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洱海区域人口研究
2014-06-09吴晓亮
吴晓亮,丁 琼
明清洱海区域人口研究
吴晓亮,丁 琼①
洱海区域是云南历史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明清时期的人口发展变化就是其表征之一。据相关文献统计,明代洱海地区大致的人口总数,正德年间约为371 220人,万历年间约为474 352人,天启年间约为456 438人。但鉴于漏登民族、客商等人口现象的存在,这一数据肯定低于实际人口数。洱海区域的人口在明代云南布政使司人口总数中的比重约占1/5左右。大理府在洱海区域中的人口最为集中,人口规模最大,大理、蒙化和鹤庆三个地区的人口发展是不同步的。清代洱海地区的人口在云南总人口中的比重较之明代有所下降,人口年均增长率总体上低于云南省的数据。区域内的人口分布极不平衡,主要集中在大理府,说明大理府仍然是洱海地区的核心区域。
明清;洱海区域;人口分布;人口变化
对人口增长和分布变化的研究,是我们认识云南社会发展的路径之一。洱海区域①本文“洱海区域”的界定,首先源自洱海流域面积。所谓流域面积,亦称集水面积,亦即地表水的集水面积。于本文而言,洱海流域即指与洱海相关的所有河流及其组成的网状区域的面积就是流域面积。其次,流经今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 (以下简称大理州)境的大河—黑惠江是本文确定 “洱海区域”的另一个补充条件。黑惠江,又名漾濞江,是国际性河流澜沧江一条较大的支流,全长320公里。它发源于丽江与剑川交界的老君山,流经大理州的剑川、洱源、漾濞、巍山、南涧县等地。其流域面积12 190平方公里,在大理境内的九河、海尾河、羊岭河、弥沙河、漾濞江、顺濞河、黑惠江等是黑惠江不同河段的称谓;其流域内有剑湖、茈碧湖和洱海等高原湖泊。这些河湖对洱海区域的发展有重要的作用。再次,是历史上在这一地区的行政设置沿革。在自然地理洱海流域面积的基础上,结合历史发展沿革,形成本文论及的 “洱海区域”:它在行政区划方面涉及有今大理州的大理市、巍山县、祥云县、弥渡县、宾川县、剑川县、鹤庆县和漾濞县。鉴于永平县 (明清属永昌府)、南涧县 (明代及清雍正七年即1729年以前属楚雄府,此后才归蒙化)的自然环境和行政沿革与本文论及的区域关联度不大,故不列入 “洱海区域”内。依此,“洱海区域”与今天的行政区大理州不同。在云南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一直扮演重要角色,对其人口的发展演变进行探讨,是我们衡量该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主要基础。不过,由于历史文献记载人口相关资料时自身的缺陷,对我们认识古代的人口发展状况有一定影响。尽管如此,学者们抽丝剥茧、厘清头绪为我们认清史实提供了便利。早在20世纪上半叶,梁方仲、何炳棣等前辈就对中国明清时期的人口问题进行研究,对古代的人口数据提出质疑,他们的研究为我们正确识读古代文献中的人口数据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比如,梁方仲先生很早就提出官方的人户统计数据更多的是纳税户的概念,而不是中国古代实际的人口数量。②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载 《梁方仲文集》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而何炳棣先生所著 《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关问题:1368~1953》对明清人口数据中 “丁”的实质作细致深入探究,其观点发人深省,影响深远。③[美]何炳棣:《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关问题:1368~1953》,葛剑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从目前的研究成果看,对明清中国各省以及部分府州县的人口最深入细致地探讨,仍然推何炳棣和曹树基等学者的研究。何炳棣先生对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和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全国分省人口进行研究,④[美]何炳棣:《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关问题:1368~1953》,葛剑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11页、第66页。曹树基著 《中国人口史》第4卷又尽可能复原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全国分府分地区的人口数据,崇祯三年(1630年)全国分省的人口数据进行复原;第5卷尽可能复原清代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咸丰元年(1851年)、光绪六年(1880年)和宣统二年(1910年)全国各省分府的人口数据。若再深入一步,就云南地方的人口研究看,何炳棣先生曾经对道光年间的大姚人口不仅进行过人口增长研究,还有性别比的研究。⑤[美]何炳棣:《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关问题:1368~1953》,葛剑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68页。曹树基在 《中国人口史·清时期》一书中,将云南地方分为滇中、滇西南、滇东南、滇东北、滇西和滇西北6个区域进行阐述。