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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呛”的认知分析及其相关结构式研究

2014-06-19罗美君

长春大学学报 2014年11期
关键词:结构式补语语料

罗美君

(湘潭大学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湘潭 411105)

“够呛”的认知分析及其相关结构式研究

罗美君

(湘潭大学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湘潭 411105)

“够呛”作为从方言发展而来的词汇,在语言使用的各种场合都有大量用例。“够呛”由“够”和“呛”的认知语义通过概念整合机制创新发展而来,具有[+否定]、[+超出承受范围]和[+难度大]之义。“够呛”在句中可作形容词、准副词和程度副词。“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的源构式是“动词+得+宾语+补语(够呛)”。“够呛”语义的虚化导致其语法功能变化,“够呛”演化成能凸显事物性状程度深的程度副词。

够呛;词性;认知;语法;语义

普通话中的“够呛”虽来自东北方言,但是在书面语、口语和网络语当中都得到了广泛的使用。然而对“够呛”的来源、语义句法特征及其相关结构式的研究没有得到重视,我们拟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其进行研究。

1 “够呛”的认知语言学阐释

1.1 “够呛”的义素分析

“够”是形声词。“多”指“份量大、数量多”。“句”指“弯曲”。“多”与“句”联合起来表示“数量多到车辆、木架等承重木板开始弯曲”。

著名语言学家王光汉在《合肥方言单音动词考释(1)》[1]中指出,“呛”同“戗”。“戗”有“逆、反”义。如:

“戗着风,戗着水,船走得当然慢。”

通过隐喻的作用,“戗”由原型意义引申为“顶着,对着干”。如:

“你不要戗着他那牛脾气。”

再由“顶着,对着干”引申为“说话发生冲突”。如:

“既然怕兴师动众,不如不养活这些闲人了!”几句就同雷太守说戗了。

最后“戗”又引申出“承受”的意义。如:

“工程处就想得很周到,下边用板子顶住沟梆子,上边用柱子戗住了墙,省得下面的土一松,屋子跟墙就许垮架。”

至此,“戗”的语义由中心意义扩展出其他多重意义,形成了一个具有“中心—边缘”图式的语义范畴。因此,“够呛”是个错误词形,应该是“够戗”。随着语言的发展,现代汉语中,“够呛”的使用频率比“够戗”高。

1.2 “够呛”认知语义识解机制——概念整合理论Fauconnier[2]首次提出概念整合理论。它是一种人类的认知机制,认知主体从两个输入空间有选择地提取部分信息进行匹配并映射入融合空间;在概念整合中,类属空间包含两个输入空间共有的抽象结构,形成普遍结构;融合空间整合普遍结构和两个输入空间有选择投射的部分信息,将相关事件整合成一个更为复杂的事件。融合空间是组织和发展这些空间的整合平台,其中包含一个带有新创特性、富有想象力的结构,叫新创结果,其中可能会创造出原来输入空间没有的新信息,可产生新意义,获得新知识[3]。如图1。

图1 概念整合理论

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看,输入空间Ⅰ“够”的认知语义特征包括:份量大、数量多、承受、否定、难;输入空间Ⅱ“呛”的认知语义特征包含:忍受、承受(隐含一定数量之义)、冲突、对着干(否定)。类属空间提取了两个输入空间的共同组织与结构,即“承受、数量、否定”,通过跨空间映射到融合空间,在融合空间里,认知主体在“数量多、份量大、否定”和“承受”之间建立直接联系——无法承受,合成偏正结构“够呛”。我们概括“够呛”的语义特点是:[+否定]、[+超出承受范围]、[+难度大],表示施事或受事主观认为事件(包括过程)或客观实体的完成难度大,无法再承受、忍受等意义。如图2。

图2 “够呛”的概念整合

下面我们以一些语料为依据,分析“够呛”在具体语境中的意义①文中除了标明语料来源的例子外,其他语料都来源于CCL。。

(1)每天完成语文家庭作业已经够呛了,然而,数学等科每天同样大量家庭作业。

(3)屋子里很热,镇上又停了电,只靠自己用扇子扇风,实在够呛。

例(1)表示“完成家庭作业难度大”;例(2)意义是成人都觉得这些课难度挺大;例(3)指靠自己用扇子扇风,实在是没有办法凉爽下来,表示实现“凉爽”这一状态难度大。“够呛”在句中的意义,根据具体语境推导出来。例(1)、(2)中“够呛”用于描述动作发生后,施事具体的心理感受;例(3)“够呛”表达“自己”认为用扇子扇风达到“凉爽”状态这一事件很难之义。

