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保护弃婴生命更重要
2014-06-24
“我打开婴儿安全岛的小门,看见一个包着孩子的小小包袱,旁边还有一个塑料袋,我以为是个奶瓶或是有价值的文件,就去解开看,结果是这个孩子的肠子,就这么露在外面,只用一个塑料袋装着,红红的软软的让人心里发毛,让人心灵颤抖……”
石家庄市福利院业务科的秦波回忆起一个个从安全岛接来的孩子,都是让人心灵颤抖的故事。
2011年6月1日,中国首个弃婴保护装置在河北省石家庄市福利院建成,取名“婴儿安全岛”。“当时在确定名字的时候,有很多说法,婴儿安全屋、安全岗等等,后来就认为叫‘安全岛更合适,因为对弃婴来讲到了这儿就相当于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石家庄市福利院院长韩金红告诉记者。
“婴儿安全岛”一诞生就引起了社会争议,有网友认为这是为抛弃孩子的父母提供了极其便利的条件,连民政系统和福利院内部都对此举是否会助长弃婴现象存在很大疑虑,更有媒体以弃婴安全岛是“尊重生命”还是“纵容遗弃”为题进行讨论。
福利院工作人员有时也有疑惑,但当他们再次遭遇“小包袱”带来的心灵颤抖,争议对他们就毫无意义了,“我的压力和心理负担都没有了,就想着怎样让安全岛更完备,面对这样大的关注,我就会觉得,不把这件事情做好就对不起大家。”韩金红就安全岛遭遇争议的问题对记者说。
2.5平方米的小世界
“婴儿安全岛”的主意来自河北省官员在出国考察时的发现,他们看到一些发达国家有这样的弃婴保护装置,如美国50个州都制定实施有“安全岛”法案,允许处境困难的父母将新生儿遗弃在医院、消防局、警察局等指定的场所,以保护新生儿的生命安全,生父母不须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就建议省福利院对此进行探索。最终,韩金红他们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结合国情自行设计建造了这样一个弃婴临时庇护场所。
造价近10万元,面积2.5平方米,红色屋顶、白色屋身,窗户贴有卡通图案。内设婴儿保温箱、延时报警器和使用规定。保温箱能提供适宜的温度、湿度和氧气;延时10分钟的报警器能为遗弃者放置弃婴提供足够时间,同时保证能通知到值班人员;即使没有报警声,值班人员也要每两小时巡查一次。
2012年1月22日,除夕。石家庄市福利院的值班门卫像往常一样将新到的报纸送往各个科室。回到值班室后,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距离福利院大门只有几米的“婴儿安全岛”,安全岛的门轻掩,从门缝露出一根透明的细管子,管子的末端连接着一个蓝色的氧气枕。门卫立刻通知秦波,两人将这个刚刚被遗弃的婴儿接进业务科。电话通知辖区民警后,秦波打开婴儿的包裹查看,男孩,无右耳,出生没几天,营养不良,气息微弱。包裹里放着一张医院诊断书,显然孩子是在医院救治无效后被送出来的。
这是2012年“婴儿安全岛”接收到的第一个婴儿,取名“石(石家庄)庆国”。
“他们的爹妈得有多长
时间睡不着觉”
石家庄福利院刚建成不久的“儿童园”干净又温暖,隔离室在儿童园四楼。业务科接收到新的弃婴并为其办理完手续后,弃婴会在隔离室待上90天,此后没有传染病、生命体征稳定的孩子就会被分到儿童园各班。
隔离室有十几张床,每个婴儿都有各自不同的悲惨往事,但这些故事被永远地丢弃在福利院大门外,能从隔离室出来的孩子,就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中午12点多,保育员阿姨王素芬为孩子们调好了奶粉,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专属奶瓶,平时话不多的王素芬却喜欢同这些不会说话的孩子说话,有时候哭的孩子听听她的话就安静了,似乎是得到了母亲的安慰。王素芬在福利院工作了3年,不记得自己总共喂养过多少个孩子了。
每个房间有3名保育员,大多来自石家庄周边郊区,不是福利院的编制人员,工资待遇很低,节日往往要加班。她们每天连续工作12个小时,工作十分繁杂:2小时喂一次水,3小时换一次尿布,4小时喂一次奶,生病的孩子还要分别定时喂药。
离开隔离室进入“宝宝园”的孩子们稍大一些,中午吃完饭,不睡觉的孩子就玩耍哭闹,这也是保育员阿姨最繁忙的时候。
保育员鲁云霞一边整理着手上的尿布,一边对本刊记者说:“我总是在想,他们的爹妈得有多长时间睡不着觉?”
有的孩子十分懂事,看鲁云霞站着忙,马上就把凳子搬来让她坐。“一些孩子后来被送到外面的家庭寄养了,轮到我睡不着了,想他们啊,但是能在家庭里生活毕竟是最幸福的。”鲁云霞说。
一个简单的保护能
改变他们的一生
面对媒体报道和舆论压力,院长韩金红公布了这样一组数据:福利院在2011年6月~11月间共接收弃婴75名(含“婴儿安全岛”在内),2010年6月~11月共接收弃婴83名,2009年6月~11月共接收弃婴105名。可见,弃婴数量没有因为安全岛的建立有所增加。
“‘婴儿安全岛这项措施是符合我国的法律精神的,都是在保护儿童权益,只不过它们是从不同的阶段保护弃婴的权益,法律禁止弃婴是立足于弃婴现象不再发生,是在遗弃行为之前,‘婴儿安全岛的保护是在遗弃行为之后。”中国儿童福利和收养中心主任、党委书记张世峰告诉记者。
韩金红告诉本刊记者,安全岛隔离的是酷暑严寒、流浪猫狗和蚊虫,一个简单的保护就能改变一个孩子的一生。上世纪80年代,一名女婴被父母遗弃在寒冷的雪地里,被发现时下肢已经冻残,只能截肢。实际上这个孩子没有其他毛病,后来成长得聪明善良,如果当时有那么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她就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婴儿安全岛”在设计修建初期,按照规划要在安全岛内安装上摄像头,目的是更好地监控安全岛的实时状况,另一方面原因是希望通过摄像头获取到弃婴父母资料,为公安机关提供线索,帮助孩子回归家庭,但这个做法在运行前就被否定了。
秦波说:“根据我们的经验,父母如果决定遗弃孩子,总会遗弃的,至于放哪里会做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安装摄像头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可能导致他们把孩子遗弃到荒山野岭,等于彻底放弃了孩子的生命。”
“从公安机关的角度来讲,即使追到弃婴的父母往往也是无可奈何。”韩金红说。
“实际上,没有几个案例是因为遗弃孩子而追究父母责任的,基本上一个省一年也不见得有几个案例,因此在这样的国情大背景下,说婴儿岛助长其父母的犯罪行为,太过牵强。”搞法律出身的韩金红对记者解释说,“法律的本质是保护人而不是奴役人。我的理解是,怎样对孩子更有利就怎样做。不管有再多的非议,如果这样一个装置能够多抢救一个孩子的生命,那么所有的非议就都没有意义了。”
“有争议是正常现象,我认为安全岛在弃婴生命权益保护方面是一个很大的创新。任何一种新事物的诞生,都是需要人们有一个从感性到理性的消化过程。任何一种解决办法,都要以人为本、以保护弃婴的生命健康为本,我没有办法认同任何一种想法能比保护弃婴的生命更重要。”张世峰说。
石庆国在福利院住了十来天,最终没能救活,但已经有18个来自安全岛的石姓宝宝挺了过来,他们将从隔离室搬进宝宝园,展开他们新的人生。
(李国庆荐自《瞭望东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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