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经》梦诊的现实意义

尤显列

（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儿童医院，武汉430063）

关于梦，从古到今都带有不少神秘色彩，其实，梦是睡眠时体内外各种刺激或残留在大脑里的外界刺激引起的影像活动。梦是精气的运动形式，是魂魄随神飞扬的持续寐态；梦是一种心理活动，受体内外各种干扰因素诱发而成，如情绪、饥饱、劳逸、邪气等。早在 《内经》中对梦与人体生理、病理的密切关系就有不少记载及分析。其认识到，梦的发生与正邪、体内阴阳的盛衰、卫气出入以及魂魄的动静变化有关；梦境可反映人体脏腑阴阳气血的盛衰、邪气之强弱、病变之部位。可见，梦不是鬼神作祟，问梦境可以扩大问诊的信息。然而，后世医家对此记载不多，特别是深受明代医家张景岳《十问歌》的影响，近代医家忽视了问梦境的重要意义。鉴于此，笔者认为：梦是人体生理病理的反映，问梦境有助于辨证论治并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问梦境也是问诊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对其充分挖掘和继承，可将其编入到 《中医诊断学》中，以示其价值。

《内经》释梦诊病的理论分别记载在 《素问·脉要精微论》、《素问·方盛衰论》、《灵枢·淫邪发梦》三篇中。为了便于理解下文梦境理论，本文笔者将自然界与人体五行属性相对应的关系列表归纳如下，欲从几个方面浅析 《内经》是如何在 “天人相应”整体观的指导下，根据五行学说理论，以类比的方法及脏腑的生理特点释梦诊病。

表1 自然界与人体五行属性系统结构

1 梦境与人体生理、病理的密切关系

1.1 梦境可反映人体阴阳盛衰 阴盛发梦，《素问·脉要精微论》云：“阴盛则梦涉大水恐惧”，《灵枢·淫邪发梦》亦云：“阴气盛，则梦涉水而恐惧”。唐代医家王冰注释日：“阴为水，故梦涉水而恐惧也”；阳盛发梦，《素问·脉要精微论》云：“阳盛则梦大火而燔灼”。《灵枢·淫邪发梦》亦云：“阳气盛，则梦大火而燔焫”。王冰注释日：“阳为火，故梦大火而燔灼也”；阴阳俱盛发梦，《素问·脉要精微论》云： “阴阳俱盛则梦相杀毁伤”；《灵枢·淫邪发梦》亦云：“阴阳俱盛，则梦相杀”。阳为火，阴为水，“阳平阴秘，精神乃治”，水火本不相容，水火亢盛。故可梦见相杀毁伤。

正如清代医家高世栻著 《黄帝素问直解》日：“阴阳俱盛，则水火亢害，故梦相杀毁伤。相杀，争战也。毁伤，俱败也。”这些皆是以类比的方法论梦诊病。

1.2 梦境可反映人体五脏气血之盛衰

1.2.1 肝气盛衰发梦 肝气偏盛发梦，《素问·脉要精微论》及 《灵枢·淫邪发梦》皆日： “肝气盛则梦怒”，肝在志为怒，正如高世栻注解日：“肝气盛则梦怒，怒则气上也”。肝气偏衰发梦，《素问·方盛衰论》日：“肝气虚，则梦菌香生草，得其时则梦伏树下不敢起”。肝五行为木，故肝气虚时可使人梦见菌飘香及开始生长的草；肝五季为春，故到了肝气旺盛的春季，就会梦见自己伏在树下不敢起来。

1.2.2 心气盛衰发梦 心气偏盛发梦，《灵枢·淫邪发梦》云：“心气盛，则梦善笑恐畏”。心五行为火，在志为喜；肾五行为水，在志为恐。（肾）水克 （心）火，但心气盛时，（心）火反侮 （肾）水，故可使人梦见喜笑或恐怖畏惧。心气偏衰发梦，《素问·方盛衰论》日：“心气虚则梦救火阳物，得其时则梦燔焫”。心为火，故心气虚时可使人梦见救火的情景和属火的事物，如太阳、雷电；心五季为夏，故到了心气旺盛的夏季，就会梦见大火在焚烧。

