表现在对他们的生存处境——一种愚昧、无知的生存处境的无奈与忧虑,尤其是对湘西女性由于蒙昧无追求的生存状态而造成的命运悲剧。在沈从文的笔下,都把她们的故事处理成了悲剧,这种忧虑感和悲天悯人的情怀,使沈从文的小说读起来具有一种悲壮、沉重。这样的沉痛感是沈从文如何看待湘西百姓甚至是湘西民族的现实状态和未来命运,形成了沈从文对湘西民族命运的独特思考。

一、湘西女性的悲剧命运

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里充满了对湘西女性命运的关注。作者在小说中都展示了他们因为理性缺失而导致的精神愚昧和人格缺损,都反映了作者对乡下人生存方式的一定思考。这点表现得较有深度的是小说《萧萧》《边城》等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沈从文在小说里不客气地写出了湘西世界里女性们蒙昧的生活状态,她们或安于现状,或麻木无知,无法实现自我存在的价值。沈从文能从客观角度,以理性之眼光审视、洞察了这种处于原始自在状态的人性所具有的消极等待、展示了由于迷信、愚昧而造成的理性缺陷,以及现代文明冲击下传统美德与价值观失落的严酷现实,意在呼唤健康人性的复归,建构理想的人生形式。

1.贫穷愚昧的女性

因为湘西地处边地,那里封闭落后导致文化落后,妇女们往往为了基本的生活需要而出卖肉体。例如《柏子》中的那位痴情的妓女。她生活在辰河边的吊角楼里,因为生活贫困而出卖肉体,她与年轻健壮、吃苦耐劳的水手柏子产生了真挚的情感。柏子常常花两个月的时间辛苦挣钱来与她相会, 对于过去都忘记了,而对于未来,她和柏子同样都没有想过,之沉浸在当前的快乐和享受中,她就这样和柏子享受着短暂相聚时的肉体和精神的快乐。对自己处境的悲凉却不自知,她在理性上是蒙昧的,这让她永远不可能自己去摆脱自己悲惨的命运。

如老七是沈从文的小说《丈夫》中的主要人物。《丈夫》给读者展现的是湘西之地卖淫的恶俗。说它是恶俗是有根据的,书中有说到在当地许多丈夫都把媳妇送出来当妓女挣钱回家,而他们愿意丧失丈夫的权利和尊严却是因为实在太贫穷了!小说里给读者道出了这恶习的原委:“地方实在太穷了,一点点收成照例要被上面的人拿去一大半”。它说明由于经济剥削、社会黑暗,造成像老七这样的农村妇女被迫将自己的身体当作赚钱的工具,老七的悲惨人生通过丈夫的眼睛和感受不动声色地展开叙述着,它批判黑暗社会现实扼杀人性的罪恶,曲折地表达了作者渴望改变这种社会现实的心声。老七的悲剧体现了她只是麻木活在惯性生活中,信天守命,人的尊严丧失却无知觉。老七是一个因贫穷而蒙昧的受害者,她的悲剧也体现了湘西社会阶级压迫的现实,是这种畸形的社会形态造成了老七残缺的、扭曲的人生。听从丈夫和命运的安排,老七只能让生活选择自己而自己却不去选择。在残酷的阶级压迫下,女性生活的天空更低沉、更压抑。《丈夫》通过对老七——这个困苦生活的挣扎者的真实描绘,令两性关系已经商品化,抒写三十年代初湘西城乡妇女生存的悲哀。令沈从文小说抹上了一层哀伤色调。沈从文观照的不仅仅是柏子、老七这一两个女人,而是从她俩身上折射出的众多类似的女性形象。

2.懦弱的女性

《边城》即使把翠翠的爱情写的很美,但难免透出一股凄凉。虽然两兄弟都爱着翠翠,但翠翠终不能和爱着的人在一起,这是个爱情的悲剧。关于这一悲剧的发生,看似由于误会和偶然,但实际上与翠翠她本人的性格弱点是有关的。翠翠的性情单纯安静、含蓄娇羞,但这种性格也直接影响到了她主动获得幸福的能力。《边城》整个小说都弥漫着一股朦胧含蓄的面纱一般,翠翠邂逅傩送后情窦初开,虽然很钟情于傩送,但她却羞于表露,对傩送的爱情始终是她的精神寄托而独自体味。虽然在这个爱情中,俩人是情投意合,而且在傩送有采取追求行动后,翠翠的态度始终只是心动,而没有行动,没有应和。她缺少主动追求爱情的主见和胆量,即使是一点暗示也没有。自始至终都把深沉的爱恋埋藏心中。当然,在文中,沈从文将这份含蓄的感情写的很静美。但是翠翠这样的性格使然令其爱情走向悲剧。如果她能够主动能够对傩送有回应,那么她的爱或许是能有结果的。可是,她因为缺乏勇气而不够主动,这是因为她性格上的软弱,使她没能够紧紧抓住本应该的幸福,而是看着这份幸福远走。直到大佬走了后,她依然是在心里坚守这份感情却还是没有开口,宁愿默默等待傩送归来。所以,翠翠的爱情悲剧也是她的性格悲剧。当然,沈从文在刻画她的爱情时是突出那份贯穿整个小说始终的主题——人性美、人情美。但是掀开翠翠身上那层美好、善良的人性薄纱, 显露出来的便是她的性格上的弱点。不能说她的爱情没有一点外在的客观因素的干扰,但在这场爱情以及婚姻中,并没有家长使用传统的包办和权威粗暴干涉,在这个前提下与心爱的人错过而留下遗憾,越过人性去从性格深处挖掘,只能说是翠翠的软弱性格使然。从这也体现了作者眼中的命运观,体现了作者意识中的命运无常的命运观。人生无奈,再美的人生也有缺陷,也有无奈。

