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钢轨
2014-06-23王迎高
王迎高
铁 轨
谁在道砟的肩上将闪电和彩虹排列成凝固的长与直。
谁将记忆伸向天际,让惦念和期盼如期而至,谁风驰电掣将抵达和团聚输送到或远或近的驿站,谁在大地的旅途发出心与心的共鸣与共振。
让追求与情感平行,不离不弃,用扣件将钙质紧固在站与站的区段,把“工”字融入自己的骨骼和切面,用锰用钢将坚韧的性格焊接成一条回家的路。
牵动一条钢铁的河流,像梭一样编织时间的经纬和准绳,在道岔将轴重和平安扳至开往黎明的专线。
用轮箍飞转成圆满的风笛之音,在你需要停靠的地方,刹住惯性让相逢缓速和蜿蜒。
让风速飘忽不定,省略吹拂,不肯说出疼,让吨重碾成相濡以沫和相辅相成,用一双加长的筷子将柴米油盐调节成家和万事兴与万家灯火明。
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载着未来和美好,谁咫尺天涯,横卧在踌躇旅途,让出发背起行囊。
谁在说,那车厢后挂着的是母亲的目光和父亲的铧犁。
道砟石
在一条铁轨下,那是握紧的拳头和咬紧牙关的石子,是心贴心,手牵手,是齐心协力的坚挺,是众手托起一道山脉的石子,是以全部的赤诚与力量,合抱成一条大河的堤与岸。
那是一粒将横的宽度,纵的深度扛在背上的石子,是一群抽出肋骨,掏出心肺,被挤时沉默寡言,被压时从不埋怨的石子。
那粒石子,把远方当作高,把枕抬成梯,把轨擎作桥,把路基当作终身事业和身体的全部。
那粒石子,把碎留给护坡,把重量分散成静荷载和动荷载,把风雨和喧嚣排出,把铆钉和螺母嵌成轨距和无缝的路途。
一粒石子站在另一粒石子的肩上,就站成了力的肌肉群和骨骼方阵,就站成了磅的平方和千帕,就站成了动的流量和能量,就站成了铸的冶炼和布匹。
那粒石子可以寸断肝肠,可以斑驳陆离,但不会忘却羊知跪乳,鸟懂反哺。
那粒石子,用物以类聚来填补生活的沉降和坎坷。
枕 木
活着是一棵树,砍下是一根梁,坐着是一尊禅,横着是一截骨。
愿意聆听你荡涤的真挚,舔读你震撼的沉淀,愿意生命中那些宁静筋骨,在脊的根部生长倔强,支撑操守。
诗歌啊,请允许我用身躯躺在你碎石一样的文字之上,让历史的车轮辗转真谛;故乡啊,请允许我用骨骼卧在钢轨一样的血脉之下,让岁月的专列抵达铿锵。
希望那劳累的蚁队有一条平坦的牵引路,那栖息的归鸟有一处固定的温暖巢,希望那碾碎的子夜枕在想你之下,那一行呼唤你名字的路在传递梦语和蜂鸣。
生活的担子很重,需要承受一生的缄默披沥;命运的道路很远,需要用尽一世的皲裂和战栗。
在天穹和大地之间,一些垂直纵横的坚韧,竭尽全力将世界抬高一寸后再放低一寸;在遥远与咫尺之隙,一些柔软肢体的思念,摩肩接踵将距离拉近一尺后再拉近一尺。
其实,在有轨的路基,不知有多少长辈把自己放倒成一根根结实的木,在攀爬的石阶,不知有多少先烈把自己铺垫为一块块无名的级。
父亲说:重压之下,那一位位淤血的肩,也可以撑起一片属于钢铁的天空,也可以掀起一次次属于雁阵的翱翔。
工字钢
小时候,一直看见父亲扛着铧犁走进晨曦或在暮色里回家。
这是一个人、一个字站立的姿态,一座桥、一段梁横卧的姿态,一根柱、一尊塔、一排桩截面的姿态。
这个人板腹、硬腰、宽脚、沉默寡言却又力大心直,这个人把厚德载物扛在肩上,用刚直不阿长成翼缘角度,用臂力和肋骨铺垫任重道远。
这个人骨头的断面彰湿着大写的“工”字和互相支撑的“人”字。
这个人伸出掌的五指,将高强螺栓扣入轨枕。用锁定身躯来终端对品质的忠诚和问鼎丹心。
这个人在你的道床让铁血凝成长廊尺寸,让块与块的碴粒聚成一次次伸缩,一次次呼吸,一次次受荷载时的抱紧和释放。
这个人在今夜的空隙时刻,用一个天窗单元陪你天道酬勤和享受天伦之乐。
轻 轨
鱼,在光的索道带动一条河呼啸潮涌。
一道月光,在穹的高处举着云朵,载着轻裘肥马和想你的牵肠挂肚。
为你而轻,轻成一条相辅相成,一群排着队的大雁,一只破茧的蛾,一排风尖上拨浪的帆。
轻,在你的公里标,上天、入地、穿梭繁华街市、缓冲潮湿隧道。
为你,铁可以举重若轻,人可以轻车熟道,情沿着平行线在轻歌曼舞中鱼贯往返。
轻,轻得吹一口气就能缩短距离和融化隔阂,就能让相见的足尖走进等待的轻怜疼惜。
高 铁
气之贯,声之痕,风之影,白瓷之光,射向远方的归心似箭。
想你的时候,思念如一匹脱缰的马,牵挂如一羽内燃之翼。
会飞的虹,只在约定的地点悬挂、蜿蜒或倚靠。
在通向你的路上,一个人摒足气力,匍匐着身躯在两行目光中贴地飞翔,一个人拉风,碎雨,钻涧,用流星划出白银的绸缎,用闪电引领钢铁的鹤群。
一个人动用全部骨骼和关节,减震、消音,计算每延米重量,一个人将平与顺挂在腰间,将驰与骋无缝嫁接,将出与行朝发夕归。
一个人全天候让光与影互动,让城与池近在咫尺,让带状的线谱标上音符,交响和梭镖。
在通向你的路上,一个人用二百公里以上时速准点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