①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5卷第6章第1节,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这些研究较之以往更符合历史的真实,也更加深入。其他如方国瑜、江应樑、顾诚、陆韧等学者的研究,②江应樑:《明代外地移民进入云南考》,载田 方,陈一筠主编《中国移民史略》,北京:知识出版社,1986年;顾 诚:《谈明代的卫籍》,《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5期;顾 诚:《明帝国的疆土管理体制》,《历史研究》1989年第3期;陆 韧:《明代云南汉族移民定居区的分布与拓展》,《历史地理论丛》第21卷第3辑,2006年7月;陆 韧:《变迁与交融:明代云南汉族移民研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都对我们认识洱海地区的人口有很大的启发和帮助。
尽管如此,于本文涉及的洱海区域来看,人口研究仍有拓展的空间。如,在何炳棣先生对明代文献中的人口数据进行分析批判后,我们该怎样利用云南的地方文献?又,云南地处祖国西南边陲,明代卫所设置对云南社会发展举足轻重,我们能否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由卫所设置进一步了解明清洱海区域各地方的人口状况?再,尽管曹树基先生依照文献记载,对清代中期的大理府、蒙化厅的人口变动已经作过研究,但由于史料记载的差异,我们仍可以再深入细致一点。
一、明清时期洱海区域的行政建制与变化
云南人口的增长和分布变化一个最重要的时期是明洪武年平定云南前后。这一时期云南行政建制的设置与变化直接影响到人口的发展变化。
洪武十五年(1382年),明朝军队基本平定了云南,朝廷对云南地方的行政建置遂在元朝的基础上加以调整。但洪武年是明云南地方行政建制发生变动比较频繁的时期,洱海区域也不例外。③本节主要对洱海区域内的地方进行梳理,对未划入洱海区域,但今天又属于云南省大理州的南涧县、永平县略加说明:在今大理据明代景泰年间的全国总志 《寰宇通志》载,朝廷 “改元云南等处行中书省为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领云南、大理等12府,曲靖、姚安、鹤庆等7军民府以及州、长官司等;“改元廉访司为云南等处提刑按察司”,分普安、洱海等4道,按治各府州司;“建云南都指挥使司”,领云南左中右前后卫、大理、洱海等16卫指挥使司;等等。④彭 时等纂:《寰宇通志》卷111《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玄览堂丛书续集》第77册,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国立中央图书馆影印。随着明大军对云南征讨行动的推进和朝廷对云南地方控制的深入,洪武中在洱海区域的核心地区 “置大理府,领州三、县三、长官司一”,即太和、云南和浪穹3县;赵州、邓川州和云龙州。⑤彭 时等纂:《寰宇通志》卷111《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大理府》,《玄览堂丛书续集》第77册,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国立中央图书馆影印。在大理府南面的蒙化地区 (今巍山地),洪武初年沿袭元代,初为蒙化州,“后升为府”。⑥彭 时等纂:《寰宇通志》卷112《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蒙化府》,《玄览堂丛书续集》第78册,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国立中央图书馆影印。在大理府北面的鹤庆地区,“洪武十五年,改为鹤庆府,后改军民府,领州二”,一为剑川州,一为顺州。顺州距洱海区域较远,明初所领编户仅有三里,其行政归属时而鹤庆,时而北胜府,故不纳入本文的论述。剑川州在 “洪武十五年,仍为县,后改为州”。⑦彭 时等纂:《寰宇通志》卷113《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鹤庆军民府》,《玄览堂丛书续集》第78册,民国三十六年 (1947年)国立中央图书馆影印。应该说,洱海区域的行政区划在洪武中期已经基本划定,此后变动不大。这样的划分,大致形成了洱海核心区,以及洱海以北、以南、以东几个次区域。核心区以太和县为中心,主要指洱海以西地区;洱海以南区以蒙化府为中心;洱海以东以云南县为中心,它们是本文分析洱海区域人口增长和分布变化的空间基础。
尽管洱海区域的行政区划在洪武中期已经划定,但云南地处中国西南边疆,民族众多,政治和经济发展水平与内地有所差别。明清中央王朝面对云南较为复杂的社会情况时,会对行政区划作一些调整。故在文献中可以看到一些不同级别的行政设置常有升降和变动,比如此时为县级建制的地方至他时或升为更高级别,或为州,或为府;而此时建制为府的地方至他时又变为较低一级的军民府或变为直隶厅等。在洱海地区,变动较明显的是洱海区域北面的鹤庆和剑川。
鹤庆、剑川和丽江地区与今天西藏和四川毗邻,长期以来一直处于民族矛盾集中、中央与地方发生冲突的前沿。在明代,鹤庆于洪武十五(1382年)年为土府,三十年(1397年)改为军民府后成为长期建制;剑川州自洪武十五年(1382年)由县改州后,长期为鹤庆府所辖。至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朝廷改鹤庆为州,并与剑川州一道属丽江府。⑧嘉庆《大清一统志》卷485《丽江府》,1934年商务印书馆刊刻本。地处洱海东面的宾川州是明弘治七年(1494年)时设置的。当时,