1.2.3 脾气盛衰发梦 脾气盛发梦，“脾气盛，则梦歌乐，身体重而不举”（《灵枢·淫邪发梦》）。脾在志为思，五声为歌，在体为肉，脾生肉，故可梦见歌唱、欢乐、身体沉重不能举动；脾气衰发梦 “脾气虚则梦饮食不足，得其时则梦筑垣盖屋”（《素问·方盛衰论》）。脾五行属土，“土爰稼穑”，乃 “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故脾气虚则生化之源不足，可使人梦见饮食不够；脾五季为长夏，故到了脾气旺盛的长夏季节，就会梦见砌墙和盖房子。

1.2.4 肺气盛衰发梦 肺气盛发梦，《素问·脉要精微论》云：“肺气盛则梦哭”， 《灵枢·淫邪发梦》又云：“肺气盛则梦恐惧、哭泣、飞扬”。肺五声为哭，在志为忧，恐虽为肾志，然忧生恐，故肺气盛可使人梦见自己哭泣、恐惧，肺为 “华盖”。居阳位，为阳中之阴，肺藏魄，故肺气盛时，居最高阳位的肺因所藏之魄而上升，也可梦见自己腾飞。肺气衰发梦， 《素问·方盛衰论》云：“肺气虚，则使人梦见白物，见人斩血藉藉，得其时则梦见兵战”。肺五色为白，在志为忧，故肺气衰可使人梦见白色凄惨的事物，甚至看到人被杀死血流满地，令人忧虑的恐怖场景；肺五季为秋，五行属金，故到了肺气旺盛的秋季，就会梦见金戈铁马的战争。

1.2.5 肾气盛衰发梦 肾气盛发梦，《灵枢·淫邪发梦》云： “肾气盛，则梦腰脊两解不属”。肾在体为骨，为“腰”之府，故肾气盛的人，会梦见腰和脊背分离不相连属；肾气衰发梦，《素问·方盛衰论》云：“肾气虚，则使人梦见舟船溺人，得其时则梦伏水中，若有畏恐”。肾五行属水，在志为恐，肾气虚就会使人梦见人舟船沉没淹死人；肾五季为冬.故到了肾气旺盛的冬季，就会梦见自己潜入水中，似乎遇见了很令人害怕的事情。

1.3 梦境可反映邪气的强弱及病变之部位 能够刺激身心正常活动的各种因素，即 “正邪”、“厥气”皆能侵袭人体不同部位而发梦。正如 《灵枢·淫邪发梦》所云：“上盛则梦飞，下盛则梦堕”。意思是说上体 （如肺）的邪盛，就会梦见自己飞腾向上，下体 （如肾）的邪盛，就会梦见自己向下坠堕。又云：“厥气客于心，则梦见丘山烟火；客于肺则梦飞扬，见金铁之奇物；客于肝，则梦山林树木；客于脾，则梦丘陵大泽，坏屋风雨；客于肾，则梦临渊，没居水中”。邪气侵犯到以上五脏所致的梦景根据五行理论不难理解。上篇又云：“客于膀胱，则梦游行；客于胃，则梦饮食；客于大肠，则梦田野；客于小肠，则梦聚邑冲衢；客于胆，则梦斗汾自刳”。意思是说：邪气侵犯到膀胱，就会梦见自己四处游荡；邪气侵犯到胃，就会梦见广阔的田野；邪气侵犯到小肠，就会梦见拥挤的交通要道；邪气侵犯到胆，就会梦见与人争斗诉讼，破腹自杀。邪气侵犯到五腑所致的梦景，我们也可以结合五行理论、脏腑生理特点，仔细琢磨。《灵枢·淫邪发梦》还记载了邪气侵入人体其它部位所致的梦景，如 “客人阴器，则梦接内，……客于胞直，则梦溲便”。意思分别是：邪气侵犯到生殖器，就会梦中性交；邪气侵犯到颈部，就会梦见自己行而不前，以及被困于窖苑之中；邪气侵犯到大腿和肘臂，就会梦见跪拜的礼节；邪气侵犯到膀胱与直肠，就会梦见自己小便和大便。

1.4 梦境可反映饥饱失常及寄生虫所伤 “甚饱则梦予，甚饥则梦取，……短虫多则梦聚众，长虫多多梦相毁杀伤”（《素问·脉要精微论》）。意思是说：如吃得过饱，可以梦见送给别人食物，如果饥饿，可以梦见取来食物自用。……腹中蛲虫过多，可以梦见众人聚会，腹中蛔虫过多，可以梦见相互打击而受伤。

