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安倍政府对东盟的现实主义外交刍议
2014-06-17陈友骏
陈友骏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 上海200233)
战后日本与东南亚国家联盟(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以下简称“东盟”)之间正式的官方交流,可以追溯至20 世纪70年代。之后,日本政界出现过福田主义、宫泽主义、新福田主义等极具代表性的理念与思想,为日本与东盟双边外交关系在过去40 多年中取得长足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
2013年是日本与东盟建立友好合作关系40 周年。右翼势力影响下的安倍政府“巧妙”利用这一重要时间节点,在稳固日本与东盟经贸合作关系的基础上,深化二者在地区政治、经济、安全等各个维度上的政策拟合度。不仅如此,作为深化双边合作的战略动机之一,日本希望东盟未来能成为其重要的盟友,以共同遏制中国日益增加的地区及国际影响力,并构建对华战略包围圈。
一 安倍政府加强对东盟的政治联系
第一,高层政治互访与交流是2013年日本与东盟双边关系发展的最大亮点。安倍政府一上台就对东盟实施了高密度、高强度的外交“轰炸”。安倍本人可谓“身先士卒”,就任首相后的第二天(2012年12月28日),就与印度尼西亚总统苏西洛和越南总理阮晋勇等举行电话会谈①安倍就任首相后的第二天(2012年12月28日),分别与澳大利亚总理杰拉德、印度总理辛格、印尼总统苏西洛、越南总理阮晋勇、英国首相卡梅隆、俄罗斯总统普京等六国首脑举行了电话会议。,为新政府的外交布局明确基本方向。不仅如此,上任仅10个多月,他就成为遍访东盟所有成员国的首位在任首相。为庆祝日本与东盟建立友好合作关系40 周年,2013年,安倍政府举办“日本—东盟特别首脑会议”,以进一步夯实并提升二者的战略合作关系。
第二,安倍政府借助在东盟的旧政治遗产,因势利导发布外交新原则。不可否认,战后日本对东盟外交首度形成基本共识的标志是福田主义(1977年8月)。继福田主义之后,日本对东盟的外交理念主要集中体现在宫泽主义(1993年1月)、新宫泽协定(1998年10月)及新福田主义(2008年5月)。在前人栽树的基础上,2013年1月18日,日本首相官邸网站刊登了安倍计划发表的、题为“自由海洋的恩惠:日本外交的新五大原则”的演讲稿,清晰阐明了安倍政府对东盟外交的新五项原则,具体内容如下:
(1)东盟位于太平洋与印度洋的交界,以思想表达、言论自由为代表的人类普世价值必须在这里繁荣兴旺;
(2)海洋对日本而言至关重要,治理海洋必须通过法律和规则,而非实力;
(3)日本的外交追求自由、开放且相互融合的经济(合作);
(4)日本希望进一步充实与东盟国家间的文化交流;
(5)促进青年一代的交流[1]。
值得一提的是,安倍政府把与东盟的双边关系确立为日本外交的最重要基轴。这一直白的“政治拉拢”表明日本决定把这一双边关系提升至与日美同盟关系同级的核心地位,凸显东盟在安倍政府外交平衡战略中的支柱性功能。
第三,安倍政府借助公共外交平台,对东盟地区倾销日本的思想观和价值观。安倍本人亲自坐镇东京,接待了参加青少年交流事业“JENESYS 2.0”的东盟地区青少年代表团(2013年4月1日)和缅甸少数民族代表团(2013年4月2日),为日本与东南亚地区国家的公共外交确定主基调。另一方面,2013年是日本与东盟建立友好合作关系40 周年,政治意义非同一般。为此,日本外务省自2012年9月起就精心安排了百余场形式多样的公共外交活动,内容包括介绍日本传统文化及地方特色食品的推介会、经济合作研讨会、政策对话会、投资说明会等[2]。藉此,日本不但加强了与东盟地区国家的全方位友好交流,而且也利用人文交流的重要渠道,向东盟地区输出日本的价值观和思想观念。