州的最南边的南涧县,古称定边县。明以来长期属楚雄府镇南州,直到清雍正七年 (1729年)才将其划归蒙化直隶厅。之所以未划入本文 “洱海区域”的范围,主要是它的水系不属于洱海流域;今大理州的永平县,从行政区划方面讲,明清时期一直属于永昌府,1950年才改属大理。其自然条件和行政归属都基本与本文时限内的洱海区域不相关联。故南涧和永平都不列入本文的研究。朝廷因为当地有 “盗贼” “奸人”,社会治安不好,于是划太和、赵州和云南县的部分地区和民户建为州,①刘文征撰:天启《滇志》卷2《沿革郡县名·大理府》,古永继点校,王 云,尤 中审订,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55页。以加强宾川地方的官府控制力量。也就是在宾川州设置的同时,大理府的太和县、赵州和云南县的辖区有所缩减。
地处洱海区域南边的蒙化,明初为州,属大理府;正统年间升为府,属云南布政使司,②周季凤纂修:正德 《云南志》卷6《蒙化府》,《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第70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年。地位有所上升。但自明后期以后,该地区的人口急剧减少。清雍正七年(1729年),将原属于楚雄府的定边县 “裁归蒙化”,这似乎是一种人口补充的举措。到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改为蒙化直隶厅,其地位由原来的省府降为云南省直接管辖的厅级。③刘 垲等修纂:乾隆 《续修蒙化直隶厅志》卷1《地理志·沿革》,清光绪七年(1881年)刻本。虽然清代蒙化的行政建制级别下降,但其直属云南省的地位不变,很可能与当地的矿产资源有关。
上述这些行政建制的地位升降和统辖区划的微小变动,基本没有改变本文涉及的洱海区域范围。换句话说,明代设置如大理府、蒙化府 (清为直隶厅)、鹤庆军民府 (清为鹤庆州、剑川州)等地就是洱海区域的地理范围,关于这些地方的资料就是洱海区域的资料;对这些地方的研究就是对洱海区域的研究。
二、明代洱海区域的军、民籍人口数量及其分布
(一)明代云南布政使司的人口
欲了解洱海区域的人口研究,我们首先要清楚云南的人口情况。这一点,我们可依据何炳棣先生的研究为切入口,再以曹树基先生的研究成果作补充。
何炳棣先生研究认为,明洪武二十四年(1392年)时朝廷对黄册的登记有着颇为细致的规定,要登记10岁以上的男子,还有年老残疾、10岁以下的幼小及寡妇、外郡寄庄人户等,其人口数据是 “以全部人口统计为基础”,故最接近现代的人口调查。④[美]何炳棣:《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关问题:1368~1953》,葛剑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3页。那么,洪武二十五年(1393年)的人口数据对我们了解那一时代的人口情况就有较高的可信度。对本文而言,最接近这个条件的云南布政使司的数据是万历 《明会典》对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的记载。据载,当时云南布政使司有户59 576,有口259 270,这个数据与正德 《明会典》对 “国初”的记载是一致的。⑤申时行等撰:万历 《明会典》卷20《户部一》,文海出版社,1984年;李东阳等修:正德 《明会典》卷20《户部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由于资料的欠缺,关于云南的人口数据直到百余年后才又有记录:据正德 《明会典》记,弘治四年(1491年)时,云南布政使司有户15 950,有口125 955;弘治十五年(1502年),有户126 874,有口1 410 094。⑥弘治四年数据参见李东阳等修正德 《明会典》卷20《户部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弘治十五年数据参见鄂尔泰等修雍正 《云南通志》卷9,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数据都没有军籍系统的人口,如果只是明代民籍统计系统的数据,就不能视为总人口。顾诚先生从明代卫所制度的视角出发,早就指出,“现有明代册籍所载全国人口数都是户部综合州县管辖的户、口数,而没有包括卫所辖区内的人口”。⑦顾 诚:《明帝国的疆土管理体制》,《历史研究》1989年第3期。近年,曹树基先生又在方国瑜、江应樑等前辈研究的基础上,对进入云南并定居的军卒与家属等移民人口、卫所人口进行研究,认为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时云南 “军籍系统的人口可达45万以上”,云南全省在册的军民籍人口约有70万人。由于云南有不编入户籍的少数民族人口、不在籍的进入云南的商人等,他又根据清代的人口资料,从清代前期的改土归流以及少数民族人口死亡等因素入手,对明代云南方志中的人户资料进行反证,推测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时,云南的总人口达到120万人;正德年间的人口可能达到170万人,而明末崇祯三年(1630年)时云南有人口240万人。⑧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4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90~191页、第281页。