总之，《内经》认识到：梦的发生与正邪、体内阴阳的盛衰、卫气出入以及魂魄的动静变化有关。“正邪从外袭内。……与营卫俱行，而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灵枢·淫邪发梦》）。

2 问梦境的临床意义

“有诸内，必形诸外”，鉴于人体阴阳气血盛衰、五脏虚实的不同可致不同的梦境，且现代科学研究也发现：入睡后，大脑在梦中 （特别是典型而反复出现的梦境）有预告疾病的临床征兆，而这些初期症状经过数周、数月乃至数年才能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在病症还没有出现任何症状时，大脑就把病兆预告给本人，而且还能指明具体病患部位。如咽喉炎、支气管炎、牙痛等一些阵发性轻度疾病，在前2天内可以梦景的视觉形象出现；潜发生胃炎和溃疡病，几乎可在一个月内梦见；复杂疾病，像脑瘤等，在初期病症出现前一两年内，可能会反复梦见多次。其道理是：疾病初起时，病理信号很微弱，当人处在清醒状态时，由于自身的调节和抑制，以及外界各种强刺激的干扰.这种微弱的病理信号难以传至人的指挥系统。人入睡后.外界影响和自身干扰均下降到最低程度，而病理信号照常输入，使大脑相应部位产生兴奋灶，出现各种与疾病部位和病性相关的梦境。所以笔者认为：梦境不仅也是疾病 “形诸外”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且早于疾病初期症状出现前，可见，问梦境有助于疾病的早期诊断、有助于指明疾病的部位，同时也可为防治疾病提供线索与思路。正如 《素问·方盛衰论》云：“……此皆五脏气虚.……合之五诊，调之阴阳，以在 《经脉》”，《灵枢·淫邪发梦》亦云：“……凡些十二盛者，至而泻之，立已。……凡此十五不足者，至而补之立已也”。这体现了中医 “不治已病，治未病”的最高境界。

3 问梦境的现实意义

中医理论的精髓在于通过望、闻、问、切等四诊合参来辨证论治，《内经》早有 “五诊十度”的记载。十分强调只有多种诊法结合运用，才能比较完备地诊断疾病“定五度之事，知此乃足以诊”（《素问·方盛衰论》）。窥一斑知全豹，可见 《内经》中还有不少诊治疾病的精华未被后人挖掘和继承，这就难免今天临证时，医者有时“坐井观天”，只有 “望古人之项背”喟叹：“无证可辨”。我们应该拿出一点 “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与勇气，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对中医到底掌握了多少。正如广西中医药大学刘力红博士在 《思考中医》一书中所言：“你对中医的理论，对于 《内经》的理论，你把握了多少？有十成把握了没有？如果不到十成，二三成呢？有的人甚至搞了一辈子中医，最后竟然还分不清阴阳，那你怎么说理论落后于临床？”我们不要动不动就说中医是 “老古董”，已不适应时代的发展了。在大兴 “拿来主义”的今天，一方面中医师欲借助现代科技补充四诊信息，如CT、MRI、生化指标、心电图、脑电图等等，这的确是中医现代化的一种创举，此为 “洋为中用”，另一方面，却又忘记了 “古为今用”的道理。如今，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有的医者已成为 “机器”的奴隶，不屑于为患者做常规体格检查，问诊草草了事，一无耐心、二不细心、三不综合分析。动辄喜欢为他们开各种价格不菲的“现代化检查”，老百姓哪能不喊 “看病贵”呢？如何更好地挖掘和继承中医经典、发挥中医的特色和优势，将“一切为了患者”这个口号落到实处，为老百姓提供便捷、低廉的诊疗服务，让他们看得起、看得好病，这是摆在中医工作者面前的一大挑战。

此外，现代医学也认为，各种刺激，包括心理、生理、病理和环境因素，均能影响梦境的形成，如饥饿、便意、疼痛、缺氧、寄生虫活动和思维情感活动等。这些也证明了梦不是鬼神作祟，它也为我们反对那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替人解梦来测人生祸福以骗人钱财的封建迷信活动，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