第四,安倍政府利用ODA (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ance,即官方开发援助)对东盟地区实施金元外交,笼络民心。日本的ODA 完全覆盖了10 个东盟国家,援助金额也达到了相当的数量。尽管与2002年实际援助支出的数字相比,近些年日本对东盟国家的援助支出出现了显著下滑,但部分年度支出金额仍接近10 亿美元的可观规模[3]。2013年12月14日“日本—东盟首脑峰会”上,安倍政府更是罔顾国内财政拮据的现实条件,也根本不考虑“口惠而实不至”的外交后果,承诺未来五年将向东盟提供总计约2 万亿日元的ODA,设立金额为1 亿美元的2.0 版日本—东盟统合基金(JAIF)[4]。
二 经贸合作成为拓展双边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日本—东盟双边贸易基本保持稳定增长的态势
在日本外务省官网上,详细地介绍了日本与东盟之间紧密的经济联系。日本普通民众的生活中,55%的虾、98% 的菠萝、50% 的液化天然气和78%的眼镜镜片均源自东盟国家的进口。印尼和文莱是日本重要的能源供给国,每年对日出口大量的天然气和石油。更为重要的是,东盟国家也是日资企业的重要“工厂”,在印尼、越南、泰国、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的日资企业生产着品种繁多的日用品、家电制品、汽车零部件等[5]。藉此,日本与东盟的经济联系业已渗透至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成为日本经济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另一方面,随着经济联系的日益紧密,日本与东盟的双边贸易也随之出现积极的增长态势,彼此间的贸易地位逐年提升。2011年日本对东盟的进出口总额约为19.8 万亿日元,占其贸易总额(约为134 万亿日元)的14.8%,东盟位列中国(对华贸易占日本贸易总额的20.6%)之后,成为日本第二大贸易伙伴[6]。与其相对,2011年东盟对外出口总额为9568 亿美元,其中对日出口占13.3%,位列中国 (对华出口占17.1%)、EU(对EU 出口占13.8%)之后的第三位,日本由此成为东盟的第三大出口贸易伙伴;2011年东盟国家进口总额为9241 亿美元,其中从日本进口占14.1%,仅次于从中国进口占比的19.1%,由此日本成为东盟的第二大进口贸易伙伴[7]。
总体来看,除保持基本稳定的增长态势以外,日本与东盟的双边贸易呈显以下诸多特点。
其一,日本与东盟的进出口贸易总体保持高度均衡。从2005—2012年的8年时间,尽管双边贸易出现持续增长态势,但进出口之间的贸易差额始终保持在较低水平。最高的进出口贸易差额发生在2010年,数额为118.4 亿美元,约占当年双边贸易总额的5.56%。
其二,日本对东盟的出口商品主要集中于一般机械、电子机械和运输机械等机械类产品和原材料制品。2005年日本三大机械类产品(一般机械、电子机械和运输机械)对东盟的出口贸易总和占日本对东盟出口贸易总额的60.9%,而2012年这一比重仍保持在57.7% (由2005年的463 亿美元增加至 2012年的 748.9 亿美元,增幅高达61.7%)。
其三,矿物燃料、电子机械、食品、原材料、原材料制品等是东盟对日本的主要出口商品。值得注意的是,食品、原材料和矿物燃料等三类商品贸易中,日本对东盟存在巨大的贸易逆差。以2012年为例,日本对东盟的食品、原材料和矿物燃料的贸易赤字分别为91 亿美元、75.5 亿美元和435.3亿美元,三者的总和逾600 亿美元。