云南地处祖国西南边疆,在洪武十四年至十五年(1382~1383年)明朝廷征伐云南的过程中,大批的军人及其家属进入云南。为了稳定对云南边疆地区的控制,朝廷又设置卫所。因此,我们要接近明代云南人口的真实,就必须了解云南的移民究竟有多大的规模;要了解云南的移民规模,又必须了解明代进入云南的军士及其家人的规模。如前所说,学界对云南的移民研究已有很多成果。江应樑根据朝廷发给赴滇军卒的衣装数量为249 100人,加之沿途从伍之人数等,反证明代洪武诏书宣称入滇明军30万人的说法“并未浮夸”。①江应樑:《明代外地移民进入云南考》,载田 方,陈一筠主编 《中国移民史略》,北京:知识出版社,1986年。陆韧研究认为明洪武中后期调入云南的官军人数可能接近17万人;有明一代“至少有27万官军,加上其家小,约有80余万军事移民人口进入云南”。②陆 韧:《明代云南汉族移民定居区的分布与拓展》,《历史地理论丛》第21卷第3辑,2006年7月;陆 韧:《变迁与交融:明代云南汉族移民研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48页。曹树基先生针对若干调入云南士卒的资料,认为洪武二十年至二十一年(1388~1389年)间“有20余万外地军人调入云南征戍”,但提出 “这些调入的士卒是否全部在云南留住,从而成为移民,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③曹树基:《中国移民史》第5卷,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309页、第311页。他在后来的 《中国人口史》第4卷又重申了这个观点,并进一步说这些士卒 “大部分都不可能在云南留住”。他通过对云南在籍卫所军额和不在籍人口的研究,推测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时的云南军籍人口约36万人,加上民籍人口84万人,云南的人口总数为120万人。而且他又将清代前期云、贵两个地区改土归流少数民族人口死亡状况相比较后推论,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的总人口“与正德《云南志》所载云南人口相同”。由于正德数据仅指民籍人口,未含军籍。若与军籍相加,正德云南总人口可能在170万人。④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4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88页、第191页。
(二)洱海区域的军、民籍人口数的估测
前文所引的研究成果已经给本文以启示,即文献记载的古代人口数大多是民籍户口,若要了解人口全貌,应当加上军籍户口以及若干不在籍人口。基于这样的考虑,本文从目前可利用的最早记载云南布政使司分府人口资料的正德 《云南志》⑤周季凤纂修:正德《云南志》,《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第70~71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年。入手,再参考明后期的万历 《云南通志》和天启 《滇志》⑥李元阳纂:万历 《云南通志》,《大理丛书·方志篇》,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刘文征撰:天启 《滇志》,古永继点校,王云,尤 中审订,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的记载。本文先统计分府 (主要是大理府、蒙化府和鹤庆军民府)的民籍户口,再对明代卫所数量及其标准化编制加以分析,来估测洪武年、正德年和天启年间洱海地区的军籍人户数量,最终得出大致的军民人户数据。详见表1:
表1:明代洱海地区分府民籍人口
有了明代中后期洱海地区民籍户口的记录,那卫所的设置及军籍人口数据又是怎样的呢?根据景泰五年(1454年)成书的《寰宇通志》记载,洱海地区在洪武年间就已经设置大理卫 (公廨驻大理府府治)、洱海卫 (公廨驻赵州属县云南县治)、蒙化卫 (公廨驻蒙化府府治)三卫和鹤庆御。景泰 《云南图经志书》记载得更详细,其中增加了各卫所所领千户所的数据。在正德《云南志》中又增加了弘治年间设置的大罗卫(其公廨驻新设置的宾川州)。万历 《云南通志》和天启 《滇志》则记录了各个卫的 “军实”,有官军、舍丁和军余等数据,这不仅使我们了解洱海地区的兵力部署,也从一个侧面使我们了解洱海地区军籍官军的数量。
自洪武十五年(1382年)明朝大军平云南后,在洱海地区先后设置了大理、洱海和蒙化三卫,弘治七年(1494年)设大罗卫。这种现象可以视为洱海地区的兵力不仅没有随着王朝的稳固而削弱,相反,是不断增强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洱海区域自古以来就是云南社会发展的中心地之一,一直占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其西面可通今天的缅甸等东南亚的国家和地区,往北可通今之西藏、进而通往今之印度等国家和地区,往南可进入今之老挝、越南等国家和地区,往东则通往我国腹地。明王朝平定云南,是多民族、统一国家的进一步发展的趋势所使然,但这一发展历程也常常伴随着国家与民众、中央与地方、民族之间的斗争。明朝大军平云南后,大理土司段氏就致信明大将军傅友德,特别强调云南地方的自然环境和民族的复杂情况,劝其返归中原。傅友德针锋相对,强调对云南的新附州县,必 “悉署衡府,广戍兵,增屯田,以为万世不拔之计”。①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85《大理战书附》,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这种 “万世不拔”不仅只是傅友德的个人态度,也是明中央政权控制西南边疆的总方略。由此,为巩固云南边疆地区的稳定,明王朝设置了卫所。卫所即是明朝控制地方和保卫边疆的真正堡垒。
既然有明一代在洱海地区的卫所数量变化不大,那么,我们不妨对洱海地区的最初设置的卫所做一个军事标准化编制的人口测定。虽然不足以完全说明洱海地区的军籍人口,但长期以来,进入云南的军士及其家属虽然服务于国家,但卫所的所在地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栖息地。久而久之,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云南人。在清人的资料中,我们不难发现 “土著民户”、“土著屯户”这样的记载。本文对明代卫所人口的估测就是希图接近明清时期云南洱海地区人口历史的真实。
