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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尹默:书法见性情

2014-06-01管继平

检察风云 2014年11期
关键词:北碑沈尹默书名

文·图/管继平

沈尹默:书法见性情

文·图/管继平

我写的“文人书法”专题,多是不以书法为专擅的文人为主,即一些文名盖过书名或者干脆就是只有文名而没有书名的文人学者。

管继平,笔名推仔、易安阁。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书法家协会理事,上海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上海作家协会理事,上海楹联学会常务理事,上海九三书画院秘书长,黄浦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少小爱文辞,对传统文化颇为倾心。除书法篆刻创作之外,近些年以民国文人的书法、印章为研究主题,出版多部专集。

沈尹默先生的书法,我一直不大敢写。一来他曾一度作为现代书坛的领袖人物,评论文字已累见报章,再怎么写,也是走了前人的旧辙;二来我写的“文人书法”专题,多是不以书法为专擅的文人为主,即一些文名盖过书名或者干脆就是只有文名而没有书名的文人学者。而纯粹的书法家或是书名远胜过文名的,譬如像吴昌硕、齐白石、沙孟海等一些书画大家,则不属于我的专题范畴。所以,评论沈尹默书法,很是矛盾。要照他后半生的艺事来看,倒像是一个纯粹的书法家,即便所作的学术研究,也多为书法理论的著述与探讨;然而,你若看他的前半生,先生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诗人学者!如果谁真的当他仅是一位纯粹书家,那倒是对先生的误读了。

知堂老人曾经说,“五四”以来旧体诗写得最好的是“郁达夫和沈尹默”。虽然这只是一家之言,但也说明了一部“秋明集”的水准和地位。沈尹默先生5岁即学诗,14岁在家养病时,对诗歌产生浓厚的兴趣,遍读李、杜、韩、白等唐人诗集,并熟读《红楼梦》,对书中的诗词可谓烂熟。据说后来他常让人用手遮住红楼诗中的一个字,由他来猜该用什么字,基本屡试不爽。当日本学者问他学诗的老师时,他就说:“我写诗不曾拜过老师,若说有,那就是曹雪芹了。”

陈独秀语“刺”沈尹默的故事现在已广为流传了,陈说“昨在刘三壁上见了你写的诗,诗很好,而字则其俗在骨……”那首被陈独秀称作很好的诗,就是沈尹默在醉中即赋的《题季平黄叶楼》:“眼中黄落尽雕年,独上高楼海气寒。从古诗人爱秋色,斜阳鸦影一凭栏。”刘三(季平)读了非常赞赏,请沈用宣纸书写后贴在书房里,于是就有了陈独秀看见后的快人快语。那一年,沈尹默才25岁。

其实,不光是旧体诗的功夫了得,即使是新诗,沈尹默的成就也足可与新文化的开山人物胡适先生比肩,可谓是“五四”时期白话新诗的开拓者之一。虽然胡适是白话新诗的第一位“尝试”者,而要说新诗的意境,沈尹默似乎还要更胜一筹。早在1918年正月发行的《新青年》上,沈尹默发表的一首《月夜》就非常著名:“霜风呼呼地吹着,月光明亮地照着。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却没有靠着。”诗一共才四行,却被誉为中国近代“第一首散文诗,而具备新诗美德。”(康白情《1919年诗坛略记》)

沈尹默31岁时就到北京大学中文系任教,那时的他,在课余时已开始“一意临学北碑”了。当年陈独秀对他的直言曾给了他很大的震动,语虽刺耳,然沈并不生气,反而引陈独秀为知己。后来陈独秀到北京与沈尹默相见,沈即向蔡元培推荐,让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应该说,沈尹默先生的这一举荐非常关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直接改变后来的历史轨迹。因为,随着陈独秀先生来到北大,并将《新青年》杂志也带到北京,然而,又随着《新青年》杂志在北京文化圈的影响,对后来的新文化运动以及五四运动爆发都有非常直接的关系。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了。1918年至1919年《新青年》成立编委会,沈尹默先生就是六大编辑之一(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钱玄同、沈尹默和高一涵),那时他们与周师兄弟、刘半农等人并肩携手,共同鼓吹新文学运动。

现在时有人为了证明沈尹默的书法还够不上大师,故对陈独秀“刺”沈尹默的故事津津乐道,其实这则故事的最早传播者就是沈老本人,他并不讳言,1961年在《我和北大》一文中专门作了回忆,并称:“也许是受了陈独秀当头一棒的刺激吧,从此我就发愤钻研书法了。”

受刺后的沈尹默,首先取来清代学者包世臣《艺舟双楫》细加研读,苦苦探索用笔法则。并从《龙门二十品》入手,而后《爨宝子》、《爨龙颜》、《郑文公》、《刁遵》、《崔敬邕》等,无所不窥。他曾自述于北碑中,最喜《张猛龙碑》,又参入《大代华岳庙碑》,着意于画平竖直,每作一笔,辄屏气为之,横成始敢畅意呼吸,如此达三四年之久。在北碑中浸润了相当一段时间后,自1930年始,先生自觉腕下有力,乃重新再学行草书,仿米芾、智永、王羲之诸人墨迹,同时遍临褚书。

与清代阮元、包世臣乃至民初的康有为等一批力倡碑学者不同,沈尹默先生的骨子里还是喜欢帖学的清逸俊秀和二王的风神潇散,这或许和他追求意境的诗人风格更贴近些。所以,当他汲取了北碑的精华之后,又重举帖学大旗,专写二王一路以及唐宋诸大家和明代的文征明书法等。

沈尹默先生一生作书从未懈怠,称他“遍临历代碑帖”大概不算夸张。他于书法的最大成就在正书和行书,谢稚柳赞其正书为“数百年中未有出其右者。”功力之深厚、笔法之精到可谓无人可及。比如他所临写的《兰亭序》、《寒食诗》、《蜀素帖》以及褚遂良书法等,无论结构还是点画,或者说形似还是神似,简直无可挑剔。据说上世纪四十年代沈尹默在重庆时,对自己临写的《兰亭序》,不满意而扔在字纸篓里,不料被于佑任发现捡出,大为惊叹,即装裱成手卷而珍藏。郭绍虞先生尝撰文评论沈先生书法曰“妙在熟中见生,功夫得力于字外,纯从学问而来。”确实,由于沈尹默先生深厚的学养和诗人气质,所以其书法中飘逸出清雅自然的书卷气,也同样是他人难以超越的。他自己评论中国书法艺术曾说是“无色而具图画的灿烂,无声而有音乐的和谐,引人欣赏,心畅神怡。”如果以此标准来衡量沈氏书法,观者或许也会有相同的感受吧?

当然,若是从更高的要求或者所谓大师的标准来看,沈尹默的书法艺术也有不足和遗憾,比如他的继承多于创造,他的入古多于出新,而在风格上,似又有一味甜俗之嫌……但是,文人书法,性情至上,这里还是借用陈独秀的一句诗:“书法由来见性真”,只要是性情流露,率真而为,就必有其可读可观之处。至于大师与否,那就不是我这篇小文所能讨论得了的。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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