由此可见,日本在食品、原材料及能源物资上对东盟存在严重的进口依赖。这些进口商品作为牵动日本经济发展的战略性物资,其发挥的功能与作用不可小觑,这也更加凸显了东盟在日本对外经济及整体经济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日本在工业制成品尤其是具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机械类产品贸易中,实际上握有对东盟国家的技术垄断优势。同时,通过产业内贸易垂直分工的模式,日本对东盟国家出口大量的零部件及中间产品,并借助后者较为低廉的劳动力和土地设施,完成最终产品的组装及出口销售。
(二)日本加速对东盟国家的战略投资
对于日本经济而言,东盟国家的经济身份无疑是多重的。贸易伙伴、潜在主要市场、生产基地、原材料来源地等,任何一种属性都无法单独阐述东盟对日本经济的重要性。
通过比较东盟与其他主要经济合作体的基本情况不难发现,与NAFTA、EU 等世界主要的经济合作体相比,东盟仍处于实力相对较弱的发展阶段(参见表1)。2011年东盟的GDP 总规模和人均GDP 均为EU 或NAFTA 的1/10 左右,甚至与南方共同市场也有一段较为显著的发展差距,显现出典型的发展中国家及地区的基本特征。尽管如此,其近6 亿的人口规模超越了现有的任何一个经济合作体,近2.5 万亿美元的进出口贸易规模接近EU 的近1/4、NAFTA 的一半,预示着东盟未来巨大的市场发展潜力。在此背景下,日本的对外经济战略早已将东盟纳入规划范围之内,并通过贸易、FDI(对外直接投资)等经济交流方式,不断夯实日本在东盟地区的经济基础,逐步扩大对东盟整个地区的经济渗透。
表1 东盟与其他地区经济体的比较(2011年)
(续上表)
据日本瑞穗综合研究所发布的2012年度日本企业调查结果显示,关于今后计划重点开展业务的国家或地区(多选),日本选择东盟地区的企业占总数的44.7%,自1999年度该调查开始实施以来东盟首次位居榜首。与此相比,一直稳居首位的中国占比为36.7%,排名下降至第二位[8]。实际上,日本企业已在大财团、大公司的带领下,对东盟国家实施“大进军”。以三菱财团旗下的主要企业为例,2012年12月,日本三菱东京UFJ 银行与缅甸合作银行签订谅解备忘录,宣布成立战略联盟,三菱东京UFJ 银行亦借此契机进军缅甸金融业[9];2013年7月,三菱东京UFJ 银行宣布收购泰国大成银行,12月与后者签订业务合作谅解备忘录。2013年2月三菱汽车、三菱商事与第一缅甸投资有限公司(First Myanmar Investment Company Ltd.)等签订合作备忘录,5月共同在缅甸的仰光市内开设了第一家三菱汽车服务店;紧接着10月,三菱汽车公司又宣布2014年起在缅甸销售新车的决定。此外,2013年9月田辺三菱制药株式会社宣布扩建在印尼的工厂规模以增加产能,10月三菱重工与马来西亚的当地企业签署合作备忘录,共同致力于马来西亚国内智能交通管理系统的开发与应用。
正是由于日本企业把东盟地区选为重要的投资对象,这就促使大规模的日本投资涌入这一地区。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3年前三季度日本对东盟地区的FDI 流量就超过了130.75 亿美元 (其中第二季度猛增75.65 亿美元),同比增长140.4%[10]。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过去基本保持稳步增长态势的日本对华FDI 在2012年第二季度之后出现了明显的下滑,而且,进入2013年之后,日本企业转移或减少对华投资的趋势愈加显著,致使日本对华FDI 季度净流量的规模逐渐跌至25 亿美元以下。
三 安倍政府强化对东盟外交的动因剖析
在安倍政府的领导下,日本之所以高强度、高密度地扩大对东盟的外交资源投入,主要是因为日本对东盟存在着现实层面与战略层面的双重需求,并希望后者能成为日本战略转捩的全方位支撑。