据 《明史·兵志二·卫所》载,明初 “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②《明史》卷90《兵志二·卫所》,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2193页。这是卫所及其人员编制的基本情况。但是,从洱海地区看,其卫所的编制并非完全标准化。
据景泰 《云南图经志书》记载,景泰年间仅大理卫一个卫的编制就远远超出了5个千户所,特别注明为10个千户所;洱海卫有7个千户所,蒙化卫有8个千户所。鹤庆有原属于大理卫的2个千户所。不惟如此,按正规编制,一个千户所下领十个百户所,但在太和千户所处还专门标明“惟太和一所有二□百户”。③陈 文等纂修: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卷5《大理府》,《大理丛书·方志篇》,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375~376页、第381页。在笔者看来,这些都是一种专门的标注法,恰恰因为太和千户所等不符合标准编制,具有特殊性,故专门列出。据此可以推测,景泰年间大理卫卫籍官军至少有10 080人,洱海卫有卫籍官军7 840人,蒙化卫有卫籍官军8 960人,鹤庆御有卫籍官军2 240人,合计约29 120人。如果加上官军的妻、子等亲属,洱海地区的卫籍人员应超过87 360人。
正德 《云南志》记载的卫所略有变化,增加了弘治七年(1494年)设置的大罗卫,卫的总数较景泰志增加了1个;又注明大理卫所领千户所有12个(其中含鹤庆御的2个千户所);在大理卫下注明太和千户所 “领十三百户”。④周季凤纂修:正德《云南志》卷3、6、10,《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第70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年。据此推算,正德年间大理卫应当有卫籍官军13 776人(含鹤庆御的2个千户所),洱海卫有卫籍官军7 840人,蒙化卫有卫籍官军8 960人,大罗卫有卫籍官军2 240人,合计32 816人。如果加上官军的妻子等亲属,洱海地区的卫籍人员大约有98 448人。
万历 《云南通志》⑤李元阳纂:万历《云南通志》卷7《兵食志第四》,《大理丛书·方志篇》,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375~376、第381页。记,万历年间洱海地区大理、洱海、蒙化、大罗4卫和鹤庆御不变,但洱海卫的千户所减少1个。据该志对 “军实”的记载,万历年的卫籍官军人口为36 480人,加上家属合计有109 440人。
又据天启 《滇志》⑥刘文征撰:天启《滇志》卷7《兵食志五》,古永继点校,王 云,尤 中审订,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257~259页、第267页。记,天启年间的卫籍官军人口为32 863人,加上家属合计98 589人。
这里需要对万历 《云南通志》和天启 《滇志》中的 “军余”做一点说明。从目前我们接触的资料看,卫所的 “军余”并非像顾诚先生所言那样是明代卫籍军家 “次子以下”的男子,⑦顾 诚:《明帝国的疆土管理体制》,《历史研究》1989年第3期。也不单纯像曹树基先生所说是 “因军户人口滋生而形成”。⑧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4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94页。他们应当是军士的一种。理由如下:其一,如果 “军余”是军家的次子以下的儿子,那么分析前面表格中洱海地区各个卫的 “军余”和 “军数”的记录,就会发现所谓军家次子以下的儿子太多或太少。如万历年间大理卫平均每个军士有4.46个儿子,洱海卫平均每个军士有6.56个儿子;而鹤庆御平均每个军士仅有0.8个儿子。若到天启年间,这个差距就更大,洱海卫平均每个军士有8.29个儿子,鹤庆御平均每个军士有0.65个儿子。这都与卫所中以军士、妻子和1个孩子为核心家庭的人口规模不符。其二,明人王世贞 《弇山堂别集》多次提到 “军余”,但都是其他的含义,如永乐年间,皇帝巡行,以在京马、步军各5千人 “充驾前军余”。这是以正规军充 “军余”的例子。又永乐八年(1410年),皇帝奖赏北征将士奋力杀敌,“军余”的军功赏赐屡屡与力士、校尉、军吏等并提。这是 “军余”参加战斗的例子。隆庆年间,因内使有不法行为,皇帝震怒,“命锦衣卫执内使十余人至东上门,杖为首者一百,发烟瘴地面充军余”。这是受罚者成为 “军余”的例子。①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66、卷79、卷100,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这些,都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云南方志中的 “军余”,并不仅仅是指军家次子以下的儿子,而是具有其他身份。他们虽然没有被列入军或旗,但从其参与的活动看,多与军事有关,必要时他们也会参加战斗。一般说来,他们都应是成年男子。由此,我们是否可以将其视为准军士的一种,只是地位低于正式的 “军”“旗”士兵。基于这些认识,本文将云南方志中 “军实”一目中所提到的军官数、军数、舍丁数和军余数都视为卫籍的在籍军人,每个士兵加上其妻、子亲属来进行统计,以求接近真实。
根据不同时期云南地方志的综合计算,明代洱海地区的人口分别有了正德、万历和天启年间的军民籍人口,如表2:
表2:明代洱海地区军民籍人口总数(单位:人)