2 “够呛”的词性及其相关结构式

2.1 “够呛”的词性

“够呛”可以作形容词,在句中充当谓语,如例(4)、(5)、(6)。

(4)他说出一句张藜万万没有想到的话:“张藜,我觉得你搞创作,够呛!

(5)就是我这个壮汉,天天往上扛能不怵么、有时出远门,骑回来就够呛,到楼下得愣好大一会儿,才肯朝上迈步儿呢!”

(6)接下来的三天可真够呛。我是心诚意笃地想喜欢上阿拉斯加。

当Y>Y*时,dX1/dt>0,dX2/dt<0,则x2=1是演化稳定策略,政府激励无效的概率为1,此时购房者购买普通房,或者政府不奖励被动房的购房者,导致原来选择被动房的购房者转变为购买普通房,博弈收敛于帕累托劣均衡。

例(4)中的“够呛”指说话者觉得张藜搞创作“不行”,在小句中充当谓语;例(5)“够呛”指“骑回来”动作发生后,“我”主观认为“自己无法再承受疲倦”。在例(6)中,“够呛”还是状态形容词。状态形容词一般都是描述事物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往往有较高的程度,如雪白、绿油油等,因此,状态形容词不能再受其他高程度副词修饰,我们不能说﹡很够呛、﹡非常够呛。

但是,够呛可以和不是表高程度的副词进行搭配,如例5中的“就”。“骑回来就够呛”,“就”相当于“一……就”,作副词,如:他下课后就到体育馆去了。再如例6的“真够呛”。“真”可以作副词,如真好,真正等;“够呛”还可以受减量标记副词“有点”修饰,如“为白天听到的消息而嘀咕:到时真有那么些观众一起喊,还真有点够呛’。”

再有,“够呛”可以是准副词。如:

(7)开始是赢得冠军的挑战,后来又要应付赛后的一切,累得够呛。

胡丽珍指出,由于含有“超过一定常规量,达到某种较高状态”的词都有演变成表示程度深副词的语义基础[4],那么“够呛”具有了演变成表程度深的副词的语义基础,在特定的结构式中作程度补语,表示事物的性状程度高,如例(7),“够呛”修饰心理动词“累”,侧重于表示动作的程度,是“很累”之义;正如张谊生[5]5指出“够呛”是准副词,因为它的意义已相对虚化,只能表示程度的加深;其次,它们的功能都很单一,只能附着在“得”后充当光杆补语,既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也不能用正反式提问。如我们不能说:﹡累得很够呛、﹡累得非常够呛、﹡累得够呛不够呛(?)

2.2 “够呛”的相关结构式

2.2.1 “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

“动词+得+宾语+补语”的格式在汉代就已经产生,“得”是动作行为的结果,具有较明显的动词性质,表“获得”义,如例(8)。随着“得”的进一步虚化,动词不再局限于表示“获得”义的动词上,而扩展到动作动词上,如例(9)。“杀”是动作动词,“诸葛绪”作“杀”的宾语(受事)和“大败而走”构成逻辑上的主谓关系;通过语法类推功能扩展,动词动作程度较少,心理感受增强,动词可以扩展到除动作动词外的心理动词,如(10)。例(10)虽然也还是“动词+得+宾语+补语”这种结构式,但宾语和动词构成了逻辑上的施动关系——“我累”,“腰酸腿疼眼睛发花”在句中作“累”的补语,补充说明“累”的程度。而且,“得”的语法化进程,促使其前动词的句法功能得到类推,“动词+得+宾语+补语”格式就含有了一定程度的使动意义。如:例(9)指“杀”这个动作“很猛烈”使得“诸葛绪大败而走”; (10)意味着“累”的程度高才让“我腰酸腿疼眼睛发花”。