第一,安倍政府希望推动东亚乃至整个亚太地区的政治新格局朝向有利于日本发展的方向位移,并在此过程中确保并维护日本经历战后长期发展所积累起来的比较优势。
经过金融危机的洗礼,全球政治体系进入新一轮调整,接踵而至的是,东亚乃至整个亚太的传统政治格局与地区秩序亦随之发生巨大改变。即随着东亚及整个亚洲地区经济实力的日益增长,其在世界政治与全球经济中的重要性亦逐步攀升,其中,东盟俨然成为加速这一结构性调整、支撑亚洲区域内贸易增长与经济发展的关键支柱之一。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本在地区政治格局中的传统优势日渐式微,导致其引领地区秩序变革的能力及话语权均受到制约。茂木敏夫指出,尽管日本居支配地位的东亚地区结构自中日甲午战争结束之后业已持续了百余年,但是,这一传统的地区结构正在发生巨幅变动,而且,促成这种结构转变的最根本动因是中国的崛起[11]。藤原归一从更为宏观的视角指出日本亚洲外交的基本前提业已变化,并暗示日本亚洲外交亟需战略性调整[12]。由是观之,日本学界已敏锐地觉察到东亚乃至更广范围内地区发生结构性转变的事实,尖锐的评论中折射出这一结构性调整显然对日本保持传统地区优势造成掣肘的担忧。
另一方面,对于东亚及亚太地区的格局演变、潜在战略盟友的选择等战略性问题,日本国内的政治社会实际上也早有一定的思想准备。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就曾设想构建包括东盟各国在内的“亚太共同体”,并鼓励东盟各国在其中担当重要职责[13]。不仅如此,日本还可以建立“东亚自由贸易圈”,设立“东亚各国的金融协议会”,在引领地区结构性转变的过程中积极发挥并发展日本的优势[14]。但当前日本地区性外交的传统优势业已消融,迫使其必须创造新的外交优势及战略性合作资源,以维系日本居于较优层级“俯视外交”的地区格局。藉此,日本亟需寻求并确立新的地区性战略盟友,以一同构建有利于日本自身发展,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护日本传统优势及政治话语权的地区新秩序。日本选择东盟作为潜在的战略盟友既有顺理成章的必然性,也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性。
第二,日本希望把东盟塑造为支撑其全球贸易及整体经济发展的战略新支点,同时也是辅助日本引领地区经济秩序变革的战略性同盟伙伴。通过东亚经济模式的转换,日本重新确认其在东亚乃至整个亚太地区内的经济引领作用。
日本不仅在竭力强调亚洲贸易与经济的重要性,规划东亚经济双重依托的新增长模式,同时也在为日本外向型经济的新一轮发展寻找重要出路。换言之,尽管“贸易立国战略”在日本经济发展模式中的重要性有所衰减,但中短期内对外贸易仍是决定日本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因此,扩大新的贸易市场及贸易伙伴,而不仅仅依附于传统的欧美市场无疑是振兴日本经济、缓解贸易增长压力的当务之急。另一方面,贸易增长与生产规模扩张始终是紧密关联的课题。随着与日本相关的贸易进出口的迅速增加,日本企业急于扩大既有的生产规模或增设新的生产设施,因此,避免了一定的政治风险,且劳动及用地成本低廉的东南亚国家就成为日企或从国内外迁、或择地新建的首选对象。有日本学者曾指出过,日本企业大量进军东南亚并不是单纯为追求低廉的工资和用地成本、逃避治理污染的费用,以及低价获取生产原料等,这更是日本企业“国际战略”的重要一环[15]。
