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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西民歌的成因及音乐特征

2014-06-08

怀化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皖西曲式大别山

黄 梅

(皖西学院 艺术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中国民歌,产生并流传于民间,主要表现中原地区的民间生活,其起源颇具有神话色彩,具 《吕氏春秋 音初篇》记载,当年嫁给大禹的涂山女因想念大禹,而唱起 “候人兮猗”,这就是中国民歌的雏形,之后经过华夏子孙的不断加工完善,逐渐形成成熟的各具特色的中国地方民歌。皖西民歌是中国传统民歌的一个重要分支,历史悠久、曲种丰富、浩若烟海,风格异彩纷呈,包括山歌、小调、号子、诵词等,散布于大别山区,主要分布在安徽省六安地区。从音乐本体来看,皖西民歌有着标志性的音乐特征,即节奏与速度、音高与音量、调式、曲式等具有鲜明的特色,这些音乐特征的形成与发源地和流传地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皖西民歌的节奏特征及成因

多数皖西民歌的节奏都比较自由,速度处理的随意性也较大。以具代表性的山歌 “挣颈红”为例,因为口传心授的传播特征,加上受歌者心境的影响,在不同歌者的不同次演唱中,歌曲的细节都会有所改变,尤其是节奏的变化,从而形成了 “挣颈红”的节奏特征:自由且富于变化,拖腔较长,自由延长音较频繁,句幅相当长,速度可快可慢,故一首正宗的 “挣颈红”很难用标准的乐谱记载下来。如在第一届大别山民歌会中参展的 “挣颈红”《板栗树靠墙栽》(中共六安市委宣传部,第一届大别山民歌会),在原生态老歌手郑荣坤先生的演唱中,乐曲节奏的框架比较规整,但每一句的节奏框架中都会有短节奏的加花,每一句结尾都加上较长的拖腔,而同样是这一首歌,在其他民歌手的演唱中却不尽相同,乍一听好像没有变化,但仔细听辨,却发现其节奏和非主干音会有一定改编,如此,赋予了这一首民歌更浓郁的“人情味”;山歌 “慢赶牛”也同样如此,虽然拖腔较短,但节奏与速度还是比较自由的;再以皖西小调为例,和山歌一样,歌者可以在演唱时即兴加上短节奏的倚音,或是将歌曲中的某些节奏略加改编(如将二八组合加上小附点)。

类似的较自由的节奏与速度的处理,常见于皖西民歌的原生态歌者的演唱中,究其根源,乃人文环境、地理环境所致。

人文环境,不外乎包括民风性、民俗性和民情性。何为民歌,乃劳动人民口头创作与流传的曲子,并在流传过程中不断经过集体加工,以自然、坦率、随意的方式歌唱,具有强烈的现实性,表达了劳动人民淳朴的思想、感情、意志、要求和愿望[1]422。皖西民歌的主要创作者和演唱者为质朴的大别山劳动人民,他们所进行的种种音乐行为没有功利心,皆是出自于最原始的抒发情感的需要。首先,在编创民歌时,创作者没有太多讲究,不会也没有条件去考虑音乐创作和表演的种种法则,只要唱的顺口、听的顺耳就行,所以在节奏选择方面就不会像艺术歌曲、流行歌曲那样艺术化、复杂化,而使用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四分音符等常用节奏型,或是它们的简单组合,结构比较规整,为再创作留下了充足的空间;另一方面,由于口传心授的传播特征,在流传过程中,不同地区的不同歌者为了抒发情感的需要,皖西民歌的节奏与速度会被无意识和有意识的改编,如同样一首民歌在舒城平原地区的主要节奏型为二八组合,演唱速度平稳,而流传到金寨大山地区可能就会加上少量附点,甚至会增加大量倚音,演唱速度也变得比较缓慢。

此外,皖西民歌的节奏还受发源地及主要流传地地理环境的影响。如 “挣颈红”发源并主要流传于大别山内山区(高山区),是一种旷野之歌,其较长的拖腔和句幅、随意的速度处理,就是高山区农民那种随性、真性情的真实反映;“慢赶牛”则用自由的节奏与速度、相对较短的拖腔,再现出皖西大别山外山区(山势较平缓)农民在山坡放牛的闲散画面;皖西小调作为一种市井俚曲,用较自由的节奏、较短的句副,形象地抒发了大姑娘、小媳妇丰富而又不善表述的内心情感。

二、皖西民歌的音高、音量特征及成因

除了某些打击乐,任何民歌的旋律都离不开音高,即曲调的进行方向。在音乐中,相邻音之间的关系可分为三大类:同音反复、级进、跳进,多个音进行组合,便形成横向的起伏线条,即旋律线。任何有明显特征的音乐品种都会有标志性的旋律线特征,如北方音乐大多喜爱使用大跳,旋律线起伏较大,南方音乐则级进较多,旋律线较平稳。

皖西民歌发源并主要流行于大别山腹地——六安,地处于中原中部,加上人口迁徙,南北的吴楚文化在此交融。受其影响,皖西民歌中汇集了北方人的粗犷、南方人的细腻,具有中性色调,曲风刚柔并济;靠大别山而生,倚淠河水而传,皖西民歌也兼具豪情的山野风韵和清新的河畔灵气。所以,在皖西民歌中,既能找到起伏较大的旋律线,也常见较平稳的旋律线,而决定旋律线起伏大小的最大因素便是地理环境的差异。

在大别山内山区,流行的民歌通常为高腔山歌(如 “挣颈红”),其音区较高(一般人无法胜任),音高变化起伏较大,演唱时力度较强,接近西北的 “花儿”、 “山曲”,旋律线走向与大别山连绵起伏的山脉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在大别山外山区,流行的则多为平腔山歌(如 “慢赶牛”),其音区相对有所下降(可以为常人所接受),歌曲中的大多数音已经处于人的真声位置,音域较宽,级进与大三、四、五度跳进交替使用,形成了旋律既流畅又有棱角、刚柔并济的特殊性格,演唱时力度有所减弱,旋律线走向与大别山边缘地带此起彼伏的山形很相似;在皖西平原地区,人们则喜欢哼唱小调自娱自乐,如 “四季调”、“丫头调”等,它们的音区已经 “平民化”了,一般人的真声都能够完成,音区设定不是很宽,音高进行比较平缓,演唱时力度偏向口语化,可以随意小声哼唱,和安徽其他平原地区的音乐品种相似,旋律线走向有一马平川之感。

以皖西民歌中最具代表性的高腔山歌——“挣颈红”为例,作为大别山东部最古老的民歌之一,“挣颈红”发源并流传于大别山内山区,在明末清初才流传到山外。发源之初,深山区的农户住宅相距较远,通常是隔一座山,人们在劳作之时相距也很远,辛苦劳作加上孤独,促使他们编创一些小曲自娱自乐,一方面能酣畅淋漓地抒发胸中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感,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附近劳动的乡亲听到,达到以歌结伴的目的。演唱时,歌者通常喜欢用高音(类似于隔山喊人)卯足了劲来唱歌,不掖不藏,然而,一直在高音区歌唱却是件辛苦的事,所以当歌者不能坚持时,就条件反射地将音降下来,但不会降得太低,时值也很短,稍作调整便又升上去了,音域通常为一个八度,这便是 “挣颈红”的雏形。在流传过程中,经过不断完善,便形成了成熟的 “挣颈红”表演特征:音区较高与旋律线起伏较大的音乐特征、豪放高亢与 “蛮”味十足的演唱特征。就现存的 “挣颈红”曲调来看,最低音通常为小字1组a,最高音则会升到小字2组g、a,甚至更高音,有时还会连续进行,歌声尖锐响亮、穿透力强,在山野传播很远。如在皖西地区广为流传的 “挣颈红”《只要五句真山歌》一曲[2]545。

从谱面上分析,这首山歌的最低音为小字2组升c,只出现两次,并且时值较短,最高音为小字2组b,经常出现,骨干音为小字2组升f,出现频率最高,且时值较长,整首乐曲几乎都在高音区完成。这样一种音区安排极富有挑战性,对于没有接受过任何科学发声训练的山区农民来说,要完成它,必须憋足了气,卯足了劲来歌唱。

三、皖西民歌的调式特征及成因

调式是指乐音按照定型的、系统的体系横向连接所形成的音高关系。在音乐艺林之中,最常见的为大小调体系,而在中国,民族五声调式却占据主要地位,尤其是原生态民歌。

中国民族五声调式有宫、商、角、徵、羽五个基本调式,据杜亚雄先生所分,中国传统音乐包括民间音乐、文人音乐、宗教音乐、宫廷音乐[3],在调式使用方面,文人音乐、宗教音乐、宫廷音乐大致可以归为一类,即多使用宫调式与羽调式,相当于西洋大小调体系的大调式与小调式;中国传统音乐的另一个庞大的分支——民间音乐(尤其是民歌)则不拘一格,宫、商、角、徵、羽五个基本调式及其变体都可以成为其主要调式,其定调直接受发源地和流行地的地域特征影响,此观点在业内权威人士的著作中也得到了肯定,如苗晶、乔建中的 《论汉族民歌近似色彩区的划分》一书,就是根据地理背景、文化背景、语言背景、社会背景等,将汉族民歌划分为十个近似色彩区和一个特区[4]188,而其中文化背景、语言背景、社会背景皆是由地理背景引申而来的。

属于江淮民歌近似色彩区的皖西民歌位于大别山腹地,早在诞生初期,由于地理环境比较险恶,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人们的思想也比较封闭,几乎没有人受到过正统的音乐教育,对文人音乐、宫廷音乐所知甚少,开展的音乐活动受到的限制较少。在编创歌曲时,但求琅琅上口、直抒胸臆,除特殊用途,偏音一般不会使用,演唱起来不太顺口的角调式也几乎不考虑,商调式使用也很少,对于有着悦耳上口、情绪鲜明的五声徵调式、宫调式、羽调式(宫调式的坚定有力、羽调式的浪漫抒情、徵调式的活泼热烈),大别山深处的劳动人民则亲睐有加。

笔者根据现存的原生态皖西民歌乐谱分析,最常见的为五声徵调式,其次是五声羽调式,再次是五声宫调式,商调式使用较少,而角调式几乎没有,六声及七声调式也很少见。如中路 “慢赶牛”曲调大都建立在五声羽调式基础上,“挣颈红”曲调多喜爱使用五声宫调式、徵调式、羽调式三种,而其他一些皖西民歌(如小调)则多用五声羽调式、徵调式。

四、皖西民歌的曲式特征及成因

曲式即音乐的逻辑结构,是音乐赖以写成的形式规范。不论是有着严谨结构的 “高雅音乐”,还是随意性较强的流行音乐,或是民间小曲、传统戏曲音乐,都具有一定形式的曲式结构。作品的曲式有大有小,作为音乐大家族中普及面最广的一族——歌曲,因受歌词限制,一般篇幅较短,曲式结构较小,主要有一部曲式、单二部曲式、单三部曲式等,而有着口头创作、口头流传特性的民歌,曲式结构规模更小。在曲式原则的选择方面,受到人类心理因素的影响,与其他大规模的作品一样,民歌也遵循着三个原则,即:对比、变奏、重复。

皖西民歌作为地道的中国地方民间歌曲之一,不论是最具色彩的山歌,还是数量繁多的小调,或是特定场合下演唱的劳动号子及风俗歌,同样遵循着这样一种曲式安排。

就山歌而言,“挣颈红”的结构一般不超过五个乐句,包括 “扛句子”、“喊二簧”、“头道旗”、“二道旗”、“送尾”五句,只是在 “头道旗”与 “二道旗”中间穿插简短的 “翻腰”和 “上岭”、“下岭”;这五句的旋律也很相似,遵循的是变化重复的作曲法则。如上谱例的 《只要五句真山歌》,结构只有短短的五小句,其中第二句 “喊二簧”是第一句“扛句子”的变体,“二道旗”又是 “头道旗”的变体,“翻腰”是对第一句和第二句的归纳,“上岭”与 “下岭”是对“扛旗”的总结,最后一句短短的 “送尾”则是对全曲的总结归纳。