基于上述统计可以看出,明朝在大理府的辖区内设置了大理、洱海、大罗3个卫,而其所领千户、百户基本都在大理府境,①大理卫有2千户所在鹤庆御,已经作数字处理。故我们将大理府的民户与上述3卫的卫籍人口相加,形成大理府地区的总人口:正德年间军民籍人口合计231 450人;万历年间军民籍人口合计349 601人;天启年间军民籍人口合计316 005人。以此类推,蒙化府的辖区内设蒙化卫,那蒙化府地区正德年间的军民籍人口合计为72 717人;万历年间的军民籍人口合计59 010人;天启年间的军民籍人口合计为37 584人。鹤庆府有鹤庆御,领2千户所,正德年间鹤庆地区的军民籍人口为66 855人;万历年间的军民籍人口为65 741人;天启年间的军民籍人口为102 849人。
自此可以得出明代洱海地区大致的人口总数:正德年间约为371 022人,万历年间约为474 352人,天启年间约为456 438人。
(三)明代洱海区域的人口分布、人口比重及年均增长率
我们知道了洱海区域的军民籍人口数,还可以作进一步的探讨。参见表3:
表3:明代洱海地区各分府地区的人口、人口比重及年均增长率
从表3的数据中我们看到洱海地区人口的分布状况。
1.大理府在洱海区域中的人口最为集中,人口规模最大。在正德、万历和天启年间,大理府分别占洱海地区人口的62.38%、73.7%、69.27%;鹤庆地区在正德、万历和天启年间分别占洱海地区人口的18.02%、13.86%、22.54%;排在第三位的是蒙化地区,在正德、万历和天启年间分别占洱海地区人口的19.6%、12.44%、8.19%。
2.洱海区域的人口在云南布政使司人口总数中的比重约占1/5左右。在正德年洱海地区的总人口约为371 022人,如果正德云南人口数确如曹树基所言为170万,②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4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90~191页、第281页。那么,洱海地区的人口约占云南总人口的21.8%。万历年洱海地区总人口约为474 352人。天启年洱海地区总人口约为456 438人,这个数字距明末崇祯三年(1630年)不远,曹树基认为当时云南有人口240万人,③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4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90~191页、第281页。那么,洱海地区的人口大约为云南总人口的19%。
3.大理、蒙化和鹤庆三个地区的人口发展是不同步的:1510~1576年的66年间,大理府的人口增长比较快,所占洱海地区的人口比重最高;人口年均增长为6.27‰;但是1576年以后,大理地方的人口增长减缓,不仅在洱海地区总人口的比重有所下降,且人口的年均增长率成负增长了。蒙化地区的人口数一直处于下降的态势,到1625年时所占洱海地区总人口的比重仅有8.19%;该地的人口年均增长率一直为负增长,1576~1625年间负增长率达到9.28‰,说明人口减少过多。这恐怕也是清雍正年间将楚雄府定边县划归蒙化,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又将其改为直隶州的原因。①刘 垲等修纂:乾隆《续修蒙化厅志》卷1《地理志·沿革》,清光绪七年(1881年)刻本。鹤庆地区又有所不同,在1510~1576年间,虽然人口数量有所下降,但1576~1625年间增长明显,所占比重超过20%,达到22.54%;年均增长率达9.18‰。
4.洱海区域民族人口的分布还需深入探讨。需要加以说明的是,尽管我们重视前人的研究,注意对历史文献资料的正确运用,但是古代人口的问题十分复杂,如对少数民族人口的统计。虽然曹树基已经有所深入,但今天所说的少数民族是新中国成立后民族识别的结果,对古代的民族分布、民族人口的估测仍然有待进一步探讨。
尽管云南的官府人户统计中确实存在漏登少数民族人口的情况,但是,一些民族的民族特性在南诏大理国以来就基本形成,且长期居住在洱海区域,如今天的白族和部分彝族。据此可以说,明代以来的官府人户资料就已经有相当数量的白族人口,甚至有部分居住在坝区的彝族、回族等等,否则,官府赋税丁口的依据就会大打折扣。所以笔者认为,在我们认识和研究明代官府的户口登记资料时,简单地认为少数民族人口不在其内是不妥的;或者简单地将1953年人口普查中的少数民族人口比重加以类推民族人口数也是不妥的。鉴于漏登民族、客商等人口现象的存在,本文虽然对明代洱海地区总人口提出了一些数据,但可以肯定我们研究得出的数据是低于实际人口数。尽管如此,我们的研究结果对体现人口发展趋势和分布格局是有帮助的。
三、清代洱海区域的人口
(一)再谈学界对清代人口的研究和清代云南的地方志
正如前文所述,学术界对明清人口已有不少成果,但依然是以何炳棣、曹树基的人口研究成果最具功力。何炳棣和曹树基的学术观点对本文的分府人口研究颇有启发。其一,不必苦于清初文献中关于 “丁口”的数据乱象。因为,何炳棣先生早就指出这些 “丁”不过是自明代以来出现的 “赋税单位”。在他看来,即便是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朝廷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首次丁口编审,但那时的 “丁”不是人口数,不是户数,也不是成年男子数,而是 “赋税单位”。其二,何炳棣先生对清代文献人口资料的运用有一个提示,他在对乾隆等朝户籍完善措施、保甲制度的确立等问题进行深入探究的基础上,提出乾隆五年(1740年)以后的资料开始发生变化,乾隆六年至四十年(1741~1775年)的资料慎用;乾隆四十一年至道光三十年(1776~1850年)的资料可用;咸丰元年(1851年)以后“是人口统计学的真空”等观点。②[美]何炳棣:《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关问题:1368~1953》,葛剑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38~55页、第113页。其三,曹树基先生运用嘉庆 《重修大清一统志》、光绪 《续云南通志》以及府州县方志等文献,梳理了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道光十年(1820年)和1953年等年份的云南省、大理府、蒙化直隶厅等分府、州、县的人口数据,认为清中期以后大理府人口的低增长与战争和鼠疫有关等,③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5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14页、第240~241页。对云南人口发展变化的研究有重要推进。但是遗憾的是,曹氏没有充分运用道光 《云南通志》,使他对云南大多数地方的研究存在瑕疵。