或许这位学者的只言片语只表述了一半涵义,还有另一半无疑是日企进军东南亚国家亦是日本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日本著名东南亚问题专家矢野畅教授曾指出,东南亚地区的核心区域在20 世纪60年代以后就日益具备现代化的经济功能,并逐步成为以贸易、国际金融为代表的所有经济流的中枢据点[16]。因此,多年以来日本政府的大量经济援助流向东盟,并不单纯是经济层面的救贫纾困,更是地区政治层面的战略性经营与布局。作为重要的佐证之一,安倍政府在“经济振兴战略”中就明确提出,与2011年相比,2020年日本对包括东盟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及地区的出口额以及在其境内的日资企业的销售额实现翻一番的目标[17]。与此同时,日本利用日本与东盟建立友好合作关系40 周年关键节点的契机,逐步放宽对东盟各国居民的入境签证审核要求,增加东盟各国的访日游客数[18]。据此,东盟在日本对外经济战略中的地位业已超越了原材料供应地、加工及生产基地等传统功能,新增的重要销售市场及游客来源地等功能定位进一步凸显日本对东盟的经济依赖。
第三,中日关系因钓鱼岛领土争端而持续恶化,促使日本战略重心及资源投入加速偏向东盟地区,并期待后者中的部分国家甚至是所有国家能成为抗衡中国的“同路人”。
东京财团曾在一份政策建议报告中如是写道,当前的东盟之所以备受世界的瞩目,主要因为它肩负着美国回归亚太战略的核心功能,而且,南海是中国海洋战略的显要门户,其位置存在与东盟直接关联,再加上中美两国结构性的对立,致使美国极为重视与东盟的对话与交流。与此同时,与发达国家经济发展普遍受挫相比,东盟总体6%的经济增长率吸引了世界投资者的目光,也使其作为重要市场的魅力甚至超越了中国和印度[19]。从此份战略性的政策报告中不难发现,在日本看来,东盟的重要性离不开中国和美国及二者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其不仅是美国回归亚太战略的核心环节、中美两个大国战略对冲的交集,更是日本可以加以利用,构建对华遏制联盟的显要对象。
因为这些原因,日本可谓是不惜血本地在中国与东盟之间钉楔子,并试图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层面分化中国与东盟之间日趋紧密的合作关系。日本国内甚至还有观点赤裸裸地“坦白”了日本与东盟合作的根本诉求,即在中日两国围绕钓鱼岛问题相持不下的背景下,日本应加强与东盟和印度之间的合作,以共同牵制中国[20]。显然,无论东盟在共同遏制中国问题上的态度与行动如何,日本至少就此“谋略”有过一定的考虑,并且,诚如上文所述,日本的确也采取了一些相应的措施与政策。
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实际上,日本在应对中国和平崛起的问题上,对东盟的战略诉求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挑唆东盟的个别国家与中国就南海部分岛屿的归属权问题发生正面冲突,并逼迫东盟整体介入所谓的对华领土争端,进一步促使涉华双边矛盾的多边化甚至是国际化;其二,说服东盟国家积极加入以日本为核心的对华战略包围圈,共同遏制中国迅猛发展的势头及日益增长的地区影响力;其三,降低日本过高的对华经济依存度,并使东盟成为降低其对外经济依存度过高风险的重要依托;其四,加强与东盟之间的双边合作关系,为缓解日本与周边国家及地区紧张关系制造一定的缓冲区。因此,日本尽最大努力团结东盟不仅是为了应对中国的影响力扩大,同时也反映出其外交战略与布局业已发生转变的事实。日本最大的报纸《读卖新闻》曾就此刊发社论,强调在与中国和韩国关系不稳定的条件下,日本深化与东盟的合作具有战略意义[21]。
四 日本对东盟外交的局限性
尽管安倍政府对东盟倾注了极大的关注,并意图将后者培养成“战略性盟友”,但不可否认,东盟的意愿与安倍政府的期待相距甚远,在一些重大及敏感的现实问题上甚至与其完全相悖,这尤其表现在涉华、对华问题上。正因为日本的东盟战略存在不切实际的内生困境,以及其外交政策的制定和运用等与现实环境完全脱钩,导致了日本对东盟的政策效果存在严重的局限性与偏差性,政治思维也因保守主义的严重侵蚀而陷入彻底的僵化状态。