3.愚昧风俗牺牲品的女性

在小说《萧萧》中,沈从文将女性的愚昧表现得更为深刻。《萧萧》中的萧萧在十二岁便出嫁作了童养媳,当时丈夫却只有三岁。小说暴露了中国封建的童养媳习俗,是抑制人性的一种习俗。但是在这个习俗面前萧萧是很单纯幼稚的,因为听了花狗大的话而动心的萧萧肚子很快就大了,萧萧面临的处罚便是 “沉潭”或者“发送”。 小说写到了传统封建中国这是非人的、不人道的恶习——“沉潭”。小说中也有写到萧萧也有着“反抗”的革命想法,而她微薄的力量是难以改变这一切的。于是,萧萧的革命没有延续下去,而是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生命位置。最终萧萧没有被沉潭也没有被发送,又回到原来的家还是做她小丈夫的妻子,然而从此之后萧萧不再有任何关于生活的想法,只有麻木地生活,本本分分地做了丈夫传宗接代的工具。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她又像当年自己一样,替自己的私生子娶童养媳,这时的萧萧似乎忘记了自己是童养媳命运。她在给儿子娶童养媳的欢乐声中,并没有感到那是她命运的不幸延续:又一个“萧萧”诞生了!无数个萧萧诞生了!在这个轮回过程中,“萧萧”的生活轨迹,包括生死,都是由一种习俗支配,在这个强大的封建习俗面前,“萧萧”没有自我意识,她自己无从干涉也无力干涉,萧萧的悲剧在于她的命运是无常的,并且在她本身而言,对自身命运的不可掌握本身就是“萧萧”人生不可否认的悲哀,而更令人感到沉重的便是萧萧的愚昧麻木,这是萧萧的命运悲剧的根本原因。从“萧萧”身上,作者淋漓尽致地刻画了这样一种蒙昧自在的生命形态,读后使人感到无限的悲悯和感慨。

故事结尾形象而深刻地告诉我们,萧萧的精神世界中还是一片荒原,她的感性生命处于一种被动的自在状态。许多年前,萧萧接受的是这种生活,许多年后,她的后代仍将过着这种生活!她不仅是愚昧风俗的祭奠品、受害者,也是下一个受害者的加害者,她又将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转加到了别的女性身上。萧萧们的悲剧不光是她个人的悲剧,更是社会的悲剧,不禁让我们在对萧萧这类弱女子的悲剧命运发出的悲悯与哀叹,而且对造成中国社会千百年来绝少变化而黑暗的社会风俗感到愤懑。

总之,这些人物的性格都是很勤劳,善良与淳朴。作者挚爱这些人的美好品性,却又怜悯这些人的悲凉处境,用蘸着泪水的笔写出他们的悲苦人生,展示出一幅幅湘西现实生活中独特的悲凉之美的生活画面。

二、悲剧女性形象的理想寄托

沈从文在其湘西系列作品中,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他在审美的态度中还含有批判的意识,始终没有迷失自己。他对原本并不美好东西进行了理想化处理,寄托了他的理想。

例如沈从文笔下的众多女性形象,不仅寄托了作者的人性理想,也体现了作者的社会批判。像翠翠、萧萧、老七等美丽善良的女性却得不到她们该得到的幸福,作者通过刻画描写这些女性命运悲剧,表达自己的悲痛心情。这些女性的悲剧命运既有客观现实的因素,也与其自身的性格残缺有关。作者在塑造众多女性形象的时候,总是“残缺与理想”并存,即写出她们的自然人性的美好以及性格的残缺之处。而这些残缺正是作者在现实中感到的失落和沉痛。 作者揭示的残缺,主要集中体现在作为女性存在的她 们对自身生存状态的懵懂无知、麻木愚昧。然而,“残缺”并不显示“人性的简单”,反而更能看出人性的丰富和社会生活的复杂性。正因为小说中的这些女性人物形象有所残缺,方显得人物更加具有真实的特性;正因为其有所残缺,才使得书中的人物性格没有人工雕琢,有着自然纯朴的天性,才使得她们和湘西的灵山秀水相匹配;正因为其有所残缺,才会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这种残缺是美的一部分,残缺和美丽是统一的,沈从文表达的不仅是对湘西女性的关怀,也表达了对中国女性命运的关注。并且寄托了他对美好人性的理想。所以,作者美化的不是充满矛盾的农村,美化的是人,于是湘西的女性成为了作者想表现这种美好理想的载体。沈从文是要通过这一类具有悲剧命运的理想形象的塑造,即通过这种残缺的美来寄托他的社会理想。

沈从文笔下的理想人物的悲剧,则被作者认为是人生和命运的常态。虽然无法为被害的女性找到一条具体的正确的反抗道路,但他还是借他的作品真诚地为这些女性们大声呼喊出了生的权利、爱的权利和享受自由的权利,深沉而又严肃地对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提出了控诉。体现了其浓郁的乡土情怀和深重的民族责任感。

[1]朱栋霖,朱晓进,龙泉明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

[2]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著.《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

[3]刘洪涛,杨瑞仁编.《沈从文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

[4]刘洪涛,杨瑞仁编.《沈从文研究资料》(下).天津人民出版社.

[5]王晓明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第二卷.东方出版中心.

[6]林乐齐选编.《沈从文小说 王谢子弟》.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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