我们知道,与明代的人口资料相比较,清代官方分府的人口资料更加细致,也比较系统。早在道光 《云南通志》之前,云南地方就有范承勋编纂,在康熙三十年(1691年)完成的《云南通志》30卷。但是,该志内容多抄明天启 《滇志》,比较粗糙,新意不多。后又有雍正年间鄂尔泰、高其倬等开始编纂,乾隆元年(1736年)完成的雍正 《云南通志》30卷,但其中对人户的记载以丁口,实是顺治、康熙以来的赋税单位而已。两部方志难以作为研究云南人户的依据。而道光《云南通志》共216卷,由阮元、伊里布等修,王崧、李诚等纂,成书于道光十五年(1835年)。方国瑜先生对该志评价甚高,认为它在现存的10部云南省通志中 “为最善之本”,作者 “用力最勤”,称它为 “难得之作”。④方国瑜主编:《云南史料丛刊》第12卷,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65~266页。
从人口资料的角度看,该志对人户的记载上起于汉,下迄清道光十年(1830年),清代尤详。清代的人口数据始于清乾隆元年 (1736年),自乾隆七年(1742年)以后多为按年编排,记录了自乾隆七年至道光十年(1742~1830年)近90年间,云南省除广南府、普洱府、东川府、昭通府以及元江、镇沅直隶厅或 “俱系夷户”或 “旧系夷户”,“并未编丁”外,所有的分府、直隶厅的人口数据。该志作者根据旧 《云南通志》、清 《会典事例》、《皇朝文献通考》等资料,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具有不完全编年的、最为详尽的云南省和洱海地区的分府人户资料。①阮 元等修,王 崧等纂:道光《云南通志》,道光十五年(1835年)刻本。
(二)清代洱海区域的人户数
据道光《云南通志》卷55、56的记载,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云南省以及大理府等地方几个特有的户籍变动的时点,它能体现云南以及洱海地区人口的区域特色。详见表4:
表4:清代洱海区域分府人户表
根据道光 《云南通志》卷55、光绪 《续云南通志稿》卷35的记载,我们结合表4中的数据,可以对云南以及大理府、蒙化直隶厅的户口数据再加以说明:
第一,乾隆六年(1741年)是云南人户登记的一个重要时点,文献中的数据从 “赋税单位”开始成为具有一定实际意义的人口统计。尽管何炳棣先生提到乾隆七年(1742年)以后的资料要慎用,但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乾隆六年(1741年)以前,道光云南志中的人户多以“丁口”、“人丁”计,没有更多内容。根据何炳棣先生的研究,我们将其视为赋役单位,不作人口统计的依据。但在乾隆六年(1741年)及其以后,除了仍然有 “人丁”外,云南省的人口编审开始用 “民屯口”“男妇大小人丁”记。可以说,云南的人户统计开始具有一定的实际意义。
第二,明确规定 “妇女口”进入人口统计。清代云南自乾隆十三年(1748年)开始,人户统计按照规定将 “妇女口”列入。但现实中有的地方并没有真正执行,或者说是晚于官府规定的。具体说来,乾隆十三年以前,云南省的人口编审没有编列 “妇女口”,所以至乾隆十三年云南省则 “遵例添列妇口”。所谓 “遵例”就是按照规定应当做的事情,这使得当年云南省的人户数量有明显增长。但值得注意的是,直至乾隆十四年(1749年)时,大理府和蒙化直隶厅的“户”并没有因为增加 “妇女口”而发生明显变化。特别是蒙化直隶厅,其户数从乾隆七年至乾隆三十九年(1742~1774年)都没有变化,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时期蒙化厅的人口增长有2万余人,较前一个数据增长1倍有余,据此看,其户数不变与事实不符。这种现象很可能与地方行政效率不高,执行上级规定不力有关。
第三,对少数民族人口的重视。乾隆二十二(1757年)年时,朝廷对云南省的人口编审明确规定 “有夷人与民人错处者,一体编入保甲”。云南是一个少数民族众多的区域。长期以来,少数民族人口都被视为 “夷民”,在国家户籍统计之外,如果能真正落实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时的规定,就会使得长期处于编外的少数民族人口编入保甲,成为正式编民,云南的人口统计更加符合实际。但云南省以及所属府州县的人户变化不大。具体分析,正如前文已经阐述的那样,一些像今天的白族等民族,他们自形成以来就长期居住在一个地方,明代以前一直是当地的主体民族。虽然明朝有大量的移民进入,一定程度改变了当地的民族结构。清代除部分聚居在高山深谷的民族外,有些民族人口已经进入官府的统计系统。据道光 《云南通志·食货志》“户口”,在东川府、昭通府、广南府、普洱府下标明 “俱系夷户,并未编丁”,元江直隶厅、镇沅直隶厅之下标明 “旧系夷户,并未编丁”等正说明此。应当说,云南地理环境复杂,山高谷深,大河纵横,民族众多,真正要将 “夷民”编入户籍是十分艰巨的工程,所以,漏登现象也确实存在。
第四,乾隆四十年(1775年)时,云南省有一次大规模的人户清理,人户数字有大幅度增长。这种现象不仅在云南省的人户数据中有所体现,在大理府和蒙化府也有体现。