(8)攻下砀,收得兵六千。(《秦楚之际月表》)

(9)维大怒,急引五千兵杀下关来,直撞入魏阵中,左冲右突,杀得诸葛绪大败而走,退数十里下寨。

(10)整天泡在麻将桌上,累得我腰酸腿疼眼睛发花。

我们再看“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式和“动词+得+宾语+补语”的格式的关系。“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式最早出现在民国时期。例如:

(11)孔秀的脖子后脑勺,脊梁骨,屁股蛋,这一阵弹弓,可把孔秀打得够呛。

(12)时间长啦,侯宝真是被磨得够呛啦,这才答应:“黄灿你回店去,明天早晨来吧,我替大爷收下你。”

这种结构式中的“够呛”修饰一般动词,突出动作的结果程度——“难以承受”。“打得够呛”和“磨(叨)得够呛”都是用以凸显出动作的受事对动作结果的承受度。我们注意到,在这种结构式中“把和被”字的使用,都含有一定程度的致使意义,如“一阵弹弓使孔秀够呛”和“磨(叨)使侯宝够呛”。

“动词+得+宾语+补语”结构式中的动词可由动作动词扩展到了心理动词,我们考察语料库发现:“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的动词也可以包括动作动词和心理动词。我们再看以下实例:

(13)“您想,您到我家来了,把我家员外爷吓得够呛,这要叫街坊、邻居知道,我们还怎么在这儿住哇!”

(14)恋爱谈了快两年了,一直说要先立业、后成家,当时可把我急得够呛。

例(13)和(14)的“吓”和“急”都是心理动词,“把我家员外爷吓得够呛”和“吓得我家员外爷够呛”句义大体相同,“把我急得够呛”和“急得我够呛”意义大致相同。

通过上文分析,我们认为,“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的源构式是“动词+得+宾语+补语(够呛)”结构式。源构式的构式义含有一定程度的使动意义,并且是动词的量级达到一定程度,才能使补语所描述的动作或结果发生。叶向阳[6]认为,“把”字句的基本语义是致使,这和我们的前文分析结果一致。那么“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式和源构式“动词+得+宾语+补语(够呛)”格式之间有了相联系的语义基础——致使义。语料显示,民国时期的小说中有如下例子:

(15)他这一脚踢得我也真够呛呀!燕普这时把脸往下一沉:“你们哪位将军上去?”通过结构式表层结构的移位,这种动词的使动义并伴随高量级程度的含义在表层结构的移位过程当中得到了保留,“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得以形成。结构式“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保留了动词的使动和高程度义,因此,例(11)指“(一阵弹弓)打使得孔秀够呛”;(14)指“着急得不得了使得我够呛”。我们认为,“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式的意义就是:正是因为动作(心理的状态)达到高量级程度,才会让施事或受事感到“够呛”。主语、动词、“够呛”存在逻辑上的因果语义关联。具有形容词义的“够呛”语义指向是主语(施事或受事),在结构式中表示动作结果的程度。动词的高程度义是由构式赋予的。请看下面的例子:

(16)你们孩子用这把螺丝刀把人扎了,自己呢,也被人打得够呛。

“打”动作表达的量级可以指“打一下,很轻”,也可以指“打得重”。但是在“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中,构式义压制了“打的‘轻’”义,“打的‘重’”义凸显,和构式义兼容,生成符合认知主体认知模式的合法结构式。

对结构式语法化描写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展现结构式演化的连续统,进而展现看似折叠的语法化过程。虽然“动词+得+宾语+够呛”和“把(被)+主语+动词+得+够呛”结构式的都是同时在民国出现,但是通过对语料的分析,我们可以分析出二者之间的演变关系。

2.2.2 “心理动词+得+够呛”结构

随着结构式的高频使用,“够呛”的[+否定]、[+超出承受范围]、[+难度大]等语义虚化成能凸显心理动作程度的准副词,再语法化成凸显事物性状程度深的双音节程度副词,此时,“够呛”的程度副词功能已完全形成,其义相当于程度副词“很”。如:

