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境界

张敏

曾经多次成为草原的过客，透过车窗看着流动的原野，自以为欣赏到了很多，却不曾知道亲身漫游草原或是成为草原的常客，会有独特的感受。作为一名教师，整日忙于教学，想着法子提高学生成绩，心灵承受着一种莫名的操劳，久而久之会身心憔悴，等候来的休息日也默默呆在家中，白白葬送了一些时光。某一天当朋友提醒去某某地一游时，又惧怕肉体过于劳累而加重心灵的负担，便轻易放弃了。看着一些外地装扮的游者骑着单车，一副从容的神情，又不禁心生羡慕。

有一天，朋友说去趟纳木措，勾起了我浓厚的兴趣，觉得这倒是顺便欣赏草原的好机会，决不能错过，便做了点准备，天刚亮就驾车从拉萨出发。到了堆龙德庆县马乡，还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时值七月，这里的青稞长得正盛，在晨风的吹拂下，像是朝我们挥手。仔细一看，各自摇晃着叶，颤抖着夜雨的润湿，在眼前闪着绿光，点点滴滴。有些地段，还种着油菜花，虽矮小，却在地里密密麻麻摇曳成了金黄的梦想。路上，遇到了许多骑单车的内地游人，几人一组，沿着公路慢慢骑着。朋友经不住打开车窗对他们礼貌地吼上一声“加油”。是啊，能长途跋涉、不辞辛苦地来亲近自然，不仅环保，而且身临其境感觉估计妙不可言。我们坐在车里的人不缺乏欣赏，只是缺乏勇气。

快到羊八井了，一路上坡，车辆驶入了沿山蜿蜒的路，左右临着河流与陡峭的山崖。那山崖，怪石嶙峋，人工开凿加固的痕迹历历在目，有时还会遇到头顶一块悬着的巨石。在陡峭山崖边开辟的公路，才能有这样的悬石景象。

过了羊八井不久便驶入了草原，豁然开朗，视野开阔，没有任何阻碍。马路也变得很直，一股草的清香迎风吹进车里，也让心情格外舒畅。在广袤绿意的冲击下，被障蔽的心灵之门，在不经意间开启了，一望无际的感觉让畅想飞扬。在都市中面对着喧嚣与压力，瞬间也得以释怀，不禁蓦然一笑，轻快驾驭旅途的航标，感慨万分。正如吴均在《与朱元思书》所言：“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回首往昔，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只有身临到草原时，才能发现那清新的空气、豁达的胸怀、渺远的自然之音如此美妙，抚慰着疲惫之躯，让自己亢奋不已。一份大自然的恩赐，一份闲情，让心灵获得一种宁静，能在追名逐利的世俗中淡定人生。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野狭隘、见识短浅，只配在城市中的污秽中徘徊挣扎。

真羡慕画者，背着画板，可以随时来到这片心怡的草原。放下人类高贵的架子，卑躬屈膝，携着敬畏之心，摆好画架，拿好画笔，真诚勾勒出草原的原貌。不仅如此，还可以把那草、那山、那水、那云装进心里的某一个角落，筑起一幅心境图，伴随人生一路高歌，永远美丽。

可惜我们成不了画者，只能随意看看。

草原的绿让人看着爽快，一望无际，甚至包裹了那些矮小的山，圆润而美丽。那远处耸立的大山，则和绿区分开来，在雨后别有一番味道。山腰呈黑褐色，山巅则被云雾笼罩，像是塑造成了一座座神秘的仙境。偶尔能看到某一座峰裸露了一角，却是一片白雪，让大家在车内惊呼：“快看！那上面有雪。”夏日与雪本是一对冤家，能在这片草原上相遇，实在是稀奇，没有人能述说得清造物者的传奇。这时，一辆旅游大巴也靠边停了车，游客们纷纷下车以此为背景摄影留念。我们也停下车，混进了他们当中，把那雾蒙蒙的感觉留在影像里，更希望留在心里。