根据道光 《云南通志》的记载,这一年云南省清出人口827 793人,①阮 元等修,王 崧等纂:道光《云南通志》卷55《食货志·户口上》,道光十五年(1835年)刻本。人口比上年(乾隆三十九年,即公元1774年)增长了36.7%。大理府清出29 141户,121 876丁,②阮 元等修,王 崧等纂:道光《云南通志》卷55《食货志·户口上》,道光十五年(1835年)刻本。人户比上年增长了56.5%,人口比上年增长52.8%。蒙化直隶厅虽然没有记载清出的户口,但人户的增长也十分明显,即人户比上年增长了191.2%,人口比上年增长83.6%。
在此后,道光志所反映的人户增长数据比较正常,说明云南省以及大理府、蒙化直隶厅等地的人口增长在正常范围内。
第五,清朝初年,云南省的人口并没有完全继承明代黄册分军籍、民籍两个系统编审和登记,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停编丁”后,其户口才以 “男妇大小××名口,计××户”和“屯民男妇××名口,计××户”两种户册登记。在云南,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时,云南省编审人户 “遵例分民、屯各一册”,故由原来的“民屯口”、“民屯男妇口”、“民户”、“男妇大小人丁”合一统计改为 “实在民男妇口”“实在屯男妇口”或者 “土著民户”“土著屯户”两种统计。虽然云南省已有规定,但大理府和蒙化直隶厅直到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才“遵例,分民、屯各一册”。
第六,光绪十年(1884年)云南及分府的人户较之道光十年(1830年)减少太多,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因为,一方面,是云南经历了咸同年间的战乱和连年灾疫等,人口锐减;另一方面,是大乱之后,册籍散佚记录不全,全省及各府州县缺乏较全面的记载。所以,对清代晚期的人户数量需要有其他资料的支撑。1840年以后,清政府的腐朽无能将中国社会拖向黑暗的深渊,中国社会的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更加突出和尖锐。在云南,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的“永昌惨案”和咸同年间在姚安、巍山、玉溪、建水、澄江、昆阳等地先后爆发的回民起义,波及了云南省的大部分地区,人口锐减。曹树基研究认为,咸同战乱与瘟疫使得大理府损失33.5万人,蒙化直隶厅损失8万人。①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第5卷第13章“滇西地区”,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
(三)清代洱海区域人口年均增长率及其比重
我们结合表4,再作表5,看看清代不同时期的大理府和蒙化厅人口发展的年均增长率,看看它们在洱海地区人口发展中的比重,看看洱海地区人口发展在云南省中的地位。
表5:清代洱海地区大理府、蒙化厅不同年份的人口年均增长率 (‰)及其在云南省内的人口比重(%)
根据表5,洱海地区的人口在乾隆七年至四十年(1742~1775年)的年均增长率都比较高,大理府为38.6‰,蒙化厅为43.8‰。如此高的人口年均增长率似乎不太真实。据前文对清代云南人口数据的梳理看,这主要是乾隆六年(1741年)以前人口登记多有不实,有大量的人口漏登;至乾隆四十年(1775年),官府有一次较大规模的户口清查,从而产生的年均高增长率的结果。相比较而言,1777~1795年的人口年均增长率更为真实,大理府为20.3‰,蒙化厅为9.6‰。嘉庆年(1796~1820年)以后,大理府的人口年均增长率一直下降,从嘉庆年的14‰下降至道光十年(1830年)的6.8‰。蒙化厅在嘉庆年的20余年间,人口年均增长率又有较大提高,为15.8‰;但至道光最初的十年内(1821~1830年)又有下降,年均增长率为4.5‰。
总体来看,洱海地区的人口年均增长率低于云南省的数据。
(四)清代洱海区域的人口分布
关于洱海地区人口分布的情况,我们还可以从表6和道光 《云南通志》的文字记载加以补充。
表6:明清大理府、蒙化府人口密度表(单位:人/平方公里)
首先,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以前,鹤庆府还没有划归丽江,我们将乾隆三十六(1771年)的数据加以统计,大理府、蒙化厅和鹤庆府三地的人口总数为395 690人,也就是说,洱海地区的人口是云南省总人口2 207 650人的17.92%,较之明代有所下降。表5虽然没有鹤庆的数据,但各年份的比重多在15%上下,还是能说明这种趋势的。
其次,与明代一样,区域内的人口分布极不平衡,主要集中在大理府。大理府的人口远远高于蒙化,说明大理府仍然是洱海地区的核心区域。
综而述之,明清时期洱海区域人口的增长和变化,是洱海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探究该区域人口的分布密度和增长速度的变化,使我们可以进一步接近对洱海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史实。
(责任编辑 廖国强)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明清时期洱海周边生态环境变化与社会协调关系研究”阶段性成果 (06BZS013)
吴晓亮,云南大学中国经济史研究所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丁 琼,云南大学中国经济史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云南昆明,65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