(17)虽然韩国球员的意志和作风比中国球员普遍要好,但他们也累得够呛,结果在一系列热身赛上球员们个个脚步沉重。

(18)“种粮大户”柯荣光这两天虽说忙得够呛,却是特别舒畅,从县里到各有关部门一路开绿灯,给他落实了粮食门市部的用地问题。

(19)对于这个小品,赵本山说:“当时这个本子送来,我看着本子乐得够呛,然后把这个本子给了江苏卫视。”①语料源自:http://news.xinhuanet.com/newmedia/2013-02/ 06/c-114633874.htm

例(17)“够呛”可作“累”的程度补语,表“很累”之义。例(18)的“够呛”也是准副词,有“很忙”之义。例(17)和(18)中的“累”和“忙”都还蕴含有可以致使施事“够呛”之义,“够呛”的语义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虚化,那么在例(19)中,“够呛”只能凸显表达“乐”的程度高,表达“很快乐、高兴”之义。“乐”在句中表欢喜、快活之义,和“够呛”的源型语义相互矛盾,此时,“够呛”的语义进一步虚化,演化成了能凸显事物性状程度深的程度副词。在现代汉语中,这样的例子还有:

(20)这事把毛孩一家也忙得够呛,也高兴得够呛。

(21)记得看过一篇文章,文里说有位在国内特叛逆的年轻人,天天闹嫌被管。后来只身去了美国激动得够呛,心想终于可以不被管了。②语料源自:http://news.sohu.com/20090816/n265989403.shtml

张谊生[5]9指出,从评价色彩看,“够呛”通常表示贬义,偶尔可以表示中性义,但不能表示褒义。因此,他认为“乐得够呛”不可以说。但是,在我们检索到的语料中,确实有“乐得够呛”“高兴得够呛”“激动得够呛”(高兴而激动)的说法,通过本文的论述得知:“够呛”的语法化过程正在进行中,由本还或多或少地保留一些原实词的词义特征和形象色彩的准副词,向程度副词演变。“够呛”也就成了能修饰褒义色彩词汇的程度副词。当然,这种语法化的过程还在进行中,“够呛”是准副词的用法还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3 结论

从概念整合理论角度对构成“够呛”的义素进行认知分析,可以让我们认识到汉语构词的特点以及对其进行识解的认知机制;相关结构式的研究表明:“够呛”有着发展演变的历时轨迹。“够呛”有关的结构式可以追溯到汉朝时期,从民国开始使用,在现代社会中得到发展。随着语言的高频使用和对语言规范容忍度的提高,导致“够呛”的语义逐渐虚化,使该词在特定的结构式中不仅能表达认知主体的心理主观感受,而且能描述动作行为的高程度,符合汉语语言丰富多变的表达特点。

[1]王光汉.合肥方言单音动词考释(1)[J].合肥学院学报,2006 (2):37-40.

[2]Fauconnier G.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182.

[3]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4]胡丽珍.再论三个程度副词“巨”、“狂”、“奇”[J].修辞学习,2008(3):80.

[5]张谊生.程度副词充当补语的多维考察[J].世界汉语教学,2000(2).

[6]叶向阳.“把”字句的致使性解释[J].世界汉语教学,2004 (2):25.

责任编辑:柳克

Cognitive Analysis of“Gouqiang”and Its Related Construction

LUO Meijun

(College English Teaching Department,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 411105,China)

The word“Gouqiang”,coming from a dialect,is used in kinds of situations.The cognitivemeaning of“Gouqiang”is the combination of themeanings of“Gou”and“Qiang”by Mental Space Theory.The semantic features of“Gouqiang”are[+negative],[+unbearable]and[+difficult].“Gouqiang”is an adjective,a quasi-adverb and a degree adverb respectively in sentences.The source construction of“Ba(Bei)+subject+verb+de(得)+Gouqiang”is“verb+de(得)+object+complement(Gouqiang)”.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Gouqiang”leads to evolutions of its grammar function,which results into an adverbmodifying the high-degree of an object.

Gouqiang;part of speech of a word;cognition;grammar;semantic

H146.2

A

1009-3907(2014)11-1527-04

2014-05-0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4YJC740063);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12C0414);湖南省普通高等学校教学改革项目(此项目无编号)

罗美君(1981-),女,湖南绥宁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汉语语法及认知语言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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