第一,日本对东盟的外交思维中过分强调日本的主观意志,忽视对方的真实需求。安倍政府意图用冷战思维的错误方式影响对方、改造对方,使其成为日本保守主义右倾道路的盟友。说到底,日本把东盟视为改造的对象,而绝非是合作的对象。对此,日本学者胜间田弘教授早有告诫,东盟极为重视其在东亚地区合作中的核心地位,若要否定这一基本前提,只会招来东盟的反感[22]。
安倍政府自2012年末成立以来,就不断鼓吹价值观外交的重要性,并试图在东亚乃至整个亚太地区构建以日本为核心的价值观同盟,以遏制异质价值观的影响力扩大。安倍政府的这一做法,显然与日本国内急剧兴起的保守主义思潮别无二致。日本学者就曾批判性地指出,东亚地区缺乏统一的自由主义价值观[23],借此暗示在东亚地区传播并推广自由主义价值观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不仅如此,日本著名学者片山裕教授甚至把东盟国家归为四大类:第一类是包括菲律宾、泰国、印度尼西亚在内的民主主义国家;第二类是“半民主主义”,或者称“灰色体制”国家,包括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第三类是正处于民主化建设初期阶段的缅甸;第四类是维持社会主义体制的越南、柬埔寨和老挝[24]。日本学者借用所谓“民主价值观”的评判标准区分东盟国家,既折射出日本对东盟国家价值观多样性的不满,同时也表明其对自身价值观未被东亚周边国家及地区普遍接受的强烈愤慨,更说明日本对在东南亚地区传播所谓正确的自由主义价值观、推广价值观外交存有幻想。据此,日本战略性地向东盟灌输“自由主义思想”,突出自由主义价值观在构建东亚地区新秩序及促进东南亚地区政治与经济发展中的潜在功能。
应该说,安倍政府改造东盟的努力从一开始就犯了本末倒置的错误,即它没有建立正确的目标出发点,就开始了不切实际的浮想联翩,甚至对东盟国家的发展道路与自主选择指手画脚。就以2013年12月的“日本—东盟特别首脑会议”为例,安倍政府在东京设下“鸿门宴”,邀请东盟各国首脑赴会,原本希冀可以借机构筑对抗中国甚至是遏制中国的统一战线,但事与愿违,与会的多国首脑并没有对安倍政府不切实际的渴望给予积极回应,更没有意愿与日本构建所谓价值观同盟,以共同对抗抑或是遏制中国的发展。显然,这与安倍政府的初衷大相径庭。
第二,安倍政府对东盟的外交缺乏平等对待的真诚,缺乏长远且富有战略性的思考,缺乏战略与战术的统一性,工具主义与利益至上主义的色彩浓重。
日本外交的战略重心仍停留于欧美,尤其是对美外交是重中之重,其决定了日本外交的全局性战略的走向,中短期内不可能发生根本改变,同时也就决定了日本与其他国家及地区的双、多边外交都是从属性的,出现的政策调整也只是因应而变。在此背景下,日本不断提升对东盟的外交资源投入,其背后的真实动因是金融危机之后日本对外经济的依赖度不断向亚洲地区倾斜,迫使它对传统的外交战略做出适当调整,并提升对亚洲外交在整体外交结构中的重要性。与此同时,日本因领土争端、错误历史观等复杂问题,与中国、韩国、俄罗斯等周边国家及地区的关系普遍陷入僵局。为了打破周边外交的僵局并实施亚洲外交政策的重要调整,日本就把东盟确立为其亚洲外交的主攻对象,东盟也是日本唯一可能有所建树的外交突破口。据此,日本对东盟的外交构想甚至是“战略盟友”的设想从本质上就是短视的、功利性的,并没有为整个东亚乃至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做足够的考虑。日本防卫大学校长国分良成教授曾撰文指出,日本所兴起的“亚洲热”是极为情绪化的,带有很强的功利性,抑或是为了单纯地反对中国,而并没有真正认识到日本自身就属于亚洲国家行列的事实[25]。
【注 释】
[1]安倍晋三:「開かれた、海の恵み:日本外交の新たな5 原則」,首相官邸,2013年1月18日。安倍因急于处理发生在阿尔及利亚的日本人质绑架事件,提前结束对东盟国家的访问回国。