就中路 “慢赶牛”而言,以歌词来分析,结构比较规整,多为七字五句体;就旋律而言,曲调较简单,结构较简短,每一句长短不一,很不规整,一般不超过五个乐句,只有少量的变体会达到七个乐句(如 “慢赶牛”变体——“抢句子”),每一句不短于四小节、不超过七小节。如在大别山山区传唱的 “慢赶牛”《唱歌的可是凡间人》[3]656。

这首山歌是典型的五句体结构,第一句有4小节,第二句做了扩展,增加至7小节,第三句有6小节,第四句又回到了4小节,第五句再次增至7小节。与 “挣颈红”不尽相同的是,该乐曲不仅包括重复原则,还增加了对比原则,如第二句和第一句形成对比,第三句与第二句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是其倒桩变化重复,第四句又是第一句的变化重复,第五句也是第二句的倒桩变化重复。

再以小调为例,包括八段锦、卖鲜花、穿心调、丫头调、倒板浆、梳头调等,这些极具乡间俗俚气息的小曲与山歌大有不同,如果说山歌多为男劳动力们以解劳作之辛苦、大声吼唱出来的豪放音乐,小调则多为女性抒发儿女情长、小声哼唱的 “靡靡之音”。小调具有极强的即兴演唱性,歌者常常以实物起兴,用同一个曲调借物抒情,结构比山歌更短;因为过于短小,编创者一般不用重复的原则,而多使用对比、变奏原则。如 “丫头调”,大多只有四个短小乐句,每一乐句时值很短,以两小节多见,如在皖西金寨县流传的小调 《编顶草帽送情人》[3]617。

这是一首待嫁闺中的乡村女孩一边编织草帽、一边想念情郎所哼唱的小调,乐曲简短,加上衬词才四小句,结构不规则,第一句为2小节,第二句有2.5小节,第三句有2小节,第四句3.5小节;乐曲的每一句并没有明显的再现痕迹,四句都是由一个乐汇发展而成的,相互之间又形成对比。

鉴于实用性特征,号子的曲式结构也较短,旋律多见反复或变化反复;因为特殊场合的需要,风俗歌(如婚嫁歌)相对而言结构比其他民歌长一些。

“挣颈红”、“慢赶牛”、小调、号子等皖西民歌的分支,其曲式结构的形成主要是由编唱者的文化素养所决定。在皖西民歌发源与广为传唱时期,“挣颈红”、“慢赶牛”、号子的主要编唱者为大别山区的 “土著”农民,作为地道的山里人,他们大多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文化教育,甚至没有进过一天学校,也不认识字,不懂得作曲法则,更不了解何为曲式结构,所以在进行自娱自乐的音乐活动时,一般会下意识选择脍炙人口、容易被记忆的结构进行编创,即多使用重复、再现法则,在此基础上,再去追求其心目中的 “艺术美”,使用变化、对比法则;小调的编唱者大多为集镇与市井平民,由于条件允许,与 “山里人”相比,他们中间有部分人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文化教育,所以在其手中编创出来的小调就少见重复,多为变化、对比、变奏等。

五、结语

如果说大别山民歌是中国民间音乐的一颗明珠,作为大别山民歌的重要分支——皖西民歌就闪耀着这颗明珠上最耀眼的光芒。如果从涂山女时期算起,皖西民歌有着几千年的古老历史,可谓是原生态中的原生态,抒发着皖西人民最质朴的情怀,阐述着世代皋陶儿女对生活的认知,不论是节奏、音高,还是调式等音乐本体,都与皖西人日常生活密切相连。作为皖西儿女,感受真正的皖西民歌,就能感悟到这片土地的深厚情怀,就能汲取祖先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1]缪天瑞主编.音乐百科词典[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8.

[2]中共六安市委宣传部,六安市老新闻工作者协会.六安歌谣集成[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

[3]杜亚雄.什么是中国传统音乐[J].中国音乐,1996,(3):15-17.

[4]苗晶,乔建中.论汉族民歌近似色彩区的划分[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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