过了那根拉山口，到了纳木错草原，海拔在4700米左右，草原更平，一眼就能看到纳木措南侧的终年白雪覆盖的念青唐古拉山。停下车来，随心所欲地漫步，那儿有许多隆起的小土丘，无意间看见了一只土拨鼠从洞里探出脑瓜，机警地看着我们这些外来生物闯入它们的领地。

广袤的天际，透着一块块蓝蓝的色泽，白云朵朵，在空中翻滚着，无处藏身。有些云则是远山巅腾起的，还能看出它们间丝丝缕缕的粘连。好不容易露出了一缕阳光，照在我的脸庞上，感受到一丝炙热，但同时也迎来了一大滴雨点，又是一些冰凉，不禁仰面看看头顶上的云——没有愁容欲哭之态。目光移到北面些，那雨如仙女的黑灰色衣裙，上接云端，下临草地，向我们走来。没多久，洒落下的雨点就来到了我们身边，迫使我们赶紧上车躲避。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不清。用雨刮扫去雨迹，看看那润湿了的草，微微泛着绿光，好似作别昨日的干渴。远处的牛毛帐篷静默在雨中，独有一番韵味，让人看了真叫羡慕、嫉妒。

雨停后，草原夹着润湿的草香，在风中穿梭。带有一丝凉意，自由不羁，奔放粗犷，随时都会溜进心间偷走一些温度。站在风中，将手掌放在耳旁来做一名听风者，辨析气流与草叶碰撞出的旋律。想用倔强的耳朵来辨别其中的差异，太困难了，只得羡慕那些牛羊，伫立在风中一动不动，低着头啃食着嫩草，享受着各自独处的味道。没能见到牧羊人，就幻想着自己就是牧羊人，随意叫吼上两声给牛羊听听，只为增添点别样的清脆与渺远。

到了纳木措后更是觉得如痴如醉，直到暮色逼近，不得不踏上归途，匆匆忙忙。在途中，看见两名裹着头巾、穿着羊皮袍的牧区姑娘伸手搭车。车内人满，并没停车，也未减速，在掠过那一瞬间，她俩咧嘴一笑，淳朴而率真，惹得朋友调侃起我来：“姑娘对你笑嘞！还不快点，热情地表示一下……”这番话也惹得我忍俊不禁，蓦然联想起曾经在火车上看见的一景：网状的溪流，在火车桥下汇集成了小河，几名牧羊女在溪流间洗着衣裳，谈笑风生。不用猜，村落就在附近，很容易发现，已深深扎根于草原之中。虽离视线较远，看不清详细的轮廓，但色泽古朴典雅，与草原没有形成任何色差。一方牧民，在一方净土安详地生活着，远离城市的喧嚣，真让城市人有些羡慕那种享受宁静的勇气。

在归途中，略颠簸中勾起浓浓的倦意，不久便在车内睡着了，那一根草、一片叶、一滴雨、一朵云伴着摇曳的梦境，甚至一个接一个地在梦境中上演，刷新了梦的一个时代。

那片草原，在稳重、内敛、博大、谦逊中让一名过客产生了敬畏，并非惟“草”一物所能创造出的奇迹，而是万物融合、搭配成型的结果，在变化多端的气象中散发着光辉。我们能做的就是敞开心扉，接纳来自远古的气息，用心领略大自然的纯朴与矜持，用心欣赏那博大的胸襟所带来的魅力，用心感化自身在纷扰中所幽怨的凡尘。

面对那茫茫一绿，不禁感慨万分，不知多少个世纪的变迁，承载着风与雨，知遇了数以万计的生灵。对于过客而言，受到的知遇之恩却难以回报，只能升华心境，把那片草原装进记忆深处，随着时光推移，渐渐演化成一幅完美的水彩画，熠熠生辉，与人生相依相伴，最终成为无可替代的境界之美。

责任编辑：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