[2]日本外務省:「日·ASEAN 友好協力40 周年:イベントカレンダー」,2013年10月23日,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017814.pdf,2013年12月3日浏览。
[3]日本外務省国際協力局編『政府開発援助(ODA)国別データブック2012』,第5 頁「表-4 東アジア地域に対する我が国国別二国間ODA 実績」。
[4]日本外務省: 「日·ASEAN 特別首脳会議(概要)」,2013年12月14日,http://www.mofa.go.jp/mofaj/area/page3_ 000594.html,2013年12月25日浏览。
[5]日本外務省:「ASEANと日本~アジアの平和と繁栄のために」,2010年10月18日,http://www.mofa.go.jp/mofaj/press/pr/wakaru/topics/vol64/index.html,2010年10月18日浏览。
[6][7]日本外務省アジア大洋州局地域政策課:『目で見るASEAN:ASEAN 経済統計基礎資料』,2012年11月,第13 頁、第7 頁。
[8]みずほ総合研究所:「中国からASEANへのシフトに舵を切り出す日本企業:2013年2月アジアビジネスアンケート調査結果」, 『みずほリポート』,2013年5月14日。
[9]于景浩: 《日本新任副首相首访缅甸:日缅加强“战略性外交关系”》,《人民日报》2013年1月4日。
[10]日本貿易振興機構,http://www.jetro.go.jp/world/japan/stats/fdi/data/country1_ 13Q3_ p.xls,2014年4月1日浏览。
[11]〈日〉茂木敏夫: 「伝統的秩序をどう踏まえるか:東アジア新秩序の構想をめぐって」,『国際問題』第623 号,2013年7 -8月。
[12]〈日〉藤原帰一: 「アジア外交とその時代」,『国際問題』第623 号,2013年7·8月。
[13]〈印尼〉アリフィン·ベイ著,小林路義編『アジア太平洋の時代』(中公叢書),中央公論社,1987年12月,第23 頁。
[14]〈日〉中曾根康弘著,联慧译《日本二十一世纪的国家战略》,海南出版社、三环出版社,2004年3月,第106 -107 页。
[15]〈日〉市村真一編著『日本企業インアジア』,東洋経済新報社,1980年7月31日第1 刷発行、1982年10月15日第2 刷発行,第10 -11 頁。
[16]〈日〉矢野暢編『東南アジアの国際関係』 (講座 東南アジア学:第九巻),株式会社弘文堂,1991年7月10日,第23 頁。
[17][18]首相官邸:『日本再興戦略』,閣議決定,2013年6月14日,第89 頁、第20 頁。
[19]東京財団:「安倍外交への15の視点:ナショナリズムよりもリアリズムの追求を」,2013年8月,http://www.tkfd.or.jp/files/doc/2013 - 02.pdf,第10 頁,2014年1月6日浏览。
[20]「社説:ASEAN 外交きめ細かい協力蓄積を」,『毎日新聞』2013年7月25日。
[21]「首相アジア演説ASEA.重視戦略の表明だ」,(読売社説)『読売新聞』2013年7月27日。
[22][23]〈日〉勝間田弘:「構成主義と東アジア地域の秩序:『ASEAN 流フォーラム』の意義と欠陥」,『国際問題』第623 号,2013年7·8月。
[24]〈日〉片山裕:「東南アジア諸国の政治と経済の課題」,『国際問題』第625 号,2013年10月。
[25]〈日〉国分良成:『中華人民共和国』,ちくま新書215,株式会社筑摩書房,1999年9月20日,第9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