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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姐

2014-06-05郑相豪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蟋蟀高粱合肥

郑相豪

正是梅雨季节,雨总是没完没了下着。院子围墙边的石榴树长得高了许多,枣树更是矜持,结满青枣的枝条随风摇曳着,那丛茉莉花显然有点令人动心,枝条上盛开许多洁白的花朵。

我边做暑期作业,边帮家里做些农活,开了学,我就升四年级了,无法下地干活,有些闷得慌。我开始想念邻居家玉华姐了,要等到她从合肥放假回来,我心中才觉得那满院的雨花多了一层深意。

玉华姐姓陶,我们叫她从不带姓,都习惯叫她玉华姐。我们几个小伙伴刚上学时,玉华姐就念小学六年级了。她常带我们几个小同学玩。夏天中午饭后她教我们用大扫帚拍蜻蜓;晚上带我们到草丛里捉萤火虫;在打谷场上纳凉时,望着满天星斗,给我们指出北斗星的位置,讲嫦娥奔月和牛郎织女的故事,让我们听得入了迷。她父亲在合肥一家建筑公司当小头头,常从合肥买些小画书,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是最先看到那些小画书。每次到玉华姐家去,她都热情接待我,既给我拿书,又给我零食吃,让我内心涌起无限暖意。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玉华姐从上初中开始逐渐变得俏丽起来。她长得一副瓜子脸,白里透红,皮肤嫩嫩的,润润的,两道弯弯细细的柳叶眉,排列得那么精巧。鼻子不高而挺,鼻尖小小的,显得很纤秀。她的下巴生得很好看,尖而丰腴。拢在脑后松松的一条长辫子很浓、很黑、很亮。她轻盈窈窕的身姿,从容优雅的言谈举止,宛如梦幻般飘过心间,让人如沐浴春风。三年初中玉华姐又以优异成绩考入合肥一中读高中。那时她的容貌更加靓丽了。村上人都夸她长得好看。来我家玩的同学都爱探头看围墙那边玉华姐在不在。

那时村上都传说玉华姐与县里下放在村上蹲点的工作队一名姓杨的队员好上了,我开始不相信,以为有人瞎说的。我们村东头离村100多米处有大片高粱地,地埂上垒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石块,防止水土流失。石块下面有许多蟋蟀,我那只战神蟋蟀,就是从那地埂石块下捉到的。一天黄昏,我和三个小同学蹑手蹑脚摸到高粱地埂上,悄悄沿地埂听蟋蟀鸣叫寻其行踪,忽然听到高粱地里有动静,抬头一看,隐约地看到那个男人紧紧搂着玉华姐,她的辫子散了,两个人的脸偎在一起。我们立马转过身子往回走,发誓不许说出这个秘密,整个暑期谁都没有再去那片高粱地。

开学前,村里人传出玉华姐父母以影响学习为由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常看到玉华姐忧心忡忡,脸色苍白,眼睛红红肿肿的,我心生怜悯之心,为她的处境和苦恼焦急,几次想劝她,都不好意思开口。玉华姐见我总是堆着一脸笑容,拍着我的头,问我暑期作业做完没有,问我那只战神蟋蟀战绩如何,提醒我茉莉花开时不要忘了多摘几朵送她。

开学不到三个月,玉华姐突然从合肥回来了,说是请了病假。我放学回来见过玉华姐好几次。她神情凝重,有些闷闷不乐,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不说话,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淡淡地笑一笑,便匆匆地走开了。接着,好几天没有见到玉华姐。村里人们说她住县医院了。一个同学悄悄对我说,听他妈说玉华姐是去医院打胎。没几天玉华姐便回来了,关在家里谁都不见。她父母脸上总是阴沉沉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大约一周后,玉华姐悄悄回合肥上学去了。不久听大人们说,工作队撤回县里,那位姓杨的队员受到严厉处分,被革职了。

玉华姐连着两个寒暑假都没回村里。一次她母亲对我说:“想你玉华姐了吧,她忙着复习功课,准备迎接高考,没空回来。”我那时已上小学六年级,面临小升初,学习也很紧。

记得是五月份,玉华姐带着两个女同学回家住了一天。临走那天,细雨霏霏,她撑着一把花雨伞,略显胖了些,头发剪短了,笑容又甜了。她探过矮矮的围墙,温婉地对我说:“再见了,7月份升初中一定到合肥去考,能在合肥上学,我就能常去看你。”那正是1957年春夏之交,茉莉花枝繁叶茂,缀满一树洁白的花,我随手摘了几朵递给她,她闻着香飘四溢的茉莉花,消失在蒙蒙的细雨中。

这一年的7月,我在玉华姐的提醒下,如意考入合肥五中,实现我深藏内心多年向往进城的梦想。玉华姐也顺利考入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这个喜讯在家乡引起不小轰动,一时传为佳话,从而也冲淡了过去人们对她的风言风语。我发自内心为她高兴,盼望能见到她。恰在此时姑妈家没雇到放牛的,让我帮忙顶替半个月。我从姑妈家回来得知,玉华姐回来住了一个多星期就去上海了。之后我在合肥从初中读到高中,一直阴差阳错没能见到玉华姐。听同学说,她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并成了家。

1963年11月,我接到入伍通知的那一天,正巧碰到玉华姐父亲,才得知她已调到合肥四中任语文老师。时隔六年,我们终于见面了。看到她有些憔悴,脸上充满了沧桑,我心里很疼。她说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两年,并成了家,但万没想到结婚不到一年,日子就无法过下去,便分了手。为改变不愉快的环境,调到合肥。

看着玉华姐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泛出慈祥与惆怅,我儿时对她的怜惜之情一下子蹿上心头,忙问她今后有何打算。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横竖是命,我认命,相信缘分,还是顺其自然吧,我想过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暂不考虑个人问题,不想再陷入不幸的婚姻之中。我劝她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人生总会有挫折,没有过不去的坎,好人终有好报。

我入伍后,一直在山东的胶东半岛野战部队工作,部队战备训练任务非常繁重,调动也很频繁,住址不断变化,与玉华姐失去了联系。大约过了八九年,我从在合肥工作的弟弟那里得知,玉华姐早已远嫁澳大利亚,先生是华人,在墨尔本开了好几家咖啡店。我为她终于有了归宿而高兴。

2013年初,在我弟弟的多方联络下,我与玉华姐隔断音讯50多年,终于联系上了。她说她那边打国际电话费便宜,她总是主动给我打电话。去年8月她来电话说,她先生于5月份突发心脏病过世了。她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在墨尔本安度晚年,让我放心。

今年元旦,玉华姐给我寄来贺卡报平安,她在贺卡上写着:“邻居送我一盘华语歌曲光盘,里边第一首歌曲就是《茉莉花》,每当那首委婉细腻动人心弦的歌声响起,整个屋子里仿佛弥漫着浓郁的茉莉花